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丁介的電話後,宋自然與江扶風當晚便火速趕到阿諾的住處。
「阿諾,到底怎麼回事?小舅在電話中也沒有說清楚。」江扶風與宋自然一到,便焦急地問。
一聽到自然提到丁介這個人,阿諾馬上垮下臉。那個變態傢伙竟然像垃圾一樣把她丟進車中……
看著臉腫得像「麵龜」的阿諾,又看到她裹著似粽子般的腳,宋自然也忍不住皺眉,「怎麼會弄成這樣?」
「你們親愛的小舅沒告訴你們嗎?」阿諾諷刺地道。「看得見的擦傷是拜那群臭流氓所賜;腳上這塊大石頭則要感謝你們那位親愛的小舅。」
兩人面面相覷,不懂她的話。於是阿諾咬牙切齒地把過程說了一遍。
「什麼?小舅昨晚把你帶回家?真是不可思議。」江扶風蹙著眉搖搖頭。
「什麼意思?」阿諾悶悶地道。
江扶風瞄了她一眼。「小舅從來不曾帶女人回家,他的房間更是禁地,連我都沒進去過,看來你這次真是因禍得福。」
「喂!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因禍得福』?請不要把焦點模糊掉好嗎?誰希罕進他的房間?」阿諾不以為然地冷哼。「要不是他弄傷我的腳心虛,你以為他會那麼好心讓我睡他的房間?」
「好好,算我說錯話,OK?」江扶風忙搖手討饒,凶巴巴的阿諾他可惹不起。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疼不疼?」宋自然柔聲地問道。
「疼!當然疼!被揍成這樣你說疼不疼?」她的火氣還是很大。
「阿風。」宋自然沉吟了一會。「等一下你陪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這幾天我暫時先住在這兒照顧阿諾。」
「不用啦!我又不是殘廢,不會餓死啦!」
「阿諾。」宋自然板起臉。「不要遷怒到我們身上好嗎?你跟小舅的恩怨我們不會介入。請你暫時委屈妥協讓我能安心,可以嗎?」
很少看到自然板起臉說話,阿諾有些理虧地別過臉去。
「花小姐,這些日子謝謝你對我的照顧。」林筱如對著花飄香點頭感謝。
透過方靜宜那兒知道阿諾請假兩天的消息後,她內心十分不安。
「你想清楚了?不怕你父親找到你?」花飄香輕吐著煙霧,眼睛被煙熏成一條直線。她從不在丁介面前抽菸,因為她的丁介討厭香菸的味道。
一旁的小李挺起胸膛接腔:「我會保護她的。」
花飄香淡掃了他一眼後,點點頭。
「那位周小姐……沒什麼事吧?」想起昨天那一幕,雖然心中的妒火幾乎燒掉她的胸膛,但她將之隱藏得很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會兒小李會陪我去看老師,希望她沒事。」
花飄香捻熄了菸,示意收銀的會計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林筱如。
「這是一點心意,以後出門在外,一切要自己小心。」
「謝謝花小姐,謝謝!」林筱如和小李一起點頭起身。「那……花小姐,我們先走了!」
「要不要帶個什麼飲料過去?檸檬汁好不好?」花飄香純粹只是隨口問問。
「檸檬汁?」林筱如噙著笑搖頭。「不了!我們老師對檸檬嚴重過敏,她從來不吃含有檸檬成分的東西。」
「對檸檬過敏?」花飄香詫異地咀嚼這句話。
「是啊!」林筱如看了小李一眼。「很奇怪吧!有一次上家政課,我們做了個檸檬派請老師吃,誰知道她咬了一口後,整整吐了一個鐘頭,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那次之後,我們才知道老師有這個怪毛病。」
對檸檬過敏?是嗎?真是太好了!花飄香如貓一般的眼瞇成一條直線。
這個姓周的女人不可原諒。竟然讓她的丁介抱她,她不容許,絕對不容許!
阿諾多了個外號,叫「鐵拐阿諾」。
一向給人朝氣蓬勃、神采飛揚的她突然跛了一條腿,不僅成了同事、學生們取笑的對象,就連阿諾自己也懊惱不已。幾個話不投機的同事更趁機削她——
「我說周老師啊!」教務主任帶著一臉的幸災樂禍,她一向妒嫉人緣極佳的阿諾。「最近你的運氣好像不太好喔!一個月內出兩次車禍,嘖嘖!我看你應該找間廟拜拜了!」
由於懶得解釋自己受傷的原因,逢人問起,阿諾便推說腳傷乃由車禍造成。
「真是慘喔!已經快嫁不出去了,臉蛋還傷成這樣,可憐!」廣播電台林秋香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貶她的機會。
諸如此類的閒言酸語,幾天來聽得她耳朵幾乎長瘡,她把一切暗帳全記在心中,「有仇必報」是她周慧諾行事的準則,這兩個死女人,等著瞧好了!
