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件事?若柔想問這件讓他欲言又止的事,但在看到阿陽抬起頭時的表情後,她張開的嘴又閉上。
他的眼底儘是嘲諷的笑意。
「她不喜歡我碰她,我一直以為是那件事對她造成的陰影,直到新婚之夜,我終於知道原因。那一天,我和朱槿的第一次……我發現她是處女。」
不是已經……她有點困惑了。
「你是說,朱槿設計了整件事?」
陳昭陽笑出聲音來,笑到最後連眼角都濕了。
若柔有點擔心他這麼激動的情緒,畢竟對她坦承這種事確實是有點難堪的。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時,陳昭陽對她搖了搖頭,表示他沒事。
「朱槿還沒這麼壞,她也沒這麼大的能耐能設計這種事。高中被欺負事件是真實的,但還沒來得及被性侵時,我就趕到現場了,只不過她並沒有誠實告訴我這件事。喔,這麼說好了!她沒錯,一切的錯,是錯在我誤會;她並沒有欺騙我,只是選擇了不解釋,是我眼見為憑誤會了;是我自願背著這樣的歉疚感,任由她勒索我的憐惜,她以一種弱者的姿態,非常成功地制約了我十幾年……」
若柔摸著他的臉頰,選擇沉默。
居然是這樣的,這事件到了最後,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呢?
即便她再怎麼不認同朱槿的所作所為,她這個身為第三者的角色,都沒有立場在阿陽面前開口批評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句,更沒有立場去質問阿陽會不會結束這一場可笑的婚姻。
像是瞭解她的想法,他啞聲問:「我說了這麼多了,你還是不敢跟我要一句什麼承諾嗎?我這麼輕率地允諾朱槿一段婚姻,導致造成這樣的後果,你不怪我嗎?」
他是受害者啊,要怎麼怪他?承諾?有多少女人被承諾欺瞞了感情?當一份感情破碎時,所有說過的承諾,將會變成凌遲對方的利器。
若柔笑著搖頭,眼角悄悄泛紅。
「我不會怪你。每個經歷過失敗婚姻的人,還是擁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更何況,這並不是你造成的遺憾。我也不要你的承諾,我不要你有壓力,我只要你快樂。」明知道是自己不敢要,也怕要不起,還是情不自禁地說了這些安撫他的話。
「傻子。」他親吻她的額頭,順著鼻樑一路吻下去;那微顫的唇,顯露出他心情的激盪。「你不相信我能要你嗎?」
「我信。」不忍再次抗拒他這份帶著淒楚的親吻,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過於果決的回答,讓他停下吻她的動作,黑眸對住她泛濕的眼,那裡面是一片深沉無光的黑。
沉默了一會兒,他抵著她的額頭歎了一口氣。
「柔柔,這樣的關係,其實讓你感到很不安,對吧?」
「護照?」
「帶了。」
「免洗褲,還是襪子?」
「帶了。」
「旅行支票?」
「也帶了。」
若柔偏著頭,手指點著下巴,困惑地瞅著早該出門去新加坡參加攝影展的男人。
她不懂他去而復返,還磨磨蹭蹭地佇立在門口做什麼。
「那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忘了帶又趕回來?」看了下腕表。「時間快來不及了耶。」
「忘了帶你。」男人極其認真地看著她一會兒,然後又把眼睛撇到別處,口吻不悅:「你真的不跟我去?」
