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伏羲目光深沉,看著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原本平靜的心湖,因為他的出現而起了波瀾。
男人擁有俊美無儔的外表,一身紫色衣袍,上頭用著高等的緙絲交織而成,交襟處繡著寶相花紋,革帶上頭佩掛著玉環,看來貴氣逼人。
「封大爺,真是稀客呀!您好久沒來光顧咱們清香樓了,奴家想得緊呢!」換上諂媚的笑容,老鴇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沒什麼比貴客更重要的了。
封牧仁不經意的對上封伏羲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仁,原本帶笑的俊容微斂,似乎對他頗有微辭。
「近來忙了些,自然沒空來這風花雪月了,不過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熟人,真是稀奇。」他目光如炬,笑意卻不達眼底。
似乎嗅出了一絲不對勁,季巧離悄悄打量著眼前突然現身的俊美男子,這男人相貌陰柔,狹長美眸夾帶著一股邪氣,就連唇角那抹微揚的弧度,看來也是充滿嘲諷意味。
若是她猜的沒錯,封伏羲肯定和他有什麼過節。
「封大爺,您是說這兩位是您的朋友!?」老鴇嚇得花容失色,方纔她還不禮貌的想動手打人,這下可好,她可不想讓清香樓一夕之間關門哪!
「不,這位姑娘我不認識,至於他嘛……也不是我的朋友。」封牧仁撇清兩人的關係。
封伏羲似乎早就斷定他會這麼說,沉吟了一下,決定不和他正面起衝突,畢竟他們兩人之間的糾葛,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
「既然大娘有貴客上門,咱們就不當門神了。」他拉著季巧離,轉身就走,不打算和封牧仁「敘舊」。
對他的不戰而逃感到憤怒,封牧仁瞇眼怒視著他離去的背影,他以為兩人再次相見,肯定會是一番唇槍舌劍,沒料到他的態度依舊從容淡定,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讓他頓覺自己像個蠢蛋。
「封伏羲,你真的什麼都不在乎嗎?」他在他身後揚聲問著,只見封伏羲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過頭來。
「我搶了你所有的一切,你真的不恨我,不想一刀殺了我?」他繼續說著,試圖想激怒他。
季巧離的反應倒是比他大,一聽到那個長相陰柔的傢伙對封伏羲「嗆聲」,她一臉不悅地轉頭瞪著身後的男人,原來他們不但是舊識,還是仇家,也難怪封伏羲會選擇不搭理對方了。
不過那男的是不是有毛病呀?就那麼喜歡讓人砍,彷彿希望封伏羲一刀殺了他一樣,若不是殺人要償命,她還真想幫他報仇呢!
「過去的事我已經不想再追究,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牽扯。」他淡然開口,就算臉上裝作毫不在意,但內心的激盪還是有的。
他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對這個小他一歲的弟弟,他總是用著最大的愛心和耐心來包容他,只是封牧仁對他總懷有一分敵意,不管他如何放低身段對他示好,他從不領情,甚至開始和他唱反調。
為了能得到父親的重視,封牧仁想方設法逼他離開,甚至設局陷害他,讓父親對他不諒解,最後終將他給逐出家門,即便如此,他也不願和封牧仁計較,只是也因此認清了事實。
「若是如此,你就不該回鎏金城,不該再出現在我眼前!」他憤怒的走上前,對這個幾近完美的兄長,他的心底充滿著恨意。
「我沒打算要見你。」會回到鎏金城,只是純粹想故地重遊罷了。
「可我卻在青樓前見到你。」他冷笑,「爹眼中的好兒子,居然會到青樓逢場作戲,若是讓他知曉,不知道會不會對你更加失望?」
封伏羲波瀾不興的睨著他,既然他當初選擇了離開,就決定拋棄過往,就算他的心底對父親仍有些牽掛,不過還有個兒子留在他身邊,他也就放心了。
「你們是兄弟?!」從兩人之間的對話不難猜出他們的關係,季巧離驚呼出聲。
雖然兩人都擁有一副好相貌,但卻長得完全不同,她很難想像看似正直的封伏羲,會有個這麼流里流氣的兄弟,根本天差地天呀!
況且這個半途殺出來的兄弟,竟然指責封伏羲不該再回到鎏金城,那豈不是代表他根本就是本地人!?
她沒好氣的瞪著封伏羲,他果然是在耍她,要她帶著他逛遍鎏金城,事實上他老早就熟透透了,而她還傻呼呼的為他介紹風土民情,甚至和他爭辯清香樓是賣茶還是賣花的,她突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笨蛋。
「是呀!不過自從他被逐出家門之後,他就不再是封家的人了,當然,他和邵家的婚事也取消了。」他好心的替她指點迷津。
婚事?原來他還有個未婚妻!
