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希望這一切是一場夢,待會兒她會在自己溫暖的臥房裡醒來,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唉,狄亞歌用叉子發洩似的狠狠叉了塊火腿往嘴裡送,慢慢咀嚼著。
她根本就是自欺欺人,這一切不是夢,是真切的事實,唉。
有時候,她真覺得她老闆也坦率得太可惡了。
在白冬辰說完那句話後,她緊張的追問。「比如說?」她要他舉例說明,她到底說了什麼?
「泰國曼谷……小三……」他的舉例相當簡略,但簡單幾個字殺傷力卻很驚人。
她當場臉色刷白,久久無法言語,連白冬辰何時離開房間都不知。
吃了好久才把火腿吞下肚,狄亞歌正在逐漸消化事實、接受事實中。
慢慢的,她將一整盤早餐吃完了,隔了一陣子,她再喝掉一大杯濃茶、吞了普拿疼。
她不能再讓頭繼續疼下去了,她得恢復思考能力才行。
狄亞歌起身從行李箱中翻出換洗衣物,進入浴室,將全身酒臭味的自己沖洗乾淨。
一個小時後,她換上白色休閒服,一身舒爽,拉著行李箱到書房找白冬辰。
「白先生,真的非常謝謝你,我該離開了。」
在書房裡,白冬辰正結束一個商務國際電話,他轉身面對站在書房門口,已是一身清爽,將長卷髮束成馬尾的狄亞歌。
「要回家了?我送你。」
說著,白冬辰欲起身,卻被狄亞歌制止了。
「不、不用了,我自己搭計程車就行了。」
因為她並沒有打算這時候回家,她要找間飯店待上幾天,在原定的假期結束後再返家。
不過,這無須讓白冬辰知道。
「沒關係,我也正好準備出門,晚上跟朋友有個聚會。」
事實上,是那個色迷心竅的Jack頻頻來電催促,要他帶狄亞歌一同出席。他當然不可能出賣自己的秘書,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先送她回家再獨自去赴約。
白冬辰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準備出發,卻見狄亞歌仍一臉為難的站在書房門口。
「怎麼了?」
「白先生,真的不需要你送我。」
白冬辰看著狄亞歌,想起她昨晚說分手一事還不能讓家人跟朋友知道,所以只能找陌生人吐苦水,言下之意,她目前似乎還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她已經從泰國返回台灣的事。
「你還不想回家?」他猜測的問出口。
「嗯。」既然被猜中,狄亞歌只好大方承認。
「那你打算住哪呢?」
「隨便找間飯店吧。」
「要住飯店還不如留在我這,反正我這裡夠大,我也不會干涉你。」
白冬辰沒說的是,他擔心狄亞歌去住飯店,一旦感到寂寞又跑去喝酒……以她的姿色,獨自一人在外頭喝醉可是相當危險的。
他是她的老闆,而她又是他近年來聘過最好、最專業的秘書,他有責任保護她。
狄亞歌猛搖頭拒絕,「不行。」
「為什麼?」
因為她向來公私分明,跟白冬辰保持良好的距離,昨晚是一場意外。
既然是無法控制且已經發生的意外,她懊惱也來不及,只好認了。
但若繼續留在這裡,彼此私下的牽扯恐怕會越來越大,這絕對不是她所樂見的。
或許他覺得無所謂,只是收留自己的秘書幾天而已,但她這個當秘書的,必須懂得要跟老闆保持距離,否則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狄亞歌沒有說明理由,這並不太好明講。
「既然說不出理由,那就留下來。」
白冬辰說了算,便幫她將行李給托回客房,並跟她說,家裡所有的東西她都可以使用,別太小心翼翼。
迫於無奈,狄亞歌只好暫時留下。
傍晚,白冬辰出門跟朋友聚會,他前腳一走,她後腳就拉著行李離開,僅留下一張寫著謝謝的字條。
晚上白冬辰回到家,望著空無一人的住處還有茶几上的字條,有些呆愣。
