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非儀接收到這個訊息,心裡不自覺地變得愉快起來。
主辦人又說:「雖然她感覺起來很有距離感,不過其實人滿體貼的耶,同學會有約就會到。你也知道,辦同學會最討厭的就是約沒人啊。」
霍非儀聞言,心想,這他早就知道了!雖然她冷冷的,可是卻很有耐心地幫他的忙。
今天她會來,那就表示他可以在公司之外的地方見到她了。
沒有公事,他不是霍先生,她也不是助理,只是很普通地見面。
洗完手跟主辦人走出去,他回到座位,聊得更開心了。他本來就不討厭跟朋友在一起,也時常是團體的中心,所以周圍總是熱熱鬧鬧的。
在他第十七次瞄向入口樓梯處的時候,終於,汪只晴出現了。
她不像平日上班那樣穿著套裝,卻也是深色系的簡單衣服,加上完全不變的馬尾,沒有特別打扮,就只是讓自己乾乾淨淨的。
霍非儀有一瞬間停住正在講話的動作,隨即拉回注意力,坐在座位上觀察著她。
有幾個女生發現她,招手跟她打招呼,聊幾句之後,大家騰個位於出來,她就坐到女孩子較多的那一區去了。
現在馬上跑去找她交談有點太急躁了,好像他一直在等她似的,所以他忍耐地等等等。
終於等到她起身去拿飲料,他於是趕快一口氣喝光自己杯子裡的冷飲,還差點嗆到,跟旁邊同學說個不好意思,拿起空杯子離開座位。
來到飲料機前,他默默地接近到她身旁,然後好像不經意發現她的存在,啟唇道:「咦?原來你有來。」他假裝有點驚訝。
汪只晴轉過頭,看著他,停頓了一下之後,說:「嗯。剛剛才到。」
她將杯子裝了七分滿。
眼見她要走離,他很快道:「我還是第一次參加高中同學會呢。」
她回道:「因為你之前都在國外,沒機會。」
「對啊……」沒話講。
霍非儀在那幾秒間絞盡腦汁,仍舊想不出還能講什麼。
「我覺得你真是很難討好。」他終於忍不住說。
她看著他。
「討好我要做什麼?」
「呃。」霍非儀頓時語塞。
「說的也是。」討好她要做什麼?
他到底是在講什麼啊!
他製造的奇怪對話就這樣結束,僅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回到座位。
這跟他預料的不一樣。
他原以為離開公司。他就可以認識她日常生活的另外一面,沒想到,除去公事,他們一點可以聊的話題都沒有。
一定是因為彼此個性的問題吧,有時候就是會遇見那種很難聊的對象。霍非儀這麼告訴自己。
無趣地回到自己那一桌,腦子裡用力想著可以跟她交談的事情,但因為實在想不出米,就開始覺得隔壁桌的聲音有點大,仔細一聽,是個男人在放聲嚷嚷。
「她以前就寫情書給我嘛,我看到名字的時候還嚇一跳呢!想說她怎麼會喜歡上我。當時真的有點煩惱,因為……你們也知道嘛,她那個時候就是又醜又胖啊,我怕被別人知道說我龍騎士,後來趕快找個機會拒絕,也不敢再跟她多說話了。」
男人笑嘻嘻地講著高中時代的往事,當眾揭人瘡疤,當事人就坐在他的對面,滿臉脹紅,十分難堪的模樣。
很久沒看過這麼自目的人了。
霍非儀支著下巴,撇了撇嘴。他對那個男的只有一些稀薄的印象,好像出去唱過歌吧,對面那個女生倒是個好人,常常把筆記借給大家,講話總是輕聲細語的。
無視整桌人都已經開始表情尷尬,男人卻沒有要停止的打算,繼續笑著大聲道:「我看你打扮好像都沒進步,交到男朋友了嗎?下次有機會帶過來,我來尊稱他一聲龍騎——」
話聲忽然停下,因為汪只晴不知何時走到了那人身後,拍了下那人肩膀。
四周變得安靜許多,霍非儀注視著汪只晴,只聽她道:「請你不要再講了。」
男人一臉莫名其妙。
「啊?」他蹬著汪只晴,被掃了興十分不愉快。「為什麼啊?」
一副幹嘛聽你話的態度。
汪只晴想了想道:「因為我不想聽。」
男人一呆。
「……啥?」一臉不爽地站了起來。
氣氛完全糟掉。
霍非儀見狀,立即起身,幾個大步迅速來到男人身旁,在男人就要對著汪只晴罵出聲的時候,一把勾住男人肩膀,讓對方轉了半圈,不再面對汪只晴。
「我說你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啊!」霍非儀笑得開朗。
