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治之歎口氣,「殿下,從醫家的角度而言,是不鼓勵酒後行房的,那對子嗣不利。」
樂陽尖銳地瞪著他,道:「我是一定要這個孩子的!」
原治之冷聲道:「就算孩子長大後會怨憎你,你也堅持要生下?就算他因為發現自己是孽子而痛不欲生一輩子,你還是堅持?」
「住口!住口!你給我住口!」樂陽失控地怒吼,抓起貴妃榻上的靠枕向原治之砸過去。
儘管是厚心棉枕,砸在身上還是挺疼的。
原治之俯首磕頭,「殿下,你我雖有表親之名,實無任何血緣,臣是外臣,無意聽聞了密事,只會放在心裡,但實不願為此賠上自己的後半生。」
開玩笑,戴皇帝老兒的綠帽子,養皇帝陛下的孽子,還害自己娶不到心儀的美好女子,當他是不會算帳,還給人倒貼錢的冤大頭嗎?
皇家公主又如何,也不能欺人如此!
現成的丈夫與現成的爹,他可一點兒都不想當。
很久之後,當原治之知道自己的嫡長兄原修之,已經為皇帝陛下戴了頂綠帽子,默默為他養了個私生子之後,更是在心頭破口大罵皇家之人實在太混蛋,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
玄昱這貨,光是私生子他們原家兄弟就碰到了兩個,還不知道外面流落著多少個,簡直是個超級無敵風流花心的濫情傢伙。
樂陽的臉色越發蒼白,忍不住語帶懇求:「表兄,我己無路可走,如果你不肯幫我,我只有死路一條了,我只求一個名分,不會干涉你的任何生活,也允許你娶費家女為平妻,與我堂堂公主平起平坐,這已經是很給她面子,抬舉她的身份了。」
給費明蘭面子,抬舉了她的身份?
你也且看看人家費明蘭希罕不希罕這樣的面子,要不要這樣的抬舉?
原治之相信,只要這消息傳到余姚縣去,費明蘭絕對會立即與他劃清界線,再別提什麼郎情妾意三年之約。
原治直氣極反笑,乾脆自己直起了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隨意對樂陽拱了拱手,道:「殿下。您認為我憑什麼就要無辜做個冤大頭,做個假丈夫,養個外姓子,還要因此擔上駙馬的名號。白白耽誤了大好前程呢?」
這話很不客氣,甚至可以稱得上辛辣了。
未語不由得臉色一寒,怒道:「原公子,您豈可如此對公主說話?」
樂陽又羞又怒,蒼白的臉色倒添了幾分紅暈,她按住隱隱作痛的小腹,急忙坐回榻上,虛弱地對未語道:「把他趕出去,滾!叫他給我滾!」
不等未語開口攆人,原治之直接甩袖走人了。
出生皇族就了不起?就可以隨煮拿別人的人生做擋箭牌,方便自己的偷情、私情與姦情?
歷史上或許有許多這樣窩窩囊囊,明明頭頂上帽子綠油油,卻還敢怒不敢言,甚至連累家人的駙馬,可他原治之怕什麼?
