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棒!經丞兒這麼一解說,我終於懂這段文章的意思了。」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忻桐也嘻嘻笑著。
「這《大學》也不難嘛。」穆丞此話一出,連夫子都笑了起來。
「呵呵,你們都說得不錯,丞兒果然進步很多。」夫子與忻桐交換了個眼色,才闔上書本。「今天課就上到這裡,明日的預習……」
「夫子,您就算不說,我也會看的。」穆丞看了下忻桐,「我小娘書本都讀不通,還要問我呢,我當然得先看看才能教她呀。」
夫子欣慰地點點頭,屋子裡一片和樂融融。
穆弘儒站在窗邊,也看得直點頭。看來忻桐和丞兒一起上課,起了相當的激勵作用,讓丞兒也越來越認真讀書了。
只不過聽忻桐的言語,雖說只是個賣包子的貧家女,卻不像沒讀過書的樣子,為什麼還要和丞兒同席而坐?
如果她只是有心學習也就罷,如果是為了丞兒……穆弘儒心頭一暖。他不得不承認,這姑娘的聰慧真是太令人驚喜了。
當晚,當穆弘儒回房休息時,忻桐已沐浴完畢,正坐在銅鏡前梳著頭。
他這才仔仔細細地看了自己的新婚妻子一回,很奇妙的,只是換了個身份,她身上少女的稚氣似乎在一夜之間完全褪去,如今渾身充滿了女子的風韻,一舉手、一投足都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令他男性的本能有些蠢動。
他畢竟也只是個正常的男人,更何況面前的女人還是他妻子,他會有欲求是十分自然的事。
不過他仍沉著地揮去所有遐想,直到心情沉澱下來,才開始更衣準備就寢。
忻桐見他動手了,急忙迎過來,替他解著襦衣的衣扣。
「我今天回府,見到你和丞兒一起上課?」他狀似不經意地問,大張雙手讓她服侍著。
「是啊,小時候還有機會讀些書,後來家裡發生了點事……就不能繼續念了。如今有機會跟丞兒一起讀書,甚至有夫子教,當然要趁機學一點。」她以一貫的微笑回應。
「你的動機只有如此嗎?」穆弘儒低頭深深望著她,「我見過丞兒以往學習的態度,十分被動,但你和他一起讀的時候,彷彿不是這樣?」
忻桐手裡的動作一頓。「夫君想知道問題在哪裡嗎?」她朝他調皮地一眨眼。
「丞兒因為過去定不下心讀書,其實骨子裡是有些瞧不起夫子的,如今有了我這個同窗,逢不懂的便問他,他這麼驕傲的人當然不想被我問倒,只好努力苦讀嘍!」
所以還真是對症下藥了。穆弘儒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搖頭道:「丞兒都被你摸透了,難怪怎麼都要死纏著你。」
他當初娶她,並不期待她會做得這麼好,然而她這個後娘,卻是當得連他這親生爹爹都自歎不如了。
「夫君當初會娶我,不就是因為丞兒嗎?丞兒那麼聰明,若荒廢了讀書,多麼可惜!而我,自然也不能讓夫君失望。」說到自己成婚的原因,忻桐眼神不由自主地一黯,但隨即被她用微笑隱去。
「不,不完全如此。」穆弘儒十分坦然的表示,「我不會因為丞兒的要求就娶一個女人,即便我打賭輸了,當初還是有千百個理由可以不認帳。忻桐,你有你的優點,千萬別妄自菲薄。」
是嗎?那為什麼夫君不能愛上她呢?忻桐頗為沮喪地想。「所以,夫君是認真想和忻桐做夫妻的?」