其實他早該料到的不是嗎?狄秘書或許在公司裡聽令於他,但一旦離開公司,她可不是那麼好駕馭的女人。
一個禮拜後,狄亞歌銷假回東爵上班。
一整天下來,她展現高度的專業,儘管隔了一個禮拜的空檔,她卻能迅速跟上白冬辰的進度。
「狄秘書,一分鐘後我會跟法國迪氏集團總裁進行視訊會議。」他透過內線電話告知。
「好的,我準備一下馬上進去。」
狄亞歌打開抽屜,拿出自己專用的筆記本,在筆記本下方是她前一天便打好的辭呈。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將辭呈夾進筆記本裡,然後關上抽屜,走進白冬辰的辦公室。
半小時後,白冬辰跟法國迪氏集團總裁的視訊會議進入尾聲,她專業又迅速的即席翻譯,讓迪氏的總裁大為讚賞,頻頻喊著要挖角。
「你跟他說,你是我的,就算他給我再大筆的訂單我也不放手讓你跳槽。」
當白冬辰笑著說「你是我的」時,狄亞歌的心不知怎麼地漏跳了一拍。
還好只是那一秒鐘的不對勁,她很快就恢復正常,一五一十的對迪氏集團的總裁翻譯出白冬辰的意思。
「他死心了嗎?」白冬辰問狄亞歌。
「是的。」
其實迪氏集團總裁說的是:他會再努力的。但她卻故意顛覆對方的意思,因為她總覺得若照對方所說的翻譯,白先生肯定會沒完沒了。
視訊會議結束後,狄亞歌從筆記本中抽出辭呈,遞到白冬辰桌前。
白冬辰瞪著「辭呈」兩字,好幾秒後才抬頭。「是我眼花了,還是你拿錯了?你要辭職?」
「嗯。」
「理由呢?」
狄亞歌面露難色,沒有回答。
「沒有理由就不准。」白冬辰有些懊惱,自認自己應該不是個不講理的老闆,怎麼狄秘書才跟他有過私底下的接觸而已,就想辭職?
「白先生……」
「別說了,把辭呈收回去,或者想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
白冬辰將辭呈遞回給狄亞歌,接著就埋頭於公事,暗示她沒事就可以出去了。
狄亞歌只好退出他的辦公室,將辭呈收回抽屜裡。
要可以說服他的理由……她光是想就覺得頭疼,這該怎麼開口啊?
六點鐘時公司正常的下班時間,但狄亞歌通常都會留到七點多才離開,因為她有個工作狂老闆,常常工作到晚上十一、二點,身為他的秘書總不好太早離開。
況且晚點走也好,可以避開尖峰時段的下班人潮。
七點半,她收拾好桌面跟包包,敲門進入白冬辰的辦公室。
「白先生,我準備要下班了,你還有事要吩咐嗎?」
「等等。」白冬辰批示完最後一封電子公文,將電腦關機。「我們一塊去吃飯吧。」
他的邀約令狄亞歌有些錯愕。
「是應酬嗎?」他的行程是由她排定的,她記得今晚沒有任何餐會邀約。
「不是,只有我跟你。」
他從來不曾邀女下屬一同吃過晚餐這算是頭一回,狄亞歌很遲疑。
「這不太好吧。」萬一被公司的員工撞見,明天可能緋聞滿天飛。
「也沒什麼不好,我們兩個不是常一起吃飯嗎?」
「那是上班時間,邊吃飯邊討論公事。」雖然都是吃飯,性質卻大不同。
「我的確是要跟你『討論公事』。」
白冬辰不接受拒絕,狄亞歌只好跟他一起離開公司,由他開車到一家朋友開的標榜養生美食的餐廳。
兩人入座點餐後,她仍然有些不自在。
白冬辰也不逼迫她,希望她能悠哉的享用美食。
既來之則安之,可口的餐點讓狄亞歌鬆懈了防禦,最近她真的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像是不肯饒過自己似的。
飯後,服務生送上日式養身茶,說是老闆招待他們品嚐的。
淡褐色的茶在青花瓷杯中像是優雅自得的湖水,裊裊的茶香撲鼻而來,聞一口便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是時候開口了,他暗忖。
「狄秘書,我以為我們這兩年也算是合作愉快,難道是法國迪氏集團總裁開出的條件很迷人,讓你迫不及待想跳槽?」白冬辰拿下午的挖角事件開玩笑。
