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之境,位於蘭國與翼國國界的正中央,四周環海,是個物產豐富的美麗小島。
傳說,島上有著令人瞧了眼花撩亂的許多種珍奇花卉、恍如仙境的絕美景色,和讓人花上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金銀珠寶。
這「傳說」不知由何而起,總之,琉璃之境擁有寶藏的傳說一出,馬上引來各地的尋寶人馬,然而,人們興高采烈的出海尋寶,帶回的卻不是讓他們吃喝不愁的寶石翡翠、珍珠瑪瑙,而是一艘艘慘破不堪的廢船,以及滿船的屍體。
更恐怖的是,有些船只上頭連屍體都沒有,只有白森森的骨骸,以及像是被啃咬過的碎肉塊,這驚悚的畫面讓尋寶人潮倏地少了大半,就算是有人不死心、不信邪,也在看過那些有幸活著回來的人之後,徹底打消發財夢。
活下的人,不是猶如行屍走肉,便是成了瘋言瘋語的傻子,成日喊著島上有妖怪、有好多好多的妖怪,讓人聽了不寒而栗。漸漸的,開始有人質疑琉璃之境有寶藏的傳說,懷疑那傳說根本不是由人的口中傳出,而是妖怪的計謀,是為了騙人類前去琉璃之境填飽他們肚子的計謀。
就這樣,美麗的琉璃之境由讓人趨之若鶩的黃金島成了令人驚懼惶恐的魔域,就連那片美麗的海域,也變得無人敢再踏足。
然而大部分的人雖知道琉璃之境是妖怪之島,卻不知在遍布暗礁的琉璃之境周遭海洋底下,也住著居民。
他們居住在幽深的海底,有著和人類一樣的五官,但更加精致玲瓏;有著和人類一樣的體態,卻更是豐潤絕美。唯一和人類不同的,是他們沒有雙腿,而是靠著那美麗、泛著微微亮光的修長尾鰭在海裡優游,人類稱他們為魚妖,而他們則稱自己為—— 人魚。
明亮的海面上,閃爍著點點金陽,璀璨的光束,筆直照入靛藍的海水之中,穿越過成群的魚兒、搖晃的珊瑚,一路往更深沉的海底去,直到被一抹闇黑截去,明亮轉為黑暗,美麗的魚兒成了詭異丑陋的深海魚,鮮艷的珊瑚礁不再,只有黑沉沉的蝕石和海崖,而再往下,又是另一番人類永遠也窺探不得的景象。
海的最深處,不見方才的黑暗、沒有咧嘴的怪魚,而是被淡淡的金光籠罩,如同海面上的日陽一般,可見海的深處有座城市,一座雄偉巍然的城池,那正是人魚居住之地—— 藍砂。
「……淩……海淩,你不能再去了!」
一個只有人類幼兒般大小,魚身蛇首,有著六只腳的怪魚快速游竄至一名有著及腰長發的女子面前,挺著他小小的身軀,擋在她面前。
海淩被迫停下,皺起柳眉,低聲說:「冉遺,你別攔著我,再一次就好,我保證,只要再讓我去一次就好,拜托。」
無視她的哀求,冉遺馬上搖頭,「不成,海淩,你不能再到陸地上去了!王已經在注意我們了,要是被逮住,你是公主,頂多是被關個幾天,我可不同,肯定會讓王給剝了皮,扔到海溝裡,喂他那些守衛。」
光想像海鯊那森白銳利的血盆大口,冉遺的頭顱搖得更用力了。
「不會的。」海淩忙捧住他那像是快搖掉的腦袋,小聲又說:「只看一眼﹗我答應你,這一回我只去偷看一下,很快就回來,絕不會像上回那樣,求你了……」
原本心就軟的冉遺被她這麼一求,險些就要答應,可一聽她提起上一回,神智馬上清醒。「不行不行,海淩!我的好公主,你既然還記得上回被人類漁網給網住的事,那就更不應該再想著溜出藍砂,你別忘了,那回要不是漁網正巧破了個洞,你早就被人類給抓了。」
被人類抓住的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我……」想起那回驚險的遭遇,海淩遲疑了,然而她終究抑制不住想再次見到那人的渴望,深吸口氣,抬起精巧的下顎,堅定的說:「我不怕,只要能讓我再見到他一次,就算是被抓了,我也不怕。」
她愛上了一個人,但他和她不同,是個人類。
在五年前的今天,她救了一個落海的人類,即便經過了五年的歲月,她仍然記得第一眼見到他的那股悸動。
那人有著剛毅瘦削的臉龐、濃密英挺的眉毛、深邃俊朗的五官,她不曉得在人類眼中,這樣長相稱不稱得上是俊,但在她眼裡,卻是十分的好看,她的心,在乍見他的那一刻就遺落了。
