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如,是你嗎?」她氣喘吁吁癱軟在他懷裡,「是不是你?」
她問了兩遍,對方沒有回應,她怒了,粉拳毫不留情地捶打他,「混蛋!為什麼不回答我!」
他仍沒答她,而是緊緊地以手勒著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能將她手腕勒出一圈青紫來。輕柔綿密的吻依次落在她嬌嫩的臉頰、鼻尖和柔唇上——木春熙終於明白,不是他不回答自己,而是她聽不見了!
她拚命瞪大眼睛要看清身邊的一切,可是,依舊是一片無法望穿的黑暗……難道,她不但耳聾,眼睛也瞎掉了嗎?
她推開他掙扎著要下床,「這不可能!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她掙扎得越厲害,白鏡如摟抱她的力道越大,直到她發現自己再也沒力氣掙扎後,她才抱著他寬闊的肩膀痛哭,「夫君,我什麼都聽不到,我看不到了……」
她感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動,知道他在說話,可是說什麼,她聽不到,唯一感覺到的是他溫熱的掌心,一遍逼摩挲她的發。
木春熙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知道每日白鏡如都會餵她喝藥,用輕柔的力道按摩她的頭。他嘗試在她掌心寫字,一筆一畫寫得認真又嚴肅,有的字筆畫太多太複雜,他就寫五遍、寫十遍,直到她能徹底明白是哪個字,明白他的意思。
有時候木春熙煩了、惱了,不想理會他,他也不生氣,只是安靜地摟著她在床上坐著,偶爾親吻她的頭頂,卻絕不允許她離開他的懷抱。溫柔寵溺的舉動,讓木春熙開始自責起自己的任性。
因為有些問題解答起來太麻煩,沒辦法全部用手掌寫字的方法溝通,所以木春熙僅僅問了幾個她最關心的問題—不過,她不敢問寶寶的事,只因她無法面對失去寶寶的現實,甚至傻傻地覺得白鏡如應該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她要是問出來,豈不讓他也跟著傷心?
她只問他:「我還能看見你嗎?」他在她掌心寫:能。
她又問他:「聞人玉在哪?」他回:外院。
她想了想,說:「不要為難他。」
這次,白鏡如停頓了好長時間,才寫:好。
木春熙握住他在她掌心寫字的手,睜大無神的眼睛,一字一頓異常認真地說:「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他沒回她,貝是吻了她。
面頰相親的時候,木春熙覺得自己的睫毛上沾了水珠,眨了兩下,水珠就蒸發掉了。她心下覺得可惜,也許這輩子……她都沒法親眼看她夫君流淚的樣子了。
其實白鏡如很忙,木春熙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總是伴著疲憊的味道,但他還是保持日大部分時間都陪著她。現在她已經可以下地走動,身子除了依舊看不見、聽不到外,也沒有任何不適了。然而白鏡如還是一步不離地陪她,就連洗浴也要他親力親為。雖是夫妻,木春熙還是覺得羞澀,畢竟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總覺得不公平。
到了睡覺時間,白鏡如很難得仍陪在她身邊,沒有出去。她睡不著,小聲問:「你今天不忙事情嗎?」
耳邊感受到他灼熱的鼻息,木春熙幾乎能在心裡模擬出他那聲發自胸腔的:「嗯。」
她笑著鑽進他懷裡,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夫君,我想……和你親近。」
他的手臂驟然縮緊,她笑得更甜了,同時感受到他身體的緊繃。
木春熙伸出小手,調皮地鑽進他的中衣裡,撫摸他結實的胸膛,熟悉的觸感讓她覺得好安心。她終於知道即便是看不見,她依然能摸清他身上的每一處線條——不過是新婚,原來她已經熟悉他到這種地步了嗎?
