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局做了冗長無趣的筆錄後,丁芸和封季人終於可以回家休息了。
一路上,封季人把車子開得飛快,好幾次把正閉目養神的丁芸給驚醒。
進了家門後,封季人的行為更怪,他拉著丁芸直上他二樓的房間,在她還未回過神之際,他已低頭攫住她的唇,不溫柔地狠狠吻了起來,雙手則忙碌地褪去阻隔在他們二人之間的衣衫。
不一會兒,兩個人已經身無寸縷地跌進柔軟的大床上,來勢洶洶的激情像一團炙熱的火球般燃燒開來。封季人的手在丁芸身上忘情地撫摸,丁芸則本能地反應著。
在經過今夜的驚險,他倆都需要藉由猛烈的激情來忘卻自身的不安。
封季人將沖刺的節奏加快,目光炯炯地看著因他的沖刺而在他身下嬌吟輕喘的丁芸,他捧住她的臉龐,在他們緊密結合之際,他想看清楚她。對他而言,她就像一個待解的謎。
「芸……」他沙啞地叫著她的名字,身體仍然沒有離開她。「你到底是誰?」他輕輕低語著,他對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已經那麼熟悉,但她的心呢?
封季人英挺的臉龐揮灑著因激情而帶來的汗滴,他再度啃吮著丁芸微顫的雙峰,專制地向她推進……
第二天一早,封季人凝視著在自己臂彎裡睡著的丁芸,因為被隱瞞的氣憤和對她的擔心,方才他用自己的吻和身體,徹底地懲罰了她,狂妄地一次又一次占有她。剛剛那個陌生的她讓他害怕,怕自己會失去她!不,他不要失去她,他要她完全成為他的!她激起他對女人少有的依戀。
昨晚在扭打的混亂中,當丁芸以俐落的格斗身手打退那些蒙面歹徒時,他真的是嚇了一跳。從她平常的行為舉動看來,她不像是個能在短短幾分鍾內,一個人赤手空拳打退三個凶惡蒙面歹徒的女人。
更令他驚訝的是,丁芸似乎對使用槍非常熟悉,瞧她毫不含糊地奪槍射擊與敏捷的身手,她好像對這樣的火爆場面早已司空見慣,十分冷靜,完全沒有他原先擔心的驚慌失措。是她救了他,但也讓他對她的一切起了疑心,她到底是誰?
若她的一切都是謊言,他該拿她怎麼辦?他不能忍受這樣的想法,決定要找出被隱藏的答案。他小心地在不驚動丁芸的情況下起身下床,他要去問一個人,那個把她帶到他身邊的人。
魏俊良一早就從徐秘書那兒得知,封季人昨夜在PUB門口遇劫鬧到警察局的事。果不其然,早上一大堆記者便守在公司門口要追問事件經過,偏偏幾個不懂得公司規矩的職員又隨便對記者發言,惹得向來形象仁厚的他忍不住對他們斥責一番,嚴禁再有公司人員接受記者的采訪。
他現在急著要聯絡上丁芸,好了解真正細節和經過。他從徐秘書那裡知道三名襲擊的歹徒有二名受傷被捕,一名持槍逃逸;不用想也知道,那三名歹徒肯定是受制於丁芸,封季人那小子沒有這等身手。
他打了幾次電話都打不進去,簡直令他心急如焚。他得先了解事情經過才能決定公司在不得不面對媒體時的一套說辭,他的考慮前提仍在於公司的形象和利益。他不希望媒體把整件事描述為封季人上PUB與人不合結怨的丑聞,那對公司和封季人都沒有好處。
「董事長,封先生想見您。」電話裡突然傳來徐秘書的聲音。
「快讓他進來!」他正好要找這小子問清楚。
他辦公室的門被打開,高大挺拔的封季人一臉冷峻的走進來。
