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紫毫筆飽蘸墨汁,燕初寒眼眸流轉,腦海中想著應景的詩詞,卻遲遲不肯下筆。
「小姐,您就寫出來吧,反正這裡除了奴婢沒別人,回頭我給您收著。」一邊侍候的秋嵐看自家主子這躊躇的模樣,逗趣說道。
斜睨丫鬟一眼,燕初寒舒展開眉頭,這才落筆,待她一氣呵成,寫完最後一個字, 便舒口氣,微微笑了,「都怪我平日裡太縱容你,竟然敢拿你家小姐我來逗趣。」
「奴婢可不敢。」嘴上說著不敢,秋嵐還是湊過去瞧著那張紙,「小姐的字真好看,和少爺的差不了多少。」
「你又不識字,哪還分得出好壞,妄加評論。」嬌俏一笑,燕初寒凝視著自己寫下的詩。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
這是建安詩人徐干的一首詩,可此情此景卻正好應了自己的心境。
他也該回來了吧……
「奴婢雖不識字,可小姐的心思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秋嵐笑嘻嘻地走上前收起那張紙,戲謔地看自家主子一眼,「放心吧,我替您收好,肯定不讓少爺瞧見。」
聞聽此言,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燕初寒笑嗔丫鬟一眼,作勢要去撕扯她的臉蛋,「他瞧見又怎麼了?我還怕什麼不成!就你多嘴,等回頭把你嫁出府,自有人來收拾你這伶牙俐齒的一張嘴。」
「唉唷,奴婢不敢了。」
一邊躲閃一邊哀求,兩人很快打鬧成一團,房間內一陣嬉鬧聲,引得門外侍候的僕人頻頻觀望,卻不敢多問什麼,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子外面傳來,小廝模樣的少年快步跑進來。
「小姐,小姐,少爺回來了。」小廝一邊跑進來,一邊招呼著,滿臉笑容。
眼看就要衝進書房,驀地,書房的門被人從裡面拉開,秋嵐笑著走出來,「咋咋呼呼做什麼,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秋嵐姊姊,饒小的這一次吧。」小廝嬉笑著求饒:「少爺回來了,我這才一時忘形,忘了府裡的規矩。」
「當真?」
「還敢騙您不成。」
話音剛落,燕初寒已經從書房快步走出來,喜形於色,「他真的回來了?」
「正是,少爺讓身邊小廝提前回來對小姐言語一聲,估計著過會兒便能到家。」小廝笑得樂呵呵。
「終於回來了!」一抹笑意湧上面容,燕初寒又是高興又是不安,竟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麼,還是秋嵐幫著吩咐下人準備一幹事情。
「小姐,瞧您這高興勁兒,少爺才走了一個月呢,這可不就是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在燕初寒身邊侍候多年,秋嵐哪裡看不懂自個兒主子的心思,看她慌了神,連忙半真半假的細語安撫。
被秋嵐這麼一說,才覺得自己慌亂得過了頭,燕初寒深吸口氣,這才稍稍平定了情緒,「好姊姊,虧得你在身邊陪著,咱們這就去前院等他。」
說著抬腳就往前院走,留下秋嵐一個人在後面低叫:「小姐,天冷,您別忘了披上大氅啊!」
可惜,那嬌俏的小主子好似壓根沒聽到這句話,只是一個勁兒往前院趕。
半個時辰後,一輛馬車伴著「吱吱呀呀」的聲音走到了燕府大門口,聽到那熟悉的聲響,院子裡忙碌的僕婦家僕們,都笑容滿面的看著那馬車停下。
見馬車停穩,立刻有人放了矮凳在前面,只見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從馬車裡伸出來撩開了布簾,慢慢從車上走下一個男人。
那人有一張英氣逼人的臉,略顯瘦削卻又稜角分明,身著一襲深藍錦袍,披著黑色大氅,身姿挺拔的站在那裡,瞧著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眉宇間的氣息卻老成得多,尤其那目光淡淡的,卻暗藏著一絲淩厲。
「少爺。」看主人駐足不前,一邊候著的方忠輕聲喚道。
燕荊卻彷彿什麼都沒聽到,清冷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視,彷彿在尋找什麼,直到看到那個嬌俏的身影走出人群,緊緊抿著的唇角才溢出一抹淺淺笑意。
