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兄弟藍月明、藍月朗,於一個細雨的星期四傍晚,在藍氏家族的期盼下降臨這個世界。
爺爺藍偉特雙手抱雙孫,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設計師奶奶夏羅蘭將小兄弟的裝備——衣帽鞋襪、沭浴用具、推車搖籃睡床……乃至週歲後才會使用的幼兒餐具,一樣不缺,送至尤里西斯街那幢掛了新科爸爸藍獲畫像的屋宇。姑婆藍凱特擬了張充滿女性意識的協議書,押上小兄弟的腳紋、掌紋,要兩個小傢伙自幼開始,就得尊重女性,不得像他們的父親那樣……怎樣呢?姑婆不明說,但顯然姑婆對他們的父親不大滿意。
另一個對他們的爸爸不太滿意之人,是媽媽——
拾心打從搬進——被迫搬進——藍獲的新房,到生下雙胞胎兒子,她的情緒持續朝著一種矛盾在崩壞。
這段不算短的日子裡,她變得不是她自己,又好像這正是她的本性流露。她和藍獲結婚,全是因為孩子,他們沒有舉辦婚禮,只有簡單的登記手續,簽了些檔,像他講的「合約」,他們從此忠誠相待,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是她唯一的男人,他們盡著肉體上的義務,她為他生育後代,他每晚摟著她,給予她滿足,也尋找自己的快樂。他們是這樣的夫妻,沒說過一句「愛」,種鈐蘭,為找更激狂的性快樂。撇開過多的想法,腦袋放空時,她喜歡那樣的快樂,甚至上癮,尤其懷孕期間,她慾望強烈,分分秒秒渴望他的碰觸,本以為生完孩子,會恢復正常——一切只是賀爾蒙作怪的錯覺——但她低估了自己怪獸般不受控制的身體,她如然需要他,比生孕孩子前,更渴望!
幸好他不是時時刻刻在家,否則,只怕她離不了他的身。她病了,她知道,沒人醫得好她。她的心,空缺一大塊,清冷了,像她住過的每一幢蘋果花嶼屋子一樣,缺乏溫馨——
「媽……媽——」柔軟呼聲揪回了拾心的心魂。
美眸從畫布上移開,望向壁爐前那對小身影。「小朗!不可以用畫筆打哥哥!」拾心放下調色板和畫筆,快步定向兩個小傢伙,蹲低身子,拿取他們手中的玩具畫筆。每當她作畫,兩個小傢伙有樣學樣,在玩具繪本上塗塗抹抹,安靜沒多久,便把畫筆當劍棍,兩兄弟比劃起武藝。他們的父親總是說,大一點送他們去學劍術。
「不可以這樣,會受傷。」對小兒子搖搖頭,拾心收起他們的玩具,再對大兒子說:「月明乖,你沒有打小朗。」吻吻小傢伙的臉頰。
另一個小傢伙吃醋了,撲入母親懷裡,媽媽媽媽地叫著。
「你們都乖——」拾心笑了,兩手圈著一對兒子,坐在他們的遊戲小園地。
管家幫他們鋪了厚厚的綠草軟墊,還有羊毛氈小花和小動物,佈置得像原野,壁爐火做了安全隔離網,看起來是他們露營的篝火。小傢伙們今天穿了卡其色獵裝,學步鞋設計成登山鞋樣式,是奶奶的作品,衣領上繡著他們的名字,不這樣,分辨不了他們。他們臉蛋相同,沒有誰多一顆痣或身上有胎記——只有他們的母親知道哪裡不同——他們像父親,天生帥胚!
