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拿捏得當,午夜十二點即將到來,主持人和Party的客人們配合度極高地大聲倒數。
「五、四、三、二、一……」眾人擊掌歡呼,沉浸在喜悅中的凱瑟琳還當眾宣佈她和男友的喜訊。
「各位,我和Tony決定下個月結婚了。」在歡呼聲後,眾人反問男主角:「Tony,你確定嗎?」看來也是排演過的橋段,可是何東揚的笑容和回答一點都不像作假。
「當然。」他深情看著凱瑟琳,並且給了她一個深吻。
周圍瘋狂的鼓噪聲令溫碧蘿腦袋嗡嗡作響,不知哪來的神力,她揮臂排開前方幾個大塊頭,怒不可遏地衝到場中央瞪著何東揚。
「東揚,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你要和她結婚,那我呢?」她用中文問。
「碧、碧蘿……」見到她,何東揚先是吃了一驚,旋即表情恢復鎮定,轉身向凱瑟琳介紹道:「凱瑟琳,她就是我和你提過的碧蘿。」「噢,碧蘿,很高興認識你。我想是Tony通知你來的吧?我即將和你哥哥結婚了,上個月你的父母也來過,他們很高興——」「爸媽來過了?」溫碧蘿一聽大為光火,瞠目詰問:「而且你說我是誰?你的妹妹?」未理會她的質問,何東揚好聲好氣的和凱瑟琳說:「凱瑟琳,不要耽誤賓客的歡樂時光,讓他們繼續跳舞。我和碧蘿到外頭說說話。」說罷,他硬拉著溫碧蘿往外走。
「何東揚,你有種就在她面前告訴她事情的真相!」溫碧蘿心痛又失望,氣得齜牙咧嘴。
何東揚不理她,硬拽著她往外走,踏出屋外,聽見屋裡音樂聲再度轟隆響起,他狠狠將她甩開。
「溫碧蘿,誰叫你來的?你這身窮酸樣真是讓我丟臉極了!」他嫌惡的說。
「何東揚,這個時候你還有臉說這種話?我是你老婆,每個月賺錢供養你讀書還拿錢給你父母——」「就那麼一點錢,你也好意思一直提?凱瑟琳能給我的,比你多好幾倍!」她瞪著他,氣到差點說不出話來。「所以……你要和她結婚?」「對,沒錯。」「那我呢?」溫碧蘿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她剖心掏肺將他視為「家人」的男人,陌生到彷彿她從不相識。
「離婚協議書我已經寫好了,你最好馬上離開不要在這裡鬧,這裡可沒有那間不入流的自助餐店給你撐腰!」的一聲,一記火辣辣的巴掌印上他的臉。
「它怎麼不入流了?你能站在這裡,全靠它賺錢送你來;你的爸媽到現在還沒餓死,也是拿我在那裡賺的錢!」她狠瞪他,咬牙切齒的說。
「溫碧蘿,你瘋了……」何東揚被她發狠的舉止給嚇住。
「我是瘋了!我一心把你當家人,為了你強迫自己收斂強悍的作風,對你溫柔、給你溫暖、百依百順,要什麼都給你,這一切無非是希望我們可以組一個甜蜜的家庭,可是,你給我什麼了?我不是不知道你和你父母得寸進尺,但因為我把你們當家人,你們過分的要求我都可以包容……」「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何東揚退了一步,和她保持距離。「從現在起,我們兩個沒有任何關係。之前因為我們是夫妻,所以你賺錢供老公讀書、供養公婆都是媳婦該盡的本分,也是你心甘情願……」溫碧蘿不敢置信自己親耳聽見的話,她猶如大夢初醒,悔恨當初沒聽老闆娘和同事的勸阻,執意為眼前這個混蛋付出所有,結果落得現在這種下場。
她沒家人嗎?不,她有,育幼院的院長和老師、同學,以及自助餐店老闆娘和同事都比他更有資格當她的家人,當初她是怎麼了?怎會選擇他當自己想照顧的家人?
