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猛然看見赫爾,格蕾絲嚇了一跳。
「嗨!」赫爾親熱地打了個招呼。
「我……我馬上就走了,不過,這個涼台實在太美了,剛才我忍不住上來拉了一會兒琴……」格蕾絲有些慌亂,她不願意讓人以為她賴皮不走,尤其是赫爾。
赫爾擺了擺手,「剛才你拉的那華彩樂段難度很大啊!是……亞尼普尼?」他艱難地吐出一個詞。
格蕾絲笑了,她撥了撥垂到面頰上的髮絲,「是普尼亞尼協奏曲。」
「喔。」赫爾的臉紅了。
格蕾絲抿著嘴,因為用心拉琴而微微冒著汗的白皙臉龐泛著健康的粉紅色,「用不著不好意思,反正四個字你都說對了,只不過順序有些細微的變化而已。」
想不到格蕾絲也會開玩笑。赫爾怔了一下。
「我……我馬上就走。」格蕾絲把提琴收拾了起來。
「格蕾絲!」赫爾冷不丁地叫了一聲。
「嗯?」格蕾絲揚起了頭。
那雙藍綠色的眼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你……你是不是離家出走了?」赫爾審慎地問。
格蕾絲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我是離家了,不過,沒有出走。我總是會回去的,無論我到了多遠的地方,我都必須回家——這是我的責任。」她幽幽地望著遠處。
「那你來佛羅倫薩幹嗎?全身上下沒有一塊錢,更沒有行李,只有小提琴。」赫爾直截了當地問著,為了他即將做的事情,這些問題他必須弄清楚。
「我坐飛機在這裡轉機,在機場上我忽然很想嘗試一下在佛羅倫薩的街頭拉小提琴的滋味……嗯,我還想嘗嘗意大利的甜品提拉米蘇,所以,我就從機場出來了,一下子忘了拿行李。」她吐了吐舌頭,「不過就算我想拿也拿不到,我的行李箱是直接送到目的地的,只有我的小提琴除外。」
哈?有這樣的人嗎?赫爾雙目發直。為了吃甜品和拉街頭小提琴,就傻乎乎地跑出來了,居然還忘了行李!她大腦裡一定有一根神經鬆動了。
「這些植物都是你種的嗎?」赫爾發呆間,聽見了格蕾絲文雅的聲音。
「是啊。」他不無自豪地環視著涼台上鬱鬱蔥蔥的植物。這些可都是他的心血結晶喔。
「這是什麼?很好看。」格蕾絲指著為數最多的一種植物問。赫爾用這種植物環繞著整個涼台。
「這是杜鵑花。現在它們還不算漂亮呢!在我家鄉羅馬的西班牙台階上,每到三四月,到處都是紅色、粉紅色、淡紫色的杜鵑花,美麗極了。不過,我涼台上的出品也不差啊。如果你等到……」
赫爾停住了。
格蕾絲凝視著遠方,明亮的大眼睛裡,藍色是寂寞,綠色是孤單。她不可能等到杜鵑花開的時分了,她馬上就要走了。
「留下吧。」驀地,赫爾不大卻清晰的聲音在午後的涼台上響了起來。
「啊?」格蕾絲愕然地望著赫爾。眼中寂寞孤單的神色瞬間融化在柔和的眼波中。
「留下吧,願意留到杜鵑花開才走也行,在街頭拉夠了小提琴,吃膩了提拉米蘇再走也可以,至於在我家裡的食宿費用,暫時算我的吧,以後你回家帶上了錢再還給我也不遲——如果你不是離家出走的就行。我可不想以後背一個拐帶少女的罪名。」赫爾俏皮地聳了聳肩。
格蕾絲呆呆地看著赫爾。在他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灑脫臉孔上,她看見了溫文體貼的微笑。
他是一個好人。真真正正的好人。
格蕾絲感激地笑了。這個微笑會讓蒙娜麗莎嫉妒的,與以往矜持冷靜的笑容不同,這是赫爾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明媚、最真誠的微笑。
「我不是少女了,我已經二十一歲,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格蕾絲輕輕地說。風撩撥起她金色的長髮,好像在揭開一首新的詩篇。
「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的家人?」赫爾有些遲疑。剛才他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一下子就邀請格蕾絲在家裡住下去。現在冷靜下來,他不禁想到,這會不會太草率了?萬一格蕾絲的家人跑來興師問罪怎麼辦?
