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毒辣的八月初。
走進大樓,迎面而來的冷空氣隨即散了體膚上的熱意,很是舒爽。夏天舒服得瞇了瞇眼,滿足地歎了聲後,見左手邊的電梯門正巧打了開來,她低著眉眼,緩緩踏進電梯。她搭電梯的習慣是先走到最裡頭的角落後,才微抬視線看門邊的顯示燈,若有人與她同一樓,便不需去摁按鍵,所以她通常是在看見自己要到的樓層燈沒亮時,才會靠過去按下數字燈。
才在角落站定,想回身看樓層數字燈時,有道聲音比她更快速:「到幾樓?」
愣了一秒,她轉身看向那立在門邊、穿著白襯衫和鐵灰色西褲,兩手插在褲袋,應是從地下樓層上來的男性背影。「我到九樓,謝謝。」
「嗯。」男人應了聲。沉默幾秒鐘,男人忽然問:「來面試?」
這個意外的提問讓她感到有些突兀,遲疑兩秒,才輕輕應聲:「嗯。」上星期投了履歷,之後就接到電話通知她今日下午三點到這裡的九樓面試。
「祝你順利。」男人又說。
「……謝謝。」夏天垂著眼,兩手緊捏著包包提把。
「叮」一聲脆響,電梯門滑開,她見男人走了出去,這才舉步出了電梯,然後她看見男人毫不遲疑地走進斜對角的玻璃推門內。
夏天看了下環境。電梯門面著的是樓梯;而電梯右手邊有條通道,應該是往廁所或是茶水間;通道正對面,是對開的落地玻璃推門,裡頭燈光大亮,應該就是辦公室吧。
她深吸口氣,緩緩地靠近。站在大片落地玻璃門前,能看見裡頭的情形--果然是辦公室。她大約看了下,辦公室很寬敞,職員約有十來人左右,辦公桌大部分都是三人工作桌面,是開放式的辦公室。
正當她張望時,突有一身影起身走了過來,當她發現,那身影已從裡頭拉開大門,對她微微笑。「小姐,來面試對不對?」說話的男人中等身材,穿著水藍色翻白領的襯衫,搭一條深色西褲,眼睛小小的。
「對,我來面試。請問我應該找誰?」她看了男人一眼,客氣地問。
「這是我的名片,叫我阿良就好。」男人遞了張名片。
夏天接過,看著上面的頭銜--
柏木音樂部門 音樂教育普及課 王國良
是課長還是課員呢?她看著他,輕輕頷首。「王先生好。」
笑得隨和的王國良一雙小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哎呀,都說叫阿良就好了呀!夏小姐,這邊請。」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另一手推開玻璃門。
夏天跟在他身後進入辦公室,他領她走到最裡邊,她才發現原來還有個小房間。王國良打開小房間的門,裡頭沙發、茶几、電視櫃、電視機、音響、飲水機都有,大概是小型的會客室還是休息室這類的吧。
「夏小姐先坐一下,等等課長會進來跟你談。」
「課長?」她在沙發上落坐,將包包擱在腿上,兩手抓著提把。
「是呀。你的履歷課長跟我都看過了,還不錯,所以通知你今天來面試。」王國良已走出門,又從門外探頭進來。「夏小姐喝咖啡嗎?」
她愣了下,微微笑。「我喝。那……可以喝黑咖啡嗎?」
王國良挑了下眉。女生不都愛喝甜的嗎?她居然要求黑咖啡?他確認地問:「那就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怎麼樣?」
「謝謝。」她很客氣地應了聲。當門闔上時,夏天才鬆口氣,稍稍放鬆緊張的心情,然後從包包裡拿出一份從網路上列印下來的資料,默背著。
柏木集團,擁有國內最大的樂器販售公司和最完整的音樂教育系統,源自於日本柏木株式會社。柏木株式會社先在台成立分公司後,再與台灣中部樂器銷售經驗豐富的秋原樂器貿易公司合資重組,公司更名柏木集團,總公司位於台中。
集團除了經營樂器買賣與音樂教育的音樂部門之外,陸續又成立了美語部門和電腦部門。而音樂部門目前代理銷售的樂器包含鋼琴、數位鋼琴、電子鍵盤樂器、管樂器、打擊樂器、熱門樂器等。柏木音樂長期以來致力於推廣音樂相關活動,繼紐約、巴黎、東京相繼成立Artist Service Center後,五年前,台北也正式成立,簡稱ASC。柏木為了提升對商品愛用者的維修服務,特別在……