週遭一片安靜,那麼多人的目光都在靜靜注視著,原本慌亂的心情,在看到那個身影的時候慢慢平復。燕初寒停住腳步站在那裡,似乎再也前進不得,只是靜靜看著,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欣喜。
他回來了,即便眼前已經看到他,仍舊有些不敢置信,不過是一個月的分別,卻彷彿已經離開了很久很久。
燕荊眼含笑意,一步步走上台階,慢慢走近那呆呆站著的少女身邊。
直到彼此之間距離已經觸手可及,燕初寒還是呆呆看著,仰著頭,屏住呼吸凝視眼前的男人,斜飛入鬢的劍眉墨黑筆直,銳利的雙眸中流淌著笑意,懸膽鼻下的薄唇緊緊抿著,俊朗的面容彷彿刀刻,能讓人失了魂魄。
「怎麼,不歡迎我回來?」看著身前只到自己胸口的嬌俏丫頭,男人冷峻的臉上驀地露出一抹笑,那笑容如此雲淡風輕,卻好像一抹陽光驅散了四周的沉寂空氣,僕人們也跟著笑起來。
「少爺,小姐是太高興了。」伸手悄悄推燕初寒一把,秋嵐笑嘻嘻的說道。
想要露出一個笑臉,卻發現眼眶有些溫熱,原本心裡有好多話想要對他講,此時此刻卻什麼都說不出,燕初寒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有些自怨的瞪視著地面。
好討厭,為什麼她總是在這個男人面前,表露出最傻的一面?
「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低低地歎口氣,燕荊看著眼前的小丫頭,扯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把她包住,「知道自己身子弱還不懂得愛惜,真是讓我一刻也不能省心。」
大氅上全都是他的氣息,讓人覺得安心,燕初寒貪戀的深吸口氣,彷彿在吸取這寒冷冬日裡的一絲溫暖。
多想對他笑笑,可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抬起頭,目光灼灼看著眼前的男人,「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傻丫頭,你當真要我在這院子裡站一天?」燕荊輕描淡寫的一笑,戲謔地看著自己的丫頭。
這才如夢初醒,察覺到兩人還站在院子裡,四周都是僕人們調笑的目光,燕初寒驀地紅透了臉,嬌嗔眼前的男人,「誰讓你背著我獨自出去,活該受凍!」這樣說著卻還是牽著他的手往客廳裡走去,「知道你這一路上累,我已命人準備了浴湯,你先去洗浴一番,去去寒氣。」
「好。」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笑意,聽在耳朵中分外的熨貼,只是說出口的話卻有些煞風景,「剛才瞧你那麼安靜,我還當一月未見,你改了性子,這會兒才露出本來面目,小小年紀就像個管家婆。」
「你……活該,就讓你冷。」燕初寒鼓起嘴巴,又羞又惱,粉拳使力捶打燕荊胸口幾下,卻發覺疼得只有自己,一時氣結,鬆開緊握的手轉身就要跑開。
一把拉住燕初寒,燕荊陪個笑臉,這才正色說道:「好了,不逗趣你了,你先去我書房裡待著,我一會兒就過去。」
燕初寒低聲應了,一步三回頭的走向書房,不斷往後瞧,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見,才長長歎出一口氣,彷彿卸下了什麼擔子,不必再掩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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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功夫才徹底洗去一身的疲憊,燕荊在下人的侍候下,換上柔軟舒適的便服,又披上放在一邊的大氅,這才走出房間,沿著長廊漫步,直奔著書房而去。
院外天色陰沉沉的,已經有些灰暗,書房裡卻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看著那亮光,燕荊有些恍惚。出門一個月,身邊陪伴著自己的只有管家和僕人,身邊沒有那個忙碌的身影,彷彿空氣又寒冷了幾分,他本自負的以為自己不需要陪伴,回過頭來卻發現早已習慣了那個丫頭的左右相隨。
初寒給自己的感覺,也許就是所謂的家吧!