看著兩個小傢伙,拾心總是忍不住吻吻他們。
「小朗、月明,要不要洗澡了?」拾心抱著兩個兒子,美顏寵溺地摩著他們稚嫩的俊秀臉龐。
小傢伙們開心地格格笑,在母親懷裡鑽呀鑽。
聽著兒子的笑聲,拾心神情滿是慈柔。
藍君特說她可以擁有十個男人的心,她沒那麼貪心,她只要拾一顆實實在在的真心,就足夠……雖然,她一直沒拾到那顆心,但她擁著兩個寶貝兒子,感覺他們小小的心跳貼緊了她,就像他們還在她肚子裡那般,她被填滿,滿腔的煦暖烘熨著她。
「媽媽、媽媽……」寶貝兒子齊叫,連嗓音都讓人分不清。
「怎麼了?」拾心柔笑,凝視著懷裡的寶貝們。
哥哥弟弟伸長小手.兩人一個方向,指著夕輝鑲鍍的大落地窗,想出門。
「散步嗎?」拾心確實會在這個時間帶兩個兒子上街逛逛。
小傢伙們喜歡尤里西斯街的街花——紫陽花,那一團團、圓圓滿滿的花兒,像父親陪他們玩耍的小皮球,使他們每次見到就會開心地手舞足蹈。他們的父親說,大一點送他們去踢足球。
搖搖頭,不去想男人說的話,拾心抱著兩個兒子站起。「散步去——」
「去……」小傢伙們學著她的尾音,扭著身體。
拾心笑了笑,又皺眉。「這樣媽咪很難抱……」兒子遺傳他們父親的高大體魄,奶奶都說是幼兒界的巨人,她很難一次抱兩個,何況他們越來越好動了。「要下來走嗎?」
小傢伙手腳掙動,咿咿唔唔講著他們自己的語言。
「夫人——」每日午後定時的呼喚響起。「少爺們的推車準備好了。」
拾心轉過身。麥先生是她住進來以後,藍獲特別聘雇的專業管家,他的妻子同樣為藍獲所聘雇,負責照顧她和兩個孩子的生活起居。
「謝謝你,麥先生。」拾心看著管家步下階梯走來,像往常一樣,接過兩個小傢伙,旋足再上階梯,從樓台客廳的拱券走出去。
她聽著兒子們的學語聲,跟上去,到了玄關,隔著阿拉伯屏風,傳來兒子們叫著爸爸。她心頭一震,美眸望住屏風的鏤花孔洞,明知是因為那頭掛了一幅畫像,不是男人回來,雙腳仍下意識加快繞出屏風。
微撇臉龐,她看了一眼自己畫的男人肖像,再看向畫像對面的大片空白石牆,男人說,那兒掛女主人——他妻子的肖像,要她再畫,她至今未畫,提不起筆來畫那幅畫。
「媽媽——」兒子們被抱出門外,一人一邊攀著管家麥先生的肩,回頭對她招手,要她快快帶他們散步。
拾心紅唇彎揚,表情柔了,眼裡只有兩個寶貝兒子的存在。她走出門廳,過庭台,下樓階。紫籐架遮蔭中,兩個小傢伙並肩坐在雙胞胎推車,乖乖讓麥先生綁系安全帶。
「少爺們,散步愉快。」麥先生對尚不懂事的兩個小傢伙行禮。
哥哥頭一歪,弟弟跟著斜側一邊,像在學麥先生。
拾心笑了起來。「跟麥伯伯說再見——」
「見……」小傢伙們只會重複母親的話尾,倒是小手揮得勤。
拾心分別在他們額頭印上一吻,才繞到推車後方,出發散步去。
尤里西斯街的人行步道規劃得很完善,拾心推著雙胞胎兒子走在蘋果樹下,不怕夕陽西曬,抬眼就是晶亮旋晃的玻璃瓶,每棵蘋果樹都有,瓶子碰撞發出淨淨脆響,月明月朗急轉頭顱,呀呀要告訴母親他們的新發現。
「喜歡是不是?」拾心適時出聲,讓兩兄弟知道母親在看在聽。「等月明、小朗滿七歲,爸爸媽咪也會在蘋果樹下綁你們的瓶子——一
小傢伙們呼呼出聲,拍起手,像是聽懂了母親說的話,很高興而期待。
拾心微笑著。「那是預言瓶,以前外公也綁了一個給媽咪……」在荊棘海無國界,父親照著故鄉習俗,幫她過七歲生日,做了一個蘋果雪人,把那預言瓶綁在雪人的樹枝手臂。無國界不是那麼常見蘋果樹,陽光也希罕,她的預言瓶沒有蘋果花嶼這些的閃亮,大多時候藏在流霧飄雪中,更是看不太見,但父親說他幫她放了「擁有無價之寶」的預言。
拾心停下推車,繞到前方。兩個兒子看見她,笑咧長著乳牙的嘴,稚聲喊著:「媽媽、媽媽……」
拾心蹲低身子,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小臉蛋。父親當年放的預言……摸著兩個兒子的臉頰,她美顏出現了女人最迷人的一種風韻。
遠遠就看見那抹香檳色倩影,明明推著幼兒車,人母人妻身份昭揭,卻是更加引人目光留連,心旌飄動。
搞什麼!那可是獲哥的老婆!利子悉用力晃一下頭,按喇叭,減速靠向路邊。
「駱小姐——」已經是人妻,獲哥的老婆,他還叫人家駱小姐——因為他是擁護女性主義的男子漢!