正因為那份悸動、因為那顆不再平靜的心、因為想再見他一面的渴望,每年的同一日,她都會瞞著父親,偷偷溜到海面上,靜靜的守在她將那人送回陸地的沙灘上,等著、盼著,企望能再見他一面。
「你不怕,可我怕呀!」冉遺急忙說,「若你真讓人類給抓了,我要怎麼和王交代?而且你有沒有想過被抓住會有怎樣的後果?人類當我們是妖,是會使幻術、讓漁船迷航的魚妖,若真落在他們手上,他們絕不會讓你活命,聽說他們殺妖怪的方法,就是將妖怪活活燒死,燒得連灰都不剩,這樣,你還要去嗎?」
生存在海底的他們,最怕的便是火,冉遺以為只要他這麼說,海淩便會死心,沒想到她竟連想都不想便道:「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去﹗」
凝視著冉遺的藍紫色雙眸閃著堅定無比的光芒,猶如寶石般耀眼、晶亮,讓人無法忽略、無法拒絕。
「你……」見她這般的堅持,冉遺無話可說了,因為他曉得,不管自己說什麼也無法阻止她,如果能阻止,早在五年前海淩堅持要救那人類時,他便阻止了,若真那麼做了,今日他也無須這般的困擾。
既然無法阻擋她,為保她的安全,他只好將那不該說出的方法道出……
「好。我明白了,我可以幫你,但你要答應我,只要見到那人類,就得馬上回來藍砂,不再到陸上去。」
一聽冉遺肯幫她,海淩高興的忙點頭,「我答應!只要能再見他一眼,我就乖乖回藍砂。」
得到她的保證,冉遺這才劃動著魚身下的六只腳,攀上她光滑的肩上,附在她耳畔邊低聲說:「要見到那人類,最快的方法便是到人類的城鎮找尋,比在那傻傻的等要好,至於要怎麼到人類的城鎮去而不被當成妖……你就得變成—— 人。」
「變成……人 」聽見這詞兒,海淩小臉除了訝異之外,還有著掩也掩不住的驚喜。
「噓!」冉遺忙用那滑溜的腳摀住她的嘴,「小聲點!」
海淩緊張的跟著摀住自個兒的小嘴,左瞧右瞧後,才低聲又問:「可是……要怎麼變成人?冉遺,你會嗎?」
「當然不會!」冉遺瞪大眼眸。
他不過是海裡一介弱小生物,哪可能會這樣厲害的法術,再說這兒除了藍砂之王,海淩的父親之外,他們這些魚類可是半點法術都不會,他怎有辦法把她變成人類。
聞言,海淩驚喜的小臉覆上一抹失望,悶聲說:「那……那我該怎麼到陸地上去……」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轉瞬間被澆熄,她的失望可想而知。
「我不會,可我知道有個人會。」沒讓她失望太久,他緊接著說。
「真的 」小巧的臉蛋再次充滿驚喜神色,扯著他急問:「是誰?」
冉遺轉了轉淡金色的眼,低聲說:「是……」
「海淩公主,我沒辦法答應你。」
剛坐上貝殼椅的海淩一愣,傻傻的說:「靈龜爺爺,我什麼都還沒說呀……」
年紀老邁的靈龜,扯了扯皺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的臉,露出笑容嘶啞道:「你不必說,在你們來之前發生的事情,我都看見了,身為藍砂的守護者,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身為一個預知者,他不僅能看見未來,更能看見過去,因此他能在海淩來此之前得知她要請求的事。
聞言,海淩滿心期盼倏地一冷,卻仍不死心,「靈龜爺爺,海淩求您了,求您答應我,我……我是真的很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早料到她不會輕易放棄的靈龜沒有答話,而是自顧自的看著他面前那面清澈的水鏡,花白的眉微微蹙緊,半晌,才緩慢的問:「只見他一面就能滿足了?」
這問話讓她一愣,還未回答,靈龜就接著說:「若真是只見一面就能滿足……那麼,海淩公主,我不會拒絕你的請求,但你自己明白,你的心願並非是單純的看上一眼、見上一面。」
「我……」海淩答不出話,因為靈龜說的沒錯。
小巧的香肩微微垂下,美麗的臉龐滿是迷惑。