「少爺,怎麼不走了?」忠心的管家看出燕荊的遲疑,輕聲詢問道。
看著房內的亮光輕輕一笑,燕荊說道:「方忠,你還記得是什麼時候撿到初寒的嗎?」
管家方忠陪著笑了,「當然記得,是元隆二年的冬天,那一日天冷得很,風刮在臉上就像是刀子,生生地疼,所以少爺給小姐取名叫初寒。」
「元隆二年?元隆二年啊,怎麼一眨眼就十五年了呢?」燕荊似在回憶著什麼,腦海中卻只有模糊的記憶,那一年他也才十一歲,算著也只是個清瘦的少年,卻在路上撿回來一個嬰兒。一晃眼,這就是十五年光陰,那個嗷嗷待哺的女嬰,如今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家。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進去?」從外面走進書房院子,燕初寒一眼就看到燕荊站在書房外發楞,很是不解的開口問道。
「沒什麼。」沒料到燕初寒會在自己背後出現,燕荊淡淡一笑,走過去拉住她凍得冰涼的手,「不是讓你在書房等我,怎麼又跑出來了?一點都不聽話!」
「哼,我替你準備膳食去了,這一路上辛苦得緊,你瘦了好多,我可要好好給你補回來。」冷哼一聲,燕初寒故作一臉的不滿,卻還掩飾不去眼底的期盼目光,「這可是我的親手做的,待會兒秋嵐就給送來,我陪你在書房等著,你嚐嚐味道好不好。」
牽著她的手走進書房坐下,燕荊點點頭,「全聽你的,不過你怎麼親自動手做東西,小心傷到自己。」
「我又不是小孩子。」燕初寒皺皺鼻子,不悅地瞪他一眼,「最討厭你用這種哄小孩子的口氣說我。」
「你不是小孩子,是什麼?」燕荊也不氣惱,只是寵溺地看著坐到一邊的傻丫頭,「在我眼裡,你就跟我的妹妹沒有兩樣,無論多大都是小孩子。」
滿臉的笑容突然凝固,燕初寒只覺得渾身冰冷,彷彿一桶涼水迎頭澆下,言語中不自覺露出憤怒,「誰是你的妹妹,我可不記得自己有你這樣一個哥……」那一個哥字就在喉口,卻無論如何怎麼也說不出口。
燕荊最討厭了,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在那麼溫柔的目光注視下,她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某種幸福,可他為什麼這麼快就打破一切美好,明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的話,還殘忍的說出口。
眼底有些溫熱,燕初寒站起身把頭扭向一邊,「我累了,你也歇息吧。」
扯住那雙手,燕荊站起身,「又鬧脾氣了!一月未見,難道你就不想我?你這丫頭倒是膽大,看看府裡誰敢對我這麼無禮,就只有你無法無天的,動不動就生氣跑開,難道我這樣疼愛你還錯了?」
「錯了錯了,反正不對,不稀罕。」燕初寒才不怕他,回頭怒瞪著他,「我再說一遍,我很討厭你那樣說,我不是你的妹妹,更不是你的寵物,我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好好好,你有自己的想法,乖。」已經習慣了燕初寒這樣突如其來的憤怒,燕荊毫不吃驚,只是溫潤的笑了,曲起手指輕輕敲在她額頭上,「唉,拿你沒辦法,不喜歡那說法我不說就是了。你本來就是我一手養大的,說你是我妹妹有什麼大礙,瞧你這模樣,倒是像吃了多大的虧似的。」
眼中還殘留著濕氣,燕初寒露出一個刁蠻的笑容,「那咱們說定了,以後不許再那樣說!」
「好。」
「你要說話算數!」她眼睛晶晶發亮,有些狡黠的笑了。
「什麼你啊你,難道你以後就這樣稱呼我?我可是從小把你養大的人。」
「剛說了不許計較這些。」燕初寒可不擔心他翻臉,秀眉一皺,理直氣壯的瞪他一眼,「你就是你,我也是我,就算真的是你把我養大,以後也再不許把我當小孩子看。」
