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時候該相信?他的話實在教人摸不著頭緒。
「相信?」
才開口,他就霸道地說:「算了,那不重要。走吧,客人要進來了。」牽起她的手,他帶著她往後門走。
汪只晴只能跟著他。他牽得很緊,有種不讓人甩開的意味,她注視著他的側臉。
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冷靜地想著該如何反應,從手心傳遞過來的體溫非常非常地熱,還帶著微微的汗意,他似乎想要鎮定,但是細微的地方卻透露出他的緊張,包括他那微顫的長睫。
她想,一定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沒有必須把手抽回來的念頭。
走出酒吧,經過一條小巷,巷口有幾個喝醉的年輕人在互相叫囂,他低聲對她道:「這附近晚上常會有喝醉的人,你以後要來就跟我一起來,不要一個人。雖然我沒打過架,大概沒有很強,不過,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他說得很誠懇,汪只晴卻搖頭。
「不要打架比較好。」有什麼意外就不好了。她不想看他受傷。
「我知道啦!假設嘛。」他看向前方,一直牽著她沒放手。「你不要忘記,我是有一點點喜歡你的。」
他的語氣很強調,但是他想強調的,是只有一點點?還是喜歡?汪只晴不是很確定。
「我有哪裡好?」她問,想要知道答案。「你真的不是在捉弄我?」
她以為自己還保持著冷靜,可是她的手心出汗了。
原來不是什麼事都可以冷靜思考的。
聞言,他停住腳步回過頭,幾乎跳腳。
「我有這麼壞嗎?」
是沒有。他頂多就是會做些失敗的惡作劇。
「因為你以前說過想要整我,可能我又惹你不高興了。」被他握住的地方真的好熱,大概是因為這樣,她的臉也跟著熱了。
「我——」他一時語塞,狼狽地脹紅臉。「我以前是那樣,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那是像姐姐說的,人會變?可是為什麼他會喜歡她?她究竟有哪裡足以讓他喜歡上?
「我很普通,個性無趣又死板,或許還有點陰沉,長相也不漂亮,我平常唯一的興趣就是看電視。我認識我自己。」認識得很清楚。
他歪羞頭停頓了下,而後正視她大聲道:「那你一定不認識我眼中的你吧?你說自己普通無趣死板還有點陰沉,其實我也覺得你聊天很難聊又不是非常好接近,但是,」他吸了一口氣,說:「雖然你老是面無表情。你卻會幫助其他同事,把工作做得很好,不亂發脾氣,講話實在,還有正義的一面,你同學和同事不是都因此感謝你嗎?更重要的是,你願意陪一個笨蛋每天加班,很有耐心地教他,又肯信任他……雖然你真的是表情很少人又感覺很冷淡,不過你根本是一個細心又溫柔的人。看電視又怎樣了,我下次陪你一起看啊!還有,你很少笑,可是笑起來挺、挺好看的。」
講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一激動竟把底全洩光,於是整個脖子也跟著紅了。
他在講的那個人是她?她真的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這麼多優點。在他眼中的她,居然是一個那麼好的人。
一時之間,她只能凝視著他。
她不曉得自己的眼神跟平常相比有多麼毫無防備。只見霍非儀咬咬牙,撇開臉。
「可惡,你別那樣看我。總之你把這些和我有一點點喜歡你的事全都好好記著。」
「……我會記得的。」心裡有一種被觸動的情緒,她低聲說道。
他牽著她繼續往前走,有點不開心地道:「真是氣死我了。每次想要在你面前裝酷,結果卻變得更遜。」
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習慣在睡覺前思考。
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她覺得自己的思路可以變得很清晰。
她會想解不出來的作業,會想畢業之後應徵的公司哪個適合,會想該如何才能把工作做好,會想今天看的電視節目,最近,卻總是想到霍非儀。
他的臉一浮現腦海中,她的思緒就逐漸變得迷亂起來,本來直直的線條都有些扭曲了,有許多感覺跑出來,雖然想要釐清那些是什麼,夜晚的思考卻不再奏效。
彷彿一張方方正正的稿紙,有各種顏色的顏料打翻在上面,逐漸擴散蔓延,慢慢蓋去稿紙的格紋。
又像個萬花筒似的。
華麗且充滿變化,漂亮又吸引人,卻看不清原本的樣子是什麼。
她不曾有過這種心情。他的眼神,他的態度,他臉紅慌張的樣子,都不停出現在她的心裡。
對他的表白,她到底應該要回答什麼?
