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一抹挺拔偉岸的頎長身影獨立在滿天霞色中。
冷雁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被火舌吞噬後的片瓦殘垣,這被視為禁地的樓宇在他的一聲令下燒毀得徹徹底底;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初留著它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那名為師父、實為仇人的「他」欠他的血海深仇。
而如今,他竟燒毀了它!是因為不忍讓雪兒活在愧疚痛苦之中嗎?他不是一心想利用她報仇嗎?那又為何心疼她,且遲遲無法執行他的復仇計劃?
厘不清的紛擾思緒在他心裡糾纏翻騰著,令他擰緊一雙劍眉。
「為什麼要燒了它?」一聲冷冷的質問陡地自他身後響起。
瞿虹神情森冷陰沉地走近他,微瞇的杏眼隱隱閃著一抹怒芒。「你以為燒了它就能抹去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忘掉那一段血海深仇?」
冷雁神情微微一黯,「我沒忘記!」低沉的嗓音卻不若從前那般憤恨、冷硬。
瞿虹冷冷地輕嗤了聲,「你說你沒有忘記,那為什麼到現在還遲遲不肯讓梅絛雪為你祛毒?」
她忿忿地怒語著,眼看著自己苦心計劃的一切就只差臨門一腳,她心中的恨與怒不禁又增添了幾分;這麼多年來,她等待的便是一雪心中的憤恨與恥辱,只有梅絛雪的死才能消弭她對師父的怨恨,因此她絕不讓他軟下心腸。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遲遲不肯行動。」她神情陡然一轉,以歎息哀傷的口氣說道:「一飛、杜鶴身上的毒已經治好了,你還有什麼好顧忌的?難道你真的愛上了她?」
冷雁神情驀然一僵。他真的愛上了雪兒嗎?
「不!我沒有!我只是……」他直覺地想否認,卻說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
瞿虹見狀,暗自咬牙,表面卻堆上一朵哀傷自嘲地慘澹笑容,續道:「你只是捨不得她,對不對?」
冷雁垂下眼眸,默然無語。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回應她的仍是一片靜默。
瞿虹見狀,心中益加惱恨,她強按住滿腔怒氣,緩緩走至他身前,繼續施行哀兵計策。
只見她神情淒惻地瞅著冷雁,而後綻出一朵苦笑,黯然地道:「其實你不說我心裡也很明白,這幾日來我明顯地感覺到你的心思、你的目光早已經不在我身上。沒想到我和你之間十幾年的感情,竟比不上一個梅絛雪!」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她語帶淒涼地接著道:「罷了!你雖辜負了我,我卻還是放不下你,既然你捨不得她,我也只好陪著你一起死……我說過,一旦你毒發身亡,我也絕不獨活!」
「虹姐!」冷雁震愣地抬眼望她,「你別這麼傻,我欠你太多了,又怎能讓你跟我一塊兒死?」
言瞿虹聞言,猛然抬眼盯著他,「當你選擇讓梅絛雪生時,就該想到會有什麼後果!我活著並不是為了眼睜睜看你死在師父的毒手之下!」
情厲聲逼出一句話來後,她倏地垮下雙肩,神情轉為頹喪悲戚,好半晌才幽幽地道:「眼看著我們就要苦盡甘來,沒想到到頭來卻還是敵不過一個死人;我們的命運終究還是在師父的掌握之中,一步步地走入他算計好的滅亡之路。」
小這些話字字句句刺中了冷雁心底最深的痛與恨,只見他幽邃的黑眸忽地寒光一閃,神情頓時陰沉了起來。他真的能忘了背負的血海深仇、忘掉那段飽受非人折磨的痛苦歲月嗎?
說不,他無法忘記!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命運還操縱在一個已死之人的手上!
吧也許,他該狠下心來,他與雪兒終究是對立的仇人,橫亙在他倆之間的仇恨是永遠也無法消泯的;只要一看見她,他便會想起自己的雙親是如何慘死、想起仇煞那張以折磨他為樂事的邪惡笑臉。他根本無法欺騙自己,埋在他心底深處的仇恨從來就不曾稍減過!
獨驀地,他心中已有了決定——
家「虹姐,我說過絕不會辜負你,該怎麼做我心裡明白,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心軟了!」
瞿虹聞言,難掩欣喜神色,但仍假意歎息道:「你真想清楚了嗎?就怕到時候你又狠不下心,畢竟你對梅絛雪還是有感情的。」
「我對她的感情早在知道她是仇人之女後便蕩然無存了!」冷絕的話語出口,心卻隱隱抽痛著,但他刻意忽視。
「那就好!」瞿虹滿意地投入他懷裡,緊緊擁住他,「你能想清楚就好,等這件事一了,我們就再也不必活在師父的陰影之下,而能真正地重獲新生。」
冷雁歛下眼,雙臂遲緩而僵硬地環抱住她;雖做了決定,也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然而,為何他的心卻抽痛得更加厲害?