她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我知道我不能期望太多……我真的只是想再看他一眼、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想要……和他說上一句話……」
她曉得身為人魚的她不可能和人類長相廝守,所以她的心願很微小,就只是想遠遠的看著他、守著他,但……在她心靈深處,卻隱隱有股渴望,渴望……能從那人身上得到相等的情感……
她希望能得到他的愛,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不過這是個秘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一個她只能深埋在心裡,努力忽視的秘密,因為……這不僅是藍砂的禁忌,更是人類的禁忌,人與妖相戀……是不可能會有好結果的。
靈龜靜靜的看著她,又垂首看著浮現在水鏡上,那只有他才看得見的畫面,沉默了許久許久,末了,他輕歎口氣,低聲道:「罷了!這是你的命運,就算現在阻止了你,也不能扭轉這既定的事實。」
早在海淩公主來找他之前,他便已預見那哀戚的未來……
但身為一個預知者,很多事即便他已知曉結果,卻不能改變,不是無法改變,而是不能,因為早在海淩公主救起那名人類時,兩人的命運便已密不可分的糾纏在一起。
聽見這話,海淩倏地抬起頭,期盼的問:「靈龜爺爺,您這話的意思是?」
靈龜咳了聲,揮動握在手上的拐杖,驀地,平滑的水鏡上,平空冒出了一只用海螺制成的杯子,杯裡盛著濃黑色的汁液。
他再揮,那只海螺杯便緩緩的朝海淩飄浮而去,停在她面前。
他接著說道:「只要喝下眼前的藥水,你就能擁有人類的雙腿。」
聞言,她頓時欣喜萬分,感激的道謝,「謝謝靈龜爺爺,謝謝!」
「別謝得太早,我話還沒說完。」花白的眉毛擰緊,他慎重的說:「第一,這藥的效用只有三個月,且在每月的月圓之日,你會變回人魚,現出原形,因此這期間你得躲到水裡,直到月娘落下、朝陽昇起,你才會再變回人類,要是在轉變之際被人類給發現了,那可沒人救得了你。」
海淩認真的記著,慎重的點頭。「靈龜爺爺的話,海淩謹記在心,絕不會忘記的。」
「第二……」手中拐杖又揮動,這回水鏡上浮出的是一只手環,一只用無數貝殼串起的手環,「這你戴上,記住,千萬不能摘下,這手環能保住你的命,助你躲過危機,只要將它擊碎,就能回到藍砂。它是你的救命符,但只能用一次,所以你要好好保管。」
「海淩知道。」她接過那閃著瑩白亮光的貝殼手環,將它戴上。
見她戴妥,靈龜這才接著又說:「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海淩眨著藍紫色眼眸,詢問的凝視他。
「這藥,是由你心裡所想幻化而成,所以在你變成人類的這三個月之內,若沒讓你心裡的那個男人愛上你,你就會……死!」
海淩一愣,低聲重復著,「……死?」
「對,死。」看著她怔愣的樣子,靈龜又一次問著,「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即便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你也要喝?」
「我……」盯著那見不著杯底的濃黑藥水,海淩的遲疑只有一瞬,下一瞬,她已舉起杯子,直接灌下。
待所有的藥水皆喝下肚之後,她才堅定的說——
「這就是我的答案。」
冷,徹骨的寒冷。
像冰一般冷的身軀彷佛有千斤萬斤那樣沉重,他的手抬不起、他的腳動不得,猶如兩塊烙鐵般沉重的眼皮更是掀也掀不開,他腦袋一片渾沌,身上唯一還有知覺的,就只剩那被灌進滿滿海水的雙耳,以及一直有著暖氣送入的雙唇……
「不能再上去了,再上去會有危險……」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司馬如風恍惚的頭腦有所警覺,努力維持幾乎渙散的意識,仔細聆聽。
那聲音忽遠忽近、虛虛實實,彷佛隔著一道牆,讓人聽不真切,最重要的是,在這海中怎麼有人能說話……
難道是妖怪?
