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他絕對不會再讓它發生,絕對!
鈴蘭在恍惚中回到家,在憂惚中接受大伙對她歷劫歸來的開心與關心,在恍惚中被段磊以「她很累,有話明天再說」擋住所有人,然後帶回觀雲苑。
她沒辦法遏制自己的恍惚,只因為少爺他握了她的手!
而且,不只在柴房外頭那一次,在回程路上的馬車裡,少爺的手始終都緊握著她的,一刻也沒有放開過。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
事實上也是,因為她從少爺握了她的手之後就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她在想,少爺握她的手是因為喜歡她嗎?還是純粹只是想表達他的關心和讓她歷劫的歉意?
她在想,少爺一向是個正人君子,從她還是他的婢女時,就從未有過對她輕薄的舉動,這次會這樣牽握她的手,他一定是有了什麼想法或決定。
她在想,少爺在想什麼或決定了什麼呢?
他會不會開口要她做他的女人,只是這個女人的身份是侍妾或是她所期待的妻子呢?她一直在想,在想如果少爺要她做他的妾,她該答應嗎?要怎麼回答?
她在想,充滿了期待與不安、忐忑與害怕,然後忽喜忽悲。
「鈴蘭。」
少爺的聲音突然清晰的傳進她耳裡,令她猛然回神,接著立刻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大跳。
少爺竟拿著濕布巾正在替她擦拭雙手?!
「少爺!」
她驚嚇的猛然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回來,卻因動作太大,手肘猛然狠狠地敲到了桌緣上。
「啊!」她痛叫出聲,頓時紅了眼眶。
「笨蛋!」
她被罵了。
「有沒有受傷?我看看。」
又被關心了。
只見少爺將她的袖子往上捲到手肘,仔細觀察她剛剛撞到的地方,然後皺緊眉頭。
「破皮了。」
她怔了一下,直刻看向自己的手肘,只見那上頭除了有些紅腫之外,還真的破了一小塊皮。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細皮嫩肉了,撞了一下竟就掉了一塊皮?
「沒事,這只是小傷,一兩天就會好了。」
她開口道,想放下被捲起的袖子,卻讓他喝住。
「別動。」
她不解的看向他,只見他驀然起身走進內室,不一會兒走回來時,手上多了瓶傷藥。
他重新坐回她面前的椅子上,打開藥瓶,將帶著些許清涼味道的藥膏小心的塗抹在她手肘傷處上。
「我很可怕嗎?」他忽然開口問。
「啊?」她呆了一下。」少爺怎會突然這樣問?」
「你剛剛的反應讓我覺得我像個壞人。」他說著將藥瓶蓋好,放到桌面上後,抬起頭看著她再次問道:「我很可怕嗎?」他的表情很認真。
鈴蘭迅速搖頭。「少爺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
「那你剛剛的反應是怎麼一回事?」
「我只是被嚇到。」
「嚇到?」他一臉疑惑。
「少爺怎麼可以服侍鈴蘭、幫鈴蘭擦拭雙手?雖然鈴蘭已不是奴婢了,但少爺還是少爺,您不能這樣做。」她認真的對他說。
「對你來說,我還是少爺嗎?」
「當然。」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只是少爺嗎?」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問。
鈴蘭怔怔的看著他,隱約聽出這兩個問題的言下之意有所不同,但卻又有些不敢確定。
「少爺?」
「在你心中,對你來說,我段磊只是一個少爺嗎?沒有別的義意?」他靜靜地看著她,違回問得更加直接明白,讓她的心跳一瞬間就飛快到她幾乎快要承受不了的程度。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她可以表白愛意,更加拉近與他距離的機會。
她立下決定,鼓起勇氣開口說:「不只是一個少爺。」
她覺得自己已經用盡十分力氣了,結果說出來的話卻像小貓在叫般的小聲,而且不知為什麼突然羞得沒辦法再直視他的雙眼,只能低下頭去。
一隻手伸過來抬起她的臉。
他直直的看著她,專注的讓她不知所措。
「你臉紅了。」他說,眼底跳躍著一抹光彩。
鈴蘭不由自主的伸手捂臉,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尷尬、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一種想逃離他的衝動。
手被輕輕地握住,拿開,他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專注的神情中多了抹溫柔與笑意。
「鈴蘭,你喜歡我對不對?」他說。
她紅著臉,逃不了,也不想逃的對他點頭,再點頭。心裡卻忐忑的想,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
「這就夠了。」他慢慢地對她揚起一抹溫柔中帶著歡欣的微笑,然後將她擁進懷中。
她頓時呆住也傻住了,一來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二來則是聽見他接著說——
「我要你嫁給我,當我的妻子,鈴蘭。」
「娘不答應。」
段磊被母親毫不考慮又斬釘截鐵的回答驚得呆愣當場,他怎麼也想不到會聽見這麼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一直以來,娘對鈴蘭的疼愛在段府中,不管是他這個主子或是房門僕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此事在鈴蘭尚未脫離奴婢身份時便是如此,而後在她多次獻策,輔助他經營段家商行,成了他們段家的貴人之後更加理所當然。
因此,對於自己喜歡鈴蘭,想娶她為妻這件事,他從未擔心過娘會反對,只擔心鈴蘭是否願意接受,對他的感情是否帶著報恩的心態等等問題。
他喜歡鈴蘭,卻不喜歡她帶著報恩的心接受他,這是他的自尊,所以這一年多來他才會如此掙扎、裹足不前。
可是這次的綁架事件把他嚇壞了,失去她的可能性把他壓得喘不過氣,幾乎要令他發瘋。
他不能失去她,無法失去她,如果她死了……
這想法在他腦中來回千萬遍,每次想到如果她死了,他就無法再繼續思考,就覺得好像有只無形的手硬生生的掐在他心口上一樣。
那種痛,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
所以在救回她之前,他已決定拋開沒用的自尊,不管她對他懷抱的是什麼心態,他都要讓她成為他的妻子,真正的擁有她,並讓天下人知道她是他段磊的女人,敢動她者,死!