她想起來了,因為這男人每餐都吃一碗白飯加鹵湯,激發了她的同情心,進而想照顧他,可她無怨的付出卻換來他冷情的對待,如今她視他為混蛋,也許他早將她當笨蛋看了!「何東揚,我溫碧蘿不是好欺負的,你這個陳世美絕對會有報應。」她狠瞪他道。
此時,她大可揍他一頓,但她不屑,因為她清醒了,她要回台灣找律師,商討如何把給他的錢追回來,之後她要把錢全捐給育幼院,絕不浪費一分一毫在這個垃圾身上。
她轉身想去庭院拿回行李,何東揚卻誤以為她想進屋去向凱瑟琳戳破他們的關係,情急之下緊抓著她。
「幹什麼」「你給我出去,這裡不歡迎你!」他將她用力一拽往外走,見到管家疑惑的看著他們,他故意露出一副懊惱的模樣,「凱瑟琳說你不該讓這位不受歡迎的客人進來。」管家聽了心一驚,連忙合力將她推出屋外。
溫碧蘿氣極用英文大吼,「我是他在台灣的老婆,你最好告訴凱瑟琳,讓她明白他不是個好人!」「別理她,她是來鬧場的。」何東揚趕緊自清道。
溫碧蘿才不管凱瑟琳的管家相不相信她的話,反正她已據實以告,凱瑟琳若還想往坑裡跳,與她無關。
「把我的行李還來。」她在門外嚷著,告知他們自己的行李「寄放」處。
管家替她取來了,何東揚卻一把搶過,將她的行李丟出矮牆拋至路中央,還警告她不准再來。
千里迢迢而來卻被老公如此絕情對待,再堅強的人心還是會痛,她失魂落魄的走向路中拿行李,但卻不小心被行李絆了一下,整個人無力地跌坐在路中央。
和他認識以來她掏心掏肺的付出,如今他卻端出黑心肝對待她,教她情何以堪?
不想流淚、不該流淚的,可是她的淚水無法控制地撲簌簌直流,模糊了她的視線。
此時,她聽到跑車飆速疾駛聲、聽到管家吼叫聲,她抬起頭,有兩道刺眼的光線射來,然後,「碰」的一聲……她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四肢百骸都在痛……跑車疾駛而去未停歇,轟隆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身體卻越來越痛,有如被撕裂了一般,嘴裡不斷湧出濕潤的液體,她顫抖地抬手一抹,看見鮮紅的血液……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聽見管家大聲叫住正要再度進屋的何東揚,說她被撞了……呵!自己的「妹妹」被撞,他若不來察看,大概很難解釋吧?
何東揚衝了出來,一臉驚恐的蹲在她身旁,「溫碧蘿,你、你怎麼……怎麼那麼笨?走路也會被車撞……」聽見管家大叫救護車,她知道狀況八成很慘,她感覺得到自己的情形很糟,不想再浪費心力臭罵負心漢、和他爭執了。
她用盡全身力氣開口警告他,「何、何東揚,我若死了,你一定要、要把我的骨灰送回台灣,否則……我做鬼也、也不會放過你……」黑心肝的何東揚也是會怕鬼的,見她滿身是血,又聽她說做鬼也不會放過他,他臉色嚇得發白,「我……好,我答應你。你、你還有什麼要求?」在她死前他良心發現了嗎?不,是真的很怕她死後當鬼纏著他吧。
「把我給你的錢,全……全用我的名義捐、捐給我小時候住……住的那家育幼院。」「可是我現在身上沒那多錢……」見她睜著血眼瞪他,他又嚇得往後跌坐在地,「好,我會盡量。那……你還有什麼心願想完成?」看他嚇得語無倫次,大概也不知自己說了「人話」,哼!她溫碧蘿就算死也會死得很有骨氣,才不會得寸進尺做一些無理要求。
不過……心願嗎?