「到底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魏俊良急切地問。
可是封季人恍若未聞,那不干他的事,他現在只想弄清楚有關丁芸的事。
「她是誰?」
「誰是誰?」魏俊良一臉疑惑。
「丁芸。」封季人從上衣口袋拿出煙來。
「丁芸?」魏俊良懂了,原來他昨晚發現丁芸不是他原先以為的小助理,今天一大早就跑來質問他,這小子總算察覺了。
「你終於發現啦?」仔細想想,讓他知道丁芸的來歷也不是什麼壞事,又不是見不得人,以前是為了行事方便,不得不瞞著他,現在事情既然隱瞞不住,直說也無妨。
於是,魏俊良便原原本本地把丁芸在父母車禍去世後被姨丈、阿姨領養,在英國受教育長大的事情簡略地告訴封季人。
「她可是劍橋畢業的高材生!」末了,魏俊良仍不忘贊賞她,他對她的辦事能力很滿意。
「那為什麼要讓她來當我的助理?」這是封季人不明白的一點。
「她是英國情報局訓練出來的優秀干員,相信你自己昨晚也目睹了。」魏俊良又跟他解釋之前一直有歹徒寄恐嚇信來揚言要傷害他的事,加上丁芸正好來台旅游,所以才會讓她暫時當他的「助理」,其實她真正的工作是當他的私人貼身保鏢。
原來如此,封季人回想起丁芸一口流利的外文,不同的飲食習慣和她的格斗身手……一切在瞬間彷佛都有了合理的答案。然而他對她的刻意隱瞞卻無法諒解,她為什麼要瞞著他?有什麼是不能告訴他的?封季人心裡浮起濃濃的不滿,他那麼關心她、愛她,但是她卻欺騙了他。從頭到尾,原來她和他玩的只是一場保鏢和主人的游戲,而他甚至是到此刻才得知自己是這場游戲的主角,這樣的事實真相讓他覺得有些悲哀,但更多的感覺是生氣,一種被自己所愛之人欺騙的氣憤。
「你待會兒可別跟記者亂說什麼!」魏俊良完全沒發覺封季人的異樣。
此時的封季人已聽不進去魏俊良說的任何事,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聽聽丁芸怎麼說。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除了她的。
經過一夜的激情纏綿之後,丁芸舒舒服服地在封季人那張超柔軟的大床上補充睡眠。
昨夜的紛亂後,出乎她意料之外,封季人並沒有她原先以為的追問她一大堆問題,他只是用她無法抵擋的熱情征服了她。
之後在疲憊的睡夢中,丁芸曾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枕邊人輕聲地起床離去,但她實在是太累了,累得不想張開眼,累得不想一探究竟。她只是反覆地夢見自己在一座美麗優雅的古堡裡,不小心走入了花園裡的迷宮,怎麼也找不到出口。她高聲呼叫封季人來救她,他卻轉過身去,很冷漠地走開,完全不理會她……
丁芸就這樣從夢中驚醒過來。
十分鍾後,丁芸下樓打開冰箱拿出牛奶來喝,她剛剛察看過車庫,發現他的車子不在。心想也許他有事急著要出去,可是又不想吵醒她吧!接著她又發現客廳的話筒被拿起來放在一旁,是怕記者打電話來詢問昨晚在PUB外發生的事嗎?根據她以往的工作經驗,她相信唱片公司會擬出一套完美的說法來交代這件事,她比較擔心的是封季人。逃掉的那名歹徒如果沒有被警方抓到,勢必會再對他不利,誰知道會是在什麼時候,她能再度及時化解不利於他的危機嗎?