利子悉咬一下自己的舌頭,停車。「駱小姐——」又叫。
拾心聞聲回首。「利先生?」表情略微驚訝。利子悉是她和藍獲結婚時,少數在場看他們簽檔的觀禮人。他通常出現在一些要繳交法律檔的場合,她有些意外見他在此開車兜風。
利子悉踏出敞篷車外,走向他們母子。「哈羅——兩位小帥哥,我是栗子哥哥——」
拾心呵呵地笑出聲來。利子悉年紀比她大呢!
利子悉知道拾心在笑什麼,改口對聰明絕頂已在發「叔」音的月明、月朗說:「好乖好乖,栗子叔叔帶你們去買蒙布朗。」他彎身將他們的多功能推車收輪、卸架,轉換成可以放上車後座的幼兒專用安全椅。「哇!變形金剛!好厲害!」很會逗小孩。
小傢伙們格格笑,坐在敞篷車中,小臉輝亮。
「利先生,這是……」拾心一整個狀況外。
利子悉這才開始解釋。「獲哥臨時出差,今晚又得加班,要我接你們到事務所裡,等他出差回來,全家一起用晚餐。」
「可是……」拾心想說這是個好機會,讓她渴望他的感官冷卻,如果他今夜不回家……莫名地,她的心一陣幽蕩,嗓音卡在喉嚨中,什麼話也沒說出口,坐上了利子悉的車。
敞篷車掉轉車頭,甩尾般地駛出去時,兒子們無比開心地歡叫著呢!要是他們的父親在場,一定會說——大一點,送他們去開賽車。拾心想著,唇邊露出連自己都無所覺察的幸福笑靨。
「你孫子偷竊原本該屬於我的幸福,祭家下一輪的工期,讓他去駐,教你兒子別再想整我。」藍君特剛返回蘋果花嶼,人尚未進到藍絡法研所,就聽到藍絡本人對他炫耀——絕對是炫耀——為人曾祖父的消息。
藍絡春風滿面,鬍子底下的嘴,是個可惡的笑。「君特,伯父知道你只是要玩樂鬼混,別說得你好像很愛那丫頭——」
「那丫頭是藍法恩老頭欽點給我的新娘。」藍君特抬出藍氏家族目前輩分最大、最有權力的人物壓嚇眼前的老傢伙。
藍絡大笑。「藍法恩小頭——」在藍氏家族裡.藍法恩因為輩分大,年輕小輩們說起他總加個「老頭」稱號,但他們這一輩裡,各個年紀高過藍法恩,提及此人,就會帶著一種尊敬又不全然服氣的語調喚「小頭」。「他和駱以文合議,是要報復藍納,你還配合演出?你真這麼恨你爸嗎?」
「伯父,你別亂說。」藍君特撇唇。「我和我哥可孝順的,定期匯錢給他,讓他快樂雲遊四海——」
「你和卓特就是不肯告訴他,麗兒在哪裡——」
「那是我母親的意思,」藍君特打斷藍絡的嗓音,道:「我母親喜歡安定,不想壞我父親的玩興。伯父,你知道的,我父親沒法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提著公文包,另一手拖著行李箱,他行過雨廊,正要進門廳,背後響起老人的宏亮嗓音——
「藍納老嘍,我都當曾祖父了,難保他不會客死異鄉……」
藍君特挑唇,低哼一聲。哪那麼容易死,藍家可是蘋果花嶼人瑞展示館!
