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我不認得你。既然你還記得自己是誰,那你憑什麼來向我要祖宅地契?」她淡淡地道。「傅家大少和二少,一年前早就分家了不是嗎?而且當初是你自己不要傅家祖宅,遷居到外地去買了一間大豪宅,只是我聽說後來你把豪宅賣了,現在窩在一間破舊小屋,你的那些二姨太、三姨太也不知跑哪裡去了,連元配都常不回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些事早傳遍整個九陽城。
「你……」被人揭了底,傅東洋臉色青白交錯。
傅老夫人擔憂的問:「東洋,真有這種事?那你娘她……她現在過得好嗎?」
「她……」傅東洋起先覺得面子掃地、自尊受損,但轉念一想,不如借此搏得同情,拐來地契。
他低頭重歎,采哀兵政策道:「大娘,是我沒用,想做生意卻把錢賠光了,現在那屋子還是別人可憐我們、借我們住的,我娘她現在連三餐都吃不飽……大娘,你就寬宏大量,答應讓我和我娘搬回來同你們住吧。」只要住進來,他不怕沒機會拐到地契。
傅老夫人一臉為難,溫碧蘿則快語搶白,「二叔,你這麼替二娘著想、這麼孝順,我和娘當然很歡迎你們回來住……可不對呀,你來九陽城算一算也二十日了,天天窩在豪華的酒樓裡,怎麼沒想到要接二娘跟你一起來往酒樓?糟糕!你二十多天沒回去,二娘說不定餓死了,你得趕快回家去看看——」
自從賣梅枝餅後,她漸漸和市集的大嬸們有話聊,有些人知道她「失憶」,便熱心地告訴她傅家以前的一些事,而說到傅家二房,人人都咬牙切齒,說二夫人虛榮刻薄,大家都為善心的傅老夫人抱不平。
光聽她們的形容,她就聯想到在現代時何東揚的母親,她那只認錢不認媳婦的黑心肝前婆婆,原來母子倆都是一個樣。
其實有人私下和她說,傅東洋的母親,也就是她的二娘,現在又跟了另一個老爺子吃香喝辣過日子,只是傅東洋這個拖油瓶太大只,人家拒收。
「我呸!茅芸香,你少咒我娘,我娘現在過得好極了。」
「噢。」溫碧蘿點點頭,「那就好。娘,你聽到了吧?二娘她過得好極了,所以你顧好自己的身子要緊,不用替他們擔心。」
「茅芸香!」一時不察被套出話,功虧一饋,傅東洋氣急敗壞地吼:「你快把地契給我!」
「你要地契是吧?我想你可以去跟你的准繼父要,畢竟他現在跟你娘正打得火熱,只要請二娘跟他說一聲,小屋小宅他應該會大方給。」原本她想忍住不點破,是他逼她把話說白的。
聞言,傅老夫人瞠目結舌,隨即歎了口氣,一臉難為情的樣子。
傅東洋則是惱羞成怒,正握拳想動粗時,一個小伙子疾步跑進來。「傅大少奶奶——」
「這個小伙子,我常見他來……」傅東洋眼睛一亮,露出一副逮著罪證的得意嘴臉,「你肯定和他有一腿,我現在就要替大哥休了你這個不知檢點的女人。」
「不,我沒有……」被莫名扣上這個罪名,憨直的小伙子嚇得直擺手。
「二叔,你是想把我趕出傅家,以後地契就會順理成章落到你手中吧?」溫碧蘿冷笑道。「想法是沒錯,但你要扣我罪名,也該找個好理由。」
她雙眸睞向嚇得不知所措的小伙子,微笑又說:「這是西藥鋪的小夥計阿生,若說他來送藥就是跟人有曖昧,他可忙了呢,一天不知要跑多少戶人家。」
說完後她不理他,逕自走向小夥計。
「阿生,把藥給我。」
「我們傅家向來都在東藥鋪看病,為什麼你非得改跟西藥鋪拿藥?這其中肯定有鬼!」雖覺招罪機會渺茫,傅東洋仍嘴硬咬定。
