黎明初、寒星掩,
顫抖的心為愛炙烈燃燒。
前程是一片坎坷泥濘,
我愛你那不經意的狂放,
你懂得,
這一片,
浮散在秋夜的夢幻。
婚禮延期,著實讓楊璐雪放鬆不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心態。
「為什麼延期?」蒙晉言問,抱著一絲希望。
「不是因為你。」楊璐雪坦率的回答。
他詭笑,握住她的手往他的保時捷走去。
「我不喜歡你來醫院找我。」她想掙開他的手。
「我知道你不喜歡,所以我隔了一條街等你。」他討好地道。
「你總是這樣我行我素。」
他們來到他的紅色顯眼保時捷,他為她開了車門。「去吃飯。」
「不吃,不跟你去吃!」她繞過他的車。
他很受傷的看著她,「為什麼?」
她回眸,「我的婚期雖然延了,但你承諾過我的事依然有效不是嗎?」
他歛起笑容。「我以為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
她搖頭拒絕。「行不通的。」
「連朋友都不能做嗎?」他痛苦地問。
「最好不要開始,就不會有我害怕的過程和結果。」她篤定地說。
「你怕什麼過程、什麼結果?」他抓著她的肩,碎心的地問。「我的心全被你弄擰了,你還是不明白嗎?」
她抬眼看他,「你的心不是被我弄擰的,是你自己,你自己自討苦吃。」
他冷笑,鬆開她的肩。「隨你怎麼逃避,只要我活著,你控制不了我愛你的心,阻止不了我愛你的行動。」
楊璐雪放軟話語:「不要這樣,也許被弄擰的是我的心,不是你的,你總有本事讓我想哭。」
他看著她泛淚的眼,苦笑,「你同情我所以想掉眼淚,可是卻不能因此而愛我是嗎?」
「我們之間……不可能。」她狠下心,她不能讓紹唐對她失望。
「我明白了,如雲說得對,我書念得少,沒有內涵,只是膚淺的酒店老闆,配不上你。」他開始自卑。
她不想解釋,就讓他作如是想吧!也許這樣他就會死心了。
她的心呢?她真要他死心嗎?她不知道,不確定,這是兩難。
「你走吧!今天我不會勉強你。」他黯然道。
得到他的應允,她快步離開他,好像躲一尊瘟神。
***
楊璐雪叫了計程車,她答應李新月今天要替她慶生。
李新月一見她便開心不已。
「我太興奮了,所以有點得意忘形,不過沒關係,今天是我生日,為了雙喜臨門大吼三聲也是應該的。」李新月春風得意的嚷著。
稍後,她們到天母北路的「洋蔥」吃飯。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亢奮嗎?」李新月絮絮叨叨地道。
「不知道。你今天生日,什麼理由亢奮都有可能,有人甚至會因為早晨喝了一杯咖啡而興奮一個上午。」楊璐雪不作猜測。
李新月搖搖頭,「不是因為咖啡,是因為你的朋友,現在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哪個朋友?」她的朋友並不多。
「蒙晉言,你不會不承認他是你的朋友吧?」李新月不同意的皺眉。
楊璐雪沉默,不想回答。
「他真的好棒、好帥、好酷、好上鏡、好了不起。」李新月一連用了五個好字。
「他有這麼出色嗎?」楊璐雪啜了一口咖啡,以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李新月猛點頭,「根本是個天生的衣架子,我的老闆一見到他就眉開眼笑,試拍了幾個鏡頭,攝影師也豎起大拇指。總之,讓我面子十足,現在連老闆也一併禮遇我,加了我的薪水。」
李新月自顧自的往下說:「他一走進雜誌社,所有的女同事都發出震驚和仰慕的歎息,他簡直成了萬人迷。」
楊璐雪聞言,沒來由的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萬人迷,他的確是個萬人迷。
「你為什麼不說話?」李新月問。
楊璐雪微笑。「聽你說啊,我和他並不熟,一時半刻也搭不上話。」
李新月咯咯笑了。「可是他好像覺得自己和你很熟,和我聊的全是你的事。」
「我?我的什麼事?」這個蒙晉言,只會給她惹麻煩。