「當然。我可是用八人大轎迎你過門,賴也賴不掉啊。」聽出了她語氣裡藏不住的低落,他哈哈一笑,刻意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果然,她被他逗得又恢復了笑容,不依地回道:「難道做夫妻就是像我們這樣子嗎?」
「否則你認為做夫妻該是什麼樣子?」一個月餘之前還是黃花閨女的人,對夫妻之道能有什麼高見?他好奇起來。
「老實說,夫君,因為嫁人後要做什麼我都不懂,前些日子我便去向婢女借了一本風月書……」她的小臉一紅,壓低了聲音,「裡頭描寫的夫妻情愛,很親熱的呀,哪像我們這般疏遠?」
「你去看那種書?」他差點忍不住笑出來。「裡頭都是怎麼形容的?」
「就是……」臉色更加緋紅,令她幾乎嬌羞地想遮住臉,卻還是支支吾吾地回答,「那裡頭說,做妻子的,要像勾引情郎般地勾引自己的丈夫;而做丈夫的,對妻子做的動作也是親熱挑情,彼此間的稱呼,更是些肉麻兮兮的心肝兒、冤家什麼的……」
他頗感有趣地望著她,「你覺得,你有辦法像勾引情郎般地勾引我嗎?」
「那該怎麼做?」一點經驗都沒有的她居然反問起他來,好像還真的有那麼點興致。
「我想,書上描寫的不外乎要你態度風 騷、眉目含春、輕解羅衫,任我為所欲為什麼的……」他隨便講了幾個風花雪月的詞,瞧她聽得入神,彷彿在認真學習,自己都覺得離譜到了極點。
他記得自己和亡妻之間雖是相處融洽,但也處處守禮,如今居然來了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續絃妻,像個孩子討糖吃般地跟他抱怨夫妻之間關係疏遠,他只覺得很新鮮、很想笑。
忻桐十分在意他說的話,反覆咀嚼他話裡意思。
一想到自己要變得風 騷妖嬈,然後……呃,輕解羅衫,任他為所欲為……
她一顆頭搖得像波浪鼓,臉蛋兒比院裡的紅花還要紅,要她做這麼羞恥的事,她寧可投江還比較快。
穆弘儒忍住笑意再問:「如果是我呢?你認為我適合成天與你掐這兒、摸那兒,然後開口閉口就是小心肝兒、小冤家?」
身為人民的父母官,他性子算是正經八百,給人的印象也一向是剛正不阿。如果關上房門來就成了個成天心肝、冤家叫不停的急色鬼……一想到這畫面,忻恫不由得一陣不舒服,隨即喪氣道:「還是算了吧。」
「所以說,平淡夫妻也有平淡夫妻的情趣,我們不適合風月書上那一套。」穆弘儒勾起唇角。「該就寢了,別再胡思亂想。」
「這可不是胡思亂想,夫君既然娶了我,我當然要盡量想辦法讓夫君喜歡我,我們才會像真正的夫妻。夫君你想想,若是你每日公忙回府後,眼裡看到的都是喜歡的人,生活必定也會快樂一些。」
她伸手想觸摸他眉間因長久思慮而產生的深刻痕跡,但還沒碰到,他便本能地微微閃過,她只好又失落的將手收了回來,硬擠出一個笑容。
「至少,若能將你這兒的痕跡抹平,我也算是不枉走了這一遭。」
穆弘儒一聽,突然心有所感,整顆心都軟了。和她相處以來,他清楚體會到她的善良、聰慧和樂觀,更是事事都為他著想,也真心疼愛丞兒。但反觀他呢?只要是覺得稍稍動心了,就防備地否定,把自己的情感埋得更深,以至於連單純如她都能感受到兩人間的平淡。
他究竟為什麼要排斥如此美好的她?難道只因為內心對前妻琴音仍有歉疚?可琴音的驟逝並不是她造成的,憑什麼要她去承受他的冷淡?他已經負了一個女人,難道還要負第二個嗎?
瞧忻桐想破了頭也要增進兩人關係的認真模樣,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堅持很沒意義。她都這麼勇敢地想爭取他的感情了,他為何還要懦弱?