若柔愣了一下,噗哧一聲笑出來。
這傢伙……
前幾天他有跟她提了一下,希望能陪他一起隨行;但因為她負責的稿件即將截稿,當下很乾脆地就拒絕了這個提議;見他也沒什麼反應,她以為他也只是順口提一下而已,想不到他居然憋這口氣憋了這麼多天……
他的視線再次轉回她笑顏燦爛的臉上,咳了一聲,俊龐和脖子泛出不明顯的暗紅色。
「你到底去不去?」語氣卻強硬了。
唔,看來大老爺脾氣又發作了。
若柔收斂下笑容,踮起腳尖,捧起他的臉頰親了一下。
「不去。你才去一個禮拜而已,很快就回來了,又不是要去好幾個月。」說著又忍俊不禁地笑了。
「你這是在取笑我嗎?」陳昭陽放下手提旅行袋,攬住她的腰,輕咬了她脖子一口。
「不是。是好高興你還沒離開就開始想我。」她撫著他的背輕歎,完全忽略他咬脖子的報復行為,反正又不痛。
「乖乖在家等我,別亂跑。」
伴隨著他這句不太甘願的話,若柔感到脖子一涼,下意識低頭看去,立即被一簇燦亮光芒閃晃了眼。
一條白金項鏈串上鑲了鑽石的戒指,妥妥當當地掛在她的脖子上。
「這是……」她摸著那枚閃得她眼角泛痛的戒指,一陣語凝。
陳昭陽退了一步,偏著頭,打量了傻楞的她一番,放柔了神情,忍不住揚起唇角笑了。
他愛極了她這種驚訝到說不出話的樣子。
「本來是想回來後再拿給你,然後告訴你一件大事,但我改變主意了……」
她把冰涼的戒指握在火熱的掌心中,抬起潮濕的眼眸,無聲詢問。
「為了懲罰你沒有熱情的為我送行,也沒有表現出依依不捨的樣子給我看,我要吊你胃口。」
他雙手環胸,非常得意洋洋地微揚抬起頭。「先把戒指給你,那件大事就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若柔低下頭,淚光閃閃地抿唇笑了出來。
「那你達到目的了,我好奇得要命……快點出發了,否則你會趕不上班機。」伸手把他推出門外,自始至終都沒勇氣再抬頭看他一眼,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感動的淚腺。
「還真是可惡,拚命趕我出門!」他長臂一探,把她撈進懷裡親了一口,又捏了她鼻子一下,不等她反應就笑著揮手離去。
若柔呆呆地看著闔上的電梯門,好幾秒後,才有點失魂地關上大門。
轉身面對室內,她移動了腳步,腳尖無意中踢到一雙室內拖鞋,她瞪著它微微發愣……
那雙室內拖鞋比她的大了快一倍,那是阿陽的室內拖鞋。
然後就像是啟動了某種開關,她下意識偏頭望了一眼關上的鞋櫃,很清楚那裡面有阿陽的兩雙球鞋和三雙皮鞋。
望向開放式的廚房裡,杯架上有他專屬的水杯和咖啡杯。
轉而看著房間角落處,那裡多添的一個大衣櫥,裡面滿滿都是他的衣服;衣櫥的旁邊則擱著一個大大的防潮箱,放滿了他的相機和鏡頭;床上多了一顆大枕頭,今天早上上面還留下兩根短短的黑髮。
掩上門的浴室裡各種盥洗用具多了一份,牙刷、漱口杯、洗面乳、毛巾……紛紛成雙,唯一落單的是大浴巾,因為他說他喜歡和她共用一條,這樣才會沾染彼此的味道。
味道……對了,還有味道!
滿屋滿室都是阿陽早上用過刮鬍水的味道,清清涼涼的,帶點薄荷的冷冽,又帶點綠茶味的清香。
他這個月分明忙著聯繫攝影展事宜,哪來這麼多時間搞這些家務?
但他又確實在百忙之中把他的東西塞滿了她的屋子了。
原來是這樣……
在他離開的這一天早上,她才瞭解了他這一個月來的用心。
阿陽用這些屬於他的東西來強調他的存在感……
這是在安她的心吧?