也許是黑暗給了她膽量,木春熙第一次主動褪下他的中衣,親吻他赤裸的胸膛。
……
第二天,木春熙睜開眼,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她抬起手臂,碰觸到身旁溫熱的身體,心裡一甜,纏了上去。
那人被她的動作吵醒,順手將她摟在懷裡,「……」
「你說什麼?」木春熙猛地瞪大眼睛,她發誓這次不是幻覺,她聽到了什麼聲音。
白鏡如動作一頓,連忙將她拉到自己嘴邊,說:「早、安。」
聲音有些微微的沙啞,儘管傳到木春熙耳朵裡並不是很清楚,但她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話。
「你說早安對不對?你在對我道早安?」
白鏡如坐了起來,拉拉雜雜又對她說了好多。
木春熙一臉茫然,只好搖頭,「我聽不清,有聲音,但是聽不清!」
他只好繼續挨著她的耳朵,用極緩的速度說:「熙妹,聽得見嗎?」
「聽得見,我聽見你叫我!」她幾乎喜極而泣,而她的男人卻是直接翻身下床,好似奔出了門外。不過沒一會兒,他又跑了回來,手忙腳亂地給木春熙穿衣服。
木春熙忍不住大笑起來,好難想像白鏡如慌亂的樣子哦,尤其是剛才……真想知道他跑出去的時候有沒有穿褲子啊?
白鏡如有些氣急敗壞,捏了捏她的小鼻頭作為懲罰,又急急地出去了。
不一會兒,他就帶著一個人進來,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位大夫。
木春熙乖乖地被那個手指粗糙、感覺像是老先生的大夫把脈,靜下心來,她發現自己的聽力正一點一點恢復。比如剛才她只能感受到兩個人進屋的氣流,現在她似乎能聽見自己夫君在屋子裡焦躁徘徊的踱步聲。
「白夫人,能聽到老朽說話嗎?」大夫依照白鏡如給出的方法,一字一頓地問。
果然是位老先生,木春熙聽到後驚喜地點頭。
「咳,那你現在感覺如何?頭還特別疼嗎?」
「不疼,之前也不疼,只是覺得悶罷了。」
「那現在還悶嗎?」
「不是特別悶,但是這裡、還有這兒都不太舒服,可是又不是很痛……」她描述不出來那種感覺,只是指出自己不舒服的地方。
老大夫瞭然地「哦」了一聲,接著像是對白鏡如說:「依老朽看,約莫是白夫人這幾日根據老朽的方法,做了適度的運動,促進血脈暢通,因此耳聾之症有所緩解。如果夫人繼續堅持,相信不日就會康復。」
木春熙聽他說什麼運動、血脈暢通,感到一陣心虛。她可不知道大夫要她做什麼運動,只是昨晚跟她夫君「運動」了不少——想必,還是跟那個有關係的吧?
「那她的眼睛怎麼沒起色?」白鏡如的聲音突然傳來,把她嚇了一跳。
「剛剛白夫人也指出了腦袋上還有幾處不適,約莫是運動尚不足的緣故。讓夫人堅持下去,眼睛早晚也會好的。」
兩人都不知道木春熙的聽力已經恢復到了何種程度,也不避諱地就在房裡商談。木春熙心裡被喜悅填得滿滿的,聽著白鏡如用他獨有的低沉聲線,跟老大夫討論她的病情。
木春熙這才聽明白,原來那日聞人玉不知輕重的一腳,讓她頭部受到重創,不過好在沒要了她的命,只是不知為什麼,讓她聽不見也看不見。沒有人能確定她還會不會康復,只有白鏡如每天照顧她、跟她說話,堅信她早晚有一天能夠聽到……
感覺有人走到她身邊,小手順勢落在另一隻寬厚的大掌中,「身體還有哪兒不舒服?」
她搖頭,反握住他的手,腦袋尋到他的肩頭,「沒有,現在已經能聽到很多了。」
他的手流連在她嬌嫩的臉頰上,她微笑,忍不住賴在他身上,「喂,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白鏡如沒答她,只在她耳邊輕問:「熙妹,你很想回去嗎?」
「是啊,我第一次離開干平這麼久耶!以前總想出來看看,但時間長了還是會想家……對了,我阿爹阿娘怎麼樣了?他們有沒有被放出來?」
「嗯,他們已經平安了。」他想了想,說:「熙妹,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留在京城,不回干平,怎麼樣?」
