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冷英魁冷淡的語氣在看見接機者並非如自己所預料時,並沒有出現太多的驚訝。
「是,因為今晚的餐敘很重要。」永尾加杉微微彎身鞠躬,視線卻不忘飛快地捕捉站在冷英魁身邊的嬌小身影。說是擔心餐敘遲到當然是個藉口,她得利用今天這個機會探究清楚自己始終無法進駐冷英魁內心深處的原因,因為也許就只有今天這個機會。
就這麼一眼,生平第一次,永尾加杉忽然為自己身上太多的世故成熟而感到慚穢,那曾是她引以為傲的,如今卻成了她得不到所愛的主要原因。
夕陽從那個嬌小的身影後面射來,一身白衣的安希思忽然變得透明,純潔得宛如纖塵未染的仙子,讓長期在喧擾塵世中打滾的人不禁要懊惱自己身上廉價的世俗味。那一掌可握的臉蛋上分置了筆墨難以形容的精致五官,如夢似幻,宛如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公主——一個活生生的公主!
能敵得過她嗎?永尾加杉原本的自信似乎在一瞬間被擊得粉碎。
安希思揉了揉眼,惺忪的睡眼一下子還不能完全聚焦,只覺得眼前似乎站了個女人。真是的,她還沒睡飽呢!迷迷糊糊地被叫醒,迷迷糊糊地通了關,迷迷糊糊地被一只大手牽著走;到現在,她還是迷迷糊糊的。
頭一歪,找到離她最近的肩膀,也不管是誰的,總之她還想回甜美的睡夢中。
這一靠,冷英魁嚴肅的表情霎時軟化,側頭低視,愛憐地輕撫安希思的臉頰問:「還想睡嗎?」
得不到任何回應,但她完全閉上的雙眼給了他答案。
「真是……」冷英魁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同時將安希思攔腰抱起,調整手臂,好讓她的頭能安穩地靠在自己胸前。
若說安希思的美麗單純是永尾加杉所得到的第一個震撼的話,那麼冷英魁臉上的淺笑以及接下來的動作便是第二個震撼。旁若無人的動作、充滿寵溺的微笑,這真的是她跟隨了三年的冷英魁嗎?
車子上了快速道路,永尾加杉的心思卻無法集中在眼前筆直的道路上,恍恍惚惚,繚繞腦海的始終是身邊的冷英魁那低頭時的溫柔神情。
怎能如此溫柔?柔得彷佛能化開一塊寒冰。
永尾加杉曾經以為女人的感情之於冷英魁,不過是廉價、唾手可得的物品,現在看來,並非那麼一回事。他之所以不屑一顧,純粹是因為沒有投入感情,她幾乎以為冷英魁的生命中沒有感情那種東西存在,但是他現在凝視著懷中人的目光完全推翻她之前的想法,感情這東西他不但有,而且還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深。
這項認知瓦解了永尾加杉奪回他的希望,她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而在前方急速閃動的大燈映照下她的眼眸顯得更加迷離,那白花花的一片是否就是她茫然未卜的前程?
「小心!」冷英魁驚呼。
大貨車刺耳的喇叭聲呼嘯而過,緊急間騰出手撥了一下方向盤的冷英魁背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你在做什麼?」驚嚇之後陡沉的聲音完全顯示出他強烈的不悅,這女人想自殺嗎?居然把車子偏到對面車道去。
「對不起、對不起……」完全回過神來的永尾加杉緊握方向盤,自己也為剛才的險象環生戰栗不已,自己在做什麼?難道真想死嗎?不,她沒這麼脆弱,她絕不是如此脆弱的女子。心虛地瞥了一眼身邊的冷英魁,換來他一個冷到極點的瞪視。「對不起,總裁……」她再度致歉。
懷中的安希思當然不可能幸免於這場驚嚇之外,她在不安地嚶嚀一聲之後,微微掀開睫毛,噘起的小嘴似乎在抗議著那已然遠去的喇叭聲。
「沒事,乖乖睡喔……」除了出聲安撫,冷英魁的手還不忘輕輕地拍著安希思的背,直到兩道纖長的睫毛重新合上,他才轉過臉來,余怒未消地斜睨開車的人。
「你是怎麼回事?」幸好他及時注意到那道不尋常的閃光,否則現在就不是這麼安穩的坐在車裡質問她了。
「我、我有點失神,對不起……」永尾加杉囁嚅地道,平常的冷英魁已經夠教人畏懼得退避三捨了,更何況是盛怒中的冷英魁。
「失神?在快速道路上?」他明顯沉下的臉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永尾加杉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沉默地看了她因愧疚而畏縮的側臉一眼之後,冷英魁冷冷地道:
「很顯然的,你並不適合當司機,所以下次請你不要再自作聰明了。」
一夜好眠的安希思慵懶地睜開眼,柔柔地打了個呵欠之後翻過身,原本還帶著些許惺忪的睡眼在看見床邊小桌子上一大束潔白的香水百合後倏地睜大,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
她搔了搔頭,揉了揉眼睛,蹙眉深思一會兒之後,終於確定一件事——這不是她的房間!