不論從哪個方面而言,玄昱都暫時不會動原家,他手底下的嫡系人馬培養不易,統一天下的大業比任何兒女情長都重要,只有女人才看重這些。
對於男人來說,女人除了傳宗接代之外,就是尋歡作樂之用,能真正尊重女子的男人實存罕見,堪比沙裡淘金。
玄昱作為一代英明帝皇,他絕對分得清孰輕孰重,絕不會為了一個女子而做出折損一個能幹大臣、甚至一個能幹家族的蠢事。
哪怕這個女子是他最寵愛的幼妹樂陽公主。
原治之直接返回御書房找玄昱,更不客氣地直接跪地認罪,道:「臣適才冒犯了公主殿下,現在臣更要冒犯天顏了,臣啟奏陛下,樂陽公主之所以逼婚為臣,乃是因為她已經有孕二月餘,但是臣不樂意做個現成夫君與現成老子,所以這聖旨臣是寧死也要抗的,至於抗旨不遵的罪責,微臣任憑陛下處置!」
玄昱似乎驚愕了一下,坐在龍案後靜默下語,只是目光沉沉地盯著原治之。
原治之雖然跪著,但這次並未頭磕地,而是挺直著腰板,同樣面色沉重,大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玄昱閉了閉眼。
他確實被原治之帶來的消息震驚了一下,雖然近些年他已,經隱隱感覺到樂陽對待他的態度有了變化,那次糊里糊塗的「臨幸宮女事件」,他也就那樣糊里糊塗放了過去,沒有追究。
之所以如此,也不過是因為他已經有了預感,不想直接面對那事實真相。
就篁是他身為皇帝,是天下至尊,也不能放肆到完全無視人間倫理,拋棄不管,除非他想做昏君。
可是玄昱最大的理想是要統一天下,做千古明君的,豈可被這種宮闈亂倫的醜事給拖累?
樂陽是個聰慧毓秀的女子,繼承了先皇貴妃的無雙麗顏,又博學多識,經常與玄昱談論天下大事,並且極力支持他的一切政治主張與措施,雖然她沒有什麼背景和實力,卻足以給予玄昱很大的精神支持與安慰,堪稱他的紅顏知己。
他們一直如手足,更如知己,玄昱卻萬沒想到樂陽會對他動了男女情思,甚至敢不顧道德倫理,更糟糕的是一夜荒唐之下竟然就會珠胎暗結,這可真是……
玄昱不由又想起遺落在原修之家裡的那孩子,也是一夜的產物,嘖嘖……身為一名男人,玄昱忍不住為自己的男性能力之強而小小自豪了一番。
他用手指鼓了敲龍案,沉聲道:「胡言亂語,一派胡言,公主豈是可任你胡造謠言的?小心朕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之罪,是皇帝懲治臣子最萬能的利器,抄家滅族可稱大不敬之罪,罰上三個月薪俸,輕輕一筆帶過,也可稱大不敬之罪,單只看皇帝陛下的心情如何。
原治之道:「臣惶恐。」
「朕是金口玉言,聖旨既下。萬難收回,否則朕何以鎮天下?抗旨不遵,有罪。」
原治之道:「臣甘願領受。」
玄昱歎了口氣,突然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那你就先滾吧!朕看了你就心煩,美人不是解語花,奈何?」
原治之壓抑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叩了一個頭之後,才迅速離去。
和玄昱談論天下大事的時候,玄昱的雄材偉略讓原治之敬佩尊重,並因此甘願為之驅使,為那天下一統的大業而貢獻自己所有的才華。
可是一旦不談正事,玄昱的英明皇帝的架子一放下,這傢伙根本就是個好色又無恥的無賴,大臣裡但凡有點姿色的他都忍不住要調戲一二,大家都己經對此麻木不仁了。
原治之現在才覺得自己的長兄才是真的聰明,原修之對玄昱向來是不假辭色,該正經時向來不給他好臉色,倒讓玄昱在原修之面前始終端住了英明皇帝的架子,不敢對原大公子隨意輕薄。
原治之的罪很快就被定了下來。
原治之回家的次日,聖旨就到了原府,聖旨中含混地以原治之抗旨不遵、忤逆公主、冒犯天顏為由,斥責一番。
但是,最今人震驚的處罰,卻是皇帝要原家將原治之趕出家門,逐出家譜!並且立即執行,不得延誤。
在這個族權與君權並重,「家天下」的社會裡,一個人一旦被逐出家門,斷絕了家族關係,那就成了無根的浮萍,成了真下的孤家寡人。
這個懲罰,才真的狠毒。
原父原北顧與長兄原修之坐在書房裡,看著桌子上那道明黃聖旨,沉默無語,氣氛低迷。
身為傳統儒家士大夫的他們,很重視家庭倫理,對玄昱的處理無法接受,也無法理解。
雖然原治之膽敢拒絕樂陽公主的賜婚,是不識抬舉,可是不管是降他的職、罰他的俸,哪怕是剝奪他的政治前程,讓他以後只乖乖當個原府米蟲,也好過這樣絕情地將他逐出原府。
原北顧惱怒地瞪著跪在地板上的原治之,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怒道:「逆子!你當真是鬼迷心竅了?為了一個商女抗旨不遵?」
原治之低頭不語。
原修之倒是不怪弟弟為女人變得不識輕重,如果那位費明蘭值得弟弟如此,他反而會支持三弟,他只是不能理解玄導為什麼要用這種處罰方式?