「咦?呃……」男人一臉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霍非儀腦袋拚命轉,很快接著道:「記得我們以前去KTV唱歌的事情嗎?有一首歌你老是唱不好,還被我笑了幾次,怎樣?你現在該有進步了吧?」其實根本沒這回事,他不大記得這個人。
「啊?喔……那個……」男人努力地回想。
「你不要說你忘了,我不相信!我看你是不想承認那時候很丟臉吧。」說完,霍非儀笑了兩聲。
男人也只好跟著笑。
「說真的,我是有點記不得了。」他抓抓頭。
霍非儀立刻指著男人的鼻子。
「看吧!我就知道你會找借口。」
於是,旁邊的幾個人也笑了,再隨便亂哈啦幾句,大家就忽略掉剛才的事情,又重新熱絡地交談起來。
有幾個女孩子讓那女生換到別桌去,霍非儀見到汪只晴坐回位子上。
還好,本來場面可能會很不好看的,他啞鈴是可以舉好幾次,可是卻一點打架的自信都沒有。
結果,雖然中間有個自目惹人厭,不過同學會依舊歡欣落幕。
要散場前,主辦人要求大家核對自己的聯絡資料,有更動的要重寫。
傳閱到霍非儀手上時,他看了看沒什麼問題,就打個勾確認,在把那張紙遞給隔壁的人之前,他還稍微瞄了一下汪只晴的住處。
眾人魚貫地走出餐廳,各自回家。霍非儀站在門口張望,搜尋汪只晴的身影,結果見到那個被嘲笑的女生正低著頭在跟汪只晴講話。
他沒聽到交談內容,不過那個女生倒是笑了。
女生和汪只晴道了再見,汪只晴遂轉過身,一下子跟他四目對上。
霍非儀來不及移開視線,被逮個正著。
現在轉開眼睛也不是,不轉也不是,他雖然想跟她交談,卻又不知有什麼好講的。
當他看見她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驚訝極了。
因為這條是死巷,人群都是往她那裡走的,他背後沒有路,所以,她是什麼理由朝他而來?
在她站定在他而前時,他就忍不住飛快地開口問道:「什麼事?」
差點咬到舌頭,為什麼他可以跟別人很正常地交談。跟她就特別不行?
她看著他,說:「剛剛,我被人家道謝了。」
「咦?」霍非儀眨眼,「你是說那個女生?」他問。
「是。」汪只晴點頭,「她說,謝謝我剛才幫她忙,沒有讓她一直那麼難堪。但是我覺得,應該是要跟你道謝才對。」凝視著他,她道。
「我?」他睜大雙眸。
她直視著他,說:「我跟她,都要向你道謝。是你把事情化解的,我好像只是把對方惹生氣而已。」
霍非儀瞅住她正經八百的臉。她是真的在感謝他。
「是、是啊。」他昂起下巴,掩飾突然冒出來的害羞,道:「什麼你不想聽,你就不能找些更好的理由讓他閉嘴嗎?」
「我是真的不想聽。」她推了下眼鏡說道。
他翻個白眼。
「你,就是講話不修飾,這樣很容易得罪人的知道嗎?要不是我,說不定你就要被揍了。」這是說真的。
不過那個時候,她第一個挺身出來,其實、其實……好吧,他也是很欣賞的。
「嗯。」她應了一聲,隨即對他道:「謝謝你。」
她的語氣和態度都十分正式,不是隨便的一句道謝而已。他因此傻愣住,竟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沒、沒什麼。你也做得很好啊。」
「不,你比我厲害多了。」她認真說。
完全無法轉移視線了。他看著她,心臟怦怦跳。
就好像他做了一件很棒很棒的事情,然後得到稱讚的感覺。
他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總覺得每次一回過神,就會發現自己的視線停在汪只晴身上。
就像現在這樣。
汪只晴正坐在他的身邊,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是她所整理好的會議資料,她認真且專注地為他說明著。
他注視著她的側臉,雖然有努力在聽,卻聽得心臟亂跳,等她講完,他還是沒有恢復。
「有沒有哪裡不懂?」她轉過臉來,問他。
「呃……」他望住她,視線根本也忘記要收回了。
她這樣專心為他解說,如果知道他分心的話,說不定會生氣吧?他真的有很用心在聽了,大概有個五五六六的理解。