「沒有鬼,只是沒錢,所以東藥鋪不想再搭理我們這對寡婦婆媳。」她涼涼的說。事實上也是因為西藥鋪這小夥計阿生夠勤勞,沒空上門抓藥時只要同他說一聲,他天天都會幫忙送藥上門。
「娘……唉,二叔真可憐,他想要地契想瘋了,不過我們都自顧不暇,就別理他了,我扶你休息去。」扶著婆婆進屋前,溫碧蘿回頭看著小夥計,「阿生,回去問問劉大夫,看店裡有沒有治失心瘋的藥,給我二叔送一帖去。記得送去酒樓,來這兒不一定能找得到人。」
「茅芸香,你……哼!」礙於外人在場,這裡也不是自己的地盤,滿肚子氣無處發的傅東洋只能悻悻然拂袖而去。
「哼,敗家子,還有臉來討祖產!」溫碧蘿低啐一聲。
傅老夫人則是垂眼斂眉,心頭沉重不已。
夜裡,傅老夫人咳聲不斷,溫碧蘿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耐心伺候著。
「娘,藥涼了,我再去煎一帖。」
「芸香,別忙了。」傅老夫人手撐著床板欲坐起身,卻乏力一軟。
溫碧蘿見狀急忙放下藥碗,上前扶她坐起。
「一早你還得做生意,先去睡吧,我不要緊。咳一會累了,我自然就睡下。咳……反正我整天都在家休息,晚上沒睡,白日再補眠就是,可你……咳……你早上賣梅枝餅,下午砍梅枝,回家還得給我煮飯、洗衣,沒睡飽你會沒體力的,唉,都怪我這破病身子連累了你,咳……咳……」
「娘,別說那麼多了,先喝口熱茶。」端了一杯茶給婆婆喝,溫碧蘿坐在床邊微笑道:「娘,我是你的兒媳婦,為你做些事是應該的,何況你對我這麼好,將我視如己出,我很高興有一個對我這麼好的家人。」
是啊,這才是真正的家人,彼此照顧,同甘共苦,互相扶持,而不是只有單方面的付出。
來到這裡能遇上傅老夫人,讓她不悔走這一趟,因為她真的很開心能感受到母愛。
「芸香,我也很高興有你這麼好的兒媳婦,只可惜東泰沒福份……」
東泰?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茅芸香早逝的老公。
「娘,別想那些傷心事了,我們現在過得不也挺好?」她開朗一笑,「隔壁攤賣竹簍的胡大嬸,天天都問你病到底好了沒,沒人陪她聊以前的事,她總提不起興致聊天。」
傅老夫人淡笑,「過兩天我再去陪她聊聊。」
「那也得你身子好些了再去。」溫碧蘿不忘提醒她,「娘,二叔那個人現在沒錢,滿腦子只想著奪祖宅、賣祖宅,他若再來,你千萬別給他開門。」
「我知道。」傅老夫人輕咳了聲,「沒想到東洋還是這麼不長進。」
溫碧蘿不想再浪費精神談那個敗家子的事,不過由於他來搗亂,倒是讓她思考了許久,她認為與其一直擔憂他「拐奪」,不如搶先他一步「動用」祖宅。
「娘,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她坐在床沿邊,握著婆婆的手,「雖然我有和你一起守護傅家祖宅的決心,但二叔那個人鬼頭鬼腦,也許過陣子就會使出下流手段奪走宅子……」
傅老夫人低下頭,輕歎不語,這也正是她所擔憂的。
「所以,娘,我想……我們來提早重新經營傅家制香。」
「你完全不懂制香,別說經營了,要重新找人來做都是件難事,何況我們也沒錢……」傅老夫人不抱希望的說。
「這的確是件難事。這陣子我有去找過一些制香師傅,但一些好師傅都在其他制香坊,要不就是自己開了小工坊,剩下的幾個……技術恐怕撐不起傅家制香的招牌。」她沒想到這點還真給楚天闊料中了。「不過謀事在人,我會繼續找師傅的。」
「可是錢……」