一連串倒楣的事件總算在林筱如回到學校後有了一點代價。她在探視阿諾後的隔天便回到學校,看了阿諾的悽慘的模樣,鐵打的心腸也會軟化。
兩個禮拜過去了,阿諾的腳已漸漸恢復了活力,這得歸功於趙羽康高超的醫術與她旺盛的活力。這兩個禮拜之中,最令她飽受困擾的事情,莫過於花飄香不斷的邀約。
她不斷地透過林筱如想請阿諾吃飯,她對於她的客人對阿諾造成這樣的傷害深表遺憾。
阿諾當然不相信花飄香的動機,她才不相信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會有多大的誠意與道德觀,就如她的姘頭——那個可惡的丁介一樣,八成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透過林筱如,知道了丁介與花飄香之間的曖昧關係後,對於這兩個人,她就更不屑了!甚至,只要想到自己曾在丁介的床上睡過一晚,便覺得噁心透頂!
對於花飄香不斷的邀約,先前的一次兩次,她都可以敷衍過去;但隨著林筱如愈來愈懇切的口氣,她也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對花飄香是不是印象有些偏頗主觀。
這一次,當林筱如又趁著放學時間,帶著懇切的語氣對她再次提出邀約時,阿諾幾乎想點頭答應。
「老師,你答應好不好?花小姐她非常誠心想道歉,你就給人家一次機會嘛!」
阿諾面有難色。
「人家好歹也幫過我啊!就當幫我一次忙,答應啦!」林筱如拱起手哀求道。「老師,拜託啦!」
林筱如苦苦哀求的模樣令她心軟,她不十分情願地點點頭。
「老師,答應了就不許反悔喔!」林筱如雀躍地跳了起來。
「我有個條件,我想找宋老師陪我去。」
「數學老師?」
阿諾點頭。
「沒問題,花小姐不會在意多請一個人。就這麼說定了!老師再見!」林筱如蹦蹦跳跳地離開辦公室。
看著她的身影遠離,阿諾心中突然湧起一份不好的預感,她不安地搖頭,想搖掉心中的不踏實。
再度來到飄香酒吧,阿諾的心情有些怪。摸著被揍過的鼻樑,先前那股不祥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她的腳步有些猶疑。
「怎麼啦?」宋自然偏過頭。
「自然,我有股不好的預感,我們不要進去好不好?」阿諾憂心地道。
「我們答應人家了,怎麼能臨時爽約呢?」宋自然安慰道:「別擔心!有我陪你,我想她不至於敢對你怎麼樣!你不要太多心。」她拍拍阿諾的手。
「可是……」
她的顧忌淹沒在林筱如高八度的叫喚裡。
「老師,你們來啦!我還擔心你們不來呢!」她把阿諾和宋自然迎了進去。「花小姐和丁先生已經等了你們好久了。」
丁先生?阿諾與自然兩人互相交換了納悶的一眼。
她們的納悶很快就有了答案。
一進門,便見花飄香與丁介狀甚親暱地偎在吧檯後的餐桌前。一見到她們,花飄香立刻堆滿職業化的笑容迎了上來。「兩位,這邊請!」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應該相信自己的預感的。她的預感一向奇準無比,果然吧!一進門便遇上她最不想碰到的大煞星。
丁介一見到她們,眼中浮現出一絲詫異,顯然,她們的出現並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請坐!」花飄香觀察著雙方的表情,故意道:「周小姐,你不介意我自作主張請了丁先生吧!」一手設計的好戲,她的丁介怎能錯過?
「當然……不介意。」不介意……才怪!阿諾皮笑肉不笑地道。
見大家都坐了下來,花飄香客氣地示意林筱如也坐下來,但識相的她卻受寵若驚地搖搖手,自告奮勇要到廚房幫忙。
「原想請大家到外面吃頓飯,但丁先生認為最舒服的地方還是這兒,因此……希望你們不要介意,我一向以丁先生的意見為意見。」她故意用風情萬種的媚眼,有意無意地掃向丁介,似在向她們宣示自己與他之間那種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
那曖昧的一眼看在阿諾眼中,示威的意味濃厚,她很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不料這個動作全收進了丁介的眼中,他的心揪了一下。
「這兒很好啊!除了燈光美、氣氛佳之外,還有免費的戲可看,有什麼不好!」阿諾諷刺地道。
「阿諾……」宋自然低低地喊了一聲,示意她不要把氣氛弄僵。
花飄香的臉色微變,但一閃即逝,笑容重新回到臉上。「聽說宋小姐與丁先生快成親戚啦?什麼時候結婚?」
「五月一日。」宋自然禮貌性的回答。
「五月一日?就是下個月了?」花飄香故意掩嘴吃驚地瞅了丁介一眼,「怎麼都沒聽你跟人家提過?」
她強烈的肢體語言令丁介皺眉。今晚花飄香的表現太異常了,以往在他面前,她從不曾如此失了分寸。
「花小姐屆時有空,歡迎賞光!」宋自然瞭解丁介的為難。
「那得看人家讓不讓我跟哪?」她又睨了丁介一眼。
她的表演,簡直令阿諾的雞皮疙瘩從腳底長到腦門,不屑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
「你的腳好些了嗎?」丁介突然問道。
「腳?」阿諾皮笑肉不笑地道:「很好啊!好得不得了!」
阿諾的腳已經可以不用靠枴杖支撐行走,只是走起路來仍有點兒跛。她復原的情況,丁介早已從趙羽康那兒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問,似乎這樣才能放心。
「那批流氓真不是東西,把周小姐傷成這樣。」花飄香變換了個姿勢。「嘖!嘖!真是沒王法,打狗也得看主人嘛!竟然敢在我花飄香的地盤上動人,真不給面子。」
哼!早就知道花飄香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阿諾冷然地掃了她一眼,請她吃飯?鴻門宴吧!敲壞她的腦袋她都不相信她會那麼好心!哼!她周慧諾可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儘管放馬過來!