「嗯,我會寫信向他們報平安的,不過我不會告訴他們我住在你這兒——我怕你麻煩,」格蕾絲笑笑,「我爸爸的脾氣不太好。」
赫爾的頭皮發麻了。一個火爆十足的父親知道他的女兒在一個單身男人家裡住著——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你是不是反悔了?」格蕾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聰慧地注視著赫爾的神色。
「唉……你下去馬上給我寫信!」赫爾搖著頭大聲說。
「好哇。我順便也寫一封保證書給你,證明我是自願留下的,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好是好,不過,這樣一來,弄得我好像是個斤斤計較的娘娘腔似的,」赫爾無可奈何地想,「總比被人當成色狼兼拐帶犯好。」他自我安慰。
「那麼……我真的可以留下來了嗎?」格蕾絲試探著問。
赫爾點了點頭,沒轍地微笑著。算了,不想那些瑣碎的東西了,反正,自從他在涼台上看到格蕾絲拉小提琴,他就決定了——只要她願意,就可以留下來。
「走吧,下樓去寫信和保證書。然後,我帶你買點必需品。」他側了側腦袋。
「格蕾絲,你這張保證書……」赫爾為難地拿起格蕾絲一揮而就的保證書。
「怎麼了,文法有問題嗎?」格蕾絲垂著頭,手中的鋼筆在紙上「沙拉沙拉」地響著,「你等等,這裡還有一份英文版本的。」她倏地又遞給赫爾一張紙。
「呃……」赫爾拿著兩張用不同語言寫的保證書,猶豫著。
「英文是我的母語,不過,我也會一些其他語言的,特別是意大利語。小時候我對意大利特別感興趣,上意大利語課的時候很用心的,而且還讓我的語言老師給我開小灶。所以,這兩張保證書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啊。」
怪不得她的意大利語說得那麼好,只是有一點點的口音。赫爾皺起了眉頭,這兩張保證書寫得流暢華麗,用詞恰如其分,什麼地方都好,就是……
「格蕾絲,你簽名不簽姓,可以嗎?」赫爾鼓起勇氣說。
「應該可以吧,反正我的筆跡很難模仿的。」格蕾絲無所謂地說。
「可是……」赫爾望著保證書底部那個清秀漂亮的斜體字簽名:格蕾絲。她難道沒有姓嗎?為什麼不願意把姓寫下來給他知道?
「赫爾,我保證,如果要用到這兩張保證書,我一定會在用到之前簽上姓氏,可以嗎?」格蕾絲躊躇地說。這個做法,她自己也覺得有些牽強,不過,她實在不願意讓赫爾知道她的姓氏——起碼在這一段日子裡。
赫爾想了很久,以至格蕾絲呆望著他的臉,差點以為他睜著眼睛睡著了。忽地,幾乎進入入定狀態的赫爾動了,他乾脆地把那兩張保證書撕得粉碎,扔進了垃圾桶,然後,笑了笑,對格蕾絲說:「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隱私,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就算了。反正,我相信你不會為難我的——你不是那種人。」
格蕾絲怔怔地看著赫爾英俊的側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的信寫好了沒有?」赫爾指了指桌面上那封了口的淺藍色信封。
「寫好了。」格蕾絲總算回過神來。
「那我帶你到外面寄信,順便買點日用品。」
「啊,好。」格蕾絲趕緊站了起來,匆匆地跟上赫爾的腳步。
「你怎麼總是在看我?」赫爾握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說。
「啊……」格蕾絲趕緊收回了「盯」在赫爾身上的目光,一臉緋紅。總不能告訴赫爾她覺得他很怪,怪到鮮有的地步吧?
