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木夫人起初也不贊成女兒太早嫁人,只不過某天她無意中撞見女兒跟未來女婿的情事,才嗔笑著答應下來。
原本木春熙還因為被娘親撞見自己和白鏡如親熱感到羞愧,轉眼發現白鏡如笑得跟他家老祖先白毛狐狸一樣,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人設計了。
「……所以說,真的不能嫁狐狸啊,還沒過門就這樣了,以後進了狐狸窩,哪還有我翻身的日子?」上街置辦物品的木春熙對來俊抱怨,「我肯定要被他們白家欺壓到死了。」
來俊撇撇嘴,瞄了眼身後馬車上成堆的物品,暗想也沒見小姐對這場婚事多反對,什麼事情都要親自來。現在這麼抱怨,等白少爺來的時候還不照樣興高采烈地迎過去,哪天白少爺要是不來,哼,那她才生氣呢。
正在挑選胭脂盒的木春熙沒心思理會來俊的腹誹,那些琺琅盒子讓她看得眼花撩亂,正想全部打包,就聽身旁有人喚她。
「……梓今……少爺?」
木春熙向右一看,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正用奇異的眼神看她,她皺皺眉頭,「你是?」
「果然是梓今少爺!我、我是阿福啊!就是、就是少爺的陪讀,聞人家……」可能是少年太過激動,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不過他一提到聞人家,木春熙就知道是誰了。
「哦,原來是阿玉的陪讀。」
「是我啊是我,梓今少爺……呃!哦,不,是梓今小姐……少爺,你怎麼是小姐啊?」
木春熙有些尷尬,這個「少爺是小姐」的問題一時半會兒真不好回答,她只好岔開話題問道:「怎麼你沒跟阿玉一起出來嗎?」
阿福到底是個忠僕,一聽到木春熙提起自己少爺,也顧不得其他,那雙多愁善感的眼睛就嘩嘩地流下淚來,「梓今小姐,我們少爺這兩年過得好辛苦啊!」
木春熙嚇了一跳,忙讓萊俊遞手帕給他。「怎麼回事?既然他過得苦,你怎還有空來胭脂鋪?」
來俊暗暗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不愧是跟姑爺待得久了,小姐觀察力日漸敏銳啊!
阿福抹乾眼淚才道:「這些年少爺一直被夫人關在書房讀書,連小的都被打發到前廳,成了普通的僕從。下個月少爺要進京,他藉機向夫人說要小的照顧他,小的才能回到少爺身邊做事……可這兩天夫人又張羅著給少爺納妾,說進京不能失了聞人家的身份,順便給少爺帶點喜氣好助他一舉奪得頭籌,為此還把蕪山縣的表小姐接來跟少爺培養感情,小的就是聽從表小姐的吩咐,來買胭脂……」
「哦。」木春熙點點頭,沒有多說。
阿玉跟白鏡如同年,這個年紀成親的同窗不少,娶妻納妾也沒必要大驚小怪,加上她自己明年也要嫁人,就更沒資格評論別人納妾的事。不過,好在她能一直盯著白鏡如那傢伙,那混蛋要是敢有一丁點納妾的心思,她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阿福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小姐現在有、有、有空嗎?」
木春熙還沒回答,來俊就不耐煩了,自家小姐馬上就要嫁人,怎可在外跟一個小廝拉拉扯扯,這讓人瞧見多不好!