「是呀!狗兒被打……主人的確要負很大的責任,飼養的環境不乾淨嘛!又是屎啊又是尿的,難免惹來一些蟑螂老鼠。」
好一張伶牙俐嘴!花飄香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看著兩個女人彼此的暗潮洶湧,丁介的臉拉得長長的冷眼旁觀。可憐了宋自然,無緣無故被捲進了這場鴻門宴中。
晚餐便在一場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之下,尚稱順利的進行著。進行到飯後甜點時,阿諾藉機去了趟洗手間,花飄香也在阿諾之後起身離開,進了吧檯。
「小舅,伯母要你找個時間回台北一趟。」宋自然好不容易找了個空檔開口。
自然口中的伯母是江扶風的母親,也就是丁介的大姐。丁介上頭有六個姐姐,大姐與他相差近二十五歲,由於自小雙親便在一次意外中過世,他等於是由他大姐帶大的。他之所以恐懼婚姻、堅持不婚,與家中嚴重的陰盛陽衰有著莫大的關係。他的不婚,完全來自生活上對女人的恐懼。
「家裡有事?」他已經將近半年不曾回台北了,除了那個家姓江令他感到不自在之外;最重要的一點,他實在是受不了大姐歇斯底里地逼他相親、要他結婚傳宗接代的那一套。當年,他就是因為受不了大姐一意孤行的安排,才逃離了台北來到台中執業。
宋自然搖搖頭。「伯母說她已經很久沒看到你了,挺惦念你的。」
「我會再跟她聯絡。」丁介輕描淡寫地結束話題。
宋自然本想再說,一眼瞥見阿諾自化妝室走出,她噤了聲。
「花飄香上哪去了?」阿諾一坐下便問。
「花小姐說要親自調酒請大家喝,以示她的誠意。」
阿諾狐疑地望向吧檯,花飄香忙碌的身影果然出現在其中。
空氣中飄著不尋常的靜默,直到花飄香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傳來。
「各位,嘗嘗我的手藝,我可不輕易獻醜的喔!」她坐了下來。
小張拿了個精緻的托盤,他依照花飄香的吩咐,把四杯飲料各端到四人面前;輪到阿諾時,他的眼中有著不易察覺的隱憂。
「來來!」花飄香率先舉起酒杯,微笑地向眾人道:「我藉著這杯小酒,向周小姐賠個不是。」
三人被動地舉起桌前的酒。但花飄香那個笑,令阿諾突然起了個寒顫。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先乾為敬!」花飄香仰頭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丁介和宋自然立即禮貌地跟進。阿諾猶疑了一下,仰頭將杯中的液體倒入口中,她沒注意到,在她仰頭的同時,花飄香眼角閃過的邪惡光芒。
飲料一入口,一陣強酸令阿諾嚴重嗆咳起來。
竟然是檸檬汁!她察覺不對勁時已來不及了!雖想立即將已入喉的液體吐出來,但,來不及了!她捧著肚子自座位上站起來,忍住強烈的嘔吐感,直奔化妝室。
察覺到不對勁的宋自然立即起身跟了過去。丁介則用眼神嚴厲地詢問花飄香。
花飄香計謀得逞,雖然心中簡直樂不可抑,但她裝出一副無辜的可憐樣回望著丁介,為自己辯解道:「我發誓,只是檸檬汁而已。」
檸檬汁?丁介臉色一變,隨即丟下餐巾,也起身往化妝室奔;在中途,便與憂心忡忡的宋自然遇上。
「快!快叫救護車,阿諾的情況很糟!」
丁介心中一凜,取出了隨身的行動電話,撥了一一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