接下來的兩天,她沒有見到霍非儀,她想應該是他工作忙碌的緣故,只是當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有一種在等待的感覺。
她似乎是在等他出現。
習慣真是一種不知不覺的病毒,一旦染上,就很難根除。
中午的時候,她望著手機若有所思,結果手機響了,顯示的卻不是霍非儀的名字。已經生產結束的副總打電話給她,說一個人在月子中心很無聊,所以想找她聊天。
於是她下班後去專門的婦幼商店買了兩件可愛的寶寶衣服,跟著就到月子中心去探望了。
「啊哈,你來啦。」一見到她,床上的女子便開心地打招呼。
因為住的是單人房,所以沒有其他人。汪只晴先謝謝領路的小姐,跟著反手將門關上。
「副總。」她禮貌性地點頭,然後將禮物放在床頭。「這個給你。」
女子一笑。
「來就好,不用帶東西啊。不過還是謝謝你。」
「身體怎麼樣了?」她關心地問。
「非常好。我每天都吃好睡好,沒事就躺著,都快變成豬了。」
副總是個風趣的人,因為在一起工作很久了,所以副總早已把她當朋友,私底下談話的時候,經常都是這種輕鬆的語氣和態度。雖然副總也跟她說過,非上班時間可以直接喊名字,不過她擔心一旦習慣之後在工作時會無法順利轉換稱謂,所以並沒有那麼做過。
「恭喜你當媽媽了。」她知道副總很喜歡小孩子。
「我還立志要當個辣媽呢。」女子笑得開心,道:「我已經跟我哥說了,我要等寶寶一歲之後再回公司幫忙。不過不知道回去之後,還能不能跟你一起工作。」
汪只晴以為她是在講回來之後工作會銜接不上。
「你應該可以很快適應。」她熟知副總的工作能力。
「那當然!」女子自信滿滿。「不過我的意思是說,說不定我一年後回去,就發現非儀把你搶走了。」她道。
汪只晴一愣。
「……什麼?」她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女子訝異,道:「非儀好像跟我哥談好了,他希望以後仍讓你當他的助理,所以他會非常努力認真地工作,求得表現,然後等有天能升到主管職,就把你搶回去。」
汪只晴怔住。她完全不曉得這件事。
「……「我不知道。」
「我明白非儀的能力在哪裡,我哥又不是那種會放水的人,本來想說,他要在我回去前升到配有助理的主管職有點勉強,不過他在業務部門好像超努力的,又覺得說個定真的會給他辦到也說不定,有志者事竟成嘛。」女子道。
全部都是為了她。汪只晴一下子明白了那背後的含意,那天被他牽住的手,好像又發熱起來。
「我沒有聽他講過。」她低聲道。
「他想耍帥,跟你講就不帥啦。他一定是很想跟你一起工作。」
女子笑道,跟著有些歎息地說:「我媽早逝,我爸對他要求很高,他從小就沒人疼,我跟我哥也知道我爸老是拿我們跟他比,還好他還會理我們,沒有學壞也沒有變得陰陽怪氣的。其實他是個好孩子,就是老么性格有點重,他跟我們是比較難推心置腹啦,因為你很可靠,所以我想他可能會對你撒嬌。雖然是個這樣的弟弟,還請你多多包涵。」語畢,女子哈哈哈地笑了。
他曾經對自己撒過嬌?
汪只晴回想著他的各種表情、一舉一動,她條理分明的思緒如今輕易地紊亂了,她單色的內心又被渲染了,滿是彩色的花樣。
那是他在她心裡呈現的模樣。
心跳驀地變快起來,那對她而言是一種相當陌生的感覺。
有什麼正在動搖,她不禁抬手推了下眼鏡,然後發現,最近自己的這個動作變頻繁了。
那是由於總是平靜的內心,輕易地因他而起了波紋。
「……他很好。」縱使一開始曾經惡作劇,可是他會道歉也會改進。
「我想他應該很希望有人這樣跟他講吧。你做得很好,一百分。聽見這樣的話他會很高興的。」不過如果由我來說就沒效果了。女子苦笑聳肩。
她對他講過類似的話,所以他有很開心?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一點點喜歡上她的?