狄亞歌失笑。「我目前並沒有到法國工作的打算。」
法國是個很浪漫的國度,不過目前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浪漫,她才剛從讓她暈了頭的錯誤愛情當中醒來啊。
「你今天下午遞出辭呈的舉動可是嚇了我一大跳,自我成年以來,已經很少被嚇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白先生解釋,不過我想,我還是辭職離開東爵會好一些。」她態度堅決。
白冬辰沉默的瞅著狄亞歌許久,他想,他多少明白她提出辭呈的原因。
「是因為『越界』了嗎?」他乾脆挑明了問,「你喝醉讓我撿回家,又讓我知道你失戀的真相、看到你耍賴任性的一面,所以你覺得以後很難面對我?」
「這會讓我覺得秘書的專業形象盡失。」
「狄秘書?」
「嗯?」
「你喝醉後的無賴模樣,你不說、我不說是不會有人知道的,況且我絲毫不介意。」
他不介意但她介意啊。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已經公私不分了嗎?」她在他家夜宿,他們在工作之後一起用餐……這些行為都已經超出安全範圍。
「有這麼嚴重嗎?」
白冬辰不懂,她為了這個理由辭職似乎太嚴重了些,他繼續說:「我知道剛錄取你時,人事室主任想必有先警告過你,要你跟我保持距離,免得重蹈前幾任秘書的覆轍。」這也是他私底下交代人事室主任必須先說明的。「可是除了上司跟下屬的關係之外,我覺得我們應該也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這兩年來,狄亞歌工作表現良好,非常的專業且謹守本分,他不想失去這麼一個好秘書,況且他對她有信心,他不介意為了她破例。
這下換狄亞歌被嚇到了。
「我不這麼認為。」
老闆跟秘書的關係向來微妙且曖昧,甚至很多人都先入為主的以為女秘書肯定是男老闆的小老婆。
跟白冬辰當朋友?她可不想惹來一身腥。
「難道你對自己沒信心?認為自己會喜歡上我?」
這很明顯是激將法,狄亞歌卻上當了。
「不可能,我最近對男人極度反感。」失戀症候群,唉。
「那就對了,我們在公司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下了班是朋友,很單純的朋友關係,越界了又怎樣,關係混雜了也無所謂,任何事情不是只有黑與白,總有灰色地帶吧。」
白冬辰的話在某些部分說服了狄亞歌,她答應白冬辰不會再輕易提出辭呈,至於朋友關係嘛……還是先觀望再說。
過了些日子,愛面子的狄亞歌終於告訴家人還有朋友,她已經跟在曼谷工作的男友分手了。
她避重就輕,只說兩人生活、文化背景有差導致個性不合,才協議和平分手。
她對自己被騙莫名成了小三的事避而不淡,唯一知道事實真相的只有白冬辰。
週末假日,狄亞歌獨自一人在家。結婚多年仍很恩愛的爸媽到北投泡湯約會去了,她婉拒他們的邀約,她可不想當他們的電燈泡。
至於雙胞胎弟弟,一個就讀醫學院十分忙碌,假日都在學校居多,一個則是在國外唸書,因此偌大的房子很安靜。
狄亞歌在自家庭院的樹蔭下,慵懶的躺在躺椅上,翻著手裡的書,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意興闌珊。
驀地,手機鈴響,她接起,是朋友打來約她去逛街血拼。
「不……沒動力,下次吧……我很好,你別擔心,只是不想逛街而已,應該不算自暴自棄吧……」
她的朋友們都擔心她,所以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通邀約的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