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不用那麼辛苦作畫的,江柏翼每個月給她的四萬元家用,扣掉房子的租金、水電雜費後,也夠她花用了,但她認為自己還可以靠畫畫維生,而撫養她長大的育幼院比她還需要這筆錢,所以每個月她都把錢匯給育幼院。
敲門聲響起,蘇心頤停下手上動作,有點緊張地探向房門口。江柏翼來找她幹嘛?那天的意外讓她心裡產生了尷尬,會自動迴避他的目光。
但她更不想被他認為她怕了他,還是去開門了。「有何貴幹?」
江柏翼看到她像見了鬼,自動倒退三步。
她這是什麼德行啊!是沒再穿著可笑的海綿寶寶T恤,但她黑眼圈極重,頭髮俗氣地夾得高高的,跟一個星期前他見到的美人沐浴有如天差地別!
不,那是一場夢吧?他一時被蠱惑了,邋遢又不修邊幅才是她真實的面孔,今天要不是為了民生大事,他才不會勉強自己來跟她說上一句話!
他雙手環胸睥睨道:「我要吃飯,你去煮,煮什麼都好。我每個月都有給你家用,你好歹也要盡一下人妻的本分。」
他受不了吃外食了!
蔡哥每次過來幫他洗頭時,從知名餐廳外帶來的食物雖然很好吃,比微波食品好很多,但吃久了也會膩,他想吃熱騰騰的現煮家常菜!
蘇心頤真的聽不下去了,她沒跟他收房租和水電費就很不錯了,還本分?
「你不知道時代不一樣了,人夫也要學著自己煮飯嗎?」她雙手擦腰道。
「強詞奪理!」江柏翼瞇緊銳利的瞳孔,毫不退讓。
「你這只沙文主義豬!」蘇心頤抬高下巴瞪回去,打死不妥協,然後故意偷踢他腳脛,算是他偷看她洗澡的懲罰。
「你踢我……」江柏翼痛得跳著腳。
剛好門鈐響了,蘇心頤逃去開門,心想是蔡哥來了,沒想到來的是阿梅嬸,她嚇得關上門,整理起儀容。
今天她穿的是沒有海綿寶寶圖案的T恤加長褲,不至於不堪入目。她拔下了後腦勺的鱉魚夾,順了順頭髮之後才開門。
「是阿梅嬸啊……有什麼事嗎?」蘇心頤笑得牙齒閃著晶亮。
阿梅嬸對於蘇心頤關門又開門的行徑很不解,但一見到她那閃亮亮的笑容,也把疑問拋之在後了。「我煮了太多梅干扣肉了,吃不完,這些都給你吧!」
梅干扣肉是阿梅嬸的拿手菜,蘇心頤可開心了。「太棒了!謝謝阿梅嬸!」
「我有打擾到你畫圖嗎?」阿梅嬸頓了下,這時才記得問。
「沒、沒有!」蘇心頤看著她手上那鍋梅干扣肉,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哪會說有?
「太好了!我幫你端進去!」阿梅嬸鬆了口氣,端著鍋子直接登門入室。
蘇心頤臉上掛著的笑,在阿梅嬸踏進屋裡後就滅了,她匆匆追了上去。
她竟忘了江柏翼也在屋裡!要是被阿梅嬸撞見,認出他是江柏翼,恐怕整棟大廈都會知道大明星住在她這裡,她會沒有安寧之日的!
豈知被她踢了一腳的江柏翼人就在她身後,想找她算帳,剛好和端著鍋子的阿梅嬸對個正著,露出極震驚的表情——這個歐巴桑是誰?
阿梅嬸把鍋子擱在餐桌上後,便瞇眼盯著江柏翼看,「這位該不會是……」
蘇心頤看他們兩雙眼睛對在一起,倒抽了口氣,趕緊殺到他倆中間做澄清,「阿梅嬸,你認錯人了,他絕對不是柏……」
「他是你老公吧?」
蘇心頤愣住了,慢半拍地理解到阿梅嬸並沒有認出江柏翼的明星身份,她鬆了口氣,但被認為跟某人是夫妻,縱然這是事實,「某人」也會很不高興吧?