「你……你怎麼一個人住?」她沒話找話。
「我當然要一個人住啦,我家裡的人都在羅馬,因為舞蹈團的關係,我要住在佛羅倫薩,不過,我定期會回家裡一趟,打打牙祭。」他露齒一笑。
「你很喜歡跳舞嗎?」
「當然。」赫爾回答得毫不含糊。
「下次……下次跳給我看行嗎?」
「隨時都行,只要你留意到我就可以了。」
格蕾絲的臉又紅了,她天真地說:「你的身體那麼柔韌,又那麼喜歡跳舞,一定是首席舞者!」
「哈哈哈哈,有人規定喜歡跳舞的都是首席舞者嗎?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只是個小小的二線舞者,運氣好的時候,在舞蹈晚會的某個小節目裡能有個主角當當;運氣不好的時候,只能當當群舞演員。」
「啊,你很快就能成為首席舞者的。」剛才說錯話了,格蕾絲趕緊打圓場。
「無所謂,能跳舞就行。」赫爾灑脫地聳了聳肩。
格蕾絲好奇地端詳著赫爾的臉龐,在那張曲線分明的臉上,她看不到一絲的氣短與惱火。為什麼他可以對當不了首席舞者這麼無動於衷?那是所有舞者夢寐以求的啊。他是單純地喜歡跳舞呢,還是故作姿態,在格蕾絲面前留一個好印象?
格蕾絲靜靜地看著赫爾的側臉,陽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隨時都會露出一絲溫文的微笑。確實是個美男子。
猛地,格蕾絲大叫了起來:「好英俊!快停車!」
啊?是說我嗎?赫爾愕然,怎麼一直斯文大方的格蕾絲會為了他的模樣而大叫呢?他真的有那麼英俊的容顏嗎?俊美到要停車欣賞的地步……
正在他做著白日夢的當兒,格蕾絲又叫了起來:「快停車啊,那是大衛!」
赫爾從天上回到了人間。他有些尷尬地停住了車。格蕾絲趴在車窗上,喜滋滋地望著米開朗琪羅廣場那座靜靜站立著的雕塑:大衛,「好英俊哪……」她神往地仔細看著。
「要不要下車看清楚些?」赫爾的問話有些酸溜溜的。居然欣賞石雕美男子也不欣賞眼前活生生的美男子!
「不用了,我看夠了。」格蕾絲把頭鑽回了車裡,興致勃勃地說,「真是太英俊了,大衛他形體健美有力,渾身肌肉緊繃,手中握著石塊,後面背著拋石機,好像隨時都準備向哥利亞發起進攻一樣,而且他的手指、手腕關節被誇大了,感覺充滿了力量啊……」
「你蠻內行的嘛。」這一次赫爾的話酸味更濃了。
「謝謝。」格蕾絲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鬼使神差地,赫爾忽然來了一句:「我小時候,人家總說我長得像大衛。」
「啊?哧……」格蕾絲忍不住笑了出來。天哪,他在說什麼呀,居然吃一個大理石雕塑的醋!
赫爾悻悻地發動了汽車,心情極度不爽。
「對不起,」格蕾絲總算喘過氣來了,「原諒我,不過你和大衛不怎麼像。」
「是啊,他是世界公認的衡量美男子標準。」
「不是,你們的樣子都挺英俊的,不過,這裡不像。」格蕾絲忽然伸出手在赫爾的眉宇間一彈。
赫爾小小地震了一下。格蕾絲從來沒有如此親熱的舉動,這讓赫爾大吃一驚。格蕾絲柔軟的小手在他眉宇間輕輕的觸感似乎淡淡地觸動了他的心弦。
格蕾絲同樣為自己突兀的「輕浮」舉動而羞澀。兩人一時無語,車廂內一片尷尬的安靜。
「我……我的眉毛不夠他挺拔嗎?」赫爾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是,是神態不像。」格蕾絲深吸一口氣,恢復了穩重的神態,「大衛的臉上是一種戰鬥的表情,而你呢,呵呵,你永遠是平和、與世無爭的那一種。」
「永遠?你認識我才兩天耶!」赫爾皺起眉頭,「不會吧,那我不就成了世外高人了?我又不是隱士。看,現在我不正皺著眉頭嗎?我覺得蠻像大衛的。」他端詳著倒後鏡裡的自己。
「哈哈,我覺得你好像永遠不會戰鬥似的,所以才這麼說,你別太往心裡去了。」格蕾絲好心地安撫著赫爾,不過技巧有待提高。
「那倒是,我是愛好和平的人。」赫爾自我褒獎。
「呵呵……」格蕾絲笑了。
「對了,就應該這樣笑,你這個樣子很自然,比那面具似的微笑好多了。」赫爾不客氣地衝口而出。就當是剛才格蕾絲損他的小小報復好了。