「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溫碧蘿遲疑了下,語氣沉重地道:「娘,我打算拿傅家祖宅和制香坊抵押給楚公子……」
傅老夫人心頭一擰,但想想也不意外,如今傅家值錢的就只剩這兩座空殼,不過要讓傅家制香坊重新運作起來,那可需要一大筆數目的銀子。
「只是……娘,我真的沒把握能不能撐起傅家制香這塊招牌,萬一失敗了……傅家就真的什麼都沒了。」輕喟一聲,她說出自己的想法,「娘,我是這麼想的,與其每日提心吊膽擔心家產敗在二叔手中,我們不如放手一搏,至少我們婆媳有為傅家制香盡過最後一分的努力。再者,我們最糟不就是如此?砍梅枝賣梅枝餅,一樣能過生活。」她苦笑。
見婆婆低頭默不作聲,溫碧蘿心想自己一古腦的將所想說出,婆婆可能一時難以消化,何況她還是個病人,做決定不用急在一時。
「娘,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如果你不贊同,我絕對不會去做。」
「芸香,讓娘想想。」
「嗯。」她點頭,「娘,這事不急,今晚別想了。你先睡覺吧,養好身子再說。」
她扶婆婆躺下,為她蓋好被子,守了半個時辰,見老人家已睡著,她才躡手躡腳拿著藥碗到廚房去清洗。
連續三天,每日一大早溫碧蘿打開傅家大門,就見到一大捆梅枝置於門外。這表示她下午砍梅枝的工作可以暫停兩三日,能全心在家照料婆婆,以及煮飯、熬藥、燒開水,準備明日賣餅的材料。
這人幫她砍梅枝的出發點,肯定是不想她忙裡忙外成日辛勞,會如此體貼的人絕不可能是傅二少,他只會巴不得她快些累死,他好能拿著地契去換錢。
西藥鋪的小夥計阿生?他是善良,對她們婆媳也有尊敬,但他自個兒的工作都忙翻天了,哪還有力氣摸黑去砍梅枝?
是「摸黑」沒錯。前天下午,她去了趟梅樹林,特意在幾根梅枝上做記號,昨日一早,那些她做了記號的梅枝就全被捆在她家門外,明顯可見梅枝是從楚家梅樹林出來的。
而她待到天黑才離開,梅枝卻天未亮就擺在她家門前,砍梅枝者自然是在夜裡去的。
除了他,楚天闊,不會有別人了。
當第一捆梅枝在傅家大門出現時,她就知道是他,之所以特意在梅枝上做記號,只是想更確定。
此刻,她套上披風,藉著月光照映來到梅樹林,除了想證實心中猜測外,還想親眼看看、真實感受那個體貼她的人,如何用一夜不睡換來她幾日的閒暇。
遠遠地,她看見他了,他正在梅樹林中練武揮刀,刀起刀落,俐落瀟灑。
平日她使盡全力砍了半個鐘頭才砍幾根梅枝,他只消一個揮刀動作便成,她沒抱怨老天爺對男女體力的分配不均,此刻心頭只有暖烘烘。他過剩的精力全給了她……呃,這樣說怪難為情的,總之,他幫了她很大的忙。
一種被體貼呵護的感覺盈滿內心,令她再度感覺不悔,不悔靈魂飛來古代,不但有了重生機會,還有好的家人,更體驗到被寵愛呵護的滋味……
「誰?」
驚覺自己偷窺被發現,她轉身想走,一把利刃倏地插入她身旁的梅樹,她驚嚇轉頭,一張俊臉已然逼近她面前。
「傅大少奶奶,這麼晚了,何故前來梅樹林?」楚天闊眉眼帶笑,心上更是歡喜,傅家近日發生的事他全知悉,因此早料到她早晚會來。
他行事向來瀟灑旁觀,等著坐收漁利,誰知忍著幾日不見她,內心卻更想她。
想得發狂,夜裡難安寢,他索性來到梅樹林幫她砍梅枝,免得她一個人家裡市集兩頭忙,累得倒下。
被一股男性氣息包裹住,溫碧蘿極力穩住失序的心跳,她直視他,故作鎮定的說:「我、我是來看誰在偷砍梅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