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駛往海濱公路的途中,骷髏頭首領驟然怒喝了一聲:「加速!」
一群手下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追問:「怎麼了?大哥?」
雖然看不到骷髏頭首領的表情,不明白他的想法,但由他隱含怒意的語調和口吻看來,他已有被惹毛的跡象了。
「有人追來了!」
不簡單!那個人一定是跟了好長一段路了,但他卻到剛剛才發現。從來沒有人能跟蹤他跟到讓他渾然不覺的,這個人的行徑大大地羞辱了他!
「快點!把車開到廢碼頭去。還有,槍拿出來,裝上滅音器,盡量甩開後面那部白色的『OPEL 』。」
被挾持的羅水絹想往後看那部追蹤而來的白色轎車,但骷髏頭首領卻拑住她的下巴,不許她回頭;他逼近她的臉,惡狠狠地,一個字一個字用力說著:「不、準、回、頭!不、要、搞、花、樣……」
他邪惡地放輕了手中的力道,挑逗似地撫弄著她的下巴,在她耳畔吐氣道:「明白了嗎?嗯?」
他那聲「嗯?」,直蕩進她的心底,挑動著她的神經,如鬼魅一般使她惶惑噁心。
他不會對她做什麼吧!
據聞這些在道上混的人,都是肉慾主義者;他們沒直截了當地當場斃了她,反而將她帶到這麼人煙罕至的地方,究意用意何在?
她惶恐地抓緊了衣襟,往身後的椅背縮去,她明知無處可躲,卻仍想離這群邪惡的人遠一點。若她不被乾脆的殺掉,而是被——
她緊閉上雙眼,不敢再想下去了。
「怕了?」
對方如鬼魅一般的氣息仍陰森森地吐在她耳旁。
「你既然可以為了他,做這麼大的犧牲,如果我要求你做我的女人呢?你是不是也會答應?」
羅水絹倏地倒抽了一口氣,怵然一驚,不敢相信自己不祥的預感這麼快就成真了;她驚恐地搖頭,更用力地抓住襟口,深怕一鬆手,他的魔爪就會伸向她。
明知道她一定不會願意,但骷髏頭首領卻忍俊不住地扳起她的下巴脅迫道:「如果……我強迫你呢?」
「強……強迫?」
她艱困地開口,試圖摒除自己的懼意,使自己堅決地向毒品……呃!更正!是向惡勢力說「不!」!
「成……成為你的……就算你佔有了我的人,但……也無法擁有我的心……又……又有什麼……什麼用呢?愛……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你……你愛我嗎?至少我並不愛你,這不是……很痛苦嗎?」
好辛苦!終於說完了。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在心中暗暗為自己的話喝采;非常佩服自己說得出這麼感人肺腑的話。
「愛?」
不知是否真實的,羅水絹似乎聽見他虛無縹緲的不屑輕哼,有著一絲孤憤。
「你以為我希罕嗎?停車!」
他低喝一聲,車子停了下來。他揪著羅水絹下車,用力地將她甩靠在牆壁上,這裡似乎人煙罕至,若那輛白色轎車的主人聰明的話,倒也不難找到這裡。
會是他嗎?會是斐火祺嗎?
羅水絹燃起一線希望,她知道,每回她遇上麻煩時,他總是守護在她的身旁。
但……
她回想起血流不止的斐火祺,心中的希望又減少了百分之七十,不禁擔心起他的傷。
但不待她多想,一個堅硬冰冷的圓狀硬物就毫不留情地頂上了她的腦門。
「慢……慢著!」
她霍然想起什麼似地大叫:「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殺我?」
骷髏頭首領愣了愣,似乎有些驚訝地問:「斐火祺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
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羅水絹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天大的疑點,腦袋突然撥雲見日般地開通了起來,許多被遺忘地巧合事件,似乎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真相,但她不動聲色地想看對方如何回答。另一方面,她則在心裡盤算著該如何逃跑;不久之後他們就會發現,沒綁住她的手腳,將是他們的遺憾。
沒想到他只是哼哼地冷笑二聲:「死人需要知道那麼多幹嘛?」
「橫豎都是要死的,我不想死不瞑目,死了之後還得化為厲鬼,來找你們討命。累『死人』了!我想直接上天堂。」
總該被嚇到了吧!中國人不是最忌諱人死後化為厲鬼來糾纏的嗎?
