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不是要見我,怎麼就這樣走了?」
「我找你,你似乎很忙……」
「再忙也會有時間見未婚妻,你給秘書和櫃檯留那什麼話?朋友、姓劉?我姓劉的朋友何其多?」池靜的語氣稱不上客氣。
原來大少爺是因為她留言的稱謂不夠「親密」這才拒接?未婚妻?是也可以這樣說,可現階段,說實話,她還是沒辦法對外人這樣介紹自己。「這樣啊……」
「什麼叫『這樣啊』?你對我的話存疑嗎?」
「那個,我只是還在消化你的話。」
「我的話有讓你這樣消化不良嗎?當我的未婚妻有這麼難以啟齒嗎?」
奇怪?聲音好近,不太像在講手機,反而像是在不遠處說話。劉苔一回頭,池靜就站在十步左右的距離。
為什麼他咬牙切齒的模樣會讓她很想笑?她好像從這件事上,又多瞭解一些大少爺的脾氣了。
池老爺在往生前,池靜不斷的對這樁不在他自己計劃內的婚事做垂死的掙扎。池老爺往生後,他在輓聯前說了他不能不娶,也就表達了「婚事」已在他的計劃裡。他認真的把她這個看不順眼的女人,也擺進他未來的人生。
想想這一點,他和她還滿像的。
劉苔笑了。「好啊,當然好。以後自我介紹,我不會忘了。」
走出大廳的自動門,這才發現外頭下起了大雨。真是的,方才才想說不會又要下雨了吧?結果應驗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池靜跟她並肩站在大樓外,由側臉偷覷了她一眼。一個月不見,這張臉一點也不陌生。
當然不陌生,因為他每天都有在「複習」
爺爺驟逝,國內外的公司一堆事情待處理。他每天馬不停蹄的開會、當空中飛人……當靜下來時,他其實也會想到劉苔,也會想打電話給她。可是……該死的!為什麼她從來沒想過要打電話給他?
她就這麼不把他放在心上嗎?比起他每天都有想到她這女人,心理真是越想越不平衡!
「只是想提醒你,按民間習俗,如果我們百日內不結婚,就要三年後。」她想了一下。「我想過了,以你現在,應該沒心情準備婚事,我們就等到三年後吧。」
劉苔狀似設身處地為他想的話,卻令他不自覺的皺了眉。「我現在的確沒心情辦婚事,所以一切從簡。現在結婚也容易,甚至不必到法院公證,只要去登記就行了。」三年後,一千多個日子,這當中的變數不大嗎?抑或,她等的就是這變數?他的眼微瞇了一下,心中實在不高興!
「那個……我們要不要再等一等?」
「理由呢?」
「婚姻非兒戲,總要和最對的人。」
大樓外下著傾盆大雨,連站在大樓的騎樓下都多少會被波及。伸出手承接斜飛而入的雨絲,有只大手忽然抓握住她的手腕。
她嚇了一跳,慢半拍的抬起頭看著臉色難測的池靜,不明白自己的話哪裡說錯了。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這句話是說我,還是說你自己?」最對的人?她以為是什麼原因讓他答應了這婚事?她以為他為什麼會對「稱謂」突然敏感了起來?像他這樣的人要在心裡為誰空出一個位置容易嗎?
劉苔用力縮回自己的手。「我只是說出來參考,不接受大可不必如此。」有人說,女人心,海底針。要她說,男人心也不惶多讓。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哪裡惹到他了?
「我不可能再等三年,就百日內去登記吧。」
她雖然很想請他多考慮,想想還是算了。他的地雷埋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誰知道會不會又踩中。幸好,她也大致翻了一下日子,如果下個月十二日去登記,那天她就算是新娘子。新嫁娘在當日是鴻運當頭,氣高三分,天煞避不過,避地煞、黑煞卻是綽綽有餘。
之前她應下的那樁棘手案子,肇事兇手已經抓到,大體也該入土為安了。「那麼……下個月十二去登記吧。」
「為什麼是下個月十二?」那天他不在國內。
「日子不錯,對你對我都好。」
「又是看了日子。」他嘲諷的看著她。「為什麼對你對我都好?在那天結婚能怎麼?百年好合、夫妻情深?」
「有些事信不信由你。」
「我就是不相信。還是那個日子充其量也不過對你有好處?」
劉苔皺著眉。他以為她挑日子會只顧到自己嗎?她這個人再怎麼沒有悲天憫人的襟懷,在處理兩人的事情,無法取得雙方都好的情況時,她會把對方擺在自己之前。「不信就算。」
「沒有更好的理由嗎?」那天他有個重要的合約要簽,在那之前就得飛往美國了。
她看著騎樓外的雨景,沒試圖再說服他。
劉苔骨架天生纖細,雖然不高,但身材比率極好,她姿態優雅,隨便一站就讓人覺得極其美麗瀟灑,說是輕靈飄逸也不奇怪。
風一吹,她沾著雨絲的發輕揚,神情仍是淡定、一副氣定神閒,就是那副未染紅塵味的模樣令他不舒服。感覺她就是與他不同世界的人,稍不留意她就會消失無蹤。
每每意識到這種奇怪感覺,他總是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驚。
不一會兒,司機把池靜的車子開了上來,他拉開車門,將她推進車子裡。
「幹麼?要去哪裡?」
「難得見面,原本想略盡地主之誼的。現在我改變主意,去另一個地方。」看著她松放在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結婚吧。」
劉苔訝異的看著他,怒火在胸口點燃,她抿著唇、閉上眼沉默。
「沒意見嗎?」
「大少爺容得下別人有意見?」
「只要非關怪力亂神的我就聽。」
「那好,我們現在就事論事,不提子不語。」她睜開了眼,眼光冷利。
「結婚後我們依然分住兩處,比照婚前的模式。這樁婚事只是在完成池老爺的遺願,無關咱們倆的私誼。真論起私人情感……這世上找不到像我們兩人如此沒有交集、比我們更不適合的人了。」
「……隨便你!」池靜也冷漠的回應。
看著窗外一幕幕掠過的景物,劉苔一把火仍是燃得旺。如果登記結婚能夠「結束」和這位可惡男人的交集,她會很樂意的快快簽名!