「嘿,夏小姐,咖啡來了。」小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夏天將視線從資料移到進門的王國良身上。他端著兩杯黑咖啡,彎身將其一擺在她面前,另一杯杯盤上擱著兩包糖包和奶球的則放在她對面的位子。
「你說要黑咖啡,我就沒給你糖包和奶球。如果太苦,到外面辦公室喊我一聲。」王國良笑咪咪的。
「謝謝。」她輕點了下頭,把資料收進包包裡。
「來,跟你介紹一下我們課長。」
課長?夏天嚇了一跳,馬上自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站得直挺,可兩手捏著包包提把,微低臉容,似是很緊張,餘光瞄見有一白襯衣、鐵灰西褲的修長身影走了進來,那人就站在她對面,與她相隔一張茶几。
「這是我們音教課……唉,正確說法是音樂教育普及課,不過我們都習慣講音教課啦,你應該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一般公司行號沒有什麼音教課,所以先跟你解釋一下。上次還有人問我是老鷹在叫還是嬰兒在叫,都不是啦,你剛在我的名片上也有看到嘛……呃?不好笑?」終於發現在場兩位都無反應,王國良輕咳了聲。「夏小姐,這位是我們音教課的沈課長。沈暮熙,暮色的暮,熙攘的熙。」
夏天緩緩抬起臉容,目光觸及對面男人森冷中帶著探究的眼神時,木然了好幾秒鐘後,迅速低下逐漸熱燙的臉蛋。怎麼辦?她心跳好快……
氣氛莫名尷尬。
王國良對她的反應感到很錯愕,愣了片刻,他乾笑幾聲。「呃,呵呵。夏小姐不用緊張,課長不會吃了你的。」
「你又知道了?」沈暮熙低低開口,語氣不輕不重,卻讓王國良感到驚悚。
「你開玩笑的吧?!」王國良瞪大眼。這可是會被告性騷擾的耶!
一旁低著臉蛋的夏天驀然間竟紅了臉,她當然不是對面前這位音教課長的話有所期待,而是因為……
「不是。」沈暮熙的回答簡潔有力,極富磁性的音律不輕不重,這樣的嗓音讓夏天猛然想起原來他就是方才電梯裡的那個男人。
王國良仔細地研究沈暮熙的神情,突然嗤一聲,一臉「你少來」的表情。「開什麼玩笑啊,怎麼可能發生那種事。」
「不都是你提起的嗎?」沈暮熙冷笑了聲。
王國良嘴角抽了下。「好啦,我先出去啦,你慢慢面試。」
小房間門一關上,沈暮熙隨即開口:「夏小姐請坐。」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同時落坐。他除了身形修長,眼形也修長,淡雅眉宇間,隱隱透著自信的驕傲風采;他鼻樑高挺,鼻翼勻稱有肉,下唇略比上唇厚一點的唇瓣此刻微微抿起,一種似笑又非笑的姿態,帶了點玩世。
翻開他帶進來的履歷,視線在他從收到這份履歷後,已不知看過幾回的姓名欄和照片上頭停留。良久,才聽他問:「夏小姐S大音樂系的?」
夏天像是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秀肩輕顫了下,才聽她細細應了聲:「嗯。可是我沒有畢業。」
「為什麼?」他看見她低垂的睫毛覆住眼睛,藏住了她的心思。
她眉毛有些濃,是未經修飾的自然眉型;一對垂斂的長睫毛似蝶般,安靜地棲息在那。他方才與她對上的那一眼,讓他發現她的眼兒含了水似的,濕潤得像小鹿般,雖然不大,只是一般眼型,但卻是水汪汪的;她鼻樑略窄但秀挺,略厚的唇瓣只上了層淡淡的粉嫩唇彩;她發長過肩,簡單紮了個馬尾而已,那無燙染的黑直髮在他所認識的異性朋友中,實屬難得。
平庸的長相、平凡的打扮,她樸實得毫無存在感。
「因為……」夏天兩手緊捏著擱在腿上的包包提把。「因為我不喜歡讀書。」
S大可是台灣排行前幾名的國立大學,一個不喜歡讀書的人,可以考上那種學校?沈暮熙長指在她的履歷上敲了幾下,問:「你念音樂系的,以前主修什麼?」
「……鋼琴。」
「你好像很緊張,先喝點咖啡怎麼樣?」他看她捏著包包提把的指頭關節都扭得發白了。
「啊?好……謝謝。」夏天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口黑咖啡,低垂的視線裡,突有修長好看的指頭推了包糖包和一顆奶球過來。
「阿良忘了給你糖包和奶球,我的給你。」
「謝謝。」夏天擱下杯子,把糖包和奶球推回他面前。「我喝黑咖啡。」
