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晏蹙起眉,雖然心有不悅,可看到竇茵巧笑倩兮的小臉,他也只好勉強自己跟著她步入熱烈歡迎自己凱旋歸來的賀客群中。
不過才走兩步,他立即停下,回頭看向靖閔,卻正好見到她伸手去牽被母親遺忘的佑兒。
佑兒看來有點忐忑,但靖閔卻笑得很燦爛,於是佑兒最後還是乖乖伸出手,讓她牽著走。
竇茵注意到祁晏的目光都在靖閔身上,妒意湧上心頭,她勉強朝靖閔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嫂嫂,快來啊,佑兒自己會走的。」
靖閔有些不解,看來竇茵對自己的哥哥比對親兒子還要好?
對了,她剛復生時,祁晏曾告訴她竇茵對她沒好臉色、而且又愛罵她,甚至不諱言的說自己愛祁晏……
咳!真不知重生前的她是怎麼回應這個沒分寸的小姑,才讓對方騎到頭上來?至於現在的她——
靖閔回給竇茵一個超級無敵嬌媚的笑容,「沒關係,我牽著,他太可愛了。」
竇茵臉一僵,不過靖閔沒理她,低頭看著露出羞澀笑容的佑兒。
祁晏轉身走回來,抱起佑兒,竇茵便也走回來,一把勾住他的手臂,看來就像一家三口。
靖閔倒沒無聊到去抱他的另一隻手臂,因為那太幼稚了。
向大廳裡的賀客們微微點頭後,祁晏即回身交代要屈總管跟竇茵先招呼客人,然後再看向靖閔,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我們先去探望潘恩。」他說著往內院走。
靖閔順從的點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臉色微變的小姑一眼,跟在丈夫後面離去。
一旁小叮跟小琳見狀,也連忙跟上。
在轉過門檻時,靖閔不經意的回頭,就那麼剛好,嬌滴滴又貴氣的竇茵正以眼角餘光斜睨她,這一眼夠凶狠,像是要將她大卸八塊,即使發現她對上自己的視線、竇菌眸中的冷冽也沒有消失。
看來這女人跟她的仇結得可深了,原因呢?當然就是走在她前方的祁晏。
她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佑兒跟他娘處不好嗎?」她好奇地看著緊緊巴著丈夫的小鬼問。
「竇茵……」祁晏欲言又止,覺得很奇怪,為何她剛剛一副自己第一次見到竇茵的樣子?
事實上,竇茵因為婚姻不幸福,不久就將孩子帶回來這裡,怨懟丈夫對她不好,有時情緒失控還會打孩子,所以孩子自然很怕她。
他剛成親的那幾天,妻子其實已見過那樣的場面好幾回了,為何此刻神情卻茫然得彷彿一無所知?
「哥,祁晏哥哥。」
竇茵突然又追過來,又一把勾住他手臂,再回頭冷冷瞪了自己兩名丫鬟一眼,丫鬟立即明白的快步過來,伸手抱走佑兒。
小佑兒馬上淚眼汪汪,胖胖的小手伸得長長的,「舅、舅……」
「晚一會兒舅舅再去找你。」祁晏輕聲安撫小外甥不安的情緒,這才讓丫鬟們抱走他。其實佑兒已五歲了,但會說的字卻還沒幾個,因為竇茵的心思從來沒有放在這娃兒身上。
真令人意外,沒想到這個冷漠的男人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靖閔對自己又被晾在一旁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她只是想瞧瞧黏他的竇茵到底想幹啥?