彷佛察覺到他細微的異樣,瞿虹帶笑的杏眸瞬間冷凝,隨之掠過一抹陰沉的詭光;她在心裡暗自盤算著,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也許她該找梅絛雪好好談談……
經過幾日的休養,梅絛雪的傷已完全好了,在這段時間內,為了避免相同的事件再發生,她不顧自己仍帶著傷,便開始為俞一飛、杜鶴治毒。
這一日,在確定他們兩人體內之毒已祛除盡淨之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俞大哥、杜大哥,你們體內的毒性已經解除,這兩日內只要好好地運氣調息,很快就能完全恢復。」梅絛雪一邊將金針收拾好放入醫箱內,一邊微笑地道。
俞一飛與杜鶴同時緩緩睜開眼,各自輕吐了一口氣,這才從床上起身。
「梅姑娘,這幾日辛苦你了!救命之恩,杜某會謹記在心!」杜鶴衷心地謝道。
「是呀,梅姑娘,我和二師兄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往後你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盡管開口別客氣!」俞一飛爽朗地接著道。
梅絛雪溫婉一笑,徐徐地搖了搖頭,「救人是醫者的天職,談不上什麼大恩,更何況你們是雁哥哥的同門師兄弟;而且早些醫治好你們,雁哥哥他才會安心地讓我為他治毒。」
一提及此,她的笑容不自覺歛去,姣美的芙顏閃過一抹陰影。現在就只剩下雁哥哥了,要除去他身上的毒只有一個辦法,可她該怎麼跟他說呢?他會同意她這麼做嗎?如果不同意,那她該怎麼辦?
這些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好些日子,為雁哥哥解毒是勢在必行,那個被犧牲的女子更是非她莫屬,因為她欠他太多了!
「哎呀,我差點忘了大師兄!」俞一飛猛然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瓜,懊惱的驚呼聲打斷了梅絛雪的愁思,「梅姑娘,你已經想出摧心毒的解法了嗎?」
梅絛雪愣了下,隨即垂下眼睫,佯裝輕快地回道:「當然!俞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雁哥哥治好的!」
「有梅姑娘在,我怎會不放心呢!」俞一飛憨笑的臉難掩仰慕之情,為了能跟她多相處一些時間,他繼續找話題:「對了,梅姑娘,大師兄體內的毒更加凶狠詭異,想必這解毒之法應該也非比尋常吧!」
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的梅絛雪,登時僵愣了下。關於為雁哥哥治毒之法,她根本不能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回答。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其、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療毒的時間比較長罷了。」
說罷,為免他繼續詢問,她趕緊告辭,「俞大哥、杜大哥,你們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了。」
不待他們回應,她迅速背起醫箱,匆匆踏出房門。
急急走至回廊後,她才緩下了步伐,望著園中雖已入冬卻仍嬌艷盛開的奇花異草,她不由得幽幽歎了一口氣。
「梅姑娘為何歎氣?」
杜鶴溫醇的嗓音忽地自身後傳來,梅絛雪霎時愕愣了下,隨即轉過身去。
「杜、杜大哥,你怎麼不在房裡好好休息?」
杜鶴溫雅笑道:「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怎麼能不追出來看看?」
梅絛雪微微一僵,「我怎麼會有心事?」她心虛地垂下頭,不敢直視那雙看似溫文無害卻洞悉一切的精明眼眸。
杜鶴走近她,和風似的笑容瞬間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的神色。「你的心事便是大師兄,而且是與醫治他體內的毒有關,對不?」
「沒、沒這回事,杜大哥你多心了。」梅絛雪垂眸低語:「方才我已經說過,醫治雁哥哥的方法並沒有什麼難為之處。」
「哦,是嗎?」杜鶴歎息地輕語:「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摧心毒的解法,你打算怎麼辦?」
梅絛雪聞言猛然一震,旋即驚愕地抬眼望他,「為什麼……你、你會知道?」
杜大哥知道了,那麼是不是代表雁哥哥也知道了?她的心瞬間慌亂了起來。
「別管我為什麼會知道。」杜鶴認真而嚴肅地盯著她道:「重要的是你可想清楚了?雖然我很希望能解去大師兄體內的毒,但若要因此犧牲你,實在不公平!」
梅絛雪輕歛下眼睫,略微僵硬地偏轉著身子,微帶瘖啞地低聲道:「杜大哥,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仇煞的女兒這件事吧!雁哥哥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生父造成的!況且,要不是因為我,冷叔和柔姨也不會死,我欠雁哥哥的實在太多,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師父所做的事與你無關,你是無辜的,又何苦——」
「杜大哥,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沒讓他把話說完,她逕自開口問道。
杜鶴愣了愣,不明白她為何這麼問,「當然!救命之恩杜某永志難忘,他日定當報答!」
「那好……」梅絛雪緩緩抬眼,神情幽凝地望著他,「我要你答應我,這件事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雁哥哥!若你真想報答我,就別阻止我這麼做。」
杜鶴頓時無言,他很清楚她是認真的;就算她知道大師兄早已知曉摧心毒解毒之法,甚至打算利用她成為犧牲者,她仍會無怨無悔。
只不過他忍心讓她這麼做嗎?難道真沒有別的辦法化解大師兄體內的摧心毒?