「聊你的努力、你工作的辛苦。我問他認不認識紹唐,他說見過但不認識,我心想最好不認識,免得紹唐把他當作假想情敵就糟了。」
「他還說了什麼?」
「他問了一些你和紹唐之間的事,我全告訴他了,反正你們也沒有不可告人之事,大家坦然。」
楊璐雪不喜歡蒙晉言刺探她,尤其是向也認識紹唐的李新月刺探,但她不方便發作。
「不知道他可有女朋友?」李新月問。
楊璐雪一愣,清了清自己混沌的腦子。「你說呢?」她反問。
「九成九有,沒有的話肯定是同性戀。」李新月開玩笑道。
「喜歡他的很多,我知道的就有兩個。」楊璐雪據實以告。
李新月發出失望的歎息,「好可惜,不然有這種男朋友可以滿足我的虛榮心。」
「不該為了虛榮心交男朋友。」楊璐雪勸她。
李新月聳聳肩。「沒什麼不可以的,人生苦短,找個賞心悅目的男朋友也不壞呀!」
楊璐雪不想爭辯,因為人各有志。
***
第二天早上,楊璐雪趁上午沒有門診,去到蒙晉言家。
他張著憔悴苦悶的眼望住她,明顯地他很吃驚,「你想收回你昨天的話嗎?」
她迎上他的目光,孤傲地說:「不是收回我的話,而是要把昨天的話再說一遍。」
「那就不必了。」他點燃根煙,吐了一個煙圈。
她身上有一股清新飄逸的味道一直迷亂著他,兩人之間沉默著不說話,只是看著對方。
然後,他捻熄抽了一半的煙。「坐啊。」他招呼她。
她不動,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糾纏著她的手指,充滿了熱烈的情懷。
她像觸了電似的躲開,揀了張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
他讓她躲。
「這麼避我,又為什麼來找我?」他清晰地問。
「我不希望你對李新月說太多我們的事。」她挑明一切。
「我們的事?我們的什麼事?你指的是上床的事是嗎?」他調笑地問。
她無法迴避這些字眼,她做過,她承認,如今他拿那些事刁她,她無話可說。
「隨你怎麼形容它,我的意思你明白。」她站起身就要走。
他看著她的眼神怪異,他的心五味雜陳,滴血的痛朝他無情的襲來。
「我不明白,我永遠也不會明白。」他吼著。
她看向他含恨的眼,「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請你自重。」
他衝向她,把她揉進懷裡,低下頭吻住她,吸吮著她的舌尖,以各種方式宣示他的情愫。
「我不懂自重,我只是不學無術的無賴、流氓,你怎麼形容我都成……」他發出申吟,面對自己心愛的人,他這個硬漢也成了繞指柔。
楊璐雪感傷地搖搖頭,珠淚滑落到下巴。
他扣住她的下顎,伸出手替她把眼淚拭掉。「你又哭了,我很高興你為我哭,哭也是一種強烈的情緒,至少你對我有了哭的情緒。」
她推開他,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我們、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見面了?」
他不作承諾。
「答應我。」她哀求。
「答應了又如何?我可以現在答應你,然後馬上反悔,沒有用的,我不作任何這方面的承諾。」他臉色鐵青地道。
她不語,不再說話勸他,她取了擱在沙發上的公事包往外走。
「我送你。」他跟上來。
「不要,我不要引起誤會。」她咬了咬下唇。
「我可以早兩條街放你下車。」他不讓步。
她又一次妥協,在他面前,她總是妥協。
***
送了楊璐雪到醫院後,蒙晉言倒車往他新買下的電視台駛去,就在他等紅綠燈時,隔壁車道福特車裡探出一個人。
「我以為我眼花了咧,原來真是你。」孟妍笑吟吟地嚷道。
他興趣缺缺地在綠燈亮時快速通過。
她跟了他二十分鐘,要不是台北路況正擁塞,他不會讓她得逞。
他將車子駛入車庫,她亦跟進。
在停車場,她大剌剌地朝他嬌笑。「你真有辦法,連電視台都給你買下了。」
他耐性不足地道:「怎麼?想參觀電視台啊!」
她可有可無地說:「我只對參觀你有興趣,其他就免了,不過若你非要我在屬下面前露臉,我也不反對啦!」