明知道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但她居然因此感到憤怒不已,說不上心裡那股異樣的情愫從何而來,她板著臉,活像是個被背叛的小妻子。
感受到身旁的一道殺人目光,封伏羲狐疑的覷了她一眼,發覺她面容鐵青,顯然氣得不輕,若是他沒猜錯,她似乎是因為聽到他有未婚妻的事才變臉的。
「我和邵家的婚事本就是由爹娘作主的,既然我已經離開家裡,取消婚事也是當然,你不需要提醒我。」反正他和邵府千金從未謀面,更甭論是否有感情。
「不過爹娘不想放棄和邵家聯姻,所以決定由我迎娶邵寶寧。」像是要繼續打擊封伏羲,封牧仁笑得得意,就想看到那張俊容出現憤怒的表情。
但他卻失望了,因為封伏羲不但沒生氣,反而揚唇輕笑,甚至還開口恭喜他。
「恭喜你,總算要成家了,往後可別常到青樓尋歡,免得冷落了新婚妻子,我們還有事,失陪了。」他一把拉住季巧離的手,全然無視她的不悅,兩人相偕離開,留下一臉怒意的封牧仁。
被拉著走了好長一段路,一直到鎏金湖畔,封伏羲才鬆開了兩人交握的手,他靜默不語,面向湖面,一向帶笑的俊容此時也顯得落寞,原本還在氣頭上的季巧離,一見到他這副模樣,什麼氣也都消了。
「你是鎏金城的人,為什麼還騙我說你是外地人?」她打破沉默,開始秋後算帳。
雖然說不氣了,但被人耍著玩也是挺悶的,說什麼她也要替自己平反呀!
「我離開鎏金城已有五年光景,五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地方變得全然不同,所以對鎏金城對我而言,確實是個陌生的城鎮。」他回眸淡笑,一點也不怕惹惱她。
不知為何,只是這麼望著她,原本紊亂的心似乎變得平靜不少,驚訝於她帶給他的感覺,他不動聲色,看她緩緩走到他身旁,漂亮的臉蛋上有著因疾步行走染上的潮紅。
「是因為那個男人的關係嗎?」
「他叫封牧仁,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不過他對我恨之入骨,一山不容二虎,自然得有一個退出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不是這樣的,她知道事情絕對沒有他說的那樣單純,她看得出封牧仁不只是對他恨之入骨,甚至想搶走他的一切,讓他孤老終生,一輩子無依無靠。
真是個心機重、城府深的小人,這種人居然是他的胞弟,若是她肯定不會這麼輕易饒過他的。
「胡說,我看他是想搶走你的一切,讓你生不如死,你爹娘也認同他的作法嗎?」她為他抱不平。
瞧她義憤填膺的樣子,活像受委屈的人是她,真是個善良的女孩,他莞爾輕笑,爹娘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並不想計較,既然封牧仁認為他搶走了全部的父愛,那麼他就把父親讓給他。
因為他沒有父親的疼愛,也能堅強的活下去。
「我娘早逝,爹後來娶了牧仁的母親,母親扞衛自己的孩子乃人之常情,而我爹則是不偏袒任何人,不過牧仁認為爹疼我,所以……」他語帶保留,不想在外人面前談論自己弟弟的不是。
「所以他陷你於不義,讓你爹對你失望,將你趕出家門,對吧?」她替他將未盡的話說出口。
什麼東西嘛!那個封牧仁真不是個好東西,居然這樣設計自己的兄長,虧他生得人模人樣,沒想到心思這麼歹毒,這種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事實證明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再加上這些年來的磨練,也讓我成長不少。」說來,他還真要感謝封牧仁。
「那這些年來你都在做什麼?」看他成天四處遊蕩,也沒見著他在工作,總不會是靠家人資助吧?
「我說我是教笛子的,你信不信?」他揮了揮手中的玉笛,似笑非笑的說。
「鬼才相信呢!你以為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喜歡你吹的那首曲子嗎?」再說他又不收費,靠教笛大概會餓死吧!