因此他插嘴道:「你這個小廝不替自己主子辦事也就算了,怎還問起別家小姐的事了?去去去,我們小姐忙著置辦嫁妝,不但今天沒空,以後都不會有空了!」
阿福呆住,發現木春熙沒有否認,著急地說:「小姐,我們少爺從以前到現在,只有小姐一個朋友,您、您可不能……」
木春熙看著阿福呆傻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阿福,替我向你家少爺問好,順便祝他一路順風吧。」
雖然阿福說得可憐,但實際想想聞人玉不但考上舉人,還納了小妾,日子過得著實不錯。
她原本還想著在聞人玉走之前看看他,現在發現沒什麼必要了。
阿福還要說什麼,突然看到木春熙身後的人高聲招呼:「少爺、少爺,這裡!」
這是木春熙始料未及的,她一轉身,赫然面對的兢是聞人玉清秀的臉。
「阿玉!」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聞人玉好似被震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傻傻地對著眼前笑吟吟的少女問道:「梓、梓今?」
「嘩,你終於願意跟我說話了耶!」她玩笑著「埋怨」聞人玉一直以來的冷待。
聞人玉立刻臉紅,「我那個時候不是……你……」
「算啦算啦,想不到今天有緣,老天終於在你走之前讓咱倆見了一面。本來我還要阿福代我向你問好呢,現在也不用羅。」木春熙依舊笑嘻嘻的,「你是來給你新夫人買胭脂的嗎?」
聞人玉看了看身邊一直給自己打眼色的小廝,霧濛濛的眼睛微暗,低頭道:「是……懷香等著急用。」
「你對你夫人可真好……」木春熙心裡很不是滋味,連帶著話裡都有了酸氣——可惡!白鏡如那傢伙別說給她買胭脂,就是上街陪她都沒空!同樣是未過門的娘子,自己跟阿玉的媳婦真是沒法比啊。
「咳,小姐,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姑爺等著呢……」來俊被木春熙醋意盎然的樣子嚇到了,不過縱然姑爺沒辦法陪小姐逛街,他每天晚上還不是會抽時間跟小姐幽會?
木春熙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說:「讓他等!」
「要不,梓今小姐跟我家少爺去對面茶樓敘敘舊吧,你們好幾年沒見面了,不是嗎?」阿福趁機為自家嘴拙的少爺爭取機會,說罷手肘還撞撞聞人玉的胳膊,暗示他機靈點。
木春熙意興闌珊,「不用了,阿玉還是趕緊給你夫人送胭脂吧,下月進京考試要多加努力哦!」
目送木春熙和來俊走出胭脂鋪,阿福瞄了眼身邊若有所思的少爺,故意說:「少爺,我看梓今小姐好像也不開心耶。」
聞人玉還在看早已沒了蹤影的兩人,沒有回答。
阿福清清喉嚨,「少爺?少爺……你沒見梓今小姐剛剛說起你給……表小姐買胭脂的樣子有多失落,想必她要嫁一個她不情願的夫君吧……」他還沒說完,就發現身邊的人突然衝了出去,「少爺!少爺——等等我呀!」
然而外面哪裡還有木春熙的身影?聞人玉在街上尋找許久,都沒見到佳人,終於夕陽西下,路邊的攤販收攤,行人也加緊了回家的腳步。
聞人玉不曾劇烈運動過的身體有些抽搐,他粗喘著在佈滿青苔的石牆邊坐下,阿福連忙掏帕子給他拭汗。
「阿福,為什麼我現在才知道呢?」聞人玉喃喃低語,並沒有等他回答。
阿福憂心地看著有些失常的少爺。這些年,少爺過得很不開心,表小姐季懷香又是跟夫人一樣專制跋扈的性子,就算少爺以後娶了正妻,恐怕也難快樂。
他跟著少爺這麼多年,唯一見少爺開心的時候,就是跟木梓今作伴的那幾個月,後來跟木梓今分開,少爺便日漸消沉,整日埋頭在書堆裡,身子骨越加病弱。
現在突然知道木梓今是個女孩子,想必少爺也是動心的,奈何人家馬上就要嫁人……唉,他家少爺怎麼這麼命苦呢?
白鏡如剛剛跟錦記老闆敲定一批數額不小的生意,矮胖的老闆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極為賞識。
縱然白鏡如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但他的氣勢竟跟自己這個商界元老不相上下,剛剛一番討價還價,連老闆相信自己措訶若是稍錯一個字,肯定會被這小子將了一軍,不禁感歎自家真是後生可畏啊!