當然她還沒有健忘到忘記自己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從台灣飛到日本的事。她雙手交握,不滿地想著:冷英魁這家伙,真的把她給弄到日本了,真是可惡!
心裡咒罵著,但她皺緊的雙眉卻在發現緊抓在手中的東西時完全舒展開來,嘴角隨著觸目所及的物品漾上一抹又一抹驚喜的笑。
環顧一周,走夢幻路線的室內裝潢和精致典雅的擺設,成功地贏得她全部的好感,她完全確定自己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這個房間。
綴滿白色蕾絲的寢具和薄紗,營造出一室屬於女孩的輕盈夢幻,大片玻璃窗外滿園的濃濃綠意,則為房間增添了朝氣明朗的活力。
安希思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倚著白色欄桿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她注意到入鼻的除了周圍綠草的芬芳外,還有另外一股熟悉的甜香——屬於玫瑰特有的香味。
咦?安希思迷惑地眨眨眼,她記得剛剛沒有看到玫瑰花啊。垂下視線,滿園各色的玫瑰當場震得她說不出話來,隨即感到鼻頭一陣酸酸的。可惡的冷英魁,居然用這招企圖軟化她,哼!她才沒那麼容易被感動呢!
才說不容易被感動,從玫瑰花園裡調向室內的視線立刻違背了主人,馬上被古典華麗的梳妝鏡給收買去,尤其是梳妝鏡前那一坐一站的精致瓷偶,簡單柔美的線條讓她忍不住伸手輕撫著他們身上穿著的宮廷服飾,驚歎就連衣服上的蕾絲都是由瓷土燒制而成。
接下來感動她的事可多了,讓人目不暇給的衣帽間裡滿滿一整間、全是今年最流行的服飾,古典芭蕾風、波希米亞風、維多利亞風,還有占據一整面牆的鞋櫃。安希思穿穿這個,試試那個,然後在一堆漂亮的衣服中發出煩悶的申吟。
怎麼辦?對這間被夢幻和浪漫堆砌起來的房間她好像產生不了抵抗力耶!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某種弱點被冷英魁掐住了,唉!這種想法真教人沮喪。
她越喜歡就越離不開,越離不開就越討厭冷英魁的處心積慮,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看得到他的用心,無可挑剔得讓人懊惱。
不過,懊惱歸懊惱,安希思還是在梳洗完畢之後,換上一件立領、荷葉飾邊的短裙,帶上鑲著蕾絲綴著珍珠的發箍,對著鏡子任性地喃喃自語:
「就算是這樣,冷英魁,我還是不承認你是我的未婚夫!」
既然都已經被強迫來到他家了,安希思決定先出去參觀、認識一下這個環境。
雙魚座的女人絕對是水做的,而水是最具彈性的物質,所以她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是往好的方面想。今天先以溫柔容忍的態度度過,至於明天,對她來說,那仍是相當遙遠的一件事。
才一出房門,她就發現了一間「疑似」冷英魁所住的房間,為什麼說疑似呢?因為這兒除了這一間和她剛出來的那一間之外,就沒有別的房間了,所以有著雕花木門的這一間看來最為可疑。
安希思輕輕將跟她一樣嚴肅沉重的雕花木門推開了一道縫,一道很引人好奇的縫,她瞇著眼,往裡頭探望,像只好奇的小貓咪,無法看清的全貌顯然滿足不了她正在發作的好奇心,她決定緩緩推開那扇門。