就在他猜想的同時,唇上的暖意突然消失,接著他聽見了和方才截然不同的甜美嗓音。
「不會的,我會小心。」
那聲音十分的輕柔,清洌如泉、悠揚如雲、流暢如風,好聽得讓人著迷。
「你瞞著王收留他已經很危險了,要是讓王知道,你為了這個人類要到陸地上去,那就……」
「那就一個字都別提。」甜美嗓音的主人嚴肅道,接著用著極為不捨的語氣,低聲又說:「他快醒了……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我得把他送到岸上,你放心,我送他到岸邊就會馬上離開,不會讓人類看見的……」
「這……好吧!那就快點,別被發現了……」
對話一止,司馬如風就感覺到自己正快速的向上移動,旋即,一股沉重的力道跟著席卷而來,像有萬根針一般,戳刺在他以為已被凍得毫無知覺的皮膚上。
上升的速度愈來愈快,那力道也就愈來愈沉,就在他以為會被那股力量逼得就此死去時,清甜的空氣突然竄入喉中,那迫得他五髒六腑幾乎爆裂的壓力也在瞬間退去,他的手、他的腳不再冰冷,意識也慢慢的回籠。
「到了!」
隨著那話聲吃力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汪洋,不遠處便是海岸,回過頭,當他看見那甜美聲嗓的主人時,他怔住了。
不只是他怔住,對方也愣住了,像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清醒。
那是個女人,一個有著一頭深藍色長發、絕艷容貌的女人,而讓他訝異的,是她那雙眼,那是一雙十分明亮,猶如湛藍海水般清澈絕美、閃著神秘光芒的藍紫色眼眸……
「他醒了 不能讓他看見我們.我們得消去他的記憶!」
就在司馬如風看得癡迷時,突然一陣昏眩襲來,在閉上眼的同時,那雙滿溢著擔憂的藍紫色雙眸,也同時烙印在他的心裡……
驀地睜開眼,當他發現那雙美麗的藍紫色瞳眸在他睜眼的瞬間再次消失時,司馬如風便知道,自己又作夢了。
「該死……」撫了撫疼痛欲裂的腦袋,他用力的甩了甩頭,逼自己不要再想,那像是要讓他腦袋裂開的劇痛,這才緩緩退去。
扶著桌緣,他倒了杯水,連喝了幾杯後,額際的疼才全數消去。
又是那個夢,又是那雙藍紫色的眼睛,這夢占據了他無數的夜晚,整整五年,五年間那雙眼眸不斷的在他腦海盤旋,偏偏只要他一睜眼,卻又什麼都想不起,想不起他落海後發生的事情,想不起那有著美麗雙眸的女子的長相……
才一思索,額角就再次泛疼,逼得司馬如風不得不閉上眼,讓腦袋平靜,不再去想。
深吸口氣,他不再企圖回想,站起身,走出船艙,打算到外頭透透氣。
本想圖個寧靜,然而一到外頭,他便聽見一陣喧鬧聲。
「副將軍,來來來!今兒個是咱們打勝仗的大日子,陪大夥兒喝杯酒,熱鬧熱鬧!」
「不,我……」
「是呀,副將軍,這樣的大日子,你可別想躲,今夜大夥兒是不醉不歸,沒喝完這壇子裡頭的酒,咱們可是不會放人的,來!喝!」
「你們這不是為難我嗎……」一推再推的晏生一臉苦笑,頻頻退後,退到險些由船上跌落海中。
「這、這怎麼會是為難……嗝!」胖丁哈哈大笑,黝黑的方臉上紅光一片,硬是將酒壇塞在他懷裡,打了個酒嗝。「這可是好東西,是……是咱家老爹私藏的好酒,只要喝上一……一口,就能讓你飄上天,來、來!快喝!」
「胖丁,不是我不賞臉,而是……你明知道我不會喝酒……」晏生抱著那酒味濃烈到讓人作嘔的酒壇,有種未飲先醉的錯覺。
「就是不會才得喝呀!」
「說的對!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不會喝酒的道理?不會就得學,免得以後討媳婦,連杯交杯酒都沒法喝,讓媳婦給笑話,喝!」
晏生讓一群醉鬼纏住,正不知所措時,懷中的酒壇卻突然被人給抽起,他抬頭一見來人,兩眼只差沒噴出感激萬分的眼淚,「將軍!」