「不、不是,這位是我表哥!」說完,她呵呵笑著,唬弄得像真的。
江柏翼斜瞪起她,沒被認出來他是鬆了口氣,但表哥這名稱並沒有比老公好一點,他一點都不想跟她當表兄妹。
蘇心頤瞪回去,像在反問:不然她要稱他什麼?
「原來這位是你表哥啊?心頤,你表哥長得真帥!」阿梅嬸最喜歡唇紅齒白的小夥子了,看著江柏翼的眼神都竄出熱血了,「仔細瞧,他長得好像……」
很像誰?
江柏翼屏住氣,蘇心頤心也揪高著,都緊強地等著阿梅嬸回答。
「好像我年輕時的男朋友!真的是又高又帥!想當年我還是清純的十七歲少女……」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真是好家在。
江柏翼自知身份沒曝光,便不想留在客廳供阿梅嬸回味想當年了,他轉身想回房,卻沒注意到後頭有只色手捏了他臀部一把,他臉色倏地一變,青白不定。
噗——蘇心頤看得可清楚了,她偷笑了聲,笑他活該,馬上被江柏翼的利眼逮著。
她嚇了一跳,也在這時想起他有被粉絲吃豆腐的陰影,連忙摀住嘴,不敢亂笑可憐的他了。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屁股好有彈性!哈哈哈!」阿梅嬸沒有絲毫愧疚,笑得很爽快。
蘇心頤看江柏翼臉色更加陰驚、想殺人,知道她再不阻止,肯定會出人命,她得快把阿梅嬸打發走。
「阿梅嬸,謝謝你的梅干扣肉,吃完我會把鍋子洗好,親自送到你家還你的,你就先回去吧!」
門一合上,把人送走後,蘇心頤額頭貼著門,重重呼了口氣。
然而,背後凌厲得令人發毛的聲音卻不放過她。「你的鄰居都是這樣嗎?真是沒水準、沒禮貌、沒品德,仗著是長輩胡作非為!」
要是平常,蘇心頤哪會乖乖任他吼?但體諒到他內心有陰影,方纔還受到肉體的凌遲,她僅是轉過身,好脾氣地對著他陪笑道:「老人家的行事作風都比較親切,你就不要跟她計較了。」
「親切?」捏他屁股以示親切?
蘇心頤指著桌上一鍋菜,想用食物來彌補他受到的身心創傷,「你不是餓了?阿梅嬸這鍋梅干扣肉是她的拿手菜,淋在香噴噴的白米飯上很好吃哦……」
咦?她倒抽了口氣,因為江柏翼正狠瞪著她,要她形容得再準確一點,就是她已經被他的眼神殺了幾百遍了。
接著,她聽到江柏翼大力甩門,發出好大一聲聲響,顯然不領情。
真是好心沒好報!
她聳聳肩,無所謂。「算了,我自己吃,這一鍋全都是我的!」
結果,蘇心頤在半夜鬧胃痛,急劇的胃抽筋一波接著一波來,她受不了疼痛地蜷曲在床上,按著胃部,額頭頻頻出著汗。
這是太貪吃的報應嗎?她把三人份的梅干扣肉一口氣吃完了,會來個急性胃炎也不為過。
現在都晚上十一點了,診所都關了,她要上哪看醫生?對了,還有二十四小時開的藥局,買個藥吃也好……
蘇心頤努力想下床,卻渾身無力地往床下摔,痛得她齜牙咧嘴,皮肉痛和胃痛都混在一起了,真要命。
「啊……痛……」她蜷曲在地上,忍不住發出呻 吟。
這時候江柏翼剛好踏出房間,想到廚房喝個水,聽到從蘇心頤房裡傳來的重物摔落聲和痛楚呻 吟聲,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慘案。
「與我無關。」他無情地哼著,還在記恨著被那個歐巴桑捏屁股、她要他釋懷一事,轉到廚房端杯水就回房休息了。但不到十分鐘,他又推開了房門,眸光明顯落在隔壁那扇門上。
那女人是出了什麼事?沒搞清楚,他心裡像是生了疙瘩睡不著!