沒有人在,只有空氣中隱約散發的、屬於成熟男子的獨特氣息在鼻間繚繞,那家伙到哪兒去了?該不會這麼早就去上班吧?雖然疑惑,但是安希思的一雙眼卻沒閒著,忙著上上下下打量房內的陳設,順便在心裡評頭論足一番,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以透明玻璃做間隔的浴室。
色狼!她想著,設備華麗的浴室用這種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透明玻璃做間隔,洗澡時不就給人看光光了嗎?她氣憤又理所當然地這麼想著,完全忘了這是人家的「私人」房間。
安希思的目光緩緩移到「可能」是衣帽間的隔間,小腦袋轉了一轉,忽然閃過令她害臊的念頭:他該不會剛好正在裡面換衣服吧?這麼一想,她決定光明正大地提嗓喊人。
「冷……」冷字才剛出口,立時感到身體一輕,雙腳已然離地有一段距離。
「找我嗎?」剛從外面運動回來的冷英魁毫不費力地舉起她,雖說安希思已不是十年前那個輕靈嬌小的女孩,但是這十年來,在身高與體格上他也有所斬獲,所以一手抱著她,依然不成問題。
「快點放我下來,你這個沒有禮貌的家伙。」安希思雙腳踢動、不斷掙扎,雙手卻不自覺地環住他的脖子,不為什麼,只因她不想一個不小心摔下來變成肉餅。
「沒有禮貌的是你吧!淑女不該擅闖紳士的房間。」冷英魁邊說邊移動腳步,一點兒也沒有把她放下來的意思,因為他突然發現到自己的脖子正被兩只玉臂緊緊地攀住,那種感覺非常好。
「我才沒有擅闖……」她抗議的語氣在發現自己的小屁股正落座在他健實的手臂上時忽然變得小聲,然後停止掙扎。
冷英魁把她放在自己的大床上——輕輕的,然後在她光滑的額頭印上一吻,之後以鼻尖輕點她的,溫柔低語:「不敲門就跑進來東張西望,這不是擅闖是什麼?」
安希思原本想出口反駁,因為意識到他離自己太近的俊臉而卡在喉嚨,他身上飄來的汗水味則取代了原先在鼻間繚繞的氣息,隱隱撼動她的嗅覺;還有那雙含著笑意的深邃黑眸……她的心髒突然不規則的跳動,連忙垂下睫毛掩飾自己波動的情緒。
冷英魁把她的沉默當成是心虛的表現,碰了碰她的鼻尖之後戲謔地道:「沒關系,我不介意,就算是你晚上想擅闖我也不會介意。」相反的,他歡迎之至,要不是決定把最美好的接觸留在新婚之夜,他早就迫不及待擁有她了。
「我才不會……」安希思皺眉地嚷嚷,在看見他走到一邊,開始動手脫下身上的黑色緊身汗衫時,聲音變得斷斷續續:「你、你、你……你干什麼?」
冷英魁輕挑起一邊眉毛望向指著他的手,動作卻一點兒也沒有稍停。
「你看不出來嗎,我正在脫衣服。」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他怎麼可以在她面前脫衣服呢?而當他光裸的上半身呈現在安希思眼前時,她嚇得立刻用另外一只手遮著自己的眼,並且出言恐嚇他。
「你、你不要再脫了,再脫我要尖叫了喔!」
冷英魁隨手甩開皺成一團的緊身衣,撥了撥微亂的頭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顯然她完全忘了這是他的房間,他絕對是那個有權利脫光光的人。他故意走向前,把緊身衣罩在她頭上。
「哇啊!臭死了、臭死了……」安希思手忙腳亂地掀開遮住視線的一團黑,嚇得甩到一邊,還沒來得及喘過一口大氣,冷英魁隨即壓了上來。