「你生氣了?我剛才說你不如大衛,你不高興了?」格蕾絲玩味地看著赫爾的側臉。真好玩,他那微微上翹的嘴巴漸漸噘了起來。
「我才沒有那麼小氣呢!」赫爾嘟囔著,嘴巴完全噘了起來。
「哈哈,你生氣了!」格蕾絲大笑了起來,是那種肆無忌憚的笑。
赫爾歎了口氣,算了,要笑就讓她笑吧,反正,那笑聲挺好聽的。
笑聲中,格蕾絲專注地看著赫爾俊逸非凡的臉孔。大衛為了保衛國土,要向巨人哥利亞挑戰,才會流露出那種神情;那麼在這個和平年代,天生溫和派、老好人的赫爾會為了什麼而流露出那種緊張的戰鬥式神情呢?格蕾絲陷入了無限的遐想中。
「格蕾絲,你在弄什麼啊?」赫爾好奇地問著。在商店裡,格蕾絲鬼鬼祟祟地讓赫爾在車上等她,不能讓他看見她買了些什麼東西,好像她要製造炸彈似的;而從商店回來,她又在家裡東跑跑,西跳跳的。赫爾家就那麼一點大,就算玩藏寶也地方有限哪。
「請你別問好嗎?」格蕾絲一臉緋紅。
真是的,女孩子的秘密有那麼多嗎?赫爾揚了揚眉毛。按捺住好奇心,他不再理會格蕾絲的瞎忙活,從閣樓裡搬出一張行軍床,在客廳裡騰出了一塊空地,支了起來。
格蕾絲忙活完的時候,赫爾正在拉布簾。
「赫爾,這張小床怎麼能睡人?」格蕾絲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
「比睡沙發要好多了。」赫爾眉毛也不動一下。
「可是……」格蕾絲為難地看著那張硬邦邦的行軍床,她可是寧願睡沙發。
赫爾拍了拍手,布簾弄好了。他看了看格蕾絲吞了一隻青蛙般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又不是要你睡這兒,你做出這副表情幹什麼哪。」
「啊?難道你睡這兒?」格蕾絲現在的表情不再像是生吞了一隻青蛙,而像是吞了一尾三文魚。赫爾真是好得太過分了吧?他有無償奉獻癖嗎?
「哈哈,你現在的表情真好玩。」赫爾指著格蕾絲的臉,笑得前仰後合。
「我以為我們倆會輪流睡沙發呢。」格蕾絲紅著臉,訥訥地說。
「沒關係啦,反正你又不是在我這兒住一輩子。」
格蕾絲隱隱有了一絲不快,可是為什麼不高興,她又說不出來。是啊,她又不是住一輩子。
赫爾懶散地走進臥室,把被褥拿出來。忽然,他叫了起來:「格蕾絲,你的內衣怎麼放在我的衣服堆裡?」
「哈?」格蕾絲一陣風似的奔進臥室,「別動我的衣服!」她的聲音變了調。
「小姐,是你自己把內衣捲成一團,塞進我的衣櫃裡的,還要用我的衣服來遮住!」赫爾哈哈地笑著,「你大可以不必那麼緊張,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騰一格櫃子出來啊。」
格蕾絲垂著頭,一聲不吭地把自己的內衣都挑了出來。雖然她身上衣服整齊,可是她卻感到,赫爾的視線已經射入到她身上的內衣裡面。
赫爾笑笑,為了避免她尷尬,走進了浴室。
過了兩分鐘,赫爾的聲音像催命鍾一樣響了起來:「格蕾絲,你的女性用品不要放在紙盒子裡,在浴室裡會淋濕的。」
「你——色狼!」格蕾絲大叫著,跑去浴室,怒氣沖沖地瞪著赫爾,擠出了幾個她認為最可以表達憤怒極至的詞。
「可你把它們放在這麼顯眼的位置,我也沒辦法不說啊。」赫爾無動於衷地指了指躲在沐浴液後面的裝「女性用品」的紙盒子。
「可是你的浴室沒地方藏那東西啊!」格蕾絲像隻母老虎般地叫囂著,涵養全無。
「哈哈,格蕾絲,用不著不好意思,我有一個孿生妹妹,她沒心沒肺的,沒有什麼瞞住我的。」赫爾以過來人的姿態說話。
格蕾絲的怒氣稍稍平服了些,「可是你也不應該說那些話!那樣說,很……很……很沒教養。」
「喔,好吧,不過,小姐,你必須告訴我,還有什麼秘密藏在我家裡?」
「沒有了!」格蕾絲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趕緊把自己的「女性用品」護在了身後。
「哈哈,別緊張,當色狼之前我首先會是個君子。」拋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赫爾慢條斯理地走出去了。
現在是君子,那麼以後還會有當色狼的時候?格蕾絲大驚失色。他在說什麼哪?
