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陽僵住笑容,眨了眨眼,抹了一把額上的熱汗,終於確定眼前這個爆跳如雷中的纖細身影不是他的幻覺。
老天!他從來沒看過她這麼抓狂的一面。
這渾身是勁的模樣,簡直是……太可愛了啊!
但現在可不是欣賞的時候,她怎麼可以該死的跨坐在尤金身上!
「柔柔停手!」他走向前摟住她的腰身,把她從尤金身上提起來,卻遇到了阻礙。「他頭髮快被你抓禿了,放手,也鬆口。」
她不放。
「我沒事,一點傷都沒有。」
她還是不放。
「柔柔,鬆開他,我會解釋給你聽。」
她雙手絞得更緊,牙齒更是用力地咬紅了眼。
這發了狠,失去理智拚命要幫他報仇的模樣,讓陳昭陽終於忍俊不禁抖著肩膀笑了出來。
本想繼續好聲好氣勸解一番,隨即在瞥到尤金的面頰黑裡透紅、眼神炙燙後,他又倏地斂下笑容,眼睛一瞇。
該不會……
眼眸往下一瞟……陳昭陽用力閉了閉眼,再次睜眼,黑眸已經蓄滿了十足殺氣。
尤金這傢伙居然在這種狀況下該死的起反應了!
難怪他一點都不反抗!敢情是享受得很!
禽獸!
現在他可沒那麼大的耐性繼續哄他的小貓咪了,他直接扣住她的下顎,鬆開她的牙關,用力把她扯開,還祈禱最好順便因此扯掉尤金的頭皮。
「夠了!」陳昭陽把她按在懷裡,伸手撥開散落在她臉頰上亂七八糟的頭髮,天知道他有多喜歡她這頭蓬鬆的不聽話卷髮,多襯她朝氣蓬勃的模樣。
若柔自己也撥了撥蓋住視線的亂髮,心裡恨死了這頭該死的頭髮。
她氣喘吁吁地問:「他想勒索你嗎?」
「他若是有惡意,就憑你也打不過他。」
「真的?」她無暇抬頭看陳昭陽一眼,瞇著憤怒的美眸,依舊警戒地瞪在尤金身上,像是隨時要撲上去再咬他一口。
被她這麼一瞪,尤金的黑臉又紅了幾分。
若柔沒發現尤金微妙的改變,陳昭陽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在喜愛挑戰危險遊戲的男人眼底,她這個野辣模樣,簡直跟勾誘沒什麼不同,恰巧尤金就是屬於那類型的男人。
一出現就在他面前招惹其他男人?
陳昭陽沒好氣地抬手掩住她怒瞪的眼睛,阻止她繼續對尤金放電,然後抱著她往吉普車走。
「去哪裡?」若柔拉下蓋在她眼上的大手。
「終於肯正眼看我了?我是不是該高興你這麼擔心我?放不下我?」
這句含著調侃又沒好氣的話,終於讓若柔想起她去而復返的原因了。
她板起臉孔,生氣地對他大聲叫嚷:「你這王八蛋是不是摸走我的護照?害我平白轉了一大堆車,浪費了一大堆時間,在車上來回足足顛了一整天!顛到快腦震盪!」
他挑高了眉,眼底掩不住笑意。「沒證據不要亂說話。」
「一定是你昨天早上進我房間時偷走的!不是你難道會是鬼啊!陳昭陽--你氣死我了!上次是錢包,上上次是旅行支票,這次是護照,下次呢?下次你還想玩什麼花樣?」她握緊拳頭,氣得臉都脹紅了。
陳昭陽徹底笑了出來,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額頭。
「我看不懂你到底是聰明還是笨蛋,出門在外,能上當這麼多次還不懂得防備,也算是奇觀……呃啊!」
殺紅了眼的野貓轉移目標,她非常憤怒兼之歇斯底里地拉下戳在她額頭上的手指,一口咬住他的指頭。
在車上顛簸了一整天,餓壞了,一回到飯店,若柔就直奔附近的餐廳。
非洲一帶主要的食物,大多以玉米粉製成。
許是當地烹飪技術的問題,雖足以飽胃,卻讓人食不知味;肉類的烹調更是腥臊得令人難以恭維。