而對於封季人,她該怎麼向他解釋呢?簽約之初,她壓根兒都沒想到後來的事情發展會完全失控!她居然愛上他,而他是她要保護的人……
正陷入沉思的丁芸聽到大門門把被轉動的聲音,機警地回頭探看。大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正是封季人。
但是封季人臉上並沒有丁芸預期的溫柔神情,反之,他線條陽剛的臉上一派冷峻,並冷漠地抬高下巴,充滿著防備的審問眼神正牢牢地鎖住丁芸。
「你回來啦!」丁芸感到不安,他的冷峻神情似乎在質問她。
封季人仍舊一語不發,他快步走到丁芸跟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與她面對面。
「怎麼回事?」被封季人瞧得有點不好意思,丁芸開口問他。
「是你該告訴我怎麼回事吧!女探員。」他特別加強了女探員三個字。
女探員!?丁芸心裡一驚,恍若遭雷擊,她放下手中的杯子。
「沒有話要說嗎?」見丁芸神色一變,封季人追問著。
「我……你知道了些什麼?」丁芸緩緩問道,該來的總是逃不過,她只希望他們能心平氣和地談這件事。
哼!她到現在都還不肯完全對他吐實。封季人有點不屑地說:「你為什麼要瞞著我?這樣很好玩嗎?英國人教你的嗎?」
她默默承受他顯而易見的怒氣,她是錯了,但她有她的苦衷。
「不要什麼都不說,說話啊!」
「合約上說我不能對任何人洩密,包括你,為了工作需求及方便性,我選擇不告訴你。」她以為他會諒解她的苦衷。
合約?他真厭惡那東西,好像他們之間純粹建立在合約關系上,除此之外,什麼都是假的。
「那你跟我上床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囉?」他口無遮攔地說。
「你太過分了!」丁芸氣得起身要走,卻冷不防地被他抓住手,動彈不得。
「我最恨別人對我說謊。」他在心裡加了一句,特別是他愛的人。然後他冷冷他甩開她的手,目送她憤怒地沖上二樓。一陣苦澀的感覺在他心底擴散,他知道自己仍然非常在意她,而他痛恨這樣。
在稍稍平復憤怒受辱的情緒之後,丁芸打了電話給魏俊良,簡短地告訴他,她不想做下去了,請他另外找人代替。
「不行!只剩下二個禮拜而已,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困難?你說出來,我們可以討論解決方法。現在報紙上都刊登了昨晚那件案子,我要你跟封季人趕快行李收一收,去倫敦避避風頭,你就當作回家探親好了,不要有那麼大的工作壓力。」他以為丁芸是因為封季人遇襲的事而有壓力,才想辭掉工作。
唉,她怎麼能跟他說她是因為愛上了封季人才想趕快離去。算了,反正回倫敦是遲早的事,也許她可以藉這一周的時間,好好厘清她和封季人之間的種種問題。她知道自己正在氣頭上,不能輕率地胡亂下判斷,她需要一些時間思考。
「好啦,你就算幫魏伯伯一個忙,陪他去倫敦散散心,反正才剩二個禮拜,等你們回來,你的合約也差不多快到期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也渴望趕快回到倫敦的家,回到志貞阿姨和查爾斯叔叔溫暖的懷抱,說不定還能見到茱莉葉。在她心情如此惡劣的時候,她只想找個安全的角落躲起來。
她沒有辦法單獨面對他殘忍的話語,她覺得被傷害了,重重的傷害。
於是,她勉為其難地答應魏俊良的要求,繼續履行她的合約。
經過長達十三個小時的飛行和轉機,丁芸和封季人終於抵達倫敦市郊的希斯洛機場。
本來封季人決意要取消這次的倫敦之行,但是因為忍受不了整天圍繞著他追問PUB事件的媒體記者,好幾次鬧到他快出手打人了。在幾經思考後,他決定按照原定時間和計劃赴英,好避開那一大票緊追不捨的記者群。