汪只晴走在回家的路上,憶起每次看見霍非儀,他都氣喘吁吁的臉。
他一定是工作很忙,然後還跑來見她。
那天夜晚,她反反覆覆地想到他,思緒始終沒有停止,內心也無法平靜,她睡前的思考,被屬於他的種種取代了。
翌日中午,霍非儀打手機給她。
「咳咳,我不拐彎抹角了。我剛跟客戶聊天,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很悠閒地散步看夜景,這種季節去正好,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星,不去很可惜,一定會後悔的。要不要一起去?你沒空的話……也沒關係。」
哪裡不拐彎抹角了?汪只晴聽出了他的扭捏。
「好。」
「咦?」他聽起來相當驚訝。「我不是有事情找你了喔。」他謹慎確認。
他總是如此小心翼翼。啊,原來是這樣。他擔心她會覺得討厭,或是拒絕他令他沮喪。
「是。今天就去。」她確定地說。
他更訝異了。
「今天?可是我今天會工作比較晚……」
他好緊張好緊張,這也是因為她。
「沒關係。」她的語氣平和,心裡卻怦怦怦直跳著。忍住想要推眼鏡的動作,她道:「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等你。」
她這麼說。於是,他本來的猶豫,被她抹去了。
「那……那好!我會盡快結束工作,早一點到的。」
和他做好了約定,汪只晴等待著他的到來。
下班之後,她靜靜地坐在咖啡店裡,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透過落地窗,看見霍非儀大跨步地奔跑而來,一踏進店內,眼睛掃視到她,馬上露出愉快的笑意。
「我來了。」他來到她身旁,滿頭大汗,笑容滿面地對她說:「這幾天比較忙,都沒見過面,今天是平常上班日,沒想到還可以約在外面。不過天氣不大好,好像快要下雨了。」
坐在她旁邊,他調整著亂掉的氣息,雖然可能因為天氣因素看不成星星,可他卻仍是一副開心的樣子。
她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他。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望著她。有些疑惑。
她拿出乾淨的手帕,擦掉他額間的汗水。他因此傻住,露出受寵若驚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汪只晴想,這個人,在她面前,原來是會變成這種模樣。
在行動前,她慣於思考,因為這樣,她可以平心靜氣地面對各種事情,所以她也常被認為是個有點冷淡的人。
表面上看來,她的心情裡現並不明顯,她不是一個情緒起伏很大的人,不過其實,現在,她的心跳得好快。
對了,詢問霍非儀是不是喜歡她的那天,她忘記思考了。
思及此,她屏住氣息,因為緊張而使得表情嚴肅。但,這都不重要了。
「我想,」自己心跳的聲音僅指弓l著一個結果。她啟唇道:「我一定是喜歡你的。」語畢,她極其認真地凝視著他。
然後看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傻愣表情。
一早,灑落在床頭的晨陽喚醒她。
她像平常一樣,盥洗之後換好衣服,坐在梳妝台前將頭髮綁起。她用的是霍非儀送的紫色發圈。
準備完畢,她離開住處,出門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通勤時間是四十分鐘左右。
到達公司,櫃檯小姐和她點頭打招呼,她也和對方道早,走進電梯,按下樓層鈕,想著等一不要先處理信件,應該有幾通電話要打,再看看總經理交付給她的工作,今天是個和以往都相同的一日。
電梯到樓,汪只晴走出去,看見霍非儀坐在她的位子上,她因此停住動作。
「……霍先生。」
他支著臉頰,原本一副在發呆的樣子,聽見她的聲音,他立刻換上帥氣的表情。
「早安。」他看著她。
「早。」為什麼坐在她的座位上?
他真的好早。
印象中,他沒有比她早到公司過。
她停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見他只是直直地望著她,於是便疑惑問:「有什麼事?」
「沒有。我只是想說,你晚上要不要跟我吃頓飯?因為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今天有空。」他撥撥他好看的劉海。
原來是因為這樣才一早來等她。
汪只晴望住他,不覺啟唇覆誦:「女朋友……」原來他們已經算是男女朋友了。
聽見她的低語,他飛快道:「怎樣?你不是喜歡我嗎?你昨天說的,兩情相悅之後當然是要交往啊!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昨晚,她察覺了自己的心意,也直接地告訴他。他聽見之後,發呆了好久,始終沒能完全回過神,後來是因為下大雨了,她就跟他說先回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