「那個、啊……就是這裡,這裡是什麼意思?」
他指著螢幕,剛剛就是聽到這裡不懂,所以才一時恍神,還把思緒從螢幕移到她臉上。
「這個?這要看旁邊的圖表,意思就是……」她十分有耐心且詳細地重講一次。
霍非儀聚精會神地盯著螢幕,她都講第二次了,他使想說一定要弄懂。
只是,鼻間忽然飄來一陣乾淨的香味。是她的頭髮嗎……還是沐浴乳的味道……她好像不擦香水的,因為他從來沒聞到過……
又開始一心二用,他都想揍自己兩拳了。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並沒有很近,而且這種她教他聽的情景在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那個時候明明不會這樣的,卻不知怎地現在讓他一直意識到,還意識得有點過頭了。
使勁偷捏自己大腿一下,他重新專注在電腦螢幕上。
「……那就先這樣,有不清楚的再問我。」結束之後,她將桌面的文件收攏,推開椅子起身。
「喔。」看著她走出去,霍非儀揉揉自己的腿部肌肉。
奇怪,他真的怪怪的。
難不成……哈,怎麼可能嘛!雖然心裡有個認知浮現,但是他立刻否認掉了。
中午休息時間,他準備出去覓食,結果在走廊那端望見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一名美麗的女子手裡提著個紙袋,挺著顆大肚子,從長廊那一頭朝他走過來,並喚道:「非儀!」
是他老姐。
霍非儀一驚。
「你來幹嘛?」他趕緊狂奔上前,和衝到她身邊的粗魯動作不同,他停住在她身邊後,小心且輕柔地扶住她的手肘,同時接過她的袋子。
「你怎麼沒有待在家?」跑到公司……不,跑到外面來幹嘛?
看著她那顆隨著走路動作而晃來晃去的大肚子,他真的感覺女人懷孕非常非常地危險和恐怖。
「唉喲,你不要那麼誇張好不好。」
女子看見他那窮緊張的樣-子就失笑,道:「我還有兩個星期才生,每天坐在家裡是想悶死我啊。我今天產檢,順便來找只晴的啦。」
霍非儀一頓。
「找汪只晴?」
「是啊,我有東西要給她。」女子指指他手中接過去的袋子,問:「她出去吃飯了嗎?」
「嗯。」霍非儀點頭,剛剛沒有看見她在座位上。手裡的紙袋不重,不知是什麼。
「喔,那我知道她在哪裡,她喜歡吃的就只有那家店,我去找她。」
女子說完便轉過身。
「等一下啦!你走慢一點。」霍非儀扶著她,真的覺得心驚膽跳的。
女子又笑他:「好煩啊,我根本沒有走快啊,你真的是很誇張。」
霍非儀才不管那些,孕婦實在是太可怕了,很小心很小心地陪她搭乘電梯下樓,然後又很小心很小心地跟她一起走出公司,只要看到有階梯有落差或者地面不平整,他都會出聲提醒,然後被女子笑說以後一定是個笨蛋老公。
「……對了,你跟只晴工作上還配合得來嗎?」
在走路途中,女子和他閒聊著:「我跟她講電話,她都只會說一切相當穩定。」
聞言,霍非儀訝異。
「你跟她有通電話?」他真的不曉得這件事。
「當然囉!」女子理直氣壯道:「我跟只晴是朋友啊,雖然在公司她是我的助理,不過私底下我是把她當朋友看的。我離開公司後就很關心她的狀況,所以時常找她聊天啊。」
那就是說,他老姐從他進公司開始就在追蹤汪只晴和他的狀況。
剛剛老姐怎麼說的?汪只晴的回覆是一切相當穩定?
雖然可以想像汪只晴不是個會告狀的人,不過聽見這樣的回應,霍非儀還是感覺到有些汗顏。畢竟他的表現跟穩定還有點距離,更別提他一開始時的差勁態度了。
話說回來,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跟汪只晴「聊天」啊?
他真的很想請教他老姐。
該不會全天下只有他無法和她好好對話吧?
「她……是個很好的助理。」這不是說謊,也不是客套話。
「是啊。雖然有時候她為了做好一件事會有點極端,其實她還挺固執的。」
似乎想到了什麼,女子講著便笑了出來。
不知他們之間的情形,又開玩笑般地道:「你要對她好一點,別欺負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