司馬如風沒說話,一手抓起那有十斤重的酒壇子,吭也沒吭一聲,就著壇口豪飲。
眾人光是聽見那聲「將軍」酒已醒了大半,再見他面不改色的灌下近半壇子的烈酒,所有人酒意全失,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拭去滴至下顎酒水的將軍大人。
「既然酒都喝了,你們也該回去休息了,想慶功,等回國之後,有得是時間慶功。」放下酒壇,司馬如風一臉淡漠的靜靜掃視眾人,沉聲說。
這話猶如一道冷水,澆滅了方才的歡樂氛圍,眾人搔頭的搔頭、摸鼻的摸鼻,沒人敢再起哄,紛紛向司馬如風與晏生道晚安,便扶著較醉的同伴,一同回船艙休息。
待其他人一走,晏生馬上不贊同的看向他,「將軍,你這樣是否太掃興了?」
大夥兒剛打完仗,結果一場己方幾乎沒有損傷的戰役,他們大獲全勝,慶功喝酒實屬平常,將軍實在不該如此破壞氣氛。
聞言,司馬如風眉微揚,語氣不冷不熱,「這麼說,你是在嫌我多事?不該打擾你們慶功,更不該幫你喝下那壇酒?」
「呃!」一想到適才被一群醉鬼給團團包圍的險境,晏生臉色一變,忙諂媚的說:「當然不是,屬下的意思是……是說將軍你沒一塊兒參加這慶功宴實在是太掃興了,回國之後大家一起慶功當然好,好得很,哈哈……哈哈哈!」
聽見那狗腿的笑,司馬如風仍然面無表情,旋過身,看著一望無際的幽暗大海和滿天星斗,沉聲道:「吩咐今晚值夜的士兵好好看守,順道將海圖和羅盤拿來。」
「是!」晏生吁了口氣,便馬上去辦,不一會兒,便帶回他吩咐的兩樣東西。「將軍,海圖和羅盤帶來了。」
司馬如風卻沒應聲,一雙眼眺望大海,眉頭微皺,冷然的雙眼緩緩瞇起,緊盯著海中央的某一處。
得不到回應的晏生抬起頭,又喊了聲,「將軍?」
他依舊沒反應,一雙眉愈擰愈緊。
晏生見狀,困惑的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一望,也雙目微瞇,不確定的問:「將軍,那海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去准備一條毯子。」司馬如風沒回答,吩咐完,便直接翻上船舷,縱身一跳,往海裡躍去。
「將軍!」沒料到他會突然跳下,晏生大喊,一個箭步沖到船舷邊查看。
見到自家將軍好好的在海裡游著,吊到喉頭的心髒這才安下,忙奔至船艙找來一條大毯子,再急忙找來粗繩及人力,等著將跳入海中的頭頭拉上船。
泳技極佳的司馬如風毫不費力的便來到目標物旁,只是當他看清那漂浮在海上的「東西」是什麼時,整個人愣了下,不知該不該閉上雙眼。
漂在海上的並非東西,而是個人,還是一個女人,一個一絲不掛,身上只有幾片海草遮擋住私密部位的女人。
然而救人要緊,此時壓根顧不得什麼禮數,他伸出手,探向她的鼻尖,發現她尚存一息時,他沒有猶豫,直接攬抱住她的腋下,拖帶著她游回船邊。
遠遠見他游返,晏生連忙大喊,「將軍回來了,快!將繩索放下。」
眾人聽命,手腳俐落的放下繩索,合力將司馬如風給拉上船。
在繩索緩緩上升的同時,司馬如風吩咐晏生扔下毯子,接著用毯子緊緊包裡住那昏迷的女子,確定她沒裸露出一絲肌膚後,才抱著她翻上船。
「將、將軍,這……」晏生傻了,雙眼微瞠的瞪著那長發覆面、前一刻還裸著身子的人,結巴的說:「女、女人 」
拭去臉上、發下滴落的海水,司馬如風沉聲說:「去燒盆熱水放到我房間,除了副將軍外,其余的人全都回到自己的崗位。」
「是!」聽見將軍的命令,眾人只能收回好奇又興奮的目光,退下。
待所有人散去,晏生再也抑不住驚慌,沖到司馬如風面前,「將軍!女人……這、這……這船上不能有女人呀!」
據說船上要是有女人,是會倒大楣的。
可、可誰也沒料到這茫茫大海竟會冒出一個女人,還讓將軍從海上給「撿」了回來,這……這……他們該不會等一下就要發生船難了?