「藍師祖!」
聽!有人在叫了。
「爺爺——」
「喔!這就是我的寶貝曾孫嗎?來來來,曾祖父抱抱,你們出生時,曾祖父去了好遠的糖果工廠,沒法即刻回來……都這麼大了呀!」
藍君特旋身,定定看著雨廊的畫面——
兩個胖小子,流口水的胖小子,被他伯父抱在懷裡,一人一邊好奇地拉著他伯父的八字鬍。他們的母親——他無緣而美麗的妻子人選——駱拾心,忙著要小傢伙們鬆手,不可以對曾祖父無禮。而所裡的愣小子——利子悉,搬著幼兒推車上門廳,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他就是雙胞胎的父親。
「栗子,律師不適任,改當保母嗎?」戲譫的語調。
利子悉抬眸。「君特學長!你回來了!」很高興,他終於可以擺脫那些曠男怨女感情糾紛案件了。「我來幫你拿行李!」慇勤地動作著,留下幼兒推車,進門去了。
「伯父——」藍君特慢慢又走下雨廊。
拾心看見了他。「藍君特先——」
「現在要叫叔父了。」藍君特微笑打斷她。
拾心美顏窘愣,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默默低下頭。
「拾心,乖孫媳,這個給你。」抱著兩個小傢伙的老傢伙,長指挾出一顆包裝紙亮晶晶的太妃糖,像變魔術,遞給拾心。
拾心看著那慈祥的長輩面孔,有種欲淚的感覺,她接過糖,吃下後,露出甜笑。
「好吃嗎?」藍絡笑問,即使兩個小傢伙拉他鬍子,使他老皮有點痛。
拾心點頭點個不停。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太妃糖!
藍絡笑開懷。「好吃吧,那可是我費盡千豐萬苦找到糖果工廠生產的夢幻太妃糖!」
「伯父,」藍君特朝兩個小傢伙伸手,不怕生的小傢伙們攀靠過來。「糖吃多了,會膩,我想請拾心侄媳到我辦公室喝喝茶,畢竟她和阿獲結婚,我沒趕上送賀禮——」
「你可別欺負我的曾孫。」藍絡理理被拉亂的鬍子,結束巡視工作,坐入已等在車道上的豪華房車。
小傢伙們也坐回幼兒車裡,被他們的年輕叔公推著進蘋果花嶼法學界最著名的機構。
藍君特的辦公室很奇特,擺了很多茶壺,他似乎鍾情各式喝茶文化,還辟了一間榻榻米和室。他們進門時,利子悉放好行李箱、公文包,正要離開。藍君特索性讓利子悉把小傢伙們帶走,他要請他們的母親暍日本茶,環境要幽雅靜寂。
拾心認為這樣最好,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和藍君特說什麼,看他表演茶道,喝茶不用講話,像個儀式,淨化她腦海裡的雜思。
「那麼——」許久後,藍君特換了輕鬆坐姿,說:「你真的嫁給阿獲?」自從他和她去看完人魚舞,他的偉特堂哥便以他長期玩樂怠匆職守為由,派了一個重力活——絕對是重力活,他還去了礦場當礦工——勞他筋骨、苦他心志,差點沒把他折磨成一張人皮。
「對不起——」
「拜託,不要這一句。」藍君特苦笑。
拾心咬唇,她也只有這一句。「我……」
「你愛藍獲?」藍君特問。
拾心美顏閃爍,頓住,沒法立即回答藍君特。
藍君特又問:「你愛我嗎,拾心?」
拾心依然回答不出話來,低垂著臉龐看著榻榻米上的茶具。她是喜歡藍君特的,她在那場壽宴遇見他時,她便知道他是個好人,他們甚至性質相近……
「如果我在這裡撲倒你,脫掉你的衣服——」