「剛才在外面時,哥的臉色有點僵,是氣我嗎?可是哥打了勝仗,而且我還聽說這一役過後,大小金川至少要休養個兩、三年才有能力再與大清交鋒……因為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才忤逆哥哥的意思讓人來為哥接風。」說著竇茵還真的紅了眼眶,充分演出「喜極而泣」的戲碼,趁機順勢抱緊了祁晏。
有沒有那麼誇張啊?當她是隱形人嗎?況且身後也還有小叮跟小琳兩個丫頭。靖閔看不下去的搖搖頭。
祁晏目光對上靖閔,只見她挑眉雙手一攤,又環抱住自己,再兩手做拭淚狀,鬼靈精怪的可愛模樣讓他差點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不,他真的笑了,胸膛隨之起伏震動,使得依偎抱住他的竇茵不解地放開手,抬頭望向他。但他很快壓抑住想大笑的衝動,只有含笑凝睇著的黑眸,洩露了他的好心情。
可能嗎?討厭嫂嫂的哥哥怎麼會以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嫂嫂,這段沒有她在的日子,他們倆發生了什麼事?!竇茵咬著下唇,不悅地猜測著。不成,哥哥是她的!從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知道自己耍當哥哥的新娘,而且如今她已成功逼丈夫寫了休書給她,這一次她全都安排好了,誓在必得……
於是她刻意又抱住祁晏,語氣輕快的說:「我真的太為哥哥高興了!你知道嗎?皇上還派人要川陝總督代你上京領黃金白銀等賞賜,說是因為體恤哥哥戰事疲憊,且有新婚妻要照顧呢。」她開心的說著,令他不得不將目光由妻子的身上收回來。「哥,快去看看潘副帥,咱們就得回筵席去了,大家都等著向你恭賀呢。」
「好吧。」他走了幾步,意識到身後的靖閔並未跟上後,停下腳步又回頭看她。
靖閔搖搖頭,「算了,你們就一起去,然後一起回筵席吧,我自己會找時間去看潘恩。」她很乾脆地讓出自己的丈夫,一來因為看著竇茵黏他實在很礙眼,二來則是她想回房去。
「你不出席?」他立即聽出她的打算。
她點點頭,「剛剛你在,大家忙著慶賀你打勝仗,但賀喜完呢?肯定又有些人起哄要我表演什麼琴棋書畫的……我才不要呢。我寧願自己窩在房裡洗澡、吃飯、睡覺。」
他眉一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最後一件事很吸引他。
「也好,外面賀客那麼多,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嫂子。」竇茵可是樂觀其成,拉著哥哥的手催促道:「走嘛,快點、快點。」
「只此一次、只有今晚,聽到沒有?」他再次重申,不希望妹妹藉由這次自己的凱旋歸來,再隨便答應一些皇親貴族的邀約。
「是是是,我就知道哥對我最好了。」
好芭樂的對話……靖閔對上竇茵回頭挑釁的笑容,再看向同樣回頭看自己的老公,見他眼神已轉為漠然,她並不意外,因為這才符合他的形象嘛。
她朝他揮揮手,看著兩人往西園走去,忍不住同情的搖頭。
真可憐,一看就知道是被親情綁架的哥哥。
兩個丫鬟見王爺跟郡主走遠了,這才憤憤不平的看著主子,壓低嗓音說:「主子在想什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心儀王爺許久,他們可沒有血緣關係——」
「我知道,別嚼舌根了。我想休息,包括我的耳朵。」坐了好幾個時辰的馬車,雖然她睡了很久,馬車臥鋪也算舒適,但她還真的想安靜一下呢。
郡王府廳堂裡,燈火通明、觥籌交錯,絲竹之樂隨風傳來。
靖閔處在高高的閣樓內,身子趴伏在窗台邊緣,居高臨下地拿起一支中空卷軸半瞇著右限,透過卷軸的洞口看向熱鬧非凡的宴會場景,搜尋著坐在最上位的丈夫。
唉,距離真的太遠了,可惜這年代沒有望遠鏡,不然她肯定能將祁晏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一些……還好,她加減能瞧見他的表情不太優,姑且稱之為淡漠嘍!
再看看一桌桌巴結諂媚的臉孔,以及一個又一個捧上來的賀禮……嘖!這些人都是想攀親搭貴的馬屁精吧?難怪祁晏一點也不想要宴客。
她再移動卷軸,望向坐在丈夫身邊的竇茵,只見竇茵笑吟吟地舉杯迎向客人,一副女主人的樣子,每一次看向祁晏的表情都是羞澀且充滿柔情……唉,難怪這郡主對她充滿敵意,因為她搶走了郡主要的男人啊!