他走到那扇門前,貼著房門仔細聽起裡頭的動靜,但沒聽到一點聲響,他開始覺得自己偷聽的作為蠢斃了,暗斥著自己不該關心她一分一毫……
「痛……嗚……」
就在江柏翼欲轉身回房之際,確實聽見了從那扇門裡傳出的呻 吟聲,他走過去敲了敲門,「喂,蘇心頤,你怎麼了?」
但門內沒有回應,有嚴重到連喊一聲都做不到嗎?
江柏翼真怕鬧出人命,不管自己有多麼討厭裡頭那女人,不想跟她有所牽扯,也不能對需要幫助的人置之不理。
「蘇心頤,我進去了!」江柏翼握住手把,祈禱門沒鎖上,果然沒鎖,被他輕易推開了。
第一眼,他就看見蘇心頤蜷曲地坐在地上,臉色極差地按住腹部,好像在忍耐著什麼痛……
「蘇心頤,你人不舒服嗎?」他前進一步直問。
蘇心頤在努力撐起身子靠床而坐時就耗盡力氣了,沒注意到江柏翼進了房,一看到他,她面露震驚與無助。
向他求助太丟臉了,他也不屑吧?她努力振作起精神說:「我胃痛……沒事的……」
痛成這樣還沒事?
江柏翼看出她極具傲氣,很好,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那麼他就心安理得地走人,不用善心大發地充當好人。
偏偏他無法轉身就走,扔下生病的人是不對的,她現在這副虛弱無力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可憐的小貓……他咬了咬牙,不能不管。
「你該不會是吃壞肚子吧?」他得先搞清楚她是怎麼胃痛的。
蘇心頤丟臉極了。「呃……應該是,那一鍋梅干扣肉我都吃完了……」接著她暗忖著,他準會大笑她活該吧?一定的,要不他幹嘛留下來不走……
當然,江柏翼哪能走,不趁這時候欺負她回本一下怎麼行?他動手戳起她蒼白的臉頰,「你看起來真的很虛弱……」
「廢話!」蘇心頤瞪著他的手指,伸手揮開了,他又戳,她根本趕不了池。
除此之外,江柏翼嘴巴也不饒人。「你現在就像鬼一樣蒼白黯淡,難看死了,還是凶巴巴一點比較順眼……」最好是快點跳起來,中氣十足地跟他吵架!
「你、你在說什麼……」什麼她凶巴巴的比較順眼?蘇心頤聽得很刺耳。
江柏翼的手仍是戳著她,但說是戳,其實並沒有弄痛她,還惋惜得很,她的皮膚怎麼隨著她病奄奄後變得沒彈性,那日浸在浴缸裡的她,皮膚明明像牛奶般光滑細嫩……他一咬牙,他是想到哪去了?
「我該拿這副鬼德行的你怎麼辦?」是啊,總不能丟下她,一走了之吧?
如果他可以把「鬼德行」三個字拿掉就好……
當然,蘇心頤才不認為他是在關心她,他對她的壞印象可說是根深蒂固,應該是在想整治她的方法……
「我不需要你管,出去!」頂多她打電話給蔡哥或育幼院的人求救……
「你的胃是怎麼痛的?告訴我,我去藥局包藥。」
「咦……」蘇心頤驚愕喊出,一雙眸瞠得圓大,活似他說了多奇怪的話。
江柏翼會決定幫她買藥,可是比她還吃驚,所以覺得她這副表情很囉唆。「快說!」
現在診所都關了,她的胃痛還不到坐救護車的地步,先買個成藥給她吃,是他想過最好的解決方式了。
被他那麼一吼,蘇心頤胃又抽痛了,不得不臣服於他。
江柏翼在聽她說明完後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但蘇心頤心裡仍帶點不真實感,他真的是去幫她買藥嗎?這種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她躺在床上,不斷地想著這件事,滿腦子充斥著驚歎號和問號,直到她等了半小時,她歎了口氣,心裡被不知名的失落給淹沒了。
最近的藥局就在大廈的對面,來回只要十分鐘。
果然,那個男人那麼討厭她,才不可能好心地幫她買胃藥……對,才不可能……
然而,正當她這麼自嘲地想著時,房門被推開了,她再次瞠圓眼地看著江柏翼全副偽裝地戴著帽子、墨鏡和口罩,手上還提著熱食。
他朝她大步走來,把藥和熱食放在工作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