入夜後的恨情谷,一片清冷寂寥,天際開始飄下皚皚細雪。
梅絛雪怔怔地望著窗外飛墜的雪花,心中卻已轉過千百愁緒。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不讓雁哥哥察覺的情況之下為他解毒呢?她苦苦思索著。
眼看冬至已過,除夕將至,雁哥哥體內的毒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必須趕緊想出個辦法來。正思索間,一陣細微的叩門聲傳入她耳裡。
微微一怔後,她輕掩上窗扉,趕緊起身前去應門。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打開門,站在門外的竟是瞿虹。
她隨即微笑地點頭招呼,「虹姑娘,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自從為瞿虹解去十衰散的毒性後,她就很少再見到她;就算碰面了,她也總是視若無睹地走過自己身旁,冷漠的態度和她初來時的態度大相逕庭,沒想到今日她竟會在夜裡造訪。
瞿虹淡睨了她一眼,逕自關上門走進房裡,冷冷地道:「我有話跟你說。」
梅絛雪不解地望著她,是什麼事這麼重要,讓她非得在夜裡才能說?
彷佛看出她的疑問,瞿虹冷笑了聲,「我要跟你說的事和你的雁哥哥有關,而且還是非常重要的事。」
「雁哥哥他怎麼了?」梅絛雪霍地睜大眼,神色憂慌地盯著她,「是不是毒性又發作了?」
「哼,何必裝出一副擔憂心焦的模樣?」瞿虹冷嘲,森冷地瞪著她,「你若真關心他的話,為何還遲遲不肯為他解毒,莫非你也怕死?」
梅絛雪愕然一驚,「你、你知道摧心毒的解法?」
「怎麼,很驚訝嗎?」柳眉一挑,一抹陰冷的詭芒瞬間閃過她眼底,「我不妨老實告訴你,非但我知道,就連雁兒也知道。」
「雁哥哥他也知道了!?」梅絛雪喃喃低語,「那為什麼……」
「你以為他會為了活命而讓其他無辜的女人犧牲嗎?」心中的疑問尚未說出口,瞿虹迅速截斷她的話。「而且……」她的神情驀然轉變,流露出一股柔媚嬌赧之態。
「除了我,他絕不會碰其他女子。」她微帶一抹得意地接著道:「當然,他更不會讓我為他祛毒,這個中原因你應該知道。」
她的話微微刺痛了梅絛雪的心,「雁哥哥他和虹姑娘你……」她黯然問著,然多日來的疑問哽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想問我和雁兒是什麼關系是吧?」瞿虹冷誚地笑睨著她,一語點出她心中之結,「我以為你應該明白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我對他而言,是他可以捨命相護之人,這樣說你應該懂吧?」
心口驟然一揪,她只能怔愣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其實,她心裡多少有些明白瞿虹和冷雁之間的關系,然而真正印證了這件事,卻仍對她造成莫大的沖擊,一股沉重的失落感緊緊的攫住她。
見她神色黯然地靜默無語,瞿虹頓覺心中暢快了些,多年來的恨意稍稍獲得宣洩。但這還不夠!