他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喝黑咖啡的女性。
見她放下杯子後,又恢復到坐得規矩的樣子,包包一樣放在腿上,兩手緊握著提把。他皺了皺眉,道:「你可以坐得自然一點,不用這麼拘謹。」
夏天只是垂著眼,不說話。
「為什麼來應徵這份工作?」沈暮熙將她的履歷放在一旁,拿了糖包和奶球倒進咖啡裡,神色平靜地攪拌那杯咖啡,候著她的答案。
「因為……」她嚅了嚅嘴唇,依著自己事先在家演練過的答案,慢聲說:「因為柏木是個很棒的工作環境,聽說制度好、待遇佳,所以我一直都期待能進來柏木工作。我很肯定柏木音樂在音樂教育上的努力,尤其是音樂班的教材設計生動活潑,教室環境寬敞明亮,讓學生--」
「噗……」沈暮熙方喝下一口咖啡,差點因為她這番像是講稿的答案而噴出來。他睞了她像在默書的表情一眼,制止她:「可以了,我知道了。」
擱下杯子,他又說:「聽你這樣說,好像對柏木很瞭解。說說看,你覺得柏木是怎樣的公司?」他長腿交疊,靠著椅背,打量起她的穿著。
一身黑,從連身洋裝到低跟鞋,還有她的包包,都是沉沉的黑。他瞄了眼一旁的履歷,確定她比自己小了三歲,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剛剛好的成熟,穿點粉嫩色系不是更迷人?有必要把自己打扮得這麼沉悶嗎?
想著包包裡那份資料上的詳細內容,夏天不緊不慢地念了出來:「柏木集團源自於日本柏木株式會社,目前擁有國內最大的樂器販售公司和最完整的音樂教育系統,總公司設在台中。集團除了音樂部門之外--」
「我沒要你背它的發展史。要發展史我自己不會上官網看嗎?」沈暮熙瞪著她,低嗓微揚。
她愣了下,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又低下視線。
他吐息,壓下胸口那莫名的怒氣,平聲問:「喜歡哪個音樂家?我指的是一些樂團還是演奏家,不是你們音樂系念的那種音樂史裡的作古音樂家。」
她眼睫眨了下,輕輕說:「凱文柯恩。」
凱文柯恩?沈暮熙愣了下。「只有凱文柯恩?」他微微皺起眉。
夏天怔愣。他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這和她應徵的工作有關係嗎?她記得當初在人力銀行網頁上看到的誠徵條件就是高中畢、諳電腦操作,這樣就好了呀。
沈暮熙發現她根本沒在聽他說話,他身子微傾,長指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敲了兩下。「夏小姐,沒人告訴你面試時,最好不要神遊?」
夏天這次聽見他說話的聲音了,但依然低著眼,輕聲說:「對不起。」
「我問你,你只喜歡凱文柯恩?」
「對。」她點了下頭。
沈暮熙聞言,沉下臉龐。「你對工作有什麼期許?」
「有的。」不要緊的,只要把腦海裡那些東西背出來,她得到這工作的機率就會大增,她不能慌亂。頓了下,她恭恭敬敬地說:「我希望秉持著柏木對顧客的五大堅持--傾聽客戶需求、滿足客戶--」
「你知不知道和人說話不看對方的眼睛是很不禮貌的事?」他語氣不快。
「……」又被打斷,這份工作恐怕沒機會了。
「抬起頭。」沈暮熙不容置疑的口氣。
夏天幾乎是挫敗地在心裡歎口氣,才緩緩抬起白皙中透了點櫻紅的臉蛋。
他目光直勾勾看進她含了水氣的眼底,毫不遲疑客氣,並仿著她的語氣說:「我希望秉持著柏木對顧客的五大堅持--傾聽客戶需求、滿足--」他陡地站起身來,兩手滑入筆挺的西褲口袋。
他頹冷的眸子睞著她,唇角勾著嘲弄,冷哼了聲。「夏小姐,你給我背那些東西幹什麼?我是問你這個人對工作的期許,不是問柏木對顧客的堅持,你到底背了官網多少資料?難道你沒有自己的想法?你坐在這裡給我好好想,想不出個能讓我滿意的、你對工作的期許和態度的話,你別想走出這裡。」
「砰」一聲,他甩上門,身影消失。
夏天呆怔了好幾秒。他生氣啊?為什麼?她難道說錯了嗎?為了得到這個工作,她才那麼努力去背那些東西,為的就是要讓他們覺得她是真的很喜歡柏木這家公司而錄用她。一家公司行號用人時,難道不是該聘用對公司向心力夠的人才嗎?她可能不是人才,但她工作一向努力認真又肯學,這樣子不能被錄用?