骷髏頭首領猛然湊近她,衝著她齜牙咧嘴地一笑,又倏地收回了笑容,冷然地問:「你冷靜的很詭異哦!你以為你的想法會成功嗎?」
就是現在!
她腳一弓,猛力踹向他的重要部位,對方竟然閃避不及,連槍帶人地跪倒在地上。
「老大!」
那些人沒料到她會有這一招,訝異得差點下巴脫臼。
好機會!
羅水絹趨前想去抓起近在眼前的槍,但骷髏頭首領卻早她一步,忍痛用力把槍掃開;她撲了個空,趴跌在地,跌了個狗吃屎。
「別動!」
其中一名手下的槍對準她的頭,她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動彈不得。
「我們似乎又回到原點了,寶貝!」骷髏頭首領咬牙切齒,恨意萬分地說著。
「既然你這麼急著找死,我也不強留你了。動手!」
「等等!老大!」
就在此時,有人開口在他耳邊吱喳了幾句,只見他憤憤地雙手一握拳,心不甘情不願地咬著牙。
「好!我們走!」
隨即他眸光掃向羅水絹,陰冷的口吻如同獅子的吼一般:「記住……我不會放過你的!今天你對我所做的,下次見面時,我會討回來的。我們會再見面的,而且很快!」
他朝手下一喊:「扶我一把!」
原本被他的狠話嚇得惴惴不安地打了個冷顫的羅水絹,在看到他因某部位不適,而需要人扶持的模樣時,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會不會把他給踢成「無能」了?看樣子,雖不中,亦不遠矣!她應該更用力一些的,她思忖。這些該被天誅地滅的人間敗類,只僅僅使他不能人道還太便宜他了。
「看樣子我似乎錯過一出精采好戲了!」
一陣悅耳清亮的男中音冷不防地在她身後響起。羅水絹立刻像火燒屁股似地急彈了起來,轉身向後看,這一看,紮紮實實的愣住了。
「你?」羅水絹看著這張熟悉面孔,想起了那次在「傳宇企業」的萬年會上曾見過他。天啊!原來他是——
「我知道你見過我,不過……現在似乎有比認識我更重要的事該做喔!」
「斐火祺呢?」
羅水絹失聲叫出,急忙拉住對方潔白如雪的西裝外套,急切地問:「他……他怎麼樣了?」
對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似笑非笑地道:「嘿!放手喔!否則我告你性騷擾。」
天殺該下地獄的王八蛋!
她一把揪起他的領子,才不管他這一身雪白的衣服上配上一雙黑手印會多不搭稱。
「少囉囌!別以為你是『傳宇企業』的小開我就會怕你!」
「你的確是不需要因為這樣而怕我,只需要怕『我』就可以了。」
他瀟灑地轉身,用假得可以的口吻高聲地說道:「啊!不過,看來你並不關心這些,那我……」
「你……」
混帳!王八蛋!豬!
她氣呼呼地罵在心裡。早風聞此人有捉弄人的癖好,但她認為他們不熟,他應該不致於會逗她才對;沒想到他仍然是「死性不改」,真是混帳東西!
「別『泥』呀『土』的了!走不走?」
他回首揚眉地問道。琥珀色的眸光中儘是逗弄成功的神氣樣,看得羅水絹恨不得手中有一把槌子敲昏他。要不是還得靠他帶路,她怕自己真的會這麼做。
來到他的白色轎車前,她才知道,原來剛剛那個使他們「聞風而逃」的人,是這個輕浮又玩世不恭的小白臉二號!