整體來說,就是不美味,哪怕是由號稱高品級餐廳料理出來的,也好不到哪兒去。若柔覺得路邊小販和餐廳的料理口味根本無異,差別只在於價格而已。
所幸她擁有一副旅遊人的鋼腸鐵胃。只有胃口好與不好的落差,沒有水土服不服的問題,而顯然坐在對面這個無恥之徒也是,這個男人沒有一般富家子弟的嬌生慣養,只不過他們在非洲地區待了有一段時日了,日日反覆吃著當地這些不甚美味的粗食,確實已經讓兩人每當看著食物就會產生一種厭惡的慘淡心情。
被死命跟著,她怒極攻心,於是故意挑了一家據說比難吃更難吃的小餐廳,不是想虐待自己,而是想虐待這段時間對非洲飲食開始漸生怨言的陳昭陽。
她把第二盤清空的盤子往旁邊一推。
對面的男人見狀,也把第二盤空盤往旁邊一推,並挑了眉眼看著她,態度趾高氣揚,一副「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的對峙模樣。
天氣炎熱,餐廳內不甚新鮮的生肉攤上一堆蒼蠅亂竄。
噁心的腥臭味,加上耳畔蒼蠅的嗡嗡鳴聲,實在讓人很難心平氣和下來。這樣的惡劣情境,對於她此刻煩躁的心情,無疑是雪上加霜。
她不耐地揮了一下大膽停留在她鼻尖上的蒼蠅,皺了皺眉。
「你根本就不會放棄是吧?」
對面的男人雙手抱胸,緩慢又篤定地吐了個字--
「對。」
雖然早就預知了答案,若柔還是忍不住怒得細喘了一口氣,抬起麗眸狠狠瞪住他。
不曾料想到這男人厚起臉皮來會這麼讓人難以招架,比黏皮糖還黏,甩都甩不掉!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已婚身份?這樣追著我跑,是想陷我到什麼樣的境地?」
陳昭陽的眼眸黯了一瞬。「我會修正我的身份,那是一個錯誤。」
「那你正在錯上加錯。通常外遇的爛男人,都是這樣跟第三者說了。」
「你這是自認是第三者了嗎?怎麼我一點都沒感受到?」
陳昭陽瞅著她,扯了一下唇角,一臉似笑非笑。
這個不明所以的表情,讓若柔覺得自己被嘲弄了。
她把臉轉向街道外面,佯裝看著各色行人來來回回,掩飾因委屈感驟升而泛紅的眼圈。
她討厭自己的情緒這麼容易隨著他的態度起伏。
從頭到尾她都沒做錯……
為什麼她一點都沒做錯,卻要接受這樣的羞辱?
憶起在新疆與他初識,她就被他迷得暈頭轉向,那時他給她的印象是那麼好,相處得那麼契合,而如今,他正在親自摧毀那份美好。
是人都是有血有肉的,她又不是個無感的人。他追著她跑的這些日子以來,說完全沒動搖過是不可能的,可動搖的同時,內心的道德感又同時讓她痛得體無完膚。
即使是多麼不完滿的婚姻,都不能用來合理化外遇的發生。
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於是就無法伸手去觸。
她不斷地逃,就是因為她恨死這個男人完全不懂她的煎熬,還處處撩撥,一步步把她逼到死角。
這個人究竟要把她推到哪種不堪的處境才甘願?
霍地站起身,她就要離開,手腕卻忽然一緊,硬生生拖住她的步伐。
「還要繼續逃避下去?不累嗎?」陳昭陽緊緊抓著她的手腕,抬眸睇她,整個意態擺明了不退不讓。
低頭看著他的手一會兒,熱辣辣的麻痛感由那處傳遞到心尖上,她擰著眉,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再次落坐。
如果他怎麼樣都不願意放棄,那麼她還繼續逃有什麼意義呢?