拾心猛然抬頭,臉閃驚愕。
藍君特眸光轉深,沉吟一陣,大笑了。「我知道答案了。」他站起身,走到榻榻米外,坐在小小的木廊,玩賞著一盆植栽。「你是該嫁給藍獲,畢竟都有孩子了,怎樣都得為孩子想。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突然轉折語氣。「你那個姑媽曾經跟我父親戀愛過——」
拾心睜大眼眸。藍君特瞥一眼她訝異的表情,繼續說故事。
他的父親藍納和第一任妻子離婚後,駱以文不顧家族反對,與藍納老少戀,這段戀情並沒讓藍納改掉風流本性,他依舊周旋在多名女子之間,最後,因為藍納與十九歲少女未婚生子,搞得聲名狼藉,兩人撕破臉分手。
「那個十九歲的少女,是我母親。」藍君特感歎地說:「我母親也真傻,搖擺不定的老男人……她竟為他生孩子,生一個就算了,他不娶她,她還給他添了第二個兒子——我和我哥一直到我哥八歲那年,才被帶回藍家認祖歸宗,我被當私生子養在外面五年,倒是沒什麼印象,我哥那時比較大,內心的不平衡讓他一直到現在還放不開,尤其我那個厚顏無恥的父親,娶我母親時搞得那麼高調,彷彿他有多愛我母親,哼……」輕蔑地冷笑,他拿起剪子,修著植栽的形狀。
拾心美顏沉靜,終於開口。「我母親和你母親一樣,曾是海的女兒……姑媽要我嫁給你,是為了——」
「心裡明白就好,上一代的恩怨很複雜。」藍君特揚手制止她。「所以,拾心,我其實不可能娶你。你嫁給藍獲是正確的,至少你的孩子不會變成像我哥那樣。只是,有一點——嫁給藍獲,輩分就小了。」他轉頭對她展露笑容。
拾心也笑了。「是的,君特叔父。」
藍君特挑眉。「看你這麼乖,叔父再告訴你一些秘密……」
藍獲出了個一日差,回到辦公室,看見兩個兒子在哇哇哭,利子悉手忙腳亂地拿玩具逗他們,費了好大的勁,又是打滾又是扮小丑,還表演海狗頂球「該該叫」,就是哄不住一起哭啼的雙胞胎。
「怎麼了?拾心呢?」藍獲放好公文包,走到客用長沙發前,抱起兩個小傢伙。「別哭,男孩子不要隨便流淚。」
最好是聽得懂啦!利子悉在心中暗諷。
兩個小傢伙倒吸口氣,哭聲停了。
「很好,這樣才乖。」藍獲坐了下來,讓兒子坐在他左右大腿上,掏出方帕,擦淨他們的小花臉。
「爸爸爸爸爸爸……」小傢伙們整齊地跳針。
利子悉跪在地毯上,呆了一個蠢表情。
「栗子,你在做什麼?」藍獲瞇細雙眼。「不要教月明、月朗奇怪的事。」
「我哪有!」利子悉跳了起來,摘掉頭上的海狗帽。大概他的動作太突然而驚奇,小傢伙們呵呵樂笑。哀怨偷瞪那兩張一模一樣的可愛笑臉,他收拾著地上的玩具。
「栗子,等會兒把我桌上的資料歸類,輸入電腦裡。」藍獲吩咐著,目光落在吸起指頭的兒子們身上,問:「拾心呢?」
「駱小姐在君特學長的辦公室。」利子悉一面站起,一面說:「獲哥,那件名人妻子通姦離婚案,我可以交給君特學長處理——」
「栗子,幫我看著月明、月朗。」藍獲霍地站起,將雙胞胎兜給利子悉。
「什……什麼?」利子悉撿起的玩具又掉了一地,兩個小傢伙重回他胸懷。
「獲哥——」
藍獲頭也不回,快步走出門了。兩個小傢伙哇地一聲,再次合唱了。
「怎麼又……」利子悉又一個頭兩個大了——等等、等等,眼睛一亮,他有方法。「嗯嗯,」清清喉嚨,他說:「別哭,男孩子不要隨便流淚。」
哇地一聲,拔高音,兩個小傢伙哭得凶悍無比。
「獲哥——」利子悉哀嚎。是怎樣啦!見鬼了!
