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的氣氛一下子更加凝結沉重,侍衛們無不嚇得臉色蒼白。
一旦觸犯到少主的底線,下場定然淒慘。
雖然他們並不同情那個躺在床上的醜八怪,但為了少主的性命,那醜八怪現在還是有些用處的,可不能放任她繼續激怒少主。
但他們還是來不及出言相勸,鬼谷真已居高臨下的睥睨著玉鈺兒,唇邊逸出一絲冷笑。「原來還是個不怕死的,既然這樣就成全她吧,榮華、富貴,把她給我關進柴房,直到餓死為止。」
狠狠的拋下命令,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被叫做榮華和富貴的侍衛相視苦笑,忍不住同時歎了口氣。
果然少主被惹惱之後,都會變得特別可怕。
玉鈺兒出生在官宦世家,她爹曾是沐氏王朝的宰相玉清風,她娘則是尚書府的千金。
雖然十幾年前她爹就因病辭世,她娘也因此傷心過度而香消玉殞,玉家在朝廷的地位一落千丈,但她有個溫柔體貼的好姊姊,在姊姊的保護下,她始終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挨餓這種事,玉鈺兒可從來都沒經歷過,可現在,她卻真切的感受到什麼叫飢腸轆轆。
在她被關進這該死的、又髒又臭的柴房整整九個時辰後,她發現自己要被餓暈了,但無論她捶門砸鎖、大聲謾罵、哭叫怒吼,始終沒有人理她。
她惱怒不已,暴跳如雷的詛咒害她被關到這鬼地方的男人被雷劈死、被飯噎死。
最讓她不甘心的是,她好不容易把沐湛那只凶殘的白狐狸心臟取出來當藥引,正準備著手煉製世間奇毒,結果卻不明不白的被擄到這個鬼地方,還快要被活活餓死。
就在她捧著咕咕直叫的肚子時,柴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走進來的是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雖比不上那白衣男子俊美逼人,卻有一股儒雅之氣,教人忍不住想親近。
他先是瞪了跟在身後的兩個侍衛一眼,又看了看柴房裡的玉鈺兒,「你們真是太胡鬧了,怎麼可以把人關在這裡?我才出去一天就鬧出這種事,若這位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待得起嗎?」
被訓的那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其中一個更忍不住咕噥,「是少主的命令,我們不能不從呀。」
青衫男子眉峰一挑,「明知真弟任性,你們怎麼也跟著不懂事起來?」
說著,他踏進柴房,走到被餓得奄奄一息的玉鈺兒面前,「姑娘,你沒事吧?」
她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你也來試試被連著餓上好幾頓,看會不會有事?」
男子聞言輕笑,回頭對侍衛們吩咐道:「還不快備妥房間和膳食,送她回房休息!」
直到玉鈺兒被人攙回房間,備好的飯菜全被她一古腦的吞進腹中,再喝了兩壺上等鐵觀音,又吃了整整一盤糯米糕後,她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瞟向不遠處那個始終對自己以禮相待的男子。
青衫男子名叫鬼谷炎,是鬼谷真的堂兄,也是一個醫術高深的大夫。
比起鬼谷真的刁蠻無禮、囂張傲慢,鬼谷炎不但十分客氣,還將擄她來的目的全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來鬼谷真身患惡疾,無藥能醫。
傳說沐氏王朝皇宮裡的龍王寶瓶一旦被開啟,就能實現一個願望,情急之下,他們才把腦筋動到她頭上。
「也就是說,你們之所以把我從宮裡擄走,其實是想利用我威脅沐湛交出龍王寶瓶?」
「大家都知道,你是當今皇帝最疼寵的妃子,我們知道進宮尋寶瓶不易,用你來威脅沐湛,會比擅闖皇宮偷寶來得簡單。」