靖閔忽地想到丫鬟們跟她說的話,據說郡主驕縱難纏,即使成親生子了,也老回哥哥的門,動不動一住就好幾個月,自以為權勢大如天,沒人敢拂逆她,當然她也不會讓別人有機會欺負自己,很討人厭……
的確很礙眼!靖閔不爽再看情敵,又移動卷軸對上祁晏那張俊俏的臉孔——
莫怪竇茵會迷上他,他長得真的很英俊,而且超級耐看,身材媲美太陽神阿波羅,在床第間更是有高戰鬥力,總之他完美得幾乎沒得挑剔,只差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兒——他可能會愛她嗎?
在古代,婚姻這種東西裡有沒有愛好像一點也不重要,有性、能傳宗接代便行,而他對她,一直在做的也不過就是傳遞香火的事罷了,是這樣嗎?唉……
愈想愈沮喪,靖閔再次將卷軸往上移到他的臉,沒想到他那雙深邃黑眸竟突然對上她的——
他看到她了嗎?她嚇了一跳,急忙放下卷軸,下意識地趴下身子,心兒怦怦狂跳。
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偷偷的抬頭,眼睛貼著窗台邊緣再拿起卷軸對著看過去
咦?奇怪?他的座位怎麼變成空的了,人呢?
「好看嗎?」
低沉的男性嗓音倏地在身後響起,靖閔驚跳起身,猛地一回頭,眼神不期然與祁晏相對,不禁跌坐在地,呆呆撫著心跳紊亂的胸口。
祁晏勾起嘴角一笑,變身拿起她掉在地上的卷軸,「這麼好奇,為什麼不出席?」他多麼希望坐在身邊的人是她而非竇茵,雖然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仟麼。
他要她,這點絕對無庸置疑,她的身子像白玉精雕細琢而成的無瑕極品,輕易就能燃起他猛烈的欲.望。
他雖不喜歡女人,但不代表他不曾碰過女人,可只有她肯定是第一個令他如此眷戀且想放縱索求情慾的女人。若非還有一大群客人、若非篤定竇茵還會來找他,他不介意此刻就與她翻雲覆雨——
看到他眼中的慾火,靖閔心跳加速。這怎麼成呢?這裡可不是他們的寢室,外頭也還有一大堆人呢。
她想也沒想的連忙坐起身,乖乖回到桌子旁坐下,上面放滿了好幾道佳餚,白飯也盛妥了。
她拿起碗筷欲食用,刻意不想回答他剛剛的問題,「你快回去吧,不然竇茵絕對會找上來的。」
「故意選在這閣樓上吃飯,為什麼?」
他是不肯放過她就是了?她輕睞他一眼,索性大方承認,「就是好奇看一下而已,不必出席。」她一點也不想解釋自己其實是想看竇茵能纏他到什麼地步。
結果竟令她大開眼界,因為竇茵一點也不在乎讓眾人知道自己對這個哥哥多麼有心思。
她不懂,竇茵還是有夫之婦不是嗎?怎麼一副想要自動來當小妾的樣子?難不成被丈夫休了……
她邊想邊吃,所以吃得很慢。而他看她吃得慢條斯理,每樣菜看來也像是都很好吃,與上回的囫圃吞棗相距甚遠。
不知怎的,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吃飯,居然莫名就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我以為你一直是大口吃喝的人?」
「看情形啊。就我而言……」她放下碗筷道:「以前得吃那麼快,但現在不必了。」
「怎麼說?」
「人活著不就為了混口飯吃?若努力工作卻又吃得那麼隨便,那人生究竟為啥忙來著?」她俏皮的朝他眨眨眼。這是她這段日子以來的領悟,尤其在跟過去的世界說掰掰後,這樣的感觸就更深了。
祁晏心一動。這便是他慧黠卻不馴、麻煩卻美麗的妻子。
褪去禮教的外衣,真正的她有如個「意外」,令他從抗拒到接受,甚至無法克制的對她有了深刻不同的感覺。
即使仍不明白這些感覺背後代表的意義,但他願意花時間去升清楚,只因為對象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