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在眾人面前讓已斷氣的他起死回生,這樣的女人,他怎能放過?
雖然陸敬和也說了,她用來救他的法寶已經沒有了,但這個女人並非尋常人,要是能夠得到,他要奪得帝位,絕非是夢。
「殿下不須客氣。」她再次強調,可惜對方像是聽不懂她的話,硬是向前要牽她的手,教她不斷地往後退,最終忍不住地低喝,「殿下,請自重。」
她這話一出口,廳上氛圍突地凍結起來,就連君十一也不禁冷汗涔涔。
「殿下,直到接任前,祭主都待在暗室長大,所以接觸的人並不多,更何況是男人,也難怪她會心生畏懼。」他趕緊出面緩頰。
「是嗎?」李成威哼了聲。
他是天之驕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又有哪個女人曾經給他排頭?但因為她是君十三,他可以忍,非要將她佔為己有不可。
「總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君十一話說得隱晦。
李成威揚起眉打量他,緩緩勾出笑意。
君十三聞言,極不悅地瞪著君十一。雖然她聽不懂話中含義,但十一哥說話的方式,讓她無法接受。
「我要回去了。」她道,轉身就走。
「祭主,留下來吃頓飯,這是五皇子的美意。」君十一趕忙走到她面前,小聲勸說。
她隔著帷帽白紗瞅著他。「十一哥,我不想待在這裡。」五皇子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那……」君十一看了眼李成威,想了下,安撫著她,道:「你先到馬車上等著,我跟殿下說幾句話就過去。」
「好。」話落,連跟五皇子打聲招呼都不肯,轉身即走。
八雲見狀,也趕緊跟上。
「這是幹什麼?」李成威不悅地問著。
「殿下,草民不是說了,總要有點時間適應。」君十一回頭,陪著笑臉。
李成威笑得狂傲,目光鄙夷。「君十一,聽陸敬和說,本皇子傷重時,君十三拿出君家傳家寶相救,結果你懊惱得要命,怎麼,本皇子的命在你眼裡還比不上一顆珠子?」
他早猜到陸敬和必定會在五皇子面前參他一本,所以也不慌張。
「殿下,那傳家寶可是絕無僅有,突然失去,誰不痛心?如果殿下是我,難道不會有同樣的反應?不過……我也確實是失態了,所以今兒個來,除了向殿下賠罪外,自然是得想法子讓殿下心想事成。」
李成威聽完,微揚起眉。「那就說來聽聽吧。」
上了馬車,君十三取下帷帽,無精打采地托腮看著車窗外的景致,等待著君十一。
然,就在等待的過程,她瞥見不遠處,有一男一女從行宮前走過,男的看起來像是個莊稼漢,女的一身樸實微垂著小臉,突然、那個男的俯近,在那女子頰上親了一口,便見那女子一臉緋紅地伸手打他,但壓根看不出怒容,比較像是羞怯。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這麼大膽。」
聽到八雲啐了聲,君十三不由得看向她,疑惑地問:「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祭主。」她在唇上比著食指,等著那對男女走遠些,才低聲說:「不管他倆到底是不是夫婦,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的,他們不覺得羞怯,我都要羞死了。」
「羞死了?」張大眼,眨了眨,偏頭再問:「不是只親頰而已嗎?」
「而已?」八雲吸了口氣,神色嚴肅地看向她。「祭主覺得這種程度,算是而已?」
「不然呢?」她不覺有異地問:「親頰都羞死人了,那要是親嘴呢?」
方纔那一幕,教她想起自己和無咎之間做過的事,如今想來,原來這是一件很令人害羞的事?
「天啊、天啊,親嘴?」八雲的嗓音陡地拔高幾個音。「那已經不是羞死人,而是、而是……哎呀,我不會說了。」她說著,滿臉通紅,不斷地用手插著風。
這麼嚴重?君十三垂斂長睫,疑惑自己是不是犯下什麼大錯。
「祭主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八雲等著自己冷靜一點,才靠近車窗問著。
「我隨口問問,奶奶又沒教過我這種事。」她水眸心虛地游移著。
「那可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祭主又不成親,前祭主又怎會教你這些?」八雲好笑道。
「夫妻之間……」所以,他說想要娶她……是真的?
可為什麼?
他為什麼會想娶她為妻?嚴格說起來,他們甚至並不熟。
她沒有想過成親,但要是和他成為夫妻……她倒是一點都不排斥,至少不會像五皇子讓她覺得厭惡……這意謂著,他至於她,是特別的,對不?
那是喜歡?