這幾天他極少與丁芸交談,二個人都在躲著對方,他甚至於有點希望她能自動提出不想跟他到倫敦,但最後他們還是一起到倫敦來了,只是心情已完全不是當初計劃這趟旅行時的興奮與期待,他的心裡總揮不去丁芸欺騙他的陰影。連這趟倫敦之行,據他側面得知,她也是因為未到期的合約限制,才不得不和他一起來的。這更令他不滿。她究竟在想什麼?而一路十多個小時的行程,她也都沒跟他講過一句話,只是閉著眼休息,這更令他生氣。
通關的時候,丁芸終於開了口:「我先在外頭等你。」她拿的是英國護照,不必被盤問出入境目的,迅速得多。
等封季人也出關之後,她又冷冷地問:「你訂的是哪家旅館?飯店會派人來接機或是你得自己過去?」她並不打算和他同住一家旅館,雖然他仍是她的「工作職責」,但已經來到倫敦,應該沒有人會對他不利才是,封季人又不是麥可傑克森,這裡不會有人認得他。
封季人聽出丁芸話中有話,「搭計程車去就行了,你呢?你不一起去嗎?」他之前「不懂事」,訂了頂級雙人套房。
她並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到底是哪一家?」她打算先送他過去,再回自己位於倫敦東區的小公寓。
接過封季人遞過來的名片,丁芸幾乎要吹起口哨來。哇!位於倫敦市中心最繁榮的碧加德裡圓環旁的麗池大飯店。丁芸有一次接待一位奧地利來的女外交官時曾進去過,那是她第一次踏入那家赫赫有名的飯店,輝煌的水晶吊燈下有靠背很高的紅色沙發,通往大廳的是高貴的白色大理石扶梯,及非常華麗的走廊,充滿了綺麗的上流社會氣息。
那個時候,丁芸就曾想過,總有一天,她也要大大方方地去麗池住一住,享受一下被人招呼伺候的滋味,只是,這美好的滋味需要極其昂貴的代價,所以至今她還沒有機會一圓那時的夢想。
而現在,封季人居然要住進她夢想中的大飯店,她只能羨慕地告訴他:「那是很棒的飯店。」她招來倫敦特有的黑色計程車,二人連忙放好行李,上了車。
在車上,封季人一邊欣賞窗外異國的風景,一邊找機會問丁芸:「你到底要住哪裡?」雖然和丁芸有了磨擦,他還是想要她待在他身邊,這二個月來,他已經習慣有她在身旁的生活了。
「先送你過去麗池,我再搭地鐵回我家。」丁芸還是不看他,拒絕和他的眼神有交會。
「不住麗池?」她強硬的態度又燃起他對她的占有欲,這個丁芸為什麼總是讓他那麼費心思呢?而他為什麼又要去在乎她。
「不了。」她搖搖頭,雖然心裡想去麗池想得要命,但她有她的尊嚴,她才不要看他的臉色。
「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封季人強忍住把丁芸抓來狠狠吻個夠的念頭,藉著看窗外的建築轉移自己的欲望。
回到久違二個月的溫暖小窩,丁芸一進門,才放好行李,情緒就來了,慢慢地流下強忍已久的眼淚。這幾天封季人對她又恢復到以前的冷漠,她知道他在氣她的隱瞞,但凡事總該有個限度吧!他怎能對她視而不見,難道他以為她瞞著他心裡好受嗎?她沒有感覺嗎?
她一邊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進來,一邊抓著面紙拭淚,她需要一個人靜靜思考未來,但為什麼她又隱隱希望他此刻能在她身邊。如果他在她身邊,她會去超市買些食物回來弄出一盤盤好吃、熱騰騰的飯菜,只要能看見他快樂滿足的樣子,她願意為他做更多更多事,只要他能不再怨她,不再疏遠她,她會用更多的愛來回報他。誰教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深深愛上他!