「賢侄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吧?」談完公事不妨再多談談其他的事,連老闆對白鏡如興趣頗大,一點兒也沒有放人的意思。
白鏡如自然知道跟這些商界大老聯絡感情的重要,是以他的表情益發沉靜,讓隨身小廝為兩人上了茶,才悠悠道:「連伯伯說得是,不瞞您說,明年八月連伯伯一定要來吃侄兒的喜酒。」
連老闆露出驚訝神色,「已經訂親了?真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這個福分能嫁給白賢侄啊。」
想到木春熙,白鏡如英俊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想必連伯伯聽說過的,是九街木家的女兒。」
木家跟白家的情分,連老闆是知道的,如此一想,覺得這門親也是門當戶對。他沒有女兒,倒是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他們也是白鏡如的年紀,卻沒有哪家女兒願意下嫁,看著白鏡如年紀輕輕,家業和家庭部漸入佳境,連老闆也只能苦笑。
「到時候還要賢侄給我這個老頭留個位子啊。」
「連伯伯這是哪裡的話。」
又是一番寒暄之後,白鏡如走出酒樓,已是月華初上。
小廝低聲問:「少爺,今天還去木家嗎?」
「當然,不過要快點,再晚些,難保不會被趕出來。」白鏡如揉揉疲累的俊容,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
小廝也不多話,提著燈籠為主子照明。
兩人走到一處小巷時,白鏡如突然停下腳步,原來是一家尚未關門的玉器店,不過可能是生意慘淡,店裡燈火有些昏暗,老闆在櫃檯上打盹。
白鏡如走了進去,「店家,這墜子怎麼賣?」
老闆慢慢抬起頭,看向他指的地方,打了個呵欠,「十五兩,不二價。」
「少爺……」真是家黑店,那麼雜的玉色竟然還敢開價十五兩?這老闆黑得也太沒技術了。
小廝很是不屑,但發現自家少爺似乎對那個玉墜很感興趣——少爺難道忘了?白記商號有不少有名的玉器店,隨便一家拿出來的貨物都比這玉墜成色好,不是嗎?
「好,這墜子我要了。華石,付錢。」白鏡如像是發現什麼寶物,渾似怕老闆變卦,快速說道。
華石目瞪口呆地看著少爺將墜子收入袖袋——十五兩紋銀啊,就買這麼個破墜子?
「快走,要不熙妹真生氣了。」白鏡如心情舒暢,大步離開玉器店,華石一不留神就被落了下來,連忙提氣追去。
「咳!姑爺,小姐說今兒個身子不適,不能見您。」
「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白鏡如也不惱,眼睛直直地盯著來俊。
那丫頭身體有多健康他能不知道?居然還敢跟他耍起對老夫子用的那套把戲,真以為他會信?
來俊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算了,我自己去問她。」他直直從來俊身邊走過,這種情況在他的料想範圍內,畢竟今天來得有些晚了,她生氣也是理所應當。
手掌剛觸及門扉,就聽屋裡一聲嬌斥:「不許進來!」
白鏡如低低笑了起來,「聲音這麼洪亮,看來你身體並無大礙呀。」
「哼,要你管!」木春熙恨恨地說。氣死人了,居然敢給她這麼晚才來,不知道她在等嗎?想想人家阿玉親自到店裡給未婚妻買困脂,她家這個混蛋就只會談生意,腦袋裡從不會想她!
「乖,給我開門好嗎?我今天好累……」白鏡如放低聲音,輕輕誘哄。
這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到屋裡,讓木春熙產生一絲猶豫。
呃……聽起來,他好像真的很累耶……他是遲到了沒錯,可他也是在外面忙正事,自己這麼做……會不會太過?
聽不到屋裡的回應,I鏡如在門外露出狡猾的笑容,更加用力地發出疲累的聲音:「熙妹,等下我還要回去,讓我看看你,行不行?」
那個……他好像真的很可憐,明明已經晚了,還要抽時間來看她。雖然自家距離木家不是很遠,但也是有距離的,她好像真的有點過分了……
不行不行,不能忘了這傢伙是只不折不扣的狡猾狐狸,她不能這麼輕易認輸!木春熙拚命搖頭,握緊拳頭不讓自己低頭。
耶?居然還給他吃閉門羹?白鏡如挑挑眉,不錯嘛,小丫頭定力見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