好吧,既然他難得誠心誠意問了一句有良心的人話,她就大方告訴他自己臨死前的心願——「我……希望下輩子……能當個被男人捧、捧在手心呵護的女人,得到他專、專一的愛情……」「蛤?碧蘿,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何東揚畏怯地湊上前,想聽清楚她的話。
管家拉開他,「救護車來了,你快讓開!」沒機會再問了,何東揚傻愣在原地。
聞訊出來的凱瑟琳催促著他,「Tony,你快點跟去。」「噢。好,我、我去。」被抬上救護車的溫碧蘿感覺自己似乎靈肉分離,身子很飄忽,可她還不忘自己的行李,「喂,我的行李沒拿!」她一回頭,卻見救護車已開走,「喂,等等我,我還沒上車啊。」不對,剛剛她不是已經被抬上車?那現在……她倒抽一口氣,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環顧四周交頭接耳、一臉驚訝的外國人,發現好像真的沒人能看得到她。
她不會真的……死了吧?
但不管是暫時靈魂出竅,還是真的回天乏術,無論如何她都要見自己最後一面。
「救護車,等等我呀……」身子騰空而起,欲往前飛奔,突地見天空有一個黑洞開啟,她瞠目驚望,此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她吸走,她瞬間被捲進黑洞中——「救命!」沒人看見,也沒人聽見她的叫喊聲,因為,她是鬼。
無形的黑洞只有她看得見,它開,它關,無聲無息。
冷,好冷,她又暈又冷。
被一股強大吸力捲進黑洞的溫碧蘿,感覺自己彷彿搭到史上最快速的噴射火箭,咻地一聲不知飛往何處,只覺得好冷。
怪了,她明明是隻鬼,怎麼還會有知覺?難不成是才死沒多久,道行仍太淺的原因?
如果這時她暈到「抓兔子」,不知會不會被別的鬼取笑?環顧四周,幸好沒見到其他「同類」。
這是哪裡?望去儘是覆上皚皚白雪的樹木,明顯是一片樹林,而白雪紛飛的夜晚,也令她不禁想起前一刻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徒步走在芝加哥的街上,如今卻已成一縷幽魂……算了,或許她命中注定要客死異鄉吧,唉!她歎了口氣,望了望四周,這裡……到底是哪裡?
天色已暗,除了一片白雪她什麼也看不到,她遲疑地往前走,一股莫名的吸力卻將她拉回定在原地。
她霎時跌坐在地,屁股摔疼,心中不由得抱怨鬼也太難做了,這些莫名其妙的狀況簡直把她搞得七葷八素。
起身,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前方地上竟躺了個人,她不禁嚇了一跳,但旋即又想到自己是鬼了,幹麼怕人?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右腳,跨前一步,咦,這回倒沒事。
她走近低頭一瞧,是個女人,而且這女人的穿著和鞋子都很奇特,好像是古裝劇裡的平民女子裝扮,該不會是某位趕場拍戲的演員吧?
等等,這女人好眼熟,她似乎前不久才見過,可想破了頭她還是想不起來對方演過什麼戲……下一秒,她大叫一聲,這女人哪是什麼演員?她根本沒演過戲,因為……「她」就是她!不,「她」不是,自己分明就坐在這兒,而「她」在那裡,所以肯定不是同一人。只不過,她們為什麼長得這麼像?
傳說世上會有三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人,今日還真讓她遇到了。
「喂,小姐?醒醒,你怎麼趴在這裡?」碰觸不到對方,她只好用力呼喊。看在對方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分上,無論如何她都要救醒對方。
只是說,眼前的女人一動也不動,該不會死了吧?若死了,那她的魂魄呢?
左顧右看,溫碧蘿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一路飛來,她怎麼都沒見到其他同類?
難道真的是她道行太淺,所以才看不到其他「前輩」?但就算如此,至少也會看到其他「平輩」吧,可是竟然一個都沒有,這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