等到情緒稍稍平復後,丁芸才開始整理行李,順便打電話給查爾斯叔叔和志貞阿姨,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回到倫敦。面對電話那頭關切的詢問,丁芸更是難過,但她卻什麼都不能說。
志貞阿姨告訴她,茱莉葉交出碩士論文後就又接下情報局臨時指派的工作,一個人跑到法義邊境的一個小國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倫敦來。最後,志貞阿姨要丁芸一安頓好後就回家,他們要好好聚一聚,聊聊各自的近況。丁芸答應了他們,並約定後天晚上見面。
第二天早上,丁芸戴著墨鏡以掩飾昨晚盡情痛哭過的紅腫雙眼。
她來到封季人下榻的麗池大飯店,她答應他今天要陪他出去走走。
但昨晚的哭泣和時差所帶來的失眠讓她此刻頭痛欲裂,只想躺下來休息,什麼也不想做。
就在她等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封季人出現了。他今天的穿著與以前大大不同,不再是叛逆形象的皮衣、緊身T恤,取而代之的是亞麻質料的寬松米色長褲和白色休閒Polo衫,顯得非常輕松自在;當然,也非常適合他俊挺的高大外型。
二個人有點客套地打了聲招呼,封季人有點訝異丁芸今天居然會戴著墨鏡,他之前沒見她戴過,這讓他覺得她在疏遠他,不讓他接近,因為他看不見她靈動的雙眸。
「去附近逛逛。」他提議著。
丁芸沒有多說些什麼,她仍陷在自己哀愁的情緒裡,她愈想就愈覺得自己和封季人不適合在一起,而她的心情也就益加低落。
她靜靜地隨著封季人走出麗池大飯店,附近就是倫敦重要交通要道碧加德裡大道和倫敦每年除夕狂亂所在地——特拉法加廣場。滿地鴿子的特拉法加廣場是古典建築的典范,它四周環繞著優雅的納爾森將軍紀念柱和四只銅獅;雙層紅色公車,黑色計程車,怒發沖冠的龐克族和世界各地湧入的觀光客全都擠在這兒;附近還有以上演韋伯歌劇魅影而聲名大噪的女王劇院,國家藝廊和肖像美術館及其他林林總總的大小商店。
面對眼前的繁華景物,丁芸彷佛視若無睹。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和別的旅客一樣開開心心地逛街,但她的心中卻充滿了失落感。她那麼愛封季人,但就算此刻他就在她身邊,她和他之間仍有不可見的無形距離,她碰觸不著他的心,只知道自己已愛得遍體鱗傷。
封季人也無心於那些游人如織的風景名勝。他悄悄望了身邊的丁芸一眼,覺得她的臉色比以往蒼白許多。他也想放棄那些無謂的爭吵,就這麼與她相依相偎,但是她對他說謊的事卻一次次浮現在他心底,提醒他不可再沉溺於這樣的情感,她曾經欺騙過他,對他不忠實;她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她簽下的合約。他告訴自己,他必須克制對她付出更深更多的感情,那是不對的,他不能再往深淵裡跳。
到了聖馬丁教堂門口,丁芸表示她很久沒有進去看看了,想去看看;封季人並不反對,跟著她走進這間著名的教堂。大概因為不是星期假日,教堂裡並沒有太多的人或游客,少了嘈雜的人聲,聖馬丁教堂更顯得寧靜聖潔,丁芸隨意挑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
「你不必跟我坐在這裡,你可以到處走走參觀一下。」丁芸想獨自靜一靜。
封季人不置可否地起身走往教堂入口的服務處,跟服務人員索取了一份簡介,他雖然狀似認真地閱讀,但眼光不曾遠離丁芸。他發現她正低頭禱告,臉上似乎隱隱有淚光。她哭了?不,不會的,他一定是看錯了。
他悄悄走近她,「怎麼啦?」
丁芸聽到他的聲音,連忙拿出面紙拭去眼角的淚水,但還是沒有拿下墨鏡,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她脆弱的一面。她強忍住淚水道:「沒什麼,只是很久沒來聖馬丁,有點情緒激動。」她很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
「我們還是去外頭透透氣吧!」封季人建議著。
走出聖馬丁教堂,外頭藍藍的天空堆著層層的白雲,九月的陽光灑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丁芸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和周遭美麗的景物完全無法融合。走在艷陽下,一整夜沒睡好的她臉色更加蒼白,頭也暈眩了起來,但她倔強地忽略自己的不適,直到她終於感到手腳的行動不能和意識配合,胸口窒悶地快不能呼吸——
「對不起,我……我……有點不……不舒服……」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冷汗直冒了出來。
然後她覺得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
湖光山色之中,綠綠的草地上有一座像童話世界裡的宮殿,裡面有珍品油畫、上流沙龍,數不清的大小房間,一間間亮著燈火。在室內燈火的映照之下,雕門畫窗變得玲瓏剔透起來,宮殿在晚鍾暮笛裡透著古老的皇家氣息,好像一幅華貴的老式油畫。
丁芸感覺到自己經過一道很小、帶著浮亮銅把手的門,進入這古色古香的宮殿,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地打開,卻怎麼也見不著她心中掛念的封季人,她越找就越傷心,流下串串淚珠,但他仍舊不見蹤影,讓她一個人繼續孤獨地尋找,無盡地尋找……
她在慌亂、驚駭中轉醒,微微地睜開眼——
「這……」眼前居然是封季人著急的面孔,這是怎麼回事?她是不是還在作夢?