他們本無心害人,只是想借皇帝的寶瓶一用,但貿然進宮去借,沐湛肯定不會同意,所以才出此下策。
當玉鈺兒聽到「疼寵」這兩個字時,忍不住逸出一聲不屑的冷笑。「不知道是你們太幼稚還是真的病急亂投醫,如果沐湛手中的龍王寶瓶真如傳說中那麼神奇,他會不想親手開啟好實現他心底那些卑鄙願望嗎?」
玉鈺兒的話令鬼谷炎一怔。從她譏諷的口氣,鬼谷炎察覺到,這位傳聞中備受寵愛的小玉妃,與皇帝之間似乎有什麼仇怨。
他忍不住仔細打量玉鈺兒。小玉妃是對她的尊稱,但其實在私底下大家都說她是令人聞之色變的鬼妃。
雖然這個稱謂有些誇張,但她的面孔的確生得怪異。
左邊與右邊就像是陰陽相隔,一半白皙,一半湛青,配在一起,實在是有些可怕。
玉鈺兒挑了挑眉,朝他微微一笑,「怎麼,被我的模樣嚇到了?」
鬼谷炎頓時回神,有些尷尬的笑道:「其實我們對你是沒有任何惡意的,至於真弟……他從小到大最討厭別人說他長得美,這次你不小心犯了他的忌諱,他才對你做出這種過分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了。」
玉鈺兒冷哼一聲,「那傢伙那麼囂張,橫看豎看也不像是個將死之人啊。」
一提到這個,鬼谷炎就萬分頭痛。「當年嬸娘懷真弟時,因身子骨弱,叔父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不停餵她各式珍奇草藥,那些藥有的藥性相沖,因此在嬸娘的身體裡發生了變化,真弟出生後身子骨始終孱弱,大夫斷定那是胎毒所致。
「不犯病的時候,真弟的身子非常強壯硬朗,可是胎毒一發作,他就會不停的咳血。這些年來,叔父和嬸娘為了治好他的病,已經請了很多神醫診治,但始終不見效果。
「最近,真弟犯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我把過脈後發現……」鬼谷炎歎息一聲,臉色黯然,「若再找不到治療方法,恐怕連今年冬季也熬不過去。」
玉鈺兒回想鬼谷真的容貌,忍不住喃喃自語,「那麼一個謫仙般的男子,若真死了,還挺可惜的。」
「你這醜八怪,是不是還想再被關進柴房餓上幾頓?」
說話的正是被侍衛通知鬼谷炎上山採藥回來的鬼谷真。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聞言氣得跳腳,指著鬼谷真的鼻子罵,「你本來就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活著也是害人,不如早些死了,倒也乾淨。」
眼看著鬼谷真又要發怒,鬼谷炎及時緩頰。「真弟,這件事的確是你不對,好歹她也是個姑娘家,你餓了人家好幾頓,害她差點就香消玉殞,實在是不應該。」
鬼谷真冷笑一聲,瞅著玉鈺兒那張詭異的臉,「香消玉殞形容的是美女,堂哥,你覺得她擔得起這四個字嗎?」
玉鈺兒聽了也不氣惱,起身拿過一把扇子,「」地一聲打開,假意搧著風,面帶邪笑的朝鬼谷真走過去,用扇子勾起他俊俏的下巴。
「你這美人兒長得真不錯,唯獨這張嘴有些不可愛……」
未等她調戲完,身子已經被鬼谷真推向一邊。
「好大的膽子,來人啊,把這個醜八怪給我再關進柴房……」
未等鬼谷炎出言阻止,玉鈺兒已經優雅的放下扇子,衝著對方微笑,「這就是你們有求於人的態度?」
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拈了塊糯米糕放進口中,「沐湛手上的龍王寶瓶縱然神奇,但並不代表沒了寶瓶,你這美人兒的病就無藥可醫。」
鬼谷炎不解的皺眉,「姑娘此言何意?」
她晃著腿,邊吃邊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們抓我出宮前,難道就沒打聽打聽我玉鈺兒是何許人也?」
鬼谷真瞇著眼瞪她,鬼谷炎則不解的搖搖頭。
她哼笑一聲,「雖然我對醫病治人沒有興趣,不過卻很喜歡研究各種毒藥,對解毒這事也有些鑽研,如果你不介意,這個美人兒就給我當試驗品,讓我好好研究一番。」