他問她對工作的期許。把柏木的精神當成自己的期許,表示她與公司合為一體,會盡心盡力達到公司的要求,這樣不對嗎?還是……他難道看出了她不過是在狗腿,好巴結來一份工作?
是啊,她的確是在討好巴結。她也有她想從事的工作,也有她對那份夢想工作的期許,可是她明白人生中不是事事如意,當她的夢想已被殘忍的現實打破,她只能以填飽肚子為目標,那從事什麼工作又有何差別?
他是看出了她在討好,所以認為她不夠坦誠嗎?那些接下來,她該怎麼說才能得到這份工作?說她只是為了賺錢而工作?說她對這份工作沒什麼特別期許,只要能讓她有一份收入就好?好糟糕,本來就不夠靈敏的思維在遇上他那些問題之後,又更遲鈍混亂了。
忽然「砰」一聲,門被用力粗魯地打了開來。
「想到了沒?」沈暮熙沉著臉走進來,他挺著軒昂的身子,垂眸看她。
仰著小臉,猶豫片刻後,夏天站起來,勇敢地直視他。「沈、沈課長,我想這份工作應該不適合我,所以我……我放棄了。」還是放棄好了,再另覓新工作吧。別說她的表現根本不及格,他的態度不也透露出他對她不滿意嗎?
「什麼?放棄?你當我這裡是哪裡?」沈暮熙微瞠長眸。「我排時間出來面試,你說你要放棄,這就是你對工作的態度嗎?像是抱著這種工作態度的你,如何在職場中生存?你爸還是你媽難道沒教過你,做人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嗎?」他音色轉重,咄咄逼人的。
她輕輕垂下眼,細聲說:「我爸我媽真的沒教過我。」
他驚駭地看她。這是在鬧小姐脾氣?竟這樣回他話!她一個應徵者的姿態,這樣對嗎?他沉著眉目,道:「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人教。你幾歲了,還不懂負責的意思嗎?」因為門未闔上,他微提的聲嗓引來外頭辦公室的注意,幾個較八卦的職員已在門外探頭探腦。
「抱……抱歉。」夏天揚起眼睫,目光對上外頭注目的幾雙眼睛,那幾雙眼睛隨即避開,回到各自的位子。她斂下目光,帶著歉意的口吻說:「既然沈課長已經發現了我不負責任的一面,我……我恐怕無法勝任這份工作,所以我……」她忽地做了個九十度鞠躬。「抱歉,擔誤您的時間,我還是先離開好了。」提著包包,越過他身側。
「你給我站住!」沈暮熙惱火地瞪著她的背影。實在莫名其妙,前一刻捧著柏木、讚揚柏木,巴結討好,現在又這種態度!這女人哪裡有問題?
「呃……課長,我站住了。」在外頭探頭探腦、拿著掃把假意揮動的王國良定在門外,眼眸一轉,竟是對夏天眨了下眼,像在告訴她:我來救你了。
夏天覷見他眼底那抹笑意,臉色微微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微笑,卻有一身影阻了她的視線。
沈暮熙一眼看穿王國良的用意,他走到門前,手擱在門板上。「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愛掃地?去把我座位底下掃一掃,桌面順便擦一擦。」掌心一推,門又是「砰」一聲關上。回身時,卻見那女人勾著淺笑,可目光一與他相遇,馬上低下臉蛋。他是真有那麼恐怖可怕?
沈暮熙半瞇著眼,雙臂交抱胸前。「夏小姐,你這樣子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對這份工作根本就無所謂是嗎?那當初何必投履歷?又何必接受面試?」
「那是因為我需要一份工作。」她據實相告。
「那現在放棄是表示你不必工作了?」他逼近一步。
低垂的視線瞧見他的鞋尖,吸入的空氣忽然混入淡淡的男人香水味,她驚嚇地退了步,急道:「當然要工作!但你、你……沈課長說、說我不負責任,所以我想……我得不到這份工作了,當然就該離開。」她低著臉,像聽訓的小學生。
「能不能得到這份工作是你決定還是我決定?」他兩手插在褲袋,微惱地開口。怎麼看這畫面都像他在欺負她,明明是她莫名其妙!