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白衣男子含笑地看著她,狡黠地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斐火祺很不好喔!」
「什麼?」
羅水絹一聽見斐火祺不好的「惡耗」,緊張之心情不自覺的表露在臉上,白衣男子抿了抿俊逸的唇角,似乎想笑,但還是風度很好地忍了下來。
「他的右肩中了一槍,而且還是火力強大的衝鋒鎗,照理說,不死也該去掉半條命才是。因為那種槍,近程射擊的話……」
「他媽的!你給我講重點!」
DAMN!他想幹嘛?向她報備衝鋒鎗的性能嗎?
白衣男子仍然唇角帶笑,促狹地看了她一眼,義正辭嚴地訓斥:「小朋友!這麼小就缺乏耐心,將來長大要怎麼成大氣候呢?要怎麼成為國家社會的棟樑,民族世界的救……」
「好好好……少爺教訓的是!少爺教訓的對!可不可以麻煩你,別拐彎抹角地,一次說清楚好嗎?」
她欲哭無淚、低聲下氣地哀求著。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可以在這裡正氣凜然地對她說教,她急都急死了,哪還能顧到什麼「和平!奮鬥!救中國!」的!
「好!」
白衣男子深吸一口氣,快速且不換氣地說:「他肩骨碎了正在加護病房而且有敗血症之慮!」
「肩骨碎了?敗血症?」
奇蹟似地,對於他沒有標點還不換氣的話,她竟然聽得懂!
白衣男子吹了聲口哨,笑:「不過!那小子命大!碰上萬里這個醫術高明的醫師,目前已經脫離險境了。」
「去你的!」
這個天殺、該死、該下地獄、該被天誅地滅的斯文敗類!這麼簡單的結果,他竟然得拖到來到醫院大門前才說完!
羅水絹恨恨地下了車,用力地甩上車門,還狠狠地踹了車門一腳,這才走進大門去。在大庭中和宇野萬里擦身而過時,連看也不看宇野萬里一眼地走向掛號處問病房,但白衣男子已早一步說出病房號碼。
「617。」
那是她進「濟世救人病院」時所住的病房。
她急奔而去。還能聽見宇野萬里問話的聲音:「大表哥!你是不是又玩弄人家了呀!」
SHIT!羅水絹在心中暗罵著,跳進電梯。
就在她走了一會兒之後,白衣男子眺望著遠方地平線上出現的勞斯萊斯,興味盎然地問:「你通知了他的家人?」
宇野萬里撇了撇嘴角:「我才沒那麼無聊。」
「看來有好戲可看了。」
是什麼樣的牽絆讓斐火祺由黑暗中甦醒過來呵!
斐火祺緩緩地睜開了冷藍色的大眼睛,直覺地找尋那雙一直牽引著他的溫柔眸光——那雙含著晶瑩淚水,擔憂地直瞅著他的黑絨眸子;斐火祺想抬起手來感受她的存在,深怕這只是一場美麗的夢。但,無奈地,他使不上半絲的力氣,只能用眸光代手撫視著她,輕柔地問:「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羅水絹執起他的大手,貼在自己的頰旁,這一刻,她彷彿能看透他心中的想法般,讓他感受她完好如初的形體。
「我很好……對不起!」她淌著淚,哽咽地不能自己。
她完全忘了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眼前只看見他被纏得像木乃伊一般的虛弱身體,白皙的臉上甚至也有了傷,令她心痛得以為自己就要死去了。
「對不起!」
斐火祺定定地凝望了她一陣,心底蜇伏的情感隱隱被挑起。
他極其輕柔地命令著:「過來!」
羅水絹愣了一下,以為他是有什麼需要,不疑有他的靠近了他;斐火祺放在她頰旁的手,猛然移到她後腦,將她壓向自己,薄涼冰冷的唇印上了她的,溫柔珍惜地吻著她。
羅水絹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但,她似乎能從他的吻中,感受到他埋藏在冰冷外表下那顆炙熱的心,深情、執著、溫柔得……令人心疼。