跟他約法三章吧。
「對,我累了,不打算逃了。」自尊促使她仰起頭來與他對視。
陳昭陽默然,凝神等她接著說下去,他也知道沒有這麼簡單的事。
「本來我是打算去埃及,你也知道那裡目前動盪不安,但是我既然都用公司的經費走到這裡了,也不好浪費,只好臨時更改行程。」
「改去哪?」
「在這裡再待個一個禮拜,我要入境利比亞,然後造訪幾個觀光勝地後就回台灣,所以也沒時間跟你玩躲藏遊戲了。愛跟你就跟,不過回了台灣後你離我遠一點,否則……」
「怎樣?」
她瞇了瞇眼。「別怪我上你家門找你老婆聊天,我不介意上演一場灑狗血的八點檔戲碼。」
陳昭陽抽了一下眼角,突然低下頭,肩膀嚴重抖了起來。
要不要告訴她,他其實非常期待她這麼做?
「成交!」他氣息不穩地說。
「你在嘲笑我嗎?」她不敢置信地瞪住他抖動的頭頂發旋。
「我沒有。」陳昭陽斂去唇角笑意,抬眼看她,端出一臉正經,卻收不住眼底的趣意。
他抬手揮了揮滿桌的蒼蠅,趕緊識時務地轉移話題。
「我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你不覺得這家餐廳有一股濃濃的狗屎味嗎?我深深佩服你居然吃得下。」
「狗屎味……」若柔一愣。
那種一直讓她形容不出的怪異味道,用狗屎味來形容真的好貼切啊……她臉部肌肉開始有點控制不住。
「老實說,我吃得也有點痛苦。」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何止痛苦,我快吐了。」他揉揉胃,壓低眉用力看她。「我實在是不想承認,但你真的整到我了,而且非常成功。老天,你會害我惡夢連連!」
揮開的蒼蠅再度只只降落桌面,列陣在前。
再也忍無可忍,若柔瞅著桌面的蒼蠅群掩唇噴笑出來。
「很榮幸娛樂了你!」陳昭陽笑謔的低咒一聲,拽著她,逃也似地奔出這家噁心的店。
越是貧瘠的地方,星星通常就越閃亮。
「沿著飯店外圍那條鋪著鵝卵石的小徑走到盡頭,那裡有一個觀星涼亭。」
在難以入眠的夜晚,飯店服務員這項建議就份外令人心動。
傍晚跟陳昭陽賭氣,吃了那兩大盤難吃的食物,實在是超出她食量太多,那種過於急躁的進食方式,果然造成消化不良了。
現在去散散步應該可以紆解一番。若柔笑著跟服務員道謝,依著指示走上飯店外圍的小徑。
這裡的環境,鋪陳得出乎意料的優美。
小徑的兩旁,沿路種了整排的植物,那植物開著粉桃色的花,迎著晚風,暗香浮動。
她認出這些能在沙地上生長的堅韌花種,是一種天竺葵,有人稱它為窮人的玫瑰,是一種自然天成,不需要太呵護照料的美麗花種。
若柔伸手摘下幾片翠綠如新的葉子,雙手合併,輕輕搓揉。
一股清淡的花香夾帶著類似薄荷的優雅香氣,隨著她的動作,從她的掌心往四周悠然飄散開來。
真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聞起來很舒服。
她粉嫩的嘴角略彎起,邊走邊把掌心上具有防蚊效果的汁液塗抹在裸露的四肢上。
由於只是臨時起意出來走走,她只隨意抓了一件繞頸的棉質洋裝套上,暴露在外的肌膚並不少,因此她重複了這個動作好幾次。
觀星亭離飯店有好一段距離,小徑上的燈,越靠近觀星亭越昏暗,到最後完全看不到一絲亮光,這大概是為了觀星時不受光害影響所設計的。
也就是這個貼心設計的緣故,若柔要踏入亭子內的前一刻,才發現亭子內早已經有人了。
四周實在太黑暗,她看不清亭內那晃動的黑影在做什麼,但以那高大的身形來看,她可以確定那是個男人無誤。
她警戒地頓下腳步,睜大眼睛轉了一圈,左顧右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