「那讓我把你當成什麼?」燕荊逗趣。
「把我當成……」一時怎麼也說不下去,初寒紅了半邊臉頰,「我已經是長大了,你要把我和別的女子一樣對待。」
「把你和別的女子一樣對待?怕只怕你到時候哭得更慘,哼,這世上還有哪個女子這麼膽大妄為,她們見到我都是戰戰兢兢的,哪個像你一樣,不聽我的吩咐就罷了,還要我事事哄著。」
「不管!」初寒嬌俏的笑了,一臉的得意。
「好,都依你。」燕荊搖搖頭,卻無絲毫不悅表情。
「咚咚」兩聲,門外有人敲門。
抿嘴一笑站起身,燕初寒徑直走到門口打開門,果然就瞧見自己的丫鬟端著飯食候在門口。
「都好了?」看著自家丫鬟狡黠的笑臉,燕初寒想無視都沒辦法,只好端出主子的架勢,「端進來吧。」
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秋嵐看一眼坐在書桌前翻看帳簿的男人,再瞄一眼燕初寒,笑嘻嘻地走過去,「少爺,這是小姐親手給您準備的燕窩粥,您可要好好嚐嚐。」
「嗯,放下吧。」燕荊面不改色瞥一眼秋嵐,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燕初寒,「你怎麼會想煮這些東西,平日裡不都是懶得動手?」
「你管我。」斜睨他一眼,燕初寒坐到一邊,眼巴巴地看著他,「你嚐嚐味道怎麼樣。」
揚起嘴角,燕荊舀起一杓粥放入口中,瞇著眼睛細細品味一番,「這味道有點熟悉,不過很好吃。」
「真的!」燕初寒頓時眼睛晶晶亮,湊了過去,毫不避諱的湊著吃一口,滿意的笑了,「算我沒白費心思。」
「小姐的心思自然不會白費,少爺一口就嚐出來了呢!記得張嬸在府裡侍候的時候,少爺就說喜歡她做的燕窩粥,小姐這一個月不知道嘗試了多少次,才做出這個九分相似的味道。」秋嵐機靈地附上一句,惹來燕初寒一個怒嗔。
裝作沒有瞧見兩人之間的小動作,燕荊就著燕初寒的手再吃幾口,極其誠懇的感慨,「果然味道一樣,只是以後這些小事,你不用太費心了,小心累著。」
放下手中的精緻小碗,燕初寒啟唇一笑,「沒事,我現在留在府裡也是閒著,有點事情做,正好打發無聊的時間。」
「就是就是,只要少爺喜歡,這什麼事情都不算小事兒。」秋嵐嘴快的搭話,惹得燕初寒又是一個眼神飛過去,看著自己的丫鬟笑嘻嘻不知悔改的模樣,作勢要動手,還是燕荊一句話把她叫了過去,兩個人一起坐在書桌前,輕聲細語談笑著。
躲過一劫的秋嵐,靜靜看著眼前溫馨的這一幕,再看看自家小姐臉上隱藏不住的歡欣,有些欣慰的笑了。
記得剛逃難來衡陽城投奔親戚那會兒,她也只是個十歲的黃毛丫頭,親戚家裡養不起閒人,處處受人白眼,娘親才狠心把自己送到牙婆那裡。可自己年齡太小,身體又瘦弱,想找個活計都難,最後還是娘親塞給牙婆幾兩個碎銀子,謊報了自己的年紀才得以進燕府為奴。
那時進府的第一日,管家帶著她們一群人走進內院分配事務,正巧是燕荊回府的時間,那時的他也只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可身上卻已經沒了年輕男子的味道,一身沉穩氣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目光冷冷的從她們身上掃過,像是一把刀,讓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懼怕。
再後來熟悉了府裡,聽下人們說起他在商場上行事向來狠絕俐落,心裡的懼怕更是加劇了幾分,瞧見就遠遠地低下頭躲著。
直到有一日,她因為做事勤懇被安排到小姐的房裡侍候,跟著管家去內院小姐的院子,走在長廊上,遠遠瞧見花園裡的一幕,這一生,她從來沒見過那麼美的畫面!