「你……當然是沈課長決定。」
「薪水一個月三萬二,九點上班六點下班,午休一個半小時,周休二日,享勞健保,還有餐費補助、三節禮金和年終獎金,偶爾須到外地出差或是開會,公司內的活動也需要參與,例如協助發表會或是講……臉抬起來看著我。」最後一句話是命令的口吻。
夏天根本沒料到他會提這些,並沒怎麼留心,只覺得納悶。她緩緩抬起臉,看了他漫著不悅的黑眸一眼,視線莫名飄移到他下唇比上唇略厚的性感嘴唇上。
「明天開始上班。公司沒有制服,但穿著上不能隨便。」她眼睛在看哪裡?他的唇嗎?他目光不由自主也去尋了她的唇,豐潤飽滿……慢!他大白天發什麼春?!「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明明是氣惱自己腦裡方才瞬間而過的旖旎畫面,他卻繃著俊臉對她低吼。
這消息來得讓夏天有些反應不及,她圓睜眼形適中的秀眸,張著檀口,模樣有些傻。「你、你意思是……」她微啟的粉唇裡有嫩色小舌的蹤影,小舌上裹了層薄薄的唾沫,燈光下流爍誘人水光,一股熱氣驀然從下巴而上,沈暮熙感覺自己連耳朵都熱了起來。他沉著五官轉身,開門離開。
夏天怔愣了好幾秒,想著應該是自己聽錯,她怎麼可能被留在這裡上班?她輕輕低歎,打算離開時,那一直處於氣憤中的男人又走了進來。
把手裡的資料遞出,沈暮熙沒什麼表情地說:「回去看清楚,有問題打電話給我,沒問題的話簽名蓋章,明天上班時交給我,我會把你的資料送上人事課。」他掏出皮夾,抽了張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不准弄丟,聽見了沒?」
她接過資料,大概瞄了一眼,發現是聘用合約書,一式兩份;然後她接過他的名片,不是很肯定地問:「請問……我、我是被錄用了嗎?」
合約書都擺在面前了,不是錄用她是什麼?沈暮熙冷笑了聲,指著她手裡的合約書道:「不,不是錄用你,是給你拿回去墊便當用。」
「……」她知道他在開玩笑,尷尬地低下臉。他一定覺得她很笨吧?
她那有點委屈的姿態讓他心口驀地發軟,略緩了緩帶著火氣的語聲,解釋著:「只要在上面簽下名字,就得在合約到期後才能離開。合約到期之前,沒接到什麼通知的話,那就是公司續聘你,會再發給你新的合約書。」
「你、你是真的決定要錄用我?」夏天一手提著包包,一手捏著合約。
他笑了聲,陰森森的。「要我發誓是不是?」
「不用!」她抬起臉,撞入他若有所思的眸光時,臉蛋驀地一熱,又低下頸項。「那我……我明天會準時來上班。謝、謝謝沈課長給我機會。」
沈暮熙上前一步,見她似是發現了他的舉動,她腳步後移,又像要往後退,他沉聲道:「不准後退!」
她止步,低垂的眼睫顫動。他想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凶?