「三弟,皇上是否還有別的打算,否則為何用這種奇怪的處罰措施?」
把原治之從原府脫離,讓他不能再背靠原府大樹好乘涼,同樣的,他也不能再給原府增加任何助力。
以原修之對皇帝的認知,怎麼看,玄導此舉都大有深意。
原治之依然不語。
「為什麼?還有什麼好問的?」原夫人鄭氏恰在此時怒氣沖沖地推門而入。
此時的她貴夫人儀態盡失,氣得渾身顫抖,手指著原治之,嘶啞聲道:「治哥兒,你是巴不得從這個家裡早一點逃出去吧?這個家生了你養了你,把你培育成才,錦衣玉食地供奉長大,到如今你倒狠得下心與爹娘一刀兩斷,與兄弟離心離德,我真想挖開你的心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副冷心腸!」
原北顧詫異,隨即皺了皺眉,沉聲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鄭氏眼眶一紅,憤恨難言地瞪了原北顧一眼,道:「老爺。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治哥兒這哪裡是在接受皇帝懲罰,根本就是藉皇帝之口順利從原家脫身而出,他為此已經謀劃了好幾年吧?他長大了,獨立了,像雄鷹一樣可以離開父母獨自翱翔了,就把咱們毫不留情地撇下,他連親父親兄都不認了,我這個嫡母又算什麼?他心底是恨著我的吧?」
原北顧皺緊了眉頭,轉頭看向一直靜默跪立在一旁的三兒子,厲聲問道:「治之,你母親所說可屬實?」
原治之抿緊了嘴唇,仍然不語。
原修之卻忍不住起身走到弟弟跟前,沉聲問:「三弟,當真如母親所言?」
原治之轉開了頭,迴避了長兄的視線。
原修之又失望又難過,「三弟,你當真如此介意摘庶之分?母親待你多年如一,你究竟恨她什麼,甚至連整個原府都要疏遠了?」
「這個問題還是我來回答吧!」接話的是步履己經有些蹣珊的原府祖母何氏太夫人。
「母親!」原北顧急忙上前攙扶住太夫人。
「祖母。」原修之也疾步上前,攙扶扶了她的另一隻手臂。
鄭氏看到婆婆,滿腔委屈再也隱忍不住,珠淚紛紛滾落而下。
太夫人一直走到太師椅前,端坐下,才直視著原治之道:「治哥兒,我知道你的心結,自從小四不小心露了口風,你就整個人大變,不復以往的開朗明快。你暗中查你生母的消息,知道她死於產後血崩,其至查出了用藥過量才是催命的根由,你認為這是你的嫡母做的手腳?」
原治之死死低著頭,手攥得緊緊的,手指泛白。
原修之有點震驚地看了看母親,又回頭審視自己這個一向靦腆斯文的三弟。
太夫人歎口氣,「你既然查到了這裡,為什麼不接著繼續杳下去?你知道你的生母是宮中出來的宮女嗎?知道你生母美艷絕倫,當時已經迷得你父親差點就要寵妾滅妻了嗎?知道你生母懷孕之前,你的嫡母已經懷孕二月有餘,卻因為被她刺激而流產了嗎?即使如此,你生母亡後,因為你父親要求,你的嫡母還是將你認養在了自己名下,當自己的嫡親兒子養,並且這十幾年如一日,並沒有錯待你半分半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