這幾年由於父兄的遽逝,他所經歷的一切現實以及人情冷暖都是別人無法想像的,而他也在這其中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實力代表一切。
當初父兄過世後,他之所以讓人瞧不起,便是因為在商行同業看來他根本沒實力,只是一個養尊處優、不知人間疾苦的少爺,即使繼承了家產,遲早也會敗光,所以才會沒人理會他。
然而經過了這幾年,他相信再也沒人敢小瞧他段磊,甚至與他作對,那天他會帶大批官兵同行便是為了要示威,讓所有人知道他段磊連州府的官兵都能調動。
既然心意已決,他便不想再浪費時間,當晚便向鈴蘭求親,並意外的獲得驚喜的答案,原來他們倆是兩情相悅。
確定她的感情後,婚禮就沒必要再拖了,畢竟鈴蘭的年紀也不小了,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娘在聽到他說要娶鈴蘭之後會是這樣一個反應。
「為什麼?您不是一向很喜歡她、很疼她嗎?」他問。
「她不能做你的妻子。」
「為什麼?請娘給孩兒一個理由。」
「她是娘收的義女,是你的妹妹。」
「孩兒從未將她當成妹妹看待,這理由孩兒不能接受。」段磊搖頭道。
「你不聽娘的話嗎?」
「聽,但是需要娘給孩兒一個可以說服孩兒的理由。」
「鈴蘭她不適合你。」
「這幾年來鈴蘭一直待在孩兒身邊,孩兒看不出來她哪裡不適合,請娘明一不。」
「她是個婢女。」
「她不是,許多年前就不是了。娘不也知道嗎?」段磊沈聲道。
「但那終究改變不了她原本是個婢女的事實。」段夫人有些激動。「磊兒,你值得更好的,城裡有許多名門世家——」
「娘,」段磊打斷母親,已然聽出問題所在。「您之所以不答應,是因為認為鈴蘭沒有相對於我們段家的家世,所以才不答應嗎?」
段夫人抿著唇,算是默認了。
段磊目不轉睛的看著母親嚴肅的表情,無聲的歎息,他沒想到娘竟會在意這種事,他以為……
「娘,我們段家也只是一個商家,有點錢而已,稱不上是什麼名門世家。」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呢?」段夫人倏然睜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孩兒說的是事實。」
「什麼事實?你去問嵐州城裡的人,誰敢小瞧咱們段家,敢說咱們段家不是名門世家的?」她激動道。
「一旦我們商行倒了或沒落了,每個人都敢這樣說,因為這是事實。他們現在不敢說,只是畏懼我們段家的財勢而已。」段磊平靜的說。
「你——」
「娘,段家商行今日之所以可以繼續屹立不搖,鈴蘭她功不可沒。」他繼續說,「雖說孩兒並不是因此才想娶她的,但若要論配不配或值不值,鈴蘭她絕對有這資格成為段家的少夫人,所以請娘同意孩兒娶她進門。」
段夫人抿緊嘴巴不鬆口。
她也知道鈴蘭很好,知道她對段家商行幫助很大,但是她還是配不上自己的兒子。
以磊兒現在意氣風發的成就,有多少名門貴胄趨之若騖,想和他們段家結為親家,她怎能讓他去娶一個婢女,讓段家成為嵐州人口中的笑柄,丟盡顏面呢?她絕不允許它發生。
「你若真喜歡她可以納她為妾,娘不會阻止。但是娶她,娘絕不允許。」她斬釘截鐵的說。
「除了她,孩兒這輩子不會娶別的女人,希望娘您能再考慮一下。孩兒告退。」段磊沈聲道,說完逕自轉身離開聽雨苑,朝觀雲苑走去。
一路上,他的嘴巴緊抿著,神情滿是陰霾,讓僕人們看了一個個心驚膽顫,不由得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觀雲苑書房裡,鈴蘭認真的看著賬冊,一邊盤算著商行接下來的發展方向。
她記得重生前的水旱災後,還發生了幾件事,那幾件事也接績影響到市場,讓許多商品價格上揚,那些東西可從現在開始佈局收購,讓段家商行大發利市。
書房房門驀然被推開,發出「咿」的聲響。
她抬起頭,只見少爺一臉陰鬱的從門外走進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迎向他,他卻二話不說,手一伸便將她擁在懷裡,令她輕怔了一下。
「少爺?」
他沒有應聲,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抱著她,抱得很緊,令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安。
「發生了什麼事?」她再度出聲輕聲問道。
段磊正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說實話,他不想她受傷,但卻又無法瞞騙她。
他知道剛在聽雨苑所發生的事遲早都會傳進她耳裡,而且母親也可能找上她,要她拒絕他或離開段家之類的,他必須讓她有心理準備,讓她承諾不管發生任何事都要堅持下去,永不放棄才行。
「我剛從聽雨苑回來。」他告訴她。
鈴蘭愣了一下,然後便恍然大悟了起來,心也隨之抽痛了一下。
「夫人她……不答應是嗎?」她低聲問道。
「我不會放棄,所以你也不許放棄,知道嗎?」他驀然抬起頭來,堅定的對她說。
「夫人她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