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華一聽到馴獸師何舒雅出場,立刻在心裡感恩眾路神明。
瞿峰臉上的火山一看到何舒雅,怒火熔漿頓時僵凝在臉上。
這下可好,她昨天才教訓過他,不要老是像頭被踩到尾巴的恐龍一樣地亂噴火。
「爸爸——壞壞。」莫莉藏在媽媽身後,探出頭對他吐了吐舌頭。
「冤枉啊,大人!」瞿峰一聽女兒居然說他壞,高大身軀就像被判死刑一樣地頹垮下來。
「笨爸爸,我不是大人,是小孩啦。」莫莉挨到了爸爸身邊,小聲地告訴他。
瞿峰大笑出聲,張開雙臂抱住女兒,什麼壞心情也全被拋到九霄雲外。
何舒雅對著目瞪口呆的方華頷首一笑。「不好意思,有沒有打擾到你們工作?」
「沒有沒有。」方華搖頭說道,目光仍然不能置信地停留在瞿峰的滿臉笑意上。
「我送個咖啡給他就走了。」何舒雅說道。
這麼快?方華完全沒法子阻止自己的臉垮下來。
何舒雅拿起保溫瓶裡為瞿峰準備好的越南咖啡,倒了一杯到他手邊——越南生產的咖啡豆,苦味極重,所以在當地便先用奶油炒過來讓它討喜。而這樣特殊香氣的咖啡豆,加上甜濃的煉乳,正是他的新歡。
瞿峰接過咖啡,一口飲盡,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態。
而對於空間向來超好奇的莫莉,已經自顧自地冒險了起來。
「你——」瞿峰看向方華,語氣雖然嚴厲,但表情已經柔軟了十倍不止。「我給你一個小時重新整理你的想法,然後帶著新概念過來開會。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我不會讓瞿先生失望的。」方華急忙抓起他的筆電,先是對瞿峰一鞠躬,繼而對著電腦視訊的特助說了聲抱歉後,便飛快地走人。
「他好像蠻認真的。」何舒雅說道。
「是比上次那只虛有其表的孔雀好一點。」瞿峰冷哼一聲,又倒了杯咖啡一飲而盡。「那傢伙唯一做過的一件好事,就是把我丟在稻田中央,讓我遇見了莫莉。」
「人家跟著你是來學習的,幹麼老是給人家臉色看?」何舒雅不以為然地敲了下他的腦袋。「大家都太寵你了。」
「我天生就這副德行,幹麼要因為別人而裝出慈眉善目的樣子?還有,我早說過一百次,我不習慣旁邊有助理!」瞿峰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說道。
「沒有助理,誰來提醒你何時要開會,誰來幫你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何舒雅把他推到沙發裡,輕捏著他的頸子。
這傢伙早上一起床就趴在她的梳妝台前面畫圖,畫到連她起床盥洗,他都毫不知情,整個人粘在椅子上兩、三個小時都沒起來,直到他的特助打電話來找人為止。
「我不用助理,我有你。」他趴在沙發上,心滿意足地說道。
「我有店裡的事要忙。」
「對啊,店裡的事永遠都是第一。就連我要帶你們去度個假,都還要跟店裡拚命……」瞿峰突然衝回電腦前,緊張兮兮地對著特助問道:「我們今晚要去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嗎?」
「很高興你終於想到了我們。」特助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們今晚行程都已經安排好,車子等一下就會去接你們了。替我跟舒雅問好,說我很期待下個月的婚禮,總算可以和她碰到面了。」
「她聽到了。然後,一個半小時後再開會,你們先下線。等等,待會兒上線時,順便幫我聯絡SIMON,要他先傳給我東京百貨公司結構的評估圖,明天再開會 。然後,我要跟清水模的供應商開會,我要知道清水混泥土最薄的薄度……」
何舒雅在一旁聽著,只能為他的精力充沛感到佩服不已。建築之外,他還插手了傢俱、家飾的設計,簡直像個不知疲憊的超人。
待他結束通話,她伸手捶捶他的肩頸。「你真的好忙。」
「做喜歡的事哪裡會忙?你在店裡不也沒喊過忙嗎?」他奇怪地看她一眼。
「是,大叔說的話都是對的,能夠樂在工作是天大的福報,這樣很好。」何舒雅不解地看著他。「只是,訂房叫車這些小事,幹麼還要麻煩你特助從國外張羅?」