封季人的手輕輕撫著她的發絲和臉頰,「你沒事了,別擔心。」他已經在床邊守候她二個多小時。
從她突然在街上昏倒,他抱著她走了一條街回到麗池,請領班代為招來飯店醫生察看,結果醫生說丁芸睡眠不足,可能壓力太大,必須好好休息一下。而當他拿下她的墨鏡,發現她紅腫的雙眸時,更令他覺得心疼,於是他片刻不離地守在房間,等待她轉醒。
「要不要喝水?」封季人拿起杯子,剛剛醫生交代要讓她多喝水,她有中暑的跡象。
丁芸點點頭,讓封季人扶住她喂她喝水。奇怪,她怎麼覺得全身上下軟綿綿的,一點氣力都沒有,她真的病得如此厲害嗎?她勉強起身後才發覺自己居然是裸著身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她緊拉起被單,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封季人馬上就發覺她的窘狀,他神色自若地向她解釋:「因為醫生說要讓你換上寬松一些的衣服,我只好幫你把那件牛仔褲、T恤和內衣都脫下來,我想裸著身子你會比較舒服。」反正他對她身體的每一部分再熟悉不過了,他覺得這樣做很自然,他要照顧她嘛!
「你別急著想起來,醫生替你打了一針肌肉放松功能的藥劑,你就好好休息吧!」他望著她的雙眸,只想知道她的傷心是否是為了他?不過,他也知道個性倔強的丁芸不會告訴他的,他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猜測。
他扶著她躺下來,並溫柔地幫她拉好被子,他知道她還不習慣在他面前裸著身體。他輕輕撫著她的手臂,直到她又墜入夢鄉,他才小心地放開她。
當丁芸再度轉醒時,已經是下午了,雖然她仍感覺有點暈眩,但比起早上的虛弱無力,她已經有精神多了。她發現封季人並不在房間裡,於是她自己起身穿上衣服,試著四處走動。
已經進來這個大大的房間半天了,但是一直到此刻,丁芸才有機會好好欣賞這間房間的設計。
一套二組的高大房間,在大窗簾外面有白色露台。二個相連的房間都有自己的主色調,但又彼此相襯,淺棕帶銀的客廳,藍調的小房間。最令丁芸眼睛一亮的是臥房裡的綺麗氣息,黃色和大紅圖案的珍貴手織地毯,深灰色的石頭壁爐,古老的木頭屏風,乳白色的絲綿長沙發……豐富的色調搭配顯示了一種熱烈、炫目的感覺,讓丁芸覺得自己彷佛置身於常出現在她夢中的某一座古堡或宮殿,這樣氣派的套房似乎不存在於現實生活中,只有在不切實際的夢境裡才會出現。
桌上擺著幾盤精致的巧克力蛋糕、餅干和小巧的三明治及一壺猶溫熱的茶。一早都沒進食的丁芸順手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嘗那些漂亮得讓人捨不得拿來吃的美麗甜點。
封季人呢?他上哪兒去了?她心中暗忖,當他在她身邊時她難過,現在他不在,她也難過,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把自己搞成這麼慘?