司馬如風將懷中女子放在船板上說:「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將她扔下去?」
「我……」一句話,頓時讓晏生啞口無言。
他只能說,他輸了,誰教他偉大的將軍明明惜字如金,可那金口一開卻總能輕松的用那鑲金帶銀的幾個字堵住他的嘴,讓他無言以對。
確定他不再有意見,司馬如風這才旋過身,伸手拂去覆在女子臉上的長發。
這一拂開,他愣住了,連他身後的晏生也看傻了,兩眼瞠瞪,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半晌才有法子出聲,「將、將軍……這、這……屬下開始覺得,咱們或許把她再扔回海裡會好一點……」
這女人……太、太嚇人了。
不是丑得嚇人,而是恰恰相反。
挺直的瑤鼻,猶如玉雕般晶瑩剔透;精巧的紅唇,就像初櫻般粉嫩清雅;飽滿的額,光潔白皙,宛如瑞雪般細致明亮;緊閉的雙眸,懸著兩弧既彎且翹的濃密羽睫。她的五官彷佛是上天特意雕琢般那樣完美,精致絕艷得不似凡人,這女人……這女人擁有超凡的姿容,美得驚人、艷得嚇人。
光是這麼靜靜躺著,便已能讓人看得如此著迷,他無法想像要是她醒來,那雙有著纖長墨睫的雙眸又會是怎樣的迷人……
太危險了!讓這麼一個傾國佳人在滿是男人的船上,怎麼得了?不出事才怪!
聽見他的話,一樣震懾於她容貌的司馬如風一雙眉逐漸靠攏,冷唇緊抿。
沒錯,這女人會是個麻煩,一個大麻煩,但所謂救人救到底,他司馬如風從不做中途放棄之事,既然人由他救回,他就不容自己半途撒手不管。
將長發再次覆上她美麗的容顏,他抱起她,筆直走向前。
晏生見狀,連忙追上前,「將軍!你、你要去哪?」
不會真要將她扔回海裡吧?這麼一來他豈不成了罪人?
「回房。」
一聽不是要將人扔回大海,晏生這才安下心,可下一刻,他馬上察覺不對,瞪眼大喊,「回、回回房 」他有沒有聽錯?
司馬如風沒理會他的大驚小怪,直接走進船艙,將人抱回自己的艙房裡。
跟在他後面見他將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晏生又喊,「將軍,你、你要親自照顧她 」
撇開將軍的身份不說,光是男女之別就是個問題呀!雖說、雖說那女人全身都讓將軍給看光了,可那也是不得已呀!
司馬如風淡然的凝著他,反問:「要不,你來照顧她?」
再一次,晏生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一臉驚嚇的忙搖首,「不不不!我、我一個大男人,怎麼、怎麼照顧一個女人……」
「既然不肯,那就下去休息。」他累了,實在不想再聽他這大驚小怪的下屬在那嘮叨了。
旋過身,司馬如風不再搭理他,擰來沾了熱水的布巾,幫女子擦拭沾滿海水的臉龐。
看著他細心幫女子拭臉擦發,晏生沒有退下,而是憂慮的又問:「將軍,你這麼照顧一個女人,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後半句他不敢說,輕咳了聲,接著說:「呃……你不怕嫂子生氣?」
司馬如風止住手上動作,眼裡的淡漠褪了些,徐聲說:「她很明理,不會為了這種事不愉快。」
既然當事人都不擔心了,那他這個旁觀者自然也不須操心,摸了摸鼻子,晏生不再多言,靜靜的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