她學著他,回應他的吻,急切地想讓他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如火一般燃燒,狂炙的情感。呵……她是如此地深愛著他呵……她是否也能期望……是否也能期望……他同樣……愛著她……
良久,他鬆開了她,以從未有過的柔情,沙啞低喃著:「這是你欠我的。」
「唔?」
羅水絹昏沈沈地陶醉在他蠱惑人的嗓音中,絲毫沒察覺到身後走近了一個人。那個人用力地扳過她的身子,冷不防地伸出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俐落又毫不留情,惡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使她跌坐在地板上;在她還來不及看清來者是何人之前,就聽見了一陣細緻尖拔,似曾相識的女聲,高亢地響起。
「該死的!你這個下賤不要臉,邪惡無恥的小淫貓,竟敢勾引我的未婚夫!」
羅水絹詫異地抬起頭來,一心只想看清這人的面貌,根本沒察覺被打的痛楚,連唇角滲出血來也沒感覺到痛。
是她嗎?那個電話中的聲音——斐火祺的未婚妻。
這個看來溫婉纖細,即使生起氣來也嬌俏可人的秀麗女子?一頭長髮飄逸地飛揚著,瓜子臉蛋再配上明如秋水的杏眼,美得猶如是畫出來似的。羅水絹感到自己的心狠狠地被抽了一鞭,慢慢地滴著血。
她轉向斐火祺,渴望他說些什麼。但……究竟該奢望他說些什麼呢?她自己竟也不明白了。
這女孩太美好了,美得令她灰心,她原本還冀望——。
彷彿經過一世紀那麼久的等待,直到梁蕙蘭又要揚起手來給她一巴掌時,斐火祺幽幽地開口了,語調恢復了一貫地冰冷絕情,殘酷地札進她的心中,劃出另一道傷口。
「蕙蘭,住手!她只是我找來發洩慾望的……」
什麼?
羅水絹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望著斐火祺冰冷、絕決的面龐,剎時發現自己的心像是死了似的,沒有感覺,也不會跳動了。
他說她是什麼?
「你說她是你找來的BITCH ?」
「Well!祺!何必這麼麻煩?我們早點結婚就好啦!而且你要嫖,也找個FACE 、身材好一點的女人來玩嘛!這個瘦巴巴又挑不出幾兩肉的女人能有什麼快感?算了!反正,我現在已經來了,她……」
那名叫梁蕙蘭的美女杏眼兒一轉,嬌哼了一聲,眸光剎時凌厲地凝結了起來。
「她就可以不用了。」
羅水絹感到自己再一次被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傷害了。原來她所做的一切,全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別人只當她是個傻瓜而已,她在這個自己所深愛的人心中,終究是一點份量也沒有呵……為什麼?
為什麼她已經這麼用心了,還是得不到他一分一毫的情意?
莫非這段情感真的是錯誤的?
「哈羅!換藥時間到了!」宇野萬里推開門,一手推著換藥車,一手作勢敲敲門,嘻皮笑臉地無視一室紛亂火爆的氣氛,旁若無人地走向斐火祺,大方的扯開床單,動手就拆下他身上的繃帶。
「啊!血……血……血……」
好個溫婉柔雅的大小姐,連見到血也會大驚失色,面無血色,還氣質優雅地掩著臉跑了出去,戲劇性的舉動令羅水絹忍不住想笑。
「你怎麼不像一般女孩子一樣的衝出去?」
宇野萬里抬頭問著唇角勾起笑紋的羅水絹,語調中有著一絲調侃;斐火祺沈聲怒遏了一句:「萬里——」
這個聲音把羅水絹嘴角的笑容抹平了。她收起了嘴角的弧度,不敢相信他在她被打時,竟然一句話也不吭,而宇野萬里不過才說說笑,他卻……
該死心了吧?
她拉開嘴角,彎起一抹苦澀不已的笑。
該死心了吧!不論她再怎麼做,都是沒用的。但是……:
為什麼她仍眷戀不捨地想待在他身邊,貪婪地賺取與他相處的每一寸時光呢?