她不能和他好好談一談嗎?關於他們、關於未來,難道她和他要這麼混沌下去?不,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猜測對方心意的游戲,她只想肯定他對她的愛在經過那個「謊言」危機後還剩下多少?
這時,封季人輕輕轉動銅制把手,開門進了房間。
「回來啦?」
「嗯。」
二人面對面,顯得有些尷尬,還是封季人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芸,我們……我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好不好?」他剛剛一個人待在飯店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館裡,靜下心思索了一些問題。他承認自己深愛著丁芸,早上的突發事件讓他領悟到若他失去她,會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聽到他又這麼叫她的名字,丁芸只覺得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情愫在蕩漾,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說話:「我……我有話要對你說。」第一步往往最難。
「我也是。」封季人接口。
「你也是?你想跟我說什麼?」丁芸好奇地探問。
「我們到底適不適合在一起?」封季人終於說出心中的疑慮。他和她有太多不同的地方,無論是性格、生活方式、品味,甚至於連居住的國家都不同;他知道如果二個人在一起卻互相都不能習慣對方的生活,這樣的情感不會長久,只會被不斷發生的種種磨擦給侵蝕,二人最終也只好走上分離或者冷漠相待以終。
他不願意這樣的事發生在他和丁芸身上!
「雖然你是因為合約才待在我身邊,但我不在乎那些,我重視的是我們二個人之間的感覺,你懂嗎?」
「什麼感覺?」
「不一樣的感覺,神奇的感覺,愛的感覺……你難道不曾有這種感覺嗎?」封季人踱步到丁芸坐著的那張沙發旁。
這算是表白嗎?丁芸想了想,決定坦白地回答他。「有的,我不是沒有感覺的人。」那也是她現在為情所苦的原因。
「那你能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嗎?」封季人從來沒有聽她提起過,即使在他們親密結合時。他現在既然敢問,也有勇氣接受她可能的答案。他迫切地想知道她是否為了他哭腫眼睛,他在她的心裡到底有沒有分量。
在他深情的凝視下,丁芸緩緩地開口:「很痛苦,你讓我非常痛苦,你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我的心,可是,你從來都不曾花時間聽聽我想說的話。」
「我們那晚出去吃飯時,我難道沒有問你嗎?是你自己為了合約而欺騙我,不是我不肯花時間聽你要說些什麼!」
「你就是不能原諒我是嗎?我是簽了合約,合約上也明白寫著我不能對任何人說出我的身分和工作,你還要我怎麼樣?難道你要我當個背信棄義的人嗎?」丁芸的聲音提高了些,她有點兒想哭。
「我們不要再為這件事吵了好不好,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對我是否存有一丁點的愛?」封季人輕撫她的秀發,「你是為了我而哭紅眼睛的嗎?」他深情地望進丁芸的眼裡,他不要她再逃避他的問題。
「笨蛋!」丁芸已控制不住情緒,淚水成串流下。
封季人趕忙把她摟進懷裡,能讓這麼一個倔強的女孩在他面前流淚,她必定是對他有了相當的感情才會如此。
「想哭就盡情哭吧!」封季人溫柔地在丁芸耳際低語,他輕拍著她的背,任她埋頭在自己胸膛哭泣。
「你……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好……好傷心。」丁芸哭得無法抑止,她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這麼放縱自己的情緒過,但她再也無法假裝自己對封季人的冷漠毫不在乎,她要她的愛有對等的回報。
封季人遞給她面紙,「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對待你的;來,我幫你擦擦淚。」他一反平日的冷漠,非常有耐心地哄著丁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