不給鬼谷真發怒的機會,她已先聲奪人道:「我只有一個條件,你們要竭盡全力保護我不被沐湛捉回宮去。」
盛陽縣離盛京只有百十里的路程,鬼谷真等人現在所住的宅子就位於此地,而這也是老狼王在當年未繼承王位前曾住過的地方。
這次鬼谷真帶著幾個心腹來盛京,也是奉狼王之命來此辦事。沒想到從前每一、兩個月復發一次的舊疾,最近卻越發不安分起來,情急之下,鬼谷炎和榮華、富貴等人不得已執行去皇宮裡擄人的計策。
雖然鬼谷炎表面上斯文客氣,對誰都禮遇有加,但其實非常小心謹慎,聽玉鈺兒說她或許能治好鬼谷真的病,他心裡是存疑的,畢竟以玉鈺兒十八、九歲的年紀,渾身上下又充滿了嬌氣,顯然是被嬌寵長大的千金小姐,尤其她又性格古怪、脾氣刁鑽,怎麼可能會醫病治人。
所以鬼谷炎吩咐人去給府裡養的母雞下毒,再拎著中毒的母雞給玉鈺兒瞧,試探她究竟能否救回母雞。
結果令他大為意外,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那母雞就活力十足的四處跑著玩了。
「說到底,你們還是不相信我。」
「玉姑娘莫要惱怒,是在下失禮了,之所以會這樣做,不過想看看你對解毒究竟有幾分把握。」鬼谷炎很誠心的和玉鈺兒道歉。
雖然他仍有些不相信這個相貌詭異的姑娘真能救真弟的性命,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玉鈺兒懶得和他們計較,因為昨天傍晚鬼谷真又發病了。
的確如鬼谷炎所形容的那樣,不發病時他與常人無異,一旦發病便會不停的咳血,臉色死白,一副馬上就要去見閻王的樣子。
她上下打量著鬼谷真,翻他的眼皮、摸他的臉,一會揪揪耳朵,一會又捏捏鼻子,不理會鬼谷真無力的瞪視,她還調皮的朝他直做鬼臉。
直到她心滿意足的吃光他的豆腐,把他氣得火冒三丈時,才一本正經的皺起眉頭,嚴肅道:「若無良方醫治,你活不過今年初冬。」
這話說得十分無情,絲毫沒有任何委婉之意,就算鬼谷炎早已認清這個事實,但親耳聽玉鈺兒下此結論,還是沮喪了好久。
兩人雖是堂兄弟,但他自幼父母雙亡,幾乎是被老狼王,也就是鬼谷真的父親一手撫養長大的,他早已視鬼谷真如親弟,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叔父和嬸娘肯定會非常傷心。
再加上鬼谷真聰明絕頂,是狼王的下任繼承人,要是他性命不保,狼族的將來恐怕也會凶多吉少。
鬼谷真努力從床上坐起,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頂著一張蒼白的臉,無畏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今生我只有這些福壽,又何必與命運相爭?」說完狠狠白了玉鈺兒一眼,「至於這個神棍的話,不聽也罷。」
被罵是神棍的她當場冷下小臉,不滿的回瞪,「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剛剛說了,若無良方,你的命活不過今年初冬,不過你前世積了福,這輩子才遇到了我,這也就意味著你的命不會那麼快就被老天收走。」
說著,還假模假樣的輕歎一聲,「妖孽啊,頂著這張美人臉出去,將來不知得禍害多少姑娘?」
不等鬼谷真發怒,她「」一聲打了個響指,「筆墨紙硯伺候,待我開張藥方,你們就去把煉藥的藥材都給我一一備好,能不能救活你們家主子,就看你們盡不盡心找藥材了。」
榮華和富貴雖然對她囂張的樣子頗有微詞,但仍不敢得罪,只能忍氣吞聲將紙筆拿給她。
不多時,一張鬼畫符似的藥方寫好,鬼谷炎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玉姑娘,你確定這些東西真能給真弟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