「想成為夫妻,只要憑借媒灼之言,父母做主就可以成親,但要是能夠相互喜歡,那才是真正的圓滿。」八雲說著,想起她已故的爹娘。她爹一輩子只有她娘一個女人,兩人感情深厚,是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要怎麼喜歡?」
她無法理解,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很簡單啊,好比……」八雲想了下,問:「祭主最喜歡什麼東西?」
君十三不由得皺起眉。「要是吃的,我喜歡桂花釀,而穿戴在身上的,我喜歡石雲帶。」桂花釀是儀式上喝的酒,她很擔心,有時會找機會多喝一杯,而石雲帶是舉行儀式時,拿來系發的緞布,有很多種材質,但不管是哪一種,她都喜歡。
「喜歡一個人也是,很自然的會馬上親近他,很捨不得和人分享。」八雲說著,卻像是察覺什麼,忙問:「祭主為什麼會這麼問?」
像是明白了什麼,她怔了會,才聽見八雲的問話,慢半拍地回答,「沒……隨口問問。」
原來,那樣就是喜歡,不想與人分享只想獨佔……她怎麼會笨到現在才明白?
她好想見他……要是嫁給他,就可以再見到他,那麼她願意嫁……可是,他沒來找她,他不想見她。
想著,不禁乏力垮著肩。
「祭主,你累了?」
「我……」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八雲,可以走了。」這時不遠處傳來君十一的叫喚。
她聞言,立刻拉開窗簾,示意馬車起程。
回程的路上,君十三努力想讓思緒放空,但無咎的身影就像是在她的心裡紮了根,她無可自拔,越是掙扎,越是心亂如麻。
她想見他。
她真的想見他,就如初次的龍神祭之後,她迫不及待想要再見到他,才會在紙上留下他的身影……她驀地一頓。難道說,初見他的第一眼,她就動心了?
「十三。」
低醇的喚聲,教她猛地回神,掀開車簾看向外頭,熱鬧的市集裡,正思念著的人就在眼前。
「龍……無咎?」她驚喜地喚出聲。
她像是即將枯萎的花朵,因為他的出現而得到滋潤,她揚起的笑,像是初綻的花蕾,盛滿情意和思念。
無咎睇著她,笑暖了稍嫌冷情的眸。「想不想下來逛逛?」
「咦?」她一愣,瞧見他的笑意,樂得幾乎要飛上天。「我要去。」
她去!哪裡都去,只要他在哪,她就在哪。
她忍不住揪著襟口,像是要安撫無端遽跳的心。
她有些發顫、有點緊張,彷彿意識到自己的情感之後,她開始不知所措,甚至連正視他,都感到萬般羞怯。
難道……這就是喜歡?
想著,她掀開車簾,但八雲按住她的手,朝她搖搖頭。
她再朝前看去,十一哥已經朝這邊走來。
「十一哥,我想跟無咎去走走逛逛。」她道。
她不認為十一哥會答應,但她會力爭到底。
沒想到君十一相當乾脆地說:「有什麼關係?去吧,畢竟你這年紀的姑娘都會想逛市集的,不過別將帷帽拿下。」
君十三喜出望外,用力地點點頭。
八雲聞言,只得鬆開手幫她把帷帽戴好。
「八雲,你不用跟去。」見她守在君十三身後,君十一出聲將她喚回。
「咦?可是……」她不解地看著他。
「回去了。」放下車簾,他不容置喙地道。
八雲無奈坐回馬車上,但卻不住的回頭,看著君十三綻開多日不見的笑,她不禁惴惴不安。
難道,當家的看不出祭主的不尋常嗎?