他皺了皺眉,更加肯定這輩子對這個女人不會有任何興趣。
「一杯咖啡能不能把你打發走?」他不客氣地問。
孟妍神態從容。「那要看你的誠意。」
兩人移師電視台地下樓的咖啡廳。
孟妍望著桌上的巴西咖啡。「你想染指馮紹唐的未婚妻是不?」
晉言挑了挑眉,雙臂交握於胸前。「你知道什麼?」
「什麼都知道。」
他嗤笑。「你想威脅我?」
孟妍攪拌著咖啡裡的奶精、紅糖。「楊璐雪不是你可以拐騙的女人。」
他大笑。「拐騙?你用的字眼很有意思,我什麼時候拐騙女人讓你看到了。」
她尷尬地換了一個舒服些的姿勢。「我只是比喻。」
「你的比喻不恰當,我不拐騙女人。」他正色地說。
孟妍被他嚴肅認真的表情弄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紹唐很愛他的未婚妻,你不該從中破壞。」
「你拿什麼立場勸我?」他好笑的看著她。
「我是紹唐的嫂子。」她辯稱。
「是前任嫂子吧!」他一針見血道破。
「馮家禁不起醜聞,楊璐雪不可能離開紹唐的,她有她的包袱和責任。」
蒙晉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已經是個醜聞了,再多一個又何妨?」
她試圖佔上風。「也許在你眼裡,名譽不是這麼重要;可是楊璐雪呢?馮紹唐把名譽視為第二生命,她不可能為你破例。」
他不愚笨,孟妍分析的這一層他也想過,璐雪不也是以這點拒絕了他嗎?
「咖啡喝完了,你可以走了。」他倒了倒杯中一滴咖啡也不剩的咖啡杯。
「我話還沒說完。」孟妍急著說。
「你說了半天不就是要我離開楊璐雪嗎?」
她挺直背,坐正了身子。「你會離開楊璐雪嗎?」
他側首,笑了笑。「為什麼你要這麼關心?」
「紹唐是個很出色的男人,他對楊璐雪一往情深,我不希望看到他失去楊璐雪。」這一半是真的,孟妍雖和馮紹秦離婚了,但這並不妨礙她讚美馮紹唐。
蒙晉言臉色沉了下來。「你對我和楊璐雪的事到底瞭解幾分?我懷疑你完全不瞭解。」
說完話,他走了。
孟妍不服氣的輕咒:「混蛋,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
拍完李新月雜誌社的封面和新加進去的專訪照片,蒙晉言深吸了一口氣。「我並不想作秀,這次替你的雜誌社拍照純粹是看在璐雪的面子上,下不為例。」
「當然,這我猜得出來。」李新月陪上友善的笑。
「還有,我的專訪稿要先拿來給我看,我不喜歡的內容不准寫。」
「沒問題,這我和我的老闆溝通過了。」她說。
他拿起擱在桌上的墨鏡。「好了,酬勞的部分直接捐給世界展望會,用璐雪的名字捐出去。」
李新月點點頭。「璐雪一向有愛心,她也常捐錢給展望會,你們心有靈犀。」
「心有靈犀」這四個字刺痛了他。
「別告訴璐雪。」他不想聽她的訓。
「要不要一起吃個飯?」這是她第一次邀他。「璐雪也會來,我特地約了她。」
晉言沉吟半晌,璐雪不見得看到他之後還有胃口吃飯,他不想掃興。「不了,我還有事。」
李新月失望的絞著雙手。「多可惜,你和璐雪難得見面,好不容易她今晚有空。」
「她知道你約了我嗎?」他問。
「不知道,我想給她驚喜,她老說和你不熟,今晚我就要讓你們熟熟。」李新月熱心地說。
他嗤笑。「不熟?我倒覺得和她滿熟的。」
「是啊,所以我想當著你的面逼供,看她會不會承認你是她的朋友。」
「她不承認我是她朋友嗎?」他聞言心一凜。
「她說你們談不上是朋友,我是不相信的,看你說起她根本很熟嘛!」李新月加油添醋地說。她自己有私心,想和蒙晉言建立一份私有情誼,不好好利用今晚豈不可惜,璐雪是她的好友,應該會幫她的。
他的心像被鞭笞了一下。「或許她為朋友下的定義和一般人不一樣。」
「不管了,你和我們一塊吃個飯,這樣璐雪就不會不承認你是她朋友了。」
他心一狠,同意了李新月的邀請。本來他為了不讓璐雪難堪,不想殺風景,可他好想見她,他有三天沒見她的面了。
另一廂——楊璐雪看完三十個門診病患後,吐了口氣,有點疲憊。她對病人一向有耐心,花很多時間傾聽和解說,她認為這樣才能安病人的心,所以她給病人的時間比一般醫生多。