登記後也算完成池老爺的遺願,她可以和這魔頭劃清界線了吧?!再也不要和這人有任何交集了。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到底是哪一位哲人大德說出這樣有哲理的話?
一對男女因為愛到最高點,想攜手自首而結婚。大概沒有什麼人會在完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就結婚的吧?
別人結婚是為了長相廝守,大概只有他和劉苔是為了不再有交集才結婚。
劉苔就這麼討厭他、看他不順眼嗎?當他的妻子有什麼不好?他可以提供豐富的物質享受,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她就這麼急著和他保持距離嗎?不!他們什麼時候親近過了?
爺爺治喪期間的牽手情,他曾以為劉苔會安慰他,代表著有某個程度的喜歡。可之後呢?兩人的關係又快速冷卻,連打電話找他都用「朋友」二字,把兩人的關係拉得遠遠的。
自從結婚登記後,兩人的關係更是凍到最高點!
已近一個月沒聯絡!連一通電話都沒有!她是結了婚就等著離婚是不是?如果真是這樣,她想都別想!他不會離婚,永遠不會!
他的個性果決,很少會抱怨什麼。在他的想法中,抱怨是婆婆媽媽的專利。就他而言,與其抱怨,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可他近來發現,他居然會一遍遍的埋怨劉苔,卻從來沒能把她踢出腦海!
那女人最好不要被他逮到,要不他一定……咦?竟然說曹操,曹操到!
劉苔就在不遠處的樹林裡散步,由葉縫篩下的日光襯得她白衣勝雪,隱隱散發著模糊的光影。
即使沒看到她正面的臉,光看那身形和衣著,他也一眼認出是劉苔。看到她,他居然有些開心!
「喂!你走那麼快幹什麼?」他快步的往前想追上她。「喂,為什麼裝作不認識?」
他大步邁進,可走在前面的劉苔一直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他著急的快步跑了起來,在伸手可及的距離時,他扣住了她的肩,將她扳向自己。
「你這女人真是……」下一刻,他被眼前所見的景象驚愕得說不出話。轉身的是劉苔沒錯,可她的眼居然緩緩滲出鮮血!他久久說不出話,張口要說些什麼,身子忽然一陣震動……地震嗎?
「池先生!池先生……」王秘書輕晃著他,好一會兒他才轉醒。「您作惡夢了嗎?」
池靜睜開眼後,隔了一會兒才分清現實和夢境。
「……嗯。」方才是作夢啊?好真實的夢!
他夢見劉苔的眼睛流血……是因為最近時常會想起她,這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王秘書遞了杯水給他。「池先生要更衣了,晚上和XV的CEO有個飯局。」這回到美國來,簽下了一紙重要合約,只是這一兩天總裁似乎很疲憊,白天沒有睡覺習慣的他,居然在下午三點會在沙發上睡著,而且一睡就近三個小時!
池靜虛應了一聲,忽然問:「今天幾號?」
王秘書一怔,直覺的要回答。他又補了一句,「我問的是農曆幾號?」
她忙著找出筆記本翻看。農曆?總裁今天怪怪的,無論是行事歷、公事方面所有的事,都是看陽曆,哪來的農曆?還好,很快的找到了。「今天是十二號。」
「十二。」劉苔所謂的「對他對她都好」的結婚吉日?是因為方纔的夢境嗎?為什麼他會心神不寧?
「十二日,有什麼事要處理嗎?」
「沒有。」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王秘書,這幾天總公司那邊有我的私人電話嗎?」
「目前為止……沒有。」總裁的手機即使在國外也能接通。私人電話一般而言是打手機,少有人會打公司電話。
「嗯。」也是,那女人就算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找他幫忙吧?嘖!他忘了,那女人還有個「法力無邊」自謝為神算的老師,還能出什麼事?!他會不會太杞人憂天?
「池先生?」
「沒什麼事,你先出去,我換洗一下馬上好。」
待王秘書走到玄關處,池靜突然開口交代,「訂一下明天的機票,我有事要提前回去。」
她怔了怔。「……是。」不是還有一些事要處理?算了,老闆說的是!
跟王秘書下完指令,他想到更改了行程,明天就回去,但回去之後呢?劉苔也不見得樂意見到他。池靜不禁皺起眉,懊惱的想起,結婚登記時,剴苔所說的話,以及她在「大喜之日」是沉著臉辦完手續的。
想起來還是很不爽!他又改變主意道:「提前一天回去就好……」
正要撥打手機處理這件事的王秘書怔了怔。「是。」不一會兒她以流利的英語交談著,結束通話後,她說:「回程的時間改好了。」
池靜彷彿沒聽到她的報告,兀自想著心裡事。
分住兩地,互不干預是他對劉苔的承諾,他回去只是要確定她是安好的,可見不到她、無法聽見她的聲音,如何知道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