「如果哪天我不麻煩他了,他才要緊張。他這個特助的薪水比銀行經理高,我可沒虧待他。」瞿峰不以為然地說道,拉過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替你坐鎮公司,處理大小事務,讓你無後顧憂的創作,對你來說是功不可沒,給他那樣的薪水也不為過吧。」何舒雅好笑地說道。
「反正你胳臂老是往外彎,我早就習慣了。」瞿峰悶哼一聲,委屈地瞥她一眼。
「我是在幫你經營人際關係。」
「說到人際關係,你姑姑確定不跟我們一起去度假?」他問。
「她還在感冒。不過,她叫我要好好把握你。」她說。
「真的假的?」瞿峰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說道:「你上回帶我去探望她時,她一臉嚴肅,我還以為她想報警抓我。」
「你以為只有你會緊張啊?你以前是大少爺,現在擺著一張超不自然的笑顏要求要娶她的侄女,她也很坐立不安啊。」
「你竟敢嘲笑我的笑容!」瞿峰使出八爪魚功,手腳並用地把她纏到懷裡,咬著她的唇,說道:「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姑姑對你和莫莉的照顧……」
「爸爸,你看!我跟你畫在同一張紙上面!」莫莉大叫著,手裡揮舞著一張經過她加工的設計圖,笑嘻嘻地朝著他們起來。
瞿峰一看草圖上佈滿了女兒的「童趣」,臉色頓時又青又白。一時之間,喉嚨像是被人掐住,整個說不出話。
那是他昨天一個下午的心血,他當時畫到眉飛色舞,感覺靈感女神就坐在他的筆尖,帶著他徜徉在靈感世界裡。
何舒雅看見他臉色慘白,馬上緊張地問道:「那是設計圖嗎?」
「沒關係。」瞿峰臉龐僵硬,努力地回想圖裡的內容。
「你留底了嗎?」她問。
「我下次會。」他嘴角顫抖地說道。
「莫莉,過來。」何舒雅臉色嚴肅地喚來女兒。
「你別凶她。」瞿峰的慈父形象上身,馬上擋在女兒前面。
「你這樣會寵壞她。」
何舒雅不由分說地把女兒拉到面前,莫莉眼眶泛紅地看著她。「莫莉,你問過這張紙可以畫了嗎?」
「沒有。」莫莉癟著嘴說道,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媽媽。
「那是一張很重要的圖,爸爸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畫好的。爸爸現在重新開始畫,如果他來不及在我們度假前畫好,我們就不能去度假了,知道嗎?」
「不會!那張圖……」瞿峰連忙跳出來澄清,生怕今晚的度假不能成行——
他過去幾年因為思念而進行的創作,就要在今晚呈現在她面前,他萬萬不想功敗垂成啊……
「我不要,我要跟你們去度假!」豆大淚水從莫莉眼眶裡一顆顆地往下掉。
「那麼,你現在應該跟爸爸說什麼?」何舒雅遞過面紙給女兒。
「爸爸——」莫莉飛撲到爸爸懷裡,大聲地說道:「我再幫你畫一張圖。」
何舒雅好笑又好氣地看著女兒和瞿峰抱成一團。
「好好好,寶貝說什麼都好。」瞿峰看著女兒眼睛水汪汪,哭起來也可愛得不得了的臉龐,就差沒膜拜起她的可愛,哪還有法子生氣。
「跟爸爸道歉。」
「爸爸,對不起。」
「沒關係。」雖然心在淌血,但因為犯錯的是寶貝女兒,所以他什麼也不計較。
「你的分別心太重了。對別人那麼嚴格,自己女兒就可以無法無天?」何舒雅雙手插腰,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
「她是我女兒。」他一臉無辜地說道。
「如果你女兒以後碰上你這種火山爆發型的老闆,你該怎麼辦?」她挑眉問道。
「我會讓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瞿峰握緊拳頭,一臉要上戰場的憤慨姿態。
「你這樣會害她沒法子適應社會。」何舒雅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說道。
她一發飆,瞿峰只好不情願地斂去臉上的殺氣,把她抱進懷裡,安置在身前,安撫地說道:「老天爺派你這個糾察隊長來,就是來治療我的分別心嘛。」
「你也知道你有多偏心就好——喜歡的當成寶、不順眼的就把人當成鬼。在社會裡打轉的人,最怕遇到你這種人。」她皺著眉說道。
「老婆教訓得極是,我一定會努力改進的。」
「爸爸,我們現在就來畫圖,好不好?」莫莉擠到父母中間,眼巴巴地問道。
「好。」瞿峰馬上點頭,因為就算女兒要他摘月亮,他也會去,何況是畫圖?