「璐雪。」馮紹唐在醫院穿堂等她。
她換下醫師白袍輕聲說:「和李新月約了吃飯。」
「我可以加入嗎?」馮紹唐問。
楊璐雪沒想太多,新月很欣賞紹唐,應該不會反對才是。「就在醫院附近的法國菜餐廳,散步過去吧!」
她看得出來紹唐很高興,兩人手牽手一塊散步是許久未曾一起做過的事。
果然,馮紹唐輕歎:「有的時候手牽手走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
她無言,她的心思縹緲,走在路上的好像只是軀殼,她的心呢?最近她常常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側首看了看紹唐,他和晉言是兩個不同的人。和紹唐在一起,一切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是主宰的一方。
和晉言呢?他是征服者,而她是被征服的一方。
她相信晉言是堅強的男人,沒有她一樣可以活得很完整;而紹唐,若失去她不知會怎樣的崩潰。
她沒有自負,也不是以為紹唐非她不可,只是——她不想做那個背叛的人。
她承受不起那樣的罪名。
***
楊璐雪和馮紹唐到「聖正黎餐廳」時,李新月未到。
「可能塞車。」她說。
馮紹唐看了看菜單。「吃什麼?」
「老樣子,我在這裡吃的餐一律是烤牛小排。」
「不換點別的試試?」他笑問,指了指羊排餐。
她搖頭。「我不喜歡冒險。」
李新月人未到笑聲先到,楊璐雪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在李新月的身後看見蒙晉言,她覺得自己快呼吸不過來了。
她到底是犯了什麼煞星?怎會把自己推到這樣複雜的情境,她還帶著紹唐來蹚這個渾水,更是千不該萬不該。
「紹唐,你也來啦,跟你介紹一個新朋友,蒙晉言,最新崛起的電視界大亨。」她轉身朝著蒙晉言說:「馮紹唐,你應該不陌生。」
兩個男人互相打了招呼,彼此打量著對方的份量。
「你們點什麼?」李新月問。
「璐雪老樣子,而我吃羊排。」馮紹唐答道。
「璐雪又點了牛小排,怎麼不換換別的?」李新月看了看菜單。
「璐雪說她不喜歡冒險,走老路比較安全。」馮紹唐替楊璐雪回答。
楊璐雪明顯地感覺到蒙晉言朝她投注而來的一道冷光。
「蒙先生是新月的朋友,還是璐雪的朋友?」馮紹唐摟著楊璐雪的肩問。
「晉言是我們兩個人的朋友,只是璐雪先認識晉言,哦?璐雪。」李新月嚷著說。
楊璐雪努力在嘴角扯開一朵粲笑想緩和詭異的氛圍。「現在大家都是朋友了,管什麼先來後到。」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朋友了。」李新月覺得中聽極了。
「我倒是從沒聽璐雪提過蒙先生。」馮紹唐酸味十足地說。
「我和楊小姐並不熟,她不曾提起我也很自然,我既不是她病人,也不是她的親人。」蒙晉言說。
楊璐雪力持冷靜地道:「現在認識也不遲啊,何況蒙先生平常很忙,能和朋友交際的機會並不多。」
「天啊,你們好彆扭哦,先生、小姐的叫,我聽得好不順耳,你們是哪根筋不對?」李新月不以為然地說,她感覺今晚有一股看不見的波濤向除了她之外的三人席捲。
蒙晉言清了清喉嚨,率先站起身。「我還有事,不陪三位聊了。」
李新月還來不及出聲,他就走了。
楊璐雪絕望地看向他離去的背影,她對他說過要形同陌路的話,她能說什麼?她心裡的矛盾豈能示人?豈能向常人道?
他走之後,馮紹唐似是鬆了一口氣,開始談笑風生。
李新月沮喪的心情很快地被馮紹唐的魅力醫好,反而是楊璐雪,像是因蒙晉言而有精神,他走後,她的精神也跟著走了。
回程路上,馮紹唐見楊璐雪身子靠著車門。「累啦?」
「呃!」她頷首。
「我明天想和爸爸說我們的婚期訂在雙十國慶,你看怎樣?」他自然的說。
她閉上眼假裝睡覺,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