「不准你說我臭!」他半帶威脅地看進她眼底,同時將她准備推開自己的手分別用雙手制住,放在頭頂。
「你本來就很臭!」安希思不服氣地拱起上半身,渾然不知這樣反而與他光裸的上半身更加貼近,也沒有注意到他忽然一僵的身體。
感覺到胸口的氣完全被壓出了,無法呼吸的她輕輕地扭動身體,毫不知情地以她早熟的同體逗引著冷英魁苦苦壓抑的欲望;直到發覺他凝視自己的雙眼寫滿太多她不懂的情緒時,才稍微安靜下來。
「你……」安希思睫毛眨動著,不懂冷英魁為何一動也不動,只是深深地望著她。
「希思。」他輕聲一喊,同時空出一只手,手指輕柔、若有似無地滑過她的輪廓,來到小巧細致的下巴,溫柔地勾起,兩片渴望已久的紅唇就在自己唇下,狀似邀請著人來品嘗。
「你……」除了這個「你」字,安希思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冷英魁眼中的情緒讓她害怕,她想推開他,卻又怕觸怒他。
留在她頭頂上方的另一只手輕輕地拿掉已然傾斜的白色發箍,大掌輕撫那一頭意想不到的柔滑細致,對她的強烈愛意濃濃地聚集在深邃的黑眸底。
太多她不懂的情緒讓她困惑,安希思直覺自己應該盡速逃離,但是冷英魁的黑眸卻彷佛有讓人深陷的魔力,她輕啟朱唇。
「英……」才剛開口,嘴唇便陷入他的嘴中。
冷英魁細細地品嘗她,彷佛怕稍一不慎,便碰壞了這只脆弱的玻璃魚,他不敢深入與她的舌頭交纏,只能輕含著兩片嬌美的唇瓣,在口中逗弄、輕吮、熨貼。
「嗚……」他的吻並沒有安希思想像中的討厭,正確來說,應該是她沒有想像中那麼討厭他的吻、他的接觸,而且他是如此地小心翼翼、充滿呵護,這剛好符合了安希思對溫柔體貼的要求;所以她暫時找不到理由拒絕冷英魁,況且,她還滿喜歡他身上的味道——那種混合著汗水和男性獨特氣息的味道。
安希思的柔順幾乎讓冷英魁的自制毀於一旦,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在她住進來的第一天就要了她時,冷英魁強迫自己停止所有的動作,包括幾乎忍不住覆上她胸脯的手。如此辛苦的壓抑使他的氣息有些不穩,眼睛也因欲望高張而布滿紅絲。
安希思忍不住皺眉,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停止這還算美好的吻。
她困惑中帶著意猶未盡的眼神幾乎讓他忍不住又貼上那兩片嬌嫩的紅唇。「拜托你別這麼看著我……」他低啞地請求,伸手遮住她的眼,將臉轉向另一邊喘息。
安希思完全不了解男人,不知道她成熟的同體和純潔中帶著迷惑的眼神對一個正常的男人而言,是一種多麼大的誘惑;當然她更不了解硬要將滿漲的欲望逼退的痛苦,她只是好奇地想要撥開他的手,看看那粗重的喘息是怎麼一回事?
「喂,你怎麼了?」她的食指輕搓他結實的肩膀,「干嘛遮住我的眼?」
冷英魁重重一歎,為她不了解男人而歎。她必須離開,而自己則必須盡速到浴室沖冷水,以緩和過度僨張的血脈。
「你快點離開我的房間。」他收回他的手、他的身體,以及掉落在她身上的心,出言恫嚇:「我要脫褲子了……」
此舉果然成功地引來她一聲尖叫,火速地離開他的床,臨走時還不忘狠狠地丟給他一句:「色狼!」
言他抬起頭,眼中的壓抑隨即被一股惱怒所取代,有股沖動想把她抓回來重新壓在身下,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作真正的色狼!