「那可難說,再說我也不是只會那首曲子。」
「是嗎?那吹個幾首來聽聽呀!」
「你不曉得要聽我吹曲可是要付錢的?」他一臉認真的望著她。
看他一本正經,不像是在唬她,季巧離先是皺了皺眉,而後在身上東翻西找的,最後從懷裡翻出一隻紅色荷包,上頭的牡丹花樣,看來栩栩如生。
「多少?」她又不是付不起。
他不過是隨口說說,她還真的打算付錢給他,封伏羲莞爾輕笑,順手接過她的荷包。
「你只有帶這些錢?」看著裡頭的銀兩,他笑問。
「平時我又不太花錢,沒事帶那麼多銀兩做啥?」她俏臉微赧,伸手欲搶回他手中的荷包,卻讓他給閃開了。
「這荷包繡工挺精緻的,勉強夠你聽一首曲,我就收下了。」他枉顧她的意願,就往懷裡塞,讓季巧離羞窘的直想搶回荷包。
那只荷包是她親手繡的,她可沒打算送給別人,再說若是送荷包給男人,豈不代表她對他有意思嗎?雖然他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但她可沒忘了他是她的師父,她不能喜歡上他呀!
「不成,那荷包不能給你!」她一個旋身,伸手欲搶回。
「為什麼?莫非這荷包有什麼特殊意義?」他再閃,沒讓她得逞。
「你管那麼多做啥?總之這荷包不能給你。」她氣惱的撲上前去,就不相信這樣還搶不到。
果然,她奮不顧身的一撲,讓封伏羲原本想閃開的身子,硬是呆立在原地,他知道他若是這麼一閃,會讓她跌得鼻青臉腫,為了保護她,他只好張開雙臂,接受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滋味了。
她軟馥的嬌軀,重重的撞進他懷裡,一股花香味沁入他的鼻腔裡,腦海中驀地閃過一抹淺黃色身影,讓他微微閃神,整個人不穩的往後踉蹌數步,等他驚醒回神時,才發現自己雙腳踩空,和季巧離雙雙跌進湖裡。
冰涼的湖水讓她忍不住驚呼出聲,她會泅水,所以壓根不怕水,只是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她一時慌了手腳,雙手不停的揮舞,卻制止不了身體逐漸下沉的事實。
「救命啊——」嘴裡喝了不少湖水,她開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就怕自己香消玉殞,她才十七歲,還有大好的前程等著她呀!
「放鬆,別使勁!」一雙有力的臂膀撈住她下沉的身體,她本能的想抓住對方,卻聽到一陣低沉的斥喝。
「我怎麼可能不使勁?我才十七歲,還有大好的人生等著我,我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閻羅王想見她,她還不給見呢!
「誰說你會死?」封伏羲帶著她游向岸邊,看她有如八爪章魚緊緊纏著他不放,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似乎還沒察覺到自己已然脫離險境,季巧離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教條,全身都掛在他身上,就怕自己一個不留意,讓他這根浮木給漂走了,屆時她上哪討救兵?
「我如果不巴著你,我就一定讓牛頭馬面抓走的。」她睜著雪亮的瞳眸,一臉認真的說道。
「我想閻王暫時還不想看到你。」他摟著她的腰,對兩人如此親暱的舉動感到有些赧然。
他性情淡泊,尤其對男女情愛更是毫無興趣,反而對五行八卦之術頗有心得,讓他父母曾經一度懷疑他是否有隱疾,只是當她全身濕淋淋的黏在他身上,他幾乎能感覺到她玲瓏有致的曲線,教他感到一陣熱血沸騰。
胯間明顯的慾望讓他身體一僵,他居然對她有慾望?!她是他的學生,雖然只是形式上的,但再怎麼說他都不該對她有遐想。
季巧離全然不知他內心承受多大的煎熬,只是他突如其來的放鬆,身體頓時少了支撐力,嚇得她驚呼連連,雙手雙腳死命巴著他不放,就怕自己真的變成水鬼的一份子。
「喂!不要放手呀!」她還想多活幾年好不好!
「我們已經到岸邊了。」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緩內心的激動。
「咦?」她眨著眼,這才仔細環顧週遭的景致。
不知何時,他們早就已經到達岸邊,她只需長腿一邁,就能踩到湖畔軟沃的土壤,而她居然還像只八爪章魚般黏在他身上,如果讓別人撞見,她還要不要做人呀!
感受到他灼熱的體溫,她羞紅了臉,趕忙想推開他往岸上走,不料當她跨上地面的那一瞬間,一張張熟悉的臉孔,一字排開的猛瞪著她,她瞠大美眸,一時反應不過來,差點又跌回湖裡。
「怎麼回事?可別又跌下去了。」封伏羲俊眉微蹙,一手扣住她的腰,沒讓她再一頭栽進湖裡。
季巧離哪裡還有心思管自己會不會掉到湖裡,光是看著那一張張有如凶神惡煞般的臉孔,就足以讓她膽顫心驚了。
「季巧離,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