「你說話可以大聲一點、不要結巴嗎?」他兩手滑入褲袋,垂著長眸看她。
「可、可……以。」說完,發現自己聲音又細又小,還結巴,她隨即咬住唇,低下臉蛋。
「改掉結巴這個毛病。私下還沒關係,但面對工作時,誰有耐性聽你你你你你你重複個不停?」他故意重複了好幾個你字。
夏天明白他說的沒錯,可他那一連串的你字,還是讓她覺得受傷。她深吸口氣,壓下自己因他的靠近而有的緊張情緒,盡可能平聲地說:「是,我知道了,我會改掉它。」抿了抿唇,她又說:「那我先走了。課長明天見。」她彎身做了個誠意十足的鞠躬禮,提步離開。
沈暮熙盯著她的背影好幾秒,直到她消失在視線內,才跟著走出小房間。
回到座位,王國良立即滑動椅子靠了過來,低聲問:「喂,錄用了?」
「嗯。」沈暮熙拿起桌面的馬克杯,將茶水一飲而盡。
「你剛才在裡面吼那麼大聲幹什麼?沒看過你對誰那麼凶的。你跟那個夏天有過節哦?」王國良的八卦魂熊熊燃了起來。「可是不對溜,有過節的話你怎麼還會用她,你--喂!真沒禮貌。」看著那倏然起身離開位子的男人,他撇撇嘴。
沈暮熙不理會那八卦男,拿著馬克杯打算到茶水間去倒杯果汁。可才起身,瞥見玻璃門外的夏天正與人在交談,他有些意外地立即朝門口走去。
當他拉開落地玻璃門時,只來得及看見夏天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回眸對著面前的女人說了聲「學姐再見」,然後快步從樓梯下樓。
「瓊華。」沈暮熙暫時沒去理會那見到他像見到鬼一樣急著離開的女人。
方才和夏天說話的女人側過身來,瞧見是他,睜大眼。「唷,沈暮熙,我正好有事找你。」
「怎麼?要投訴哪個經銷商老闆沒排課給你嗎?」他和陳瓊華是國中時補習班的同學,補習班課程結束後偶有往來;但大學他到外地唸書,兩人斷了聯絡,直到他進了柏木的隔年,遇上剛考進柏木音樂班講師的她。他是音教課課長,而音教課是和內部講師關係最密切的一個單位,他和她交集多了,自然就更熟了。
「不是啦。」陳瓊華走了過來。「剛剛那個女生啊,你不是錄用了她?」
「嗯。」他低眸。
「我是想要拜託你,能不能多照顧她一點?」
沈暮熙抬眸,狐疑地問:「你跟她什麼關係?」
「我大學學妹,也算是我房客。我大四時她是新生,去年我結婚後把我之前買的套房租給她,很乖的一個女生。」陳瓊華歎了聲。「不過命不好,大學只念了一年就沒念了,她家裡怪怪的……唉呀,反正你既然用了她,表示你一定肯定了她,所以就拜託你多教她一點。」
他皺了皺眉,平聲問:「她讓你來說話的?」
陳瓊華張大眼。「怎麼可能!她又不知道我和你是同學,是我要上來找你,剛好在門口遇到她;而且明知道我是這裡的講師,她要來應徵也沒告訴我,所以你不要懷疑是她要我幫她說話的。」
「教她是一定會教,就不知道她吸收能力怎麼樣了。」想起她怯怯的表情,沈暮熙聳了聳肩。
「你就盡量嘛,她很認真的。她之前是在貿易公司上班,事情做不完她都自動留下來加班的。為了要看懂英文郵件,她假日還自修英文。像這麼認真工作的人,現在少見了啦!」
他笑了聲,似是不大相信。「這麼認真?都不用約會的嗎?」
「她沒有男朋友,要約什麼會?」
「為什麼沒有男朋友?眼光高?」他不著痕跡地問。
「除了家庭因素外,也是因為……」陳瓊華倏然止聲,不說話了。
「因為什麼?」他微挑眉。「該不會是喜歡女生,所以--」
「才不是!你別亂講。」陳瓊華左右張望,才湊進他耳邊,小聲說:「我是信任你才告訴你,你可別傳出去。」
「我像是會到處八卦的人嗎?」可他現在不正是在八卦人家的隱私?
「她被男人騙過。那個男的太過分了!」陳瓊華聲音壓低,但仍能聽出語氣中的憤怒。「那時她以為她遇上一個願意瞭解她的人,想不到那男的第一次約她出去就把她吃了,完事後還拿三千塊給她,擺明了當她是妓女嘛,她好難過,一直都在意那個男人對她做過的事,之後就再也沒聽說她有什麼男朋友。我幾次想幫她介紹都被她拒絕,我想她是真的被那個男人傷到了,所以對感情感到恐懼。」
沈暮熙僵滯,有好幾秒鐘的走神。她對感情感到恐懼嗎……他突然覺得無法繼續這個話題,拿著杯子轉身就走。
對於他突然的走開,陳瓊華只感到莫名其妙,但隨即想起了什麼,她追了上去。「對了,都忘了我來找你還有別的事了。」她今日過來參加教學研究會,會後和同事去外面餐廳吃了飯後,才想到有事要找他,於是再度回來公司。
「暮熙--」她跟了上去,在他身後喊著他,他卻置若罔聞地走進男廁。
她呆愣在男廁門口。他這是幹嘛?拿馬克杯……進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