走在杭州最熱鬧的市集上,君十三目不轉睛地看著各式珍奇古玩,甚至是各種……原文缺字……話落,就見那乞丐驀地站起身,半走半跑地朝城北的方向走去。
無咎回頭,看見君十三用力地拍著手,滿眼崇拜。
「好厲害,那是言靈嗎?」
他不禁低笑搖頭,走過她的身旁,「是,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嗯,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像你這麼厲害,能夠幫助很多人。」她笑瞇眼,小碎步地跟上。「是誰說神祇無情的呢?你明明就很善良呀。」
他沒有多做解釋。她說的沒錯,神祇本無情,偏偏他對她動了情,就連行善,也不過是為了換得她一抹笑罷了。
忖著,眼角餘光瞥見她沒跟上,反身瞧她看著糖葫蘆問:「那是什麼?」
「糖葫蘆,你想吃嗎?」
「想。好吃嗎?」
「也許吧。」無咎付了銀兩,拿了一串遞給她。
君十三接過糖葫蘆,想吃,卻發現很不方便,因為她還戴著帷帽。
「找家茶店坐吧。」他說著,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她怔了下,睇著他厚實的大手,沒有半點厭惡,甚至是滿心歡喜的。
走進一家茶店,特地挑了最角落的位置,有屏風遮掩,讓她可以取下帷帽。
君十三二話不說咬了口糖葫蘆,酸甜滋味配上清脆口感,教她瞇緊了水眸,那逗俏模樣,讓坐在對面的無咎笑了。
「好吃嗎?」他問。
「好吃,你嘗嘗。」她遞上被她咬了一口的糖葫蘆。
無咎直睇著她。
「啊,還是你不能吃?」問的同時,她突然想起,那晚他們是一道用膳的。
「當然可以。」他采手,輕扣著她的手腕,拉向自己,咬了口糖葫蘆,再輕輕地放開她的手。
君十三看著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蘆,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做出相當大膽的舉動。
這樣她一口,他一口,好像太親密了……
她終於明白,八雲說的羞死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君十三臉垂得極低,適巧店小二送來一壺涼茶。
無咎斟上兩杯,將一杯遞到她面前,「今天有點熱,喝點茶。」
瞅著他,她忍不住低問:「怎麼我覺得龍神大人似乎很習慣人間的一切?」比她還熟稔呢。
他眼睫不動地沉聲道:「無咎。」
「咦?」
「你忘了我的名字。」
「……沒忘,只是一時不習慣。」她以為那名字是在人前喚他使用,私底下也這麼喚他,讓她有點害羞。
「你以為我會一直待在天界?」
「那麼,你常常出現在杭州城嘍?」
「這點小問題,也要問?」他不禁低笑。
「……」君十三微微咬唇。因為她覺得,自己要是不多說電話,心就快要從胸口跳出了。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他問。
她皺起眉想了下,一時之間還想不出有什麼話題……就連剛剛的問題,都是為了掩飾緊張而提出的……唉,說來可悲,她這麼無趣,為什麼他還會喜歡她?
「對了,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突問。
對嘛,這也是個問題,可一問出口,她又覺得自己似乎問得太直接了。
君十三懊惱地垂下臉,卻突地聽到低啞笑聲,驀地抬眼睇向他。
只見俊逸面容噙著教人人轉不開眼的魔魅風情,他的笑彷彿鑽進她的血液裡,從深處染上他的笑,蕩漾在她唇角。
「因為你,你是你。」他道。
她皺起眉。「不懂。」
「連我也不是很懂。」他說著,輕啜一口涼茶。
他是狂傲不羈的龍神,自負得不將世間的一切看在眼裡,和拾扇之間,他也抱持著玩樂心態,直到她離世,他才發現自己有多不捨,才發現自己是愛著她的。
可是,為時已晚。
君十三看著他,想像著自己的心情,發現答案與他如出一轍。她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等她回過神之後,滿腦子想的都是他。
「那麼,這幾天,你去哪了?」好半晌,她輕聲問著。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他是不是氣她不識抬舉。
「和兩個朋友喝了幾天酒。」
她瞪大眼。「幾、天、酒?」他喝的酒,是以天為計算單位,而不是壺,更不是杯?未免太能喝了?
「心情好。」
「真的?」
「因為我有了名字。」對他而言,就像是擁有了歸屬。
那名字,是前世的她贈與的,今生的她就算歪打正著說出他的名,要說他們半點情緣也無,誰信。
「先說好,我不要石頭那個名字。」
無咎低低笑開。「對我而言,十三和石頭都是一樣的。」她就是她,在他心中獨一無二。
「……」算了,不跟他計較,他開心就好。
看著外頭的天色,她開始啃剩下的糖葫蘆,就怕一會太陽下山了,她就不能將市集逛完。
然而,吞得太快,不小心噎著,她猛拍著胸口。
無咎見狀,橫過矮桌,輕拍著她的背。「吃慢點,我不會跟你搶。」
「不是,我怕太陽下山,逛不完……」她咳著,小臉漲得通紅。
「今天逛不完,明日再來就是。」
「……明天,你還會陪我來嗎?」
「只要你想,有什麼問題?」
「你不會突然又消失不見?」她怕,他又不止口而別,到時候一定不是三天而是三年……那日子有多難捱?
無咎瞅著她,眼角餘光瞥見她懸在腰間的三生石。「你……把它趩上了?」
「嗯,這石頭很硬,我鑽了好久,又怕它裂開。」她在上頭穿繩,天天繫在腰上,這麼一來就不怕遺失了。
他打量著她。
她的態度令他迷惑,究竟是她已有情而不自知,還是這些只是無心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