木春熙一怔,想了下,「就住這兒?」
「不,我會在別處買座宅邸,我們住在那裡。」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白鏡如不太確定地張口:「熙妹,我……」
「好,」她點頭,「不過不要買太大的房子哦,如果我眼睛還是看不到的話,很容易走丟耶。」
男人無言地抱著她,過了一會兒只聽木春熙歎氣,「夫君,不是我在說,你最近越來越愛哭了。」
躺在躺椅上,木春熙抬頭以手遮眼,貪看躲在雲層後的太陽。她視力的恢復遠不如聽力迅速,半個月過去,也僅僅看到一點亮光,而且太亮的話,還會不住地流淚。
現在她和白鏡如已住進軒轅烽賜予的宮邸,雖然這座宅院的豪華程度在京城數一數二,但她還是無比地想念干平的家。
「夫人,奴婢將延順齋的糕點給您帶來了。」魚雁兒突然出現,拉回木春熙的心。
「放桌子上吧。」木春熙扭頭,看著魚雁兒模糊的身影,「有聞人玉他們的消息了嗎?」
魚雁兒搖頭,「懷香夫人大約不想跟老夫人聯繫,現在還沒消息。」
當初軒轅烽一調查出聞人玉的事,就知道自己擺了多大的烏龍,好在他還算明理,二話不說,直接讓御前侍衛帶著人馬闖進聞人玉的家。
彼時,木春熙已在床上昏迷了五天,猶不見好轉,聞人玉瘋病發作,就跟那些侍衛起了衝突。想他一介書生,如何打得過訓練有素的皇家侍衛?頓時怒火攻心,竟徹底癡傻了。
待軒轅烽和白鏡如聞訊趕到時,看到的就是聞人玉如嬰兒般蜷在季懷香懷裡睡覺的場景,而季懷香則溫柔地拍打他的後背,對周圍侍衛手上的冰冷刀光視而不見,銀月卻早已沒了蹤影。
命運何等可笑,聞人玉平生最厭惡、給予其羞辱最深的人,竟有著他最後能依靠的懷抱。
白鏡如曾提議讓季懷香和聞人玉留下來,他可以照顧他們,然而這個提議被季懷香非常堅定地拒絕了。
她的回答是:「我相公已為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還請白公子放過他吧。從今而後,只有我伴著他,如果皇上饒他一命,我想帶他離開這裡,這裡不適合他。」
白鏡如還能說什麼?當木春熙醒來問他聞人玉怎麼樣時,屋外的季懷香正一臉溫柔地替聞人玉擦拭他滿手的泥巴。
那時,軒轅烽最後的旨意還沒有下來,聞人玉是生是死尚且未知,而季懷香就這樣擺出伴他一生一世的姿態。
白鏡如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軒轅烽以欺君之罪判聞人玉死罪,那季懷香定會隨他而去。
聽完白鏡如轉迤的木春熙沉默了一陣。
誰說張揚跋扈的人就沒有愛情?只是季懷香愛得太濃烈了,一心想讓聞人玉得到全天下最好的東西,卻不知她這份強烈的愛意,只是把他推得離自己越來越逮。不過,經歷了這些事情,相信他們現在是幸福的一對。
「夫人,日頭出來了,要不要回屋休息?」
因為聞人家衰落,魚雁兒和一千被解雇的奴僕無處可去,木春熙便將他們全招進她和白鏡如在京城的新居。
現在,魚雁兒儼然是府裡資歷最深的丫鬟,脾氣之倔強,規矩之繁雜,就連被木老爺一腳踹到京城、升格為總管的來俊見到她,都會忍不住抖三抖。
「好,別忘了把點心也拿進來。」魚雁兒翻了翻白眼,「是,夫人。不過上次大夫有說,您應該控制控制,少吃點甜食,多吃清淡的蔬果。您就是不為自己身體想,也要替小少爺想啊……」
木春熙摸著肚子,得意地說:「我這不是讓他為他爹的生意做貢獻嗎?」
感謝老天,雖然那時候她有了小產的徵兆,但最後她的寶寶還是堅強地活下來了。她還怪白鏡如為什麼不早告訴她,哪知那個混蛋神色泰然並且洋洋得意,說如果當時告訴她,她一定會激動過度,很容易傷到胎兒。
她頓時不知該哭還是笑,真是難為他這樣瞞著自己了,也難怪那時親熱,他的動作總是那麼輕,好似怕一不留神就壓壞她似的。
魚雁兒聽到她的狡辯,忍不住碎碎念:「每次都不花錢能做什麼貢獻?而且夫人最近吃得也太多啦,害我上次還被大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