向來冷酷的男人在高聲笑著,手裡舉著小仙女一般漂亮的女娃,兩個人笑鬧著,身形在花海中若隱若現。
一瞬間她只有呆呆看著,彷彿世間一切的美好都比不上此刻,那樣的兩人,那樣的歡樂,讓人不得不艷羨。
後來她在燕初寒身邊待得久了,才發現那個男人不是沒有笑容,只是他的笑容都給了那個叫燕初寒的少女,他可以對任何人冷酷,卻從不願讓那個女孩臉上露出一絲不快,把她溫柔的捧在手心裡,看著她的目光像似看著世間最珍貴的珍寶。
秋嵐有些不懂,明明不是有著血親的兩個人,偏偏親暱的比別的兄妹更親密,那樣的珍視,簡直羨煞了世間所有的女子。
就這樣年復一年,她的小主子長大了,看著那男人的目光多了幾分少女的愛戀,就如同此刻,燕初寒看著燕荊的目光中,儼然是滿滿的愛戀,讓她都有些動容,這樣的情誼,怎麼能不讓人羨慕呢?
靜靜地垂首站在一邊,秋嵐的思緒不知道跑到哪裡,直到燕初寒出聲喊她。
「秋嵐,秋嵐,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伸出手在秋嵐眼前晃動幾下,燕初寒一臉不解。
「啊!小姐,怎麼了?」吃了一驚,秋嵐猛的回過神,「奴婢沒事,小姐需要什麼?」
「你傻了,胡思亂想什麼呢?我們回房。」燕初寒不解地露出一個笑臉,回頭看一眼已經在書桌前看帳簿的男人,「他還有事要忙,我們先回去休息。」
「好啊。」秋嵐低聲應著,悄悄回頭看一眼燕荊,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往常的冷漠,似乎剛才的晏晏笑談只是自己的一場幻覺,趕緊隨著燕初寒走出書房,秋嵐低低歎口氣,掩上了門。
那邊三兩個奴婢侍候著燕初寒回房,這邊書房裡,翻開帳簿的燕荊,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眉梢輕佻,原本滿是笑意的目光,已經完全被冷冽填滿。
「出來吧。」他漫不經心翻看著手裡的帳簿,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書房窗外突然出現一個黑影,只見他俐落的翻個身,整個人已經輕飄飄來到書房裡,那黑影慢慢走出來,恭敬地跪下,「少爺。」
「我要你做的事情怎麼樣了?」燕荊的聲音輕飄飄的,似笑非笑。
伸手探入懷中,黑衣男人雙手捧出一個小冊子,「都在這裡面,我已經詳細記錄了小姐做任何一件事的時間地點,包括幾時來回,見了何人。」
「被她發現了嗎?」
「尚未發現,但小姐有了懷疑,曾試探我。」
她也許已經發現了,那她心裡會怎麼想?
這消息讓燕荊的心快跳一下,可也只是一下,即便發現了,那又怎麼樣?屬於自己的東西,他自然有權利知道她的一切,他放下手中的帳簿,唇角露出一個優雅的笑。
不過,初寒這一年來有些暴躁呢,往日都是乖巧之極,對自己的一切決定,奉若神祇,聽話順從;可現在卻變得有些叛逆,總是試圖與自己爭吵,一遍遍重複她已經不是小孩子。
難道是不是小孩子對她來說有那麼重要,還是說,自己的直覺是對的,她對自己……如果真的如所想的那樣,那自己的心思呢?
他其實並不懂!
有時候他覺得她是自己唯一可以親近、可以信賴的人,從未想過她終有一日會離開自己,自然對她百般寵愛;可有時又覺得她長大了,自己該放手一些,只是那顆心卻不順從這想法,總是找出一千個、一萬個的藉口,來阻隔開初寒與外面的接觸,獨自享受她的一切,包括不滿和憤怒。
這樣懵懂純真的少女,就連愛戀都是充滿霸道而義無反顧的,追根究底,造成這個困境的罪魁禍首還是自己,那接下來,他應該怎麼做呢?繼續裝作不知,還是狠狠心放開她的手?
燕初寒,自己捧在手裡的至寶,多希望她一直長不大,一直全身心的依賴自己……
感覺到主人的恍惚,一直跪著的黑衣人頭垂的更低,「主子,可還有事吩咐?」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