那件吊她胃口的大事是什麼呢?隱約猜到了,又不太能肯定。
為了能夠充分表現驚喜的表情給他看,還是……不要妄加揣測的好。
她摸著胸前的戒指,心頭一陣暖甜滑過。
一直以為,她是個接受一份感情後便能坦然回饋對方的人,想不到比起阿陽的積極,她似乎還輸了一大截。
再次抬眸,搜尋了一圈屋內屬於阿陽的東西,她突然覺得這間小套房無比空曠了起來。
傻阿陽,沒有你在,不管家裡塞了再多你的東西,永遠都取代不了你一個人真實的存在。
若柔抓起戒指咬住白金戒沿,一股衝動油然而生。
他都做了這麼多了,至少她也要讓他知道--她愛他,好愛好愛他……她從來沒對他說過這件事,至少這一點她可以先對他說出口。
她可以到機場給他一個熱切的吻、熱切的送行,然後告訴他,她會想他,甚至現在就開始想了。
對了!乾脆就順阿陽的意,跟他一起去吧,反正她的工作昨天就大致完成了,剩下的一些小事再麻煩一下智英就好了,這樣應該不影響進度的。
想到這裡,欣喜的輕笑聲逸出唇,她踩著輕盈的腳步在屋裡來回奔竄,非常快速地打包了一個簡便行李。
只要重要的東西帶著就好,其它漏掉的可以到當地再買,追得上阿陽比較重要……
啾啾--啾啾--
清脆鳥鳴般的門鈴聲響起,若柔正要拉上行李拉鏈的手隨之頓住。
她略感困惑地抬起頭看著大門。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粉嫩的唇微掀,劃開一個甜美的笑容。
還能是誰呢,一定是他不死心又回來了。
若柔扔下行李袋,飛奔到門邊。
「阿陽!你跟我心有靈犀哦!我正要去--呃!」打開門的那一剎那,她意外地嚇了一跳,立刻收口。
朱槿和一名打扮時髦的婦人站在門口,朱槿面色似有猶豫。
若柔認出那名臉色難看的婦人。
那是那天在病房門口有過一面之緣,差點瞪穿她的朱槿家人其中之一,看起來應該就是朱槿的母親,因為她們漂亮的眉眼有幾分相像。
以這種架勢來看,想必是討公道來著。
雖然滿心的雀躍在看到來人的那剎那瞬間冷了下來,但她竟有種想笑的荒謬衝動。
這就是所謂的抓奸嗎?
「進來吧。」她退了一步,讓開通道。
「……抱歉,突然來訪。」朱槿語氣遲疑,眼底閃過一絲愧歉之色,腳步並未移動半分。
「唔,確實是不速之客。」若柔面色波瀾不興,側過頭看著這氣勢一強一弱的母女,她察覺朱槿微微張開手臂,似乎在防備什麼。
下一秒鐘,完全讓人無法反應過來,那婦人拍掉朱槿防備的手,怒氣沖沖地衝進屋來,啪的一聲,一個火辣辣的耳光甩了下來,猝不及防地打偏了她的臉。
「我跟你這個賤女人這麼客氣幹什麼!」婦人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如果不是上次在醫院我覺得不對勁找人去調查,真不知道我女兒要被你們這對狗男女欺負到什麼程度!都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了,還要不要臉啊!是不是看我女兒善良軟弱好欺負啊?」
另一個耳光再次迎面而來,若柔倒退了一大步,巧妙地閃避開來。
女人對付侵害家庭的女人,永遠都是這一百零一招,就連朱母這種儀容高雅的貴婦也一樣失控,完全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
喔,這種事當然不必分什麼青紅皂白,她的立場本身就是個原罪。身份錯了,所有的一切便是錯了。
但假如朱母明白了自己女兒同樣對婚姻不忠貞,明白了這樁婚姻的立足點來自於朱槿的欺瞞,那麼朱母又該如何呢?這個巴掌她還能這樣心安理得地打下去嗎?
朱母當然不會知道,因為朱槿從來不會去解釋任何會對她自己不利的事件,她太擅長扮演被害者的角色。
對付這種人,只能……
那就讓朱槿這個被害者的角色當個徹底一點。
若柔捂著被朱母戒指刮得鮮血淋漓的臉頰,瞪著朱槿。
「我欠你的程度,我認為只能值一個耳光,其中的緣由你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