藍獲臉色不大好看,沒敲門示意,直接打開藍君特辦公室的門,簡直像闖入。
拾心正要出門,一頭撞上藍獲的胸膛。「喔——」她叫了一聲,耳環勾著他的衣服,扯疼了。
藍獲將她抱緊,取下耳環,一手握在掌中,垂眸盯著她微恍的美顏,吻吻她的額頭,再吻她的唇。
「你會不會太過分了?阿獲——」藍君特的聲音。「要我讓出辦公室給你們夫妻嗎?」
「對不起……」拾心逸出一聲。
藍君特走來門邊。「出去。」這話是對藍獲說的。
藍獲抱起妻子,旋身離開藍君特的辦公室。他的行為有些失控,吻著妻子,一步一步走過光亮的窗廊。
拾心縮著肩,臉龐不斷朝他胸膛藏,眼睛緊閉著。她感覺身旁經過的人都在看他們。他們沒舉辦婚禮,但現在,她被終身伴侶抱著,就像走在聖堂,他的吻不停落下,她的心怦怦地羞跳著。
他將她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腳步走往加班時休憩用的小房間。
「獲哥——」一個哀喚和著孩子的哭聲,在他開門前先傳出。
拾心掙扎著推開藍獲。藍獲放下妻子。利子悉看著前一秒還在熱吻、不知他水深火熱的無良夫妻。「你們的寶貝兒子哭個不停,當爸媽的,怎能風花雪月渾然忘我——」
「栗子,回你辦公室,把明天法庭上要用的資料重整一遍,所有會發生的狀況全羅列出來,半小時後,送過來給我。」藍獲下著命令。
「半小時?」利子悉一叫,對上藍獲的目光,隨即沒異議地閉嘴退下。
拾心臉都紅了,在利子悉離開的剎那,她也循著孩子的哭聲,進入小房間。
「媽……媽媽——」兩個小傢伙坐在低低的沙發床上,身體被蓋了被子,顯然栗子叔叔哄睡失敗。
拾心走過,落坐下來,解開從兩邊肩窩斜至胸側的扣子,兩個孩子朝她爬過來,偎在她懷裡,她調好自己和孩子的姿勢,開始哺乳。
藍獲進來,看見妻子如此辛苦,一次喂兩個孩子,便說:「該斷奶了——」
「麥太太說可以喂到兩歲。」拾心抬眸看著他。
妻子的眼神很溫柔,嫁給他後,從未有過的溫柔,是真溫柔,不是清冷。他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來。「我擔心你身子吃不消。」何況,兩個小傢伙也長牙了,一個不注意更是會咬傷妻子。好幾次了,他在夜晚發現妻子乳房上的破皮小傷。
「沒事。」拾心背往後靠,美眸盯著丈夫的眼睛,說:「麥太太做了副食,月明很喜歡雞湯粥——」
「是嗎?」藍獲摸著大兒子的頭。「你喜歡雞湯粥,就讓媽媽輕鬆些,以後都吃雞湯粥。」
小傢伙鬆開了吸吮的嘴,對著父親笑。
拾心表情驚訝,不是因為兒子聽懂丈夫說的話的表現,而是丈夫分辨得出兩個小傢伙。「你怎麼知道這個是月明?」兒子衣領上的名字壓住了,他應該沒看到。
藍獲一臉平常。「他們不一樣。」他指著兒子的發旋。「一個左派,一個右派,希望長大別給我搞社會運動。」
拾心低頭看著兩個兒子,小兒子這時也鬆了嘴,看向爸爸。藍獲說:「你呢?你喜歡吃什麼?怎樣才肯放過媽媽?男孩子不可以太依賴。」
小傢伙憨憨一笑,和哥哥爬開了,雙雙倒在床中央,沒一會兒,入睡了,不用媽媽哄。
「小朗喜歡牛肉糜。」拾心扣著衣扣。丈夫的視線膠在她身上,她臉紅著,有個扣子一直扣不好。
「你呢?你想吃什麼?」藍獲握住妻子顫抖的手,替她扣好那顆頑固的衣扣。
「餓了吧,我讓栗於買些吃的來——」
「獲哥,」說人人到,利子悉直接走進沒關門的小房間。「你家管家送晚餐過來,你要吃完再看資料嗎?」