天哪,我在說什麼啊?客廳裡的赫爾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
正在格蕾絲對自己的多災多難的前途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赫爾的聲音又傳來了:「格蕾絲,出來一下!」他在客廳喊。
這次又發現什麼了?按道理,沒什麼比發現內衣和女性用品更可怕的事情了。格蕾絲大義凜然地走進客廳。
「嘿,你在我這裡住,我不收你的住宿費,不過,我們倆分攤一下家務很公平吧?」赫爾叉著腰,說。
「對。」格蕾絲抿著嘴,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的家務分兩種:星期一、三、五,一個人清潔家居,另一個人做飯;星期二、四、六則反過來;星期天休息,到街上吃飯,如何?」
格蕾絲咬著牙,沒有說話。
「不公平嗎?」赫爾疑惑地問。可是,他覺得這很公平啊。
「不,很公平。」格蕾絲沉著臉,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你是想星期一、三、五做飯呢,還是清潔家居?」
「今天是星期幾?」格蕾絲冷冰冰地問。
「星期三。」
「那我當今天做飯的那個人。」
「喔,好的。」赫爾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按捺不住地問:「你能行嗎?」這個問題很令人懷疑耶!
「我以前在學校上過烹飪課,」格蕾絲回答得好像準備英勇就義一般,「不過,我缺乏實踐。」她補充。
「啊!那還是我來做好了。這些天你先打掃家居得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擦擦桌子,吸吸塵罷了。」
「不要!」格蕾絲回答得非常乾脆。她到底還是上過烹飪課啊,不過,打掃嘛……
「你確定?」赫爾懷疑地揚起了眉毛。
「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天天做飯。」
「我來打掃?」
「是的。」
「啊,隨便你,看來你對打掃是深惡痛絕的。」赫爾很有感觸地點了點頭,「那麼格蕾絲,你現在肚子餓不餓?」他委婉地提出了做飯的要求。
「好的,我馬上就去做。」格蕾絲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板著臉,挺著腰,進入廚房裡。
「格蕾絲,要不今天我來做,你來看好了。」赫爾在後面不放心地說。
「沒關係,我可以的。」做飯比拿掃帚要好——這是格蕾絲的理論。
「冰箱和壁櫥裡有些材料,你想做什麼就拿什麼好了。做些簡單的就可以了!」
「好的。」
「沙啦……」
「嘩啦……」
詭異的聲音在廚房裡傳了出來,赫爾竭力不去理會。可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蟑螂在生菜葉子上爬。不行,再好耐性都忍不住了!赫爾走進了廚房,假惺惺地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很好。」格蕾絲低著頭,正在和材料搏鬥著,無暇顧及赫爾這樣的閒雜人等。
「我的天哪,格蕾絲,你在弄什麼啊?」赫爾從她身體遮蔽著的縫隙裡,窺到了一點驚心動魄的畫面。