「你可知道雁兒為什麼要瞞著你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她不懷好意地問道:
「你不會傻得以為他真的愛你吧?」
梅絛雪驀地一震,芙顏浮上一抹蒼白的顏色。
「老實說,他只是想利用你!」瞿虹不等她回答,猝不及防地使出致命的一擊。「先是讓你醫治我和俞一飛、杜鶴體內的毒,而後要你心甘情願犧牲自己的生命為他解摧心毒,所以他必須先奪得你的心,讓你愛上他。」
「不是這樣的!」梅絛雪忍不住為冷雁辯駁,「雁哥哥沒有利用我,是我自己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就算真要以我的命換他的命,我也不會遲疑!」
「哈!好感人呀!」瞿虹諷刺地冷嗤道:「用嘴巴說說誰都會,你以為這麼說就能讓他不恨你嗎?別傻了!這世界上除了師父以外,他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心猛然被狠扎了下,「雁哥哥他恨我?」澄澈的明眸瞬間浮上一抹戚惶無措之色。
「沒錯!」瞿虹瞇起眼森冷地瞪著她,「我想你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當年殺死雁兒父母的,正是你的生父仇煞!雁兒之所以會家破人亡、還飽受毒害,全是拜你所賜,你說他會不會恨你?」
梅絛雪頓覺胸口一窒,猛然踉蹌了下,「我、我知道自己很對不起他,欠他太多……有生之年,只怕我都償還不了……」
「那倒也未必!」瞿虹口氣忽地一轉,「你若有心補償,那就趕緊為他解去體內的摧心毒。」
梅絛雪咬了咬唇,僵硬地點點頭,「我早已有此打算,原本只是怕雁哥哥不會同意,但現在……」她神色愀然地垂下眼,剩余的話哽在喉中,再也說不出來。
瞿虹聞言,微瞇的杏眸頓時閃現精芒,「你願意為他解毒?」
梅絛雪再次點頭,淚光隱隱在眼眶中閃爍。
「很好,你總算還有點良心。」瞿虹揚眉淡睨了她一眼,「父債子償乃天經地義之事,用你一條命換雁兒一條命也不為過!你打算什麼時候為他解毒?嗯,依我看,這事要越快越好。」沒等她回答,瞿虹繼續接著道,斷然地替她作決定,「就明天亥時吧,你到瓊苑來,我會讓雁兒在房裡等你。這件事我不想讓一飛和杜鶴知道,以免滋生不必要的麻煩。」
梅絛雪輕輕頷首,「我明白。」
瞿虹滿意地點點頭,而後轉過身准備離開,才走了幾步,卻又忽地停住腳步,旋即回過頭來,雙眸射出兩道森冷的厲芒直盯住梅絛雪。
「記住,今晚我跟你說的話別讓第三個人知道!」
不待梅絛雪回應,她說完話便又立即轉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愁思滿懷的梅絛雪才自怔忡失神中清醒過來,望著再度回復靜寂的房內,一陣寒意陡地襲上她全身,令她不自禁地伸手緊緊環抱住自己。
一樣是細雪紛飛的夜晚,梅絛雪依約來到瓊苑。
清冷的月光照映出滿園皚皚雪色,白淨得似乎不染凡俗塵埃。
梅絛雪站在房門外,怔怔地望著眼前一片銀色世界,思緒不由得飄回許多年前那個造成悲劇與分離的雪夜……
許久之後,她幽幽歎了一口氣,收回縹緲迷蒙的視線,緩緩打開了門。
房裡,瞿虹正坐在圓桌旁等著她,桌上擺著菜餚,卻沒看到雁哥哥的身影。
「你來了,沒讓任何人瞧見你吧?」瞿虹緩緩抬眼睨向她,神情冷淡地問道。
梅絛雪搖了搖頭,走向瞿虹,「虹姑娘,雁哥哥他人呢?」她囁嚅地問,掌心微微出汗,只因害怕與他面對面獨處,怕看到他眼裡不再隱藏的恨意。
瞿虹的目光示意地瞟向羅帳半掩的床榻,順著她的視線,梅絛雪看到了躺臥其上的冷雁。
瞬間,她的小臉上布滿了擔心憂急的神色,「雁哥哥怎麼了?他是不是又毒發了?」她忍不住急切的問道。
相對於她的緊張憂心,瞿虹卻顯得極為淡漠,「別緊張,他只是有些不勝酒力罷了。」一邊說著,她微歛的雙眼隱隱閃著詭異的幽芒。
原來是喝醉了!梅絛雪驀然揪緊的心這才稍稍松緩了些;然而,緊接著竄進她腦海裡的想法,讓她不由得神色黯然地垂下螓首。
雁哥哥為什麼要喝酒?難道他真的恨她恨到不想清醒面對她的地步?