為什麼……還是這麼地痛苦。
宇野萬里凝視了她一陣,微微一笑:「來幫我遞器械好嗎?他的傷口太大了,我又沒帶護士過來,一個人忙不了。」
羅水絹猛然一愣,點點頭,不敢看斐火祺,怕一看見他眼底透出的犀利和寡情,自己就會承受不住地昏厥過去。
她走向換藥車,沒想到宇野萬里卻先拿了一塊酒精紗布,輕柔地拭去她唇角的血跡。羅水絹愣住了,而宇野萬里更抓起放在一旁的冰袋,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右手裡:「原本是這小子要用的,不過目前還用不到,所以,你就先替他消耗一下吧!」
「這……」羅水絹為難地看著宇野萬里,手上捧著冰袋,不知所措地怔忡著。
「這不大好吧!我是說這是他要用的,我……」
「所以我說只是先借你消耗一下。反正放著也是融化嘛!」
真是似是而非的理由。
羅水絹把冰袋放在臉頰旁,不小心觸碰到斐火祺深不可測的目光;但他在 她視線一對上來時,很迅速的移開眸光,像只是不經意地目光流轉,令她分不清他是否一直在看著她。
他對她真的一絲情意也沒有嗎?竟然連一聲虛偽的關懷也吝於給她,彷彿她和他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不論她怎麼樣都和他無關似的。
她感到未癒合的傷口,又在汨汨出血。
「你……該走了。」經過好一段時間的沈寂,斐火祺突如其來地開口,冷漠疏離、淡然的口吻,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羅水絹詫異地抬頭,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有些不確定他所說的話,卻同時感到一股強烈地不安,好似他後面要說的話,不應該只是如此而已。
「我那裡……你恐怕得搬走……」
羅水絹瞪大了雙眸,手中的冰袋鏗然落地,她愕然地望住他無情的面容,眼眶不自覺地泛上淚霧。他……他要趕她走了……他要趕她走了!
這也對,人家的未婚妻已經找來了,她也的確沒有立場再住下去了,只是……好殘忍呵……她的心似乎又在淌血了。
「我……」
她該說什麼?她什麼也沒資格說。她住在別人的家中,現在人家要她走,難道她還要死皮賴臉地住下嗎?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抬起了頭,她不會允許自己敗在冷酷無情的打擊之下。若這種命運早在她出生時就已命定了,那麼她再強求也是得不到的。從小到大,她從不曾積極地去爭取任何東西,一向是抱持著可有可無的心態。只有對他,她幾乎是不顧一切地付出自己的心,但這樣似乎還是不行。
「我會走,但不是現在。」
東方的天空泛起了曙光,斜照在她的臉上,使她看來有些淒迷眩然,卻又有著分不清真心的堅決,猶如將溶化在陽光中一般的脆弱。
「等你的傷好了,我自然會走。」
她的堅強撐不了多久的。但她不要自己在此時此刻流洩出太多的軟弱,就算他因為如此而留下她,她也不會高興的。「強摘的瓜不甜」,她很明白這點。她要的,是他「真心」的挽留。
真心?
似乎又是個奢侈又遙不可及的夢想了——
「不用了!」斐火祺毫不留情,絲毫不考慮的拒絕,銳利地刺痛了她的心。
「你一定得立刻搬走!不然……」
他抿了抿唇,看似有些不情願,但那認真、冷然無波的表情好像凝固了。
「我未婚妻會誤會的,何況……你不是也違反約定了?」
「我……」羅水絹的身子猛然地搖撼著,她很想以大吼、大叫、大哭來發洩自己心中的悲憤、傷心和無奈,然而她只能抱住自己的身體蹲下身,腦袋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應。
這比父母帶給她的傷害更劇烈,更令她承受不住。難道她在不知不覺間,已將那顆渴愛的心,全交給了斐火祺了嗎?
而他卻不在意,只是一味無情的踐踏她的心,而且視若敝屣,使她的靈魂在心中悲泣哀鳴。
她不該……不該愛上他的……
此時,一直維持沈默的宇野萬里側過頭去,看了斐火祺一眼,似乎看出了什麼,但他並不吃驚。他笑了笑,溫柔地扶起陷入絕望中的羅水絹,將她擁入懷裡,也如期望中的,看見那對冷藍眸子中所射出的二道精光。
「乖!火祺不要你,我要你。」
聽到他這麼說,羅水絹的身體先是僵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用力掙脫他的環抱,退到三步之外,以戒懼戒慎的目光盯視著他:
「你……你胡說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妹妹有一層公寓在市郊。」
宇野萬里笑得可愛地說:「你若不嫌棄,可以搬去那裡住。」
「你妹妹?」
「她今年七月出國了,房子是她表哥——當然也是我表哥送她的。目前沒人住在那裡,我一向住在醫院附近,不會住在那裡的。」
他一語道中她的擔憂,使得羅水絹有些不好意思。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棄兒,被人東丟西丟的,誰叫她當初因為不想回家,斷絕了與「家」的聯繫!