他抗拒著內心向忻桐靠近,對於琴音並不能彌補什麼,反而更可能加速了家中感情的崩壞,因為琴音死前最掛念的就是兒子,丞兒開心她就開心,要是能給丞兒一個美滿歡樂的家,他相信琴音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何況,忻桐還是丞兒自己找的呢。
想通了這點,他的表情展現出難得的溫柔,才想說些什麼,思緒立刻被她突出的驚人之語給打斷。
「哎呀,我知道了!」她有些羞澀地對他一笑,「夫君,一定是我看錯書了,下回我再去借另一本,總會讓我找到改善咱們夫妻之道的好書。」
想到她前一本風月書內容著實詭異,穆弘儒不禁打了個寒顫。要是放任她亂找,萬一下本書她借了什麼《水滸傳》或《三國誌》之類的,他們夫妻間豈不大亂?
「不不不,夫妻之道,我會教你的。」他按下她替他更衣的手,自個兒胡亂脫掉外衣後,便拉著她一起在床上躺平,還替她蓋上了棉被。「總之,不許你去亂看書,知道嗎?」
看到她無言的點頭,他立刻閉上了眼睛,算是停止這個話題。
就這樣?忻桐睜大了眼,一點睡意也無。她總覺得和他之間平淡的夫妻之情,明明像少了什麼啊?為什麼不能說呢……
突然間,一隻大手伸了過來,輕摟在她的腰上,讓她整個人緊繃起來。可隨即她便感覺背後溫暖的身軀並沒有再動作,彷彿就只是想這麼單純的擁抱她。
一種滿足的感受在心底升起,她閉上了眼,享受著這份溫馨,對於他口中所謂「平淡」的情感,此刻忽地有了另一種領悟,為此愉悅微笑地睡去。
聽到她平緩的呼吸,穆弘儒睜開眼睛,望著她唇畔的一抹笑意,像是睡在他懷中安心無比,他也不由得跟著溫柔地笑了。
忻桐與穆弘儒的關係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讓她這陣子只要一看見他,心裡就甜甜蜜蜜的,還有種期待的歡欣感。
以往他從衙門回府後,會在書房處理一陣子的公事,再檢查穆丞的作業,接著就到了晚膳時間、就寢,如此日復一日。
然而這幾日,他回家突然不忙了,會到她這兒來,牽著她的手帶她在府裡逛逛、坐在後院賞花,或是到外頭走一走。
她好喜歡被他牽著手的感覺,他的手掌飽滿厚實,好似能替她擋下所有的風雨。她不再是那個可憐的賣包子小孤女,而是有了夫君、有了孩子,也有了一家子的親人。
當他晚膳前檢查穆丞的作業時,也會拉著她一起聽,在幫穆丞講解經書裡的微言大義時,也就等於順便替她講解了一遍,令她獲益匪淺。
只不過對於她,他卻還多了一項特別要求——管制她看的書。
記得有一日,她在書房找到了一套《太平廣記》,久聞此書搜羅了五湖四海的志怪、傳奇等異事,令她十分好奇,正想拿起來觀看,卻讓他給制止,從此以後,她看的書都要經過他同意。
穆弘儒說這麼做的理由是為了她好,因此忻桐雖然納悶,卻也從善如流接受了他的好意。
幸好她不知他的用意是為了遏止上回那本風月書的遺毒,否則大概會不知該有什麼反應才好了。
幸福的日子過了約一個月,忻桐越來越迷戀穆弘儒,每日都殷殷期盼他的歸來,就算光是想著他的臉,她都覺得無比滿足。
然而,今日情況卻不太對勁,穆弘儒回到府裡後臉色奇差,還一回來就和胡關等人關在書房裡,大半個時辰沒有出來。
忻桐緊張兮兮地在書房外走來走去,連和穆丞一起上課都沒心思了。突然,書房裡傳來穆弘儒的叫聲,令她嚇了一跳。
「忻桐,你進來。」
想來他早知道她在外頭,她撩起裙擺,匆匆進了書房。見裡頭穆弘儒、胡關還有幾個下人全是面色凝重,她不由得心裡一沉。
才走到書桌旁,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穆弘儒便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