「我不干擾你為雁兒祛毒了,明日卯時我會再過來。」瞿虹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她的愁思,「該怎麼做,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可別臨陣退縮了!」
一聽到瞿虹要離開房間,房裡將只剩下她和雁哥哥,梅絛雪陡地慌亂無措了起來;待她自驚慌中回過神時,瞿虹早已不見身影。
燭火影影綽綽地閃爍著,寂靜的夜裡唯一清晰可聞的是她那惶亂失序的心跳聲。
一步步緩緩走向床榻,漾滿愁緒的水瀅瞳眸幽幽地凝睇著冷雁深峻的容顏,愛戀不捨地游移過他臉上的每一處;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趁他未醒之前,她才能毫不保留愛意地放縱自己,癡癡地戀著他。以後她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小心翼翼地在他身畔坐下,她緩緩俯下身子,讓自己的臉輕輕貼靠著冷雁溫暖的胸膛,品嘗著這一刻短暫的幸福與滿足。
「雁哥哥,我不要當你的仇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永遠當你的小雪兒,但願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她喃喃低訴著心底的話,渾然不覺冷雁已醒了過來。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他明明記得虹姐備了酒菜,要他陪她一塊兒喝幾杯的,怎麼忽然變成了雪兒?虹姐人呢?他又怎麼會躺在床上?
「雁哥哥,如今我能做的,便是以我的命換回你的命,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只是我心裡真的好捨不得……」梅絛雪毫無所覺的繼續喃語:「因為過了今夜,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會想我嗎?還是會……依然恨我?」說到這兒,她的聲音已帶哽咽,眼眶也紅了起來。
始終保持靜默的冷雁,胸口卻早已揪擰得發痛,她的一字一句,皆深深地烙進他的心裡;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乾啞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體內更是隱隱竄起一陣似火焚般的熱潮,一股洶湧的欲望猛然襲向下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暗暗咬牙,緊握住拳頭,想強壓下那股來勢洶洶的凶猛欲望;然而,體內的火卻愈燃愈旺,狠狠地燒熾著他,汗水一顆顆沿著額際迅速滑落。
方才的酒裡被下了藥!冷雁心中一震。驀地,他完全明白了!雪兒會出現在這兒的原因已毋需猜測,這一切應該全是虹姐的安排,只是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做!
虹姐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只不過需要多一點時間罷了,虹姐不該用這種方法的。
然而,沒有時間讓他多想,因為他已被體內那股灼熱的凶猛欲望沖撞得無法冷靜思考,身體更像是置身在火爐之中。
該死!他暗咒了聲,偎在他胸膛上的溫軟嬌軀火上加油地助燃著他蓄勢待發的欲望。他咬住牙極力控制著想將梅絛雪壓在身下的沖動,卻因用力過猛而導致龐大的身體猛然一顫。
彷佛察覺了他的不對勁,梅絛雪迅速抬起頭來,這才發現他已醒過來,而且臉上還泛著一片奇異的潮紅,額上冒出的汗水讓她誤以為他正承受著毒發之苦。
她慌忙坐起身,拿出手絹為他拭汗,「雁哥哥,你忍著點,我去找杜大哥和俞大哥!」說著,她站起身便要沖往門外,卻被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給拉了回來,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瞬間跌臥在他身上。
「別去!」冷雁勉強擠出一句話來,卻因鼻中嗅聞到了女性幽香,自制力頓時崩解,一個翻身,他猛然將她壓在身下。
「啊!」梅絛雪驚呼了聲,水眸愣愕地圓瞠,「雁哥哥……」
她的驚呼稍微喚醒了冷雁的理智,他微撐起身子,燃著火焰的濃黯黑瞳鎖著身下人兒清瀅的美眸,腦海裡倏忽間浮現一個清晰的事實——他不能占有她,他下不了手!終究他還是無法欺騙自己。
痛苦地閉了閉眼,他強抑住足以令他瘋狂的渴望與熾熱,翻身至一旁。
「走!你走!走得越遠越好,別再讓我看見你!」他困難而沙啞的嘶吼著,心裡很清楚,她再不走的話,他終究會克制不了體內的藥性而占有她!虹姐給他下的藥是聖人也無法擋的「赤荊香」——足以讓他燃燒一整夜。
梅絛雪不覺心口一陣擰縮,黯然神傷地坐起身子。他連看她一眼也無法忍受,看來他是真的恨她,即便他要自己為他解毒,可他心底其實是不願意碰她的;他愛的人是虹姑娘!
然而,縱使如此,她仍無法就此拋下他,更沒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