她不經意地看了斐火祺一眼,看見他殘酷地閉上眼,不願看她,唇角綻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她不帶希望地問:「能讓我照顧你,直到你傷好為止嗎?就當是我的贖罪。」
她能不能不要用這麼溫柔的目光看著他,不要用這麼深情的口吻對他說話呀!他受不住呀!她待在他身邊,除了傷害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給她什麼了。
何況……他絕對不能讓他母親知道她的存在,否則……
他不耐煩地睜開眼,暴躁地說:「不行!不好!不要!你快點搬出去就是贖罪了。最好……天一亮就搬,我會去看著的。」
「火祺!」
有趣!一向冷靜的斐火祺竟會用小孩發倔般地口吻說話,看來這個羅水絹的影響力還真大,三言兩語就顛覆了他的情緒。呵!了不起!
「我?要?出?院!」
他有力地對宇野萬里宣告著,冷藍的眸光綻放出勢在必行的決心。
「聽見了嗎?」
宇野萬里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他沈默地點點頭,走出房去幫他辦出院手續。
羅水絹不知道他竟然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她走,剎時之間,眸中又泛起了淚;她用雙手按住眼睛,不讓淚水溢出來;再睜開眼,她淒涼地笑笑,糾痛斐火祺的心。
「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她轉身走出病房的門,那一瞬間,斐火祺張開口,衝動地想要叫住她。
但聲音卻哽在他的喉間,他只能無奈、依戀地看著被關上的門。
她是第二個讓他感到心痛、慌亂、不知所措的女人,他自己當然明白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只是……
她為什麼會喜歡上他呢?他對她不溫柔,又不體貼,既不瀟灑也不風趣;她為什麼還會喜歡上他呢?他不懂,這一切真的讓他很迷惑。
那自己呢?自己對她又是什麼樣的情愫呢?
仲秋的風穿過窗,涼爽的飄進屋內,拂動著窗簾,飛揚如舞。
羅水絹環顧了房內一陣,在這裡住了兩個月了,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依依不捨。她低頭看看手上的背包,這就是她全部的家當了,她怎麼到這裡,也該怎麼離開,不帶走一分一毫,也不留下任何痕跡。
斐火祺和他的未婚妻斜倚在門旁,盯視著她收拾行李。在接觸到羅水絹望向他們的目光時,梁蕙蘭略帶示威,存心挑惹似的挽住斐火祺的手肘,倚進他懷中,投給她勝利的一笑。
美麗的女人,若是善良,就會被稱作「天使」;若是邪惡呢?就該稱為「蛇蠍」。套在這女人的身上,似乎再適合不過了。
不知為何羅水絹突然有了想笑的念頭,為自己的一廂情願和自作多情感到好笑。那一段日子相處的時光彷彿是絢爛的五彩泡泡,被刺破之後,就什麼也沒有了。
「嘿!好了嗎?」宇野萬里探進頭,朗聲地問著。羅水絹平靜地揚揚手上的背包,回他一抹感激和燦爛的笑靨。他比斐火祺有情多了,至少會請假過來接她離開這個家,不像斐火祺——
「家」?
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用「家」這個字稱呼這裡了?