情早餐時,安希思被介紹給這個家裡唯一的成員——傭人兼管家兼廚師兼負責照顧她的富美子。
小見到富美子,安希思放心了,至少這個家的人不全是像冷英魁那樣有張拒人於千裡之外臉孔。
說富美子親切地對她微笑,禮貌地朝她彎腰鞠躬,安希思對這麼隆重的禮有些不習慣,抬眼看了看冷英魁,他怡然自得地坐到椅子上,一手拿著剛烤好的吐司,一手拿起已經擺放在一旁的報紙,邊吃邊看他的報紙。
吧真是個大男人!見到人家這麼鞠躬彎腰的,也不會點一下頭或回一下禮,嘖!好吧,既然這樣,那她就不客氣了。安希思正想著,看到眼前豐盛的早餐,這才記起自己昨晚光顧著睡,都沒有起來吃晚餐,真是虧待了自己的胃。
獨她忙碌地吃著早餐,眼睛也沒閒著,悄悄的……不!簡直是光明正大地盯著冷英魁瞧。
家這家伙!怎麼隨便穿一穿就這麼好看啊?連專注看報紙的神情也很吸引人,嘖!真是的,有錢又長得英俊,身材也修長挺拔,天底下的好處都教他一個人給占光了!真是可惡!安希思胡思亂想著,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拿著湯匙的手不自覺地用了點力,發出聲響。
「喝湯的時候專心點,免得噎著。」冷英魁慢條斯理的聲音剛響起,就引來她一連串的咳嗽,他急忙收起報紙,接過富美子遞過來的紙巾為她擦拭;眉頭雖然緊皺,聲音卻不盡然全是責備:「你看看你,不是叫你專心點嗎?」
安希思眨眨眼,把懸在眼中要滴不滴的淚水擠出來,實在很想回他一句,要不是他的「提醒」,她才不會噎著呢!不過,喉嚨像有蟲子在搔癢,使得她除了咳嗽之外暫時沒辦法說些別的。
真是奇怪了,難道他不是認真地在看報紙嗎?怎麼還有辦法注意到自己的眼睛瞟向何方呢?
「怎麼樣?舒服點了嗎?」冷英魁柔聲的詢問。輕輕地拍撫她的背,紙巾還生怕刮傷了她細致的肌膚,只敢稍微在她嘴角來回壓貼。
冷英魁這些「異於平常」的舉動,完全讓站在一旁的富美子看傻了眼。
那個在商界呼風喚雨、在家裡也是一板一眼的少爺,怎麼突然成了繞指柔的好好先生?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從小接受日本那種大男人才是真正有氣概男子教育的富美子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覺得有點想哭。
嗚……愛情的力量真是可怕,居然有辦法把一個冷漠狂傲的男子變成這樣,真是太可怕了。
「怎麼樣?好多了嗎?」冷英魁喂她喝了幾口水之後,她的咳嗽有比較輕微了,但他的表情仍然很不放心。
終於甩開惱人的咳嗽,安希思狠狠地斜瞪他一眼。
「托你的福,要不是你突然出聲嚇我的話,我早就把這一碗湯喝光了。」看看,多麼可惜啊!這是一碗美味的湯,可惜她將因噎廢食而不理它了。
「你啊,強詞奪理。」冷不防地敲了她一記額頭,見她回答的話語中帶刺表示她沒什麼大礙了,冷英魁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繼續沒看完的報紙。
摸著並不很痛的額頭,安希思埋怨地看了冷英魁一眼,決定把眼前的禍首——那碗湯給推開,轉攻另一盤香噴噴的小面包。
又軟又香的小餐包入口,中間還夾著甜甜的果醬,安希思發出滿足的聲音,管不住的一雙眼再度朝冷英魁望去;這一望,又不知不覺地沉迷於他專注又出色的側臉。
如果他們不是以從小就訂婚這種令她覺得被束縛、不被尊重的關系認識的話,她應該會喜歡冷英魁這個人,起碼會喜歡他安靜閱讀的樣子,那模樣很有詩人的風味,而她喜歡一切與不著邊際、浪漫這等名詞沾上邊的東西,詩人就是其中一種。
她一只手托腮,另一手無意識地將面包送進嘴中啃咬,咀嚼的同時腦中則做著跟現實完全脫節的夢。
如果他是詩人多好啊!像無根的浮萍,漂泊流浪於天地間;像顆顆露珠,散落在海角天涯,只為尋找……
「哎喲!」頭上傳來的疼痛讓安希思忍不住瞇起一雙眼拉回神游的意識,看清楚近在眼前的臉時,她不禁惱怒地皺起眉。「你干嘛撞我的頭?」剛剛是敲,這次居然用撞的,難不成他以為她的頭特別硬嗎?