「啊,做沙拉啊。」被赫爾的聲音嚇了一跳,格蕾絲握著刀,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向赫爾走來。看起來像驚悚片的女主角。
「得了,格蕾絲,別抓著刀子在我胸前晃來晃去好嗎?」赫爾趕緊自保,「你做沙拉的材料是什麼啊?」
「雞蛋蔬菜沙拉。」
赫爾把格蕾絲手中的「凶器」拿了過來,然後走到砧板前,指著一個巨大的沙拉碗,說:「這是雞蛋蔬菜沙拉嗎?」
「是啊,我已經把材料全部切好撒進去了。」格蕾絲指了指大沙拉碗,裡面有一些煮熟了剝了殼,再切成片的雞蛋,黃白相間的,煞是好看;然而,一些切得細細的黑白顆粒醜陋地纏繞在漂亮的雞蛋上,顯得觸目驚心。
「怎麼?這難道不是蔬菜嗎?」察覺到赫爾的臉色有異,格蕾絲小心翼翼地指著菜乾問。這明明是菜葉子啊,雖然模樣和質地奇怪了點。
「這是蔬菜。」赫爾勉為其難地答道。
「好像是來自中國的吧,我看見上面的包裝這樣寫著,怪不得我沒見過。」
「格蕾絲,你實在是太聰明了。」赫爾的臉看起來像哭一樣。
「它們聞起來很香,我想再加點橄欖油就可以把鮮味帶出來了。」格蕾絲自作主張地往碗裡倒著橄欖油。
「格蕾絲!」赫爾想搶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完了,他可愛的乾癟菜乾沒有了。他最喜歡喝菜乾湯的啊!偏偏格蕾絲還要把整整一大包——他的全部儲備——都細心地切成了碎屑!「格蕾絲?」他回過頭去。
格蕾絲看著赫爾不妙的神色,乖巧地向後退,「我做錯了嗎?」
「這是我最喜歡的菜乾!」
那她有什麼錯?她做喜歡的東西給他吃耶!就算是格蕾絲的爸爸也沒嘗過女兒親自下廚煮的東西!
「這是蔬菜沒錯,」赫爾一臉嚴峻地教訓著,「不過,這是浸泡開了,用來煲中式湯的!你把我全部的菜乾都糟蹋了!」
格蕾絲凝視著雙眼冒火的赫爾,顫巍巍地回答:「可是你叫我到冰箱或者壁櫃裡拿材料的啊……」
赫爾停頓了兩秒,繼而怒吼:「可我沒叫你不懂裝懂啊!菜乾是怎麼烹飪的,你不懂可以問我啊!」
「可是我覺得那是普通蔬菜啊。」格蕾絲的眼神裡有些害怕,也有些倔強。
赫爾歎了口氣,這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女孩。
「算了,」他擺擺手,「你到外面坐著等吃飯好了。今天做飯、打掃都讓我來做好了——反正你不喜歡打掃。你先看看我是怎麼做的,不會就學,OK?」
格蕾絲抿著嘴,一聲不吭地出了廚房。
客廳裡一片寧靜。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廚房的赫爾忍不住探出頭去,想要看一看那惹事的女孩又在搞什麼名堂。要不要向她道歉呢?剛才他的語氣是重了點。
客廳裡,格蕾絲用拇指和食指捏著一塊布,扭扭捏捏地擦著茶几。看起來像是在跳舞。
真是的,我的茶几有那麼髒嗎?赫爾搖了搖頭。算了,她總算還是做了點什麼,為這個家庭做出了點貢獻。赫爾老氣橫秋地想。
驀地,他定睛一看,眼前一黑。爆雷又響了起來:「格蕾絲,你用什麼擦桌子?」
「啊?」格蕾絲懵懂地站直了身體,拇指和食指依然捏著那塊抹布。這是一塊米黃色的抹布,薄紗的質地和赫爾的窗簾一樣——當然一樣啦,就是在窗簾上剪的!
「抹布掛在吸塵器上面,你看不見嗎?」
「那塊布太髒了。」格蕾絲回答得毫不含糊。
「有不髒的抹布嗎?格蕾絲,你給我好好坐著等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