「我現在看。」藍獲很敬業,也請了一個敬業的管家。「餐食擺進來。」
「知道了。」利子悉迅速動作完畢。
藍獲起身,走到臨窗的圓桌,看看菜色,回頭對妻子說:「你先吃——」
「你呢?」他那麼說,她忍不住就打斷他。「你不吃嗎?」
「稍早回所裡的路上,吃了個三明治餐盒,還不餓,晚點再吃。」說完,他整理一下西裝,朝門口走,忽又踅向床邊,傾身吻吻妻子。「無聊的話,看看電視,書房在那邊——」指了指窗戶旁的一個小通道。
拾心點點頭,看著丈夫出去。幫兩個熟睡的小傢伙蓋好被子,她離開沙發床,坐在窗邊,喝了點湯,吃了口松露燉飯,放下餐具。她其實也不餓,心裡咀嚼著藍君特告訴她的秘密,走到丈夫說的書房,一個畫架赫然映進她眼簾,她繞到前方看架上是什麼畫,結果吃了一驚。
那筆觸稍顯僵硬,但看得出是初學者的小心翼翼,彷彿筆下人物是他珍貴萬分的寶貝,而那個寶貝,正是她!拾心摸著浮貼在畫架邊的照片,那是她參加藍家壽宴,跟著凌老師去見壽星時,坐在書房裡的模樣,她不記得當時有拍照,更不記得當時除了壽星、她和凌老師,還有其他人在場。
拾心揪著胸口,轉身走出書房,步伐快而無聲地移至小房間門口,她開門,看見丈夫正專注於檔,便又將門輕輕關上。等會兒再問,她壓著過快的心跳,打開電視,轉換心情。
新聞節目報導著戰火上的奢華糜爛——內戰中的圖尼埃法爾,舉行了一場奢華皇室婚禮,不顧人民苦痛,高調至極。拾心看著畫面中新娘穿的禮服,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跑著出門。
藍獲聽見小房間門口有聲音,抬起眸來,妻子快步走來。她美顏又急又想哭的表情,讓他胸口一窒,丟下鋼筆,離座走向她。「怎麼了?」他一問。
拾心哭了,抱住丈夫的腰桿,淚流不止。「你怎麼有圖尼埃法爾的皇室新娘服?」那個暴雨的午後與夜晚,他讓她穿的裙袍,那是皇室規格,買不到的……
「皇室將軍凱撒是我的好友,他曾在我們的法大研讀,他說他的國家需要改革,他得拋掉身份,那新娘服本該是他結婚時送給女方的,他選擇走上革命,便把那衣服送我,要我結婚時,讓我的皇后穿上——」藍獲捧起妻子的淚顏,低語著。
「你是我的拾心皇后。」
拾心吻住丈夫的唇,深深地吻著。藍獲抱起他的拾心皇后,走向小房問。當她被放上床時,他說:「我愛你,拾心——」
她點著頭,她知道了,統統知道了——
藍君特說蘋果花嶼有一條即將廢除的舊法——女人未婚懷孕,視同妻子身份,讓她懷孕的男人必須給予她所有妻子該享的權利,女人也必須對男人盡所有妻子該盡的義務。這是一條可怕的惡法,搞得男人很怕讓女人懷孕,但如果一個男人連保險措施都不做,大概就是他認定那個女人為妻子,這絕對是計謀。
藍獲在舊法廢除前,讓她懷孕,就是執意要得到她。藍凱特因此氣著侄子。很多新一代女性只要孩子不要夫子,什麼盡妻子該盡的義務,簡直綁縛女人的發展,這法該廢!藍凱特致力推動廢法,沒想到她學法的侄子在她頭上踩了一腳,她當然氣得要兩個剛出生的小傢伙簽終身契!
藍君特問拾心,是受這條法約束,才盡妻子義務嗎?
拾心根本不知道這條法……
「君特叔父說,法律是保護懂的人,不是保護弱者,他要我繼續念法學……」
拾心摟著丈夫的脖子。
藍獲懸著臉龐,看著妻子的美顏。「你要嗎?繼續當我的學生——」
她說了一句。「好。」
他吻著她,宣誓地道:「我會保護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