冷英魁用三根手指輕托起她的下巴,黑眸望進她充滿遐想的眼睛深處,順手拿走她吃了一半的小面包,他擔心她想啊想的就把剩下的半個全塞進去,到時受苦的又是她的喉嚨以及他的心。
「醒了嗎?」他促狹地問道。
「早就醒了!」安希思揮開他的手,他過近的臉龐會擾亂她的呼吸,他不知道嗎?
「醒了就好。」冷英魁幫她把沒吃完的面包丟進嘴裡解決,在她即將發出抗議時把一支小巧玲瓏的手機塞進她手中。「這是你的手機,上面只有一個號碼,要找我時按下這個鍵就可以立刻找到我,還有在家要乖乖的。」在她的小嘴印上一個不輕不重的吻,捏捏嫩頰之後他隨即步出餐室。
被那個吻攝去一半心神的安希思,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才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手摸著紅紅的臉頰朝著空空的門邊嚷嚷:
「什麼嘛!誰會需要找你了?我巴不得你一直上班都不要回來呢,這樣我也樂得……」
話還沒說完就被冷英魁打斷。「小心你的語氣,安希思,我並不介意留下來讓你『徹底』習慣我的存在。」實際上他也很希望這麼做,要不是一堆公事纏身的話。
安希思被突然轉回來的他嚇得連忙抱住身旁的富美子。
「謝謝,你千萬不用這麼麻煩。」聽得出他話裡的認真,她急忙道。真讓他這樣做,那自己可能會提早瘋掉。
就是這句話讓冷英魁覺得他應該更密集地跟安希思相處,讓她清楚從此以後她的生活將是以他為中心。這麼想著時,原本准備取走桌上報紙的手緩緩垂下,目光緩緩的瞟向她。
「或許就從今天開始……」
「啊!你上班快要遲到了,快快快,身為總裁應該給下屬建立准時的楷模,千萬不可為了私事而忘公事……」安希思瘋了才會讓他這麼做,使盡渾身力氣半推半拉地把冷英魁推到司機面前,還煞有其事地拍拍司機的背吩咐道:「人我就交給你了,請你現在立刻把他載到公司去,不要讓他養成遲到早退的習慣,知道嗎?」
大概是被眼前的情況弄胡塗了,一向只有一種表情——就是沒有表情的司機五官終於有了一點點變化,先是斜眼瞄了瞄身邊嬌小精致宛如一尊洋娃娃的女孩一眼,再慢慢地轉向站在她身後的富美子,困惑不解的眼中透著詢問。
富美子則是撫著額頭拼命搖頭歎息。
「你喔!」大概也是覺得太逼她可能會弄巧成拙,冷英魁只好暫時將那個念頭放一邊,拿起報紙輕敲安希思的額頭,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的司機因為這個不應該在一板一眼的老板身上出現的動作而瞪大一雙眼睛。
「好啦、好啦,別依依不捨啦,送你這個,快上班去吧!」為了能暫時擺脫他,安希思甚至不惜使出絕招——踮起腳尖在他的兩頰分別印上兩個有聲的親吻,然後趁他還反應不過來之時,將他推進車子裡,幫他關上車門,在車窗邊像個稱職又安分守己的小妻子般彎腰對他揮手說再見。
一股喜悅緩緩滲入內心,冷英魁勉強維持自己應該有的鎮定表情,說服自己只是一個吻而已,沒什麼好驚喜的。雖然他現在實在很想做一件事:那就是下車去把古靈精怪的安希思狠狠摟在懷中懲罰,不過,他還是自制力非凡地壓下這個念頭,搖下車窗,側過臉正經八百地看向堆著一臉諂媚笑容的安希思。
「好吧,那我……我去上班羅!」真是要命,居然連聲音都不太像自己的,那個吻的魔力有這麼大嗎?
直到車子緩緩駛出自己視線之外,安希思才垮下肩膀,重重地吁了一口氣,轉頭摸著額頭向富美子抱怨。
「冷英魁這家伙居然又打我的額頭,他一向都這麼愛打人嗎?」
冷英魁、這家伙、打人、親吻……一連串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居然全在今天早上發生了,這個家是怎麼了?冷酷沉靜的少爺又是怎麼了?富美子緩緩揉著太陽穴,覺得自己現在除了想哭之外,還很想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