「等等。」何舒雅抓過瞿峰這個「孝」子,好笑又好氣地說道:「你待會兒不是還要開會嗎?而且你畫設計圖時,旁邊不可以有人干擾,怎麼現在又公私不分呢?」
「長官說得是。」瞿峰看著一本正經的何舒雅,立正行了個軍禮。
何舒雅好笑又好氣地嗔了他一眼,握住女兒的手問道:「爸爸要專心工作,我們回家準備你的彼得兔行李箱,好不好?」
「好!」莫莉又蹦又跳地衝到門邊,已經把設計圖的事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愛你。下次,咖啡可以叫別人送來,你不用多跑一趟。」他摟過何舒雅的腰,在她唇間印上一吻。
「我喜歡自己送。」何舒雅摟著他的頸子,也給了他一個吻。
瞿峰咧著嘴傻笑,笑到臉頰肌肉都發酸。
「爸爸,再見。」
瞿峰在女兒臉上印了個吻,朝她們揮揮手,臉上的笑意卻始終沒法離開。
畢竟,他終於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了,怎麼有法子不笑呢?
當天晚上十點,在經過三個半小時的車程後,他們來到一處位於半山腰的住宅。
「我們到了。」瞿峰用吻喚醒打瞌睡的何舒雅。
何舒雅瞇著眼,怎麼樣也不想睜開眼睛,身子一逕往他的懷裡鑽,直到她碰到了阻礙——早就先霸佔了瞿峰胸膛的女兒——為止。
瞿峰低笑地看著這個會賴床,只要一睡著就跟女兒沒什麼兩樣的女人——
只有這時候,他才會想起她其實還很年輕,只是因為太執著於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所以比同齡之人早熟了許多。
五分鐘後,對著何舒雅又親又吻的瞿峰,終於喚醒了她。
他抱起早已經不知道睡到哪一重天的女兒,走出車外時,仍然不忘對車內交代道:「外頭會冷,你穿好外套再出來。」
司機小郭搬運著行李,偶爾打量著這很賞心悅目的幸福一家人。瞿先生高大威猛,他的太太清麗過人,女兒則像個可愛小天使。
「舒雅,替我拿小費給小郭,他辛苦了。」瞿峰一看何舒雅沒穿外套就鑽出車子,他眉頭一皺,聲音立刻危險地低了八度。「何舒雅,你給我穿好外套再出來。」
「謝謝你。」何舒雅眨了眨眼,神智才慢慢地清楚。她慢吞吞地鑽回車子裡,穿上外套,然後拿了兩千元遞給司機。
「瞿先生,公司付我薪水,我不應該再多拿小費。」小郭搖手,不肯收。
「把我們載來,是你分內的事。但你一路開車謹慎,不亂踩剎車,速度平穩,代表你注意到乘客的舒適,值得稱讚。」瞿峰說道。
「那是我分內之事。」小郭還是搖頭。
「給我收下。」瞿峰眉頭一皺,大聲說道。
「是。」小郭以為瞿峰要發火,連忙立正站好收過小費。
「不好意思,他習慣命令式語氣,其實真的沒有惡意。」何舒雅拍了下瞿峰的手臂,瞪他一眼。「他一路上誇了你好幾次,是真的很欣賞你開車的謹慎。」
「謝謝瞿先生、瞿太太,我會更加努力的。」小郭一鞠躬,笑嘻嘻地道:「我去幫你們拿行李,順便把房子附近的燈全打開。」
何舒雅回頭想看房子,瞿峰卻將她旋過身,面對著自己。
「等他把燈全都打亮之後,你再看。」瞿峰說道,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著。
「是你設計的房子?」否則他的完美主義病不會發作。
瞿峰點頭,挪了下女兒的身子,好讓她更安穩地睡在他肩頭。
「我沒想到你會給小郭小費。」何舒雅說道。
「我的一點小動作,會讓小郭以後更加注意到乘客舒適度,有何不可?」
「這時候你倒是很有想法嘍,那你平常對助理怎麼不這麼慈眉善目?」她揶揄地說道。
「我是用心良苦地要讓他們覺得以後遇到的老闆都是好人。」他見她眉毛愈挑愈高,他低咳兩聲,老實承認道:「好吧,我承認我對於那種要跟我長時間相處的人,特別容易失去耐性。」
「那你幹麼和我耗這麼多年?想想看,你以後還要跟我耗更多年,這樣不是很可怕嗎?你不怕失去耐性?」她玩笑地問道。
「和失去你相較之下,沒有什麼更嚴重的事情了。」他用力地擁緊了她。
「你如果再浪漫一點,我就要跪下來跟你求婚了……」
燈光在她尾音未落地時,點亮了夜色,照亮了屋子和週遭的小葉欖仁樹。
瞿峰點頭讓司機離開之後,這才領著何舒雅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