「我們可以動身了嗎?我晚上還得趕三台手術呢!」
「可以了。」
她小心翼翼地不去接觸到斐火祺的目光,深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後,好不容易才強裝起的平靜,會在一瞬間崩塌。在她被他傷的這麼深、這麼重之後,她的確需要一個地方療傷,所以,她不能再看他,否則……她會走不了的。
「謝謝!」
「哪裡!別說這麼見外的話。」宇野萬里懶洋洋地丟出一抹別具深意的笑,眸光投向斐火祺,有幾許試探的意味。
斐火祺冷冷地別開臉,看了SPY 一眼,牠正尾隨著羅水絹,準備和她一起走出大門。
「SPY ?」
羅水絹驚喜地看著向她搖尾巴的SPY ,她蹲下身來,撫摸著牠,笑著向牠道別:「SPY !我要走了!你會想我嗎?」
SPY 豎起耳朵,兩眼晶亮地望住她,沒有任何表示,尾巴仍不停地搖啊搖的,和牠的主人一樣,令人難以理解。
「要當只乖狗狗喲!」
羅水絹站起來,向牠揮了揮手:「拜拜……噢!」
SPY 咬一下她的牛仔褲管,汪汪叫了二聲,搖著尾巴,走出大門。
「咦!」羅水絹呆住了,搞不懂這隻狗到底怎麼了。
「牠該不會想和你一起走吧!」
宇野萬里「順水推舟」地說著,他故意回過看了仍舊面無表情的斐火祺一眼。斐火祺不著痕跡地扯開梁蕙蘭的手,走到沙發上坐下,扭開電視,看著NBA籃賽,無視於宇野萬里的試探。
「跟我走?不會吧!」
沒注意到二人眼波交流的羅水絹,一個勁地對SPY 解釋:「不對呀!SPY !我是要離開這裡!聽清楚!是離開喲!我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你不能和我一起走!你的主人還在這……」
「汪汪!」
沒想到牠回她二聲肯定的狗吠,直搖尾巴,嚴肅的態度不像是鬧著玩的。
「SPY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不會——不會再回來了。」
是呀,她不會再回來了。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的滴下淚,抱住SPY 。
「所以……你要留下……啊!SPY !」
SPY 咬走她的背包,往電梯奔去,羅水絹也追了過去;SPY 把背包放在電梯口,又回頭向她汪汪叫了二聲。
「你真的要跟我走?這……」
她別無選擇,回頭想叫斐火祺,但才半轉,就倏地止住了動作;因為宇野萬里已經上前來搭住她的肩,轉身朗聲地對斐火祺笑道:「你的SPY 要棄你而去羅!」
斐火祺癱坐在沙發椅上,感到傷口和心都隱隱發疼,但他還是一派完全不在乎的冷漠神色,好像事不幹己似的,漫不經心地用遙控器轉著台,NBA恰好播完。
「隨便牠!」
聽到這麼冷酷無情的三個字,羅水絹也生氣了,正想好好地痛罵他一頓時,已經有人早一步發聲了。
「你要把SPY 讓給她?」
斐火祺維持原來的死樣子,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混蛋模樣,語調無波的道:「不是我要給的,你也看到了,是牠自己要跟的,我只是尊重SPY 的選擇而已。」
梁蕙蘭氣憤地瞪向羅水絹,似乎在責怪她不該得到SPY 的青睞。SPY 不喜歡她,這只可惡的臭狗,連她喂的東西也不吃;要不是因為牠是斐火祺養的狗,她早把牠煮成紅燒SPY 頭了,哪還會任牠在那裡『狗眼看人低』!
「也好,反正SPY 跟你這種冷血動物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羅水絹氣憤地大叫。
她猛地回過頭去,走向SPY ,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喜歡上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連自己養了好一段時間的寵物要和別人走了,還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
宇野萬里又笑了笑,微微一頜首,也走向她們,按下電梯的下樓鍵;斐火祺皺著眉思考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走到自家門口,朝著站在電梯口的二人一狗丟下一句話。
「替我照顧她!」說完就走回屋內,梁蕙蘭狠瞪了他們一眼,用力地甩上門,似乎仍不甘心斐火祺把SPY 送給她。除了宇野萬里和SPY 以外,沒人知道那個「ㄊㄚ」是「女」字旁的「她」。羅水絹和梁蕙蘭都以為,他指的是「狗」,而不是「人」。
算他還有點良心,宇野萬里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