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
陣陣悅耳的鳥啼聲,為美好的一日揭開序幕。
柳杏兒在被窩裡翻了個身,緩緩地睜開眼眸。
逐漸甦醒過來之後,她從床上坐了起來,和煦的晨光映照在她那張仍帶著幾分嬌慵的臉蛋上。
兩個月後將滿十八歲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有著一張五官精緻的容顏,眉如遠山,眸橫秋水,肌膚白皙似雪,是個清靈嬌美的俏人兒。
然而此刻,她那對細緻的柳眉因為想起了剛剛的夢而輕輕蹙起,甚至就連紅唇也微微噘起。
雖然對於夢中的情景已經有些模糊,但她卻很清楚自己夢中那個俊俏的身影是什麼人。
「真是的,怎麼會夢見那個傢伙呢?」她自言自語地咕噥了聲,隨即搖頭輕笑了起來。
想起當年那個老是愛逗弄、戲耍她的人,她已不像孩童時心裡總是又氣又嘔,反而有股淡淡的懷念湧上心頭。畢竟,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延子律了。
「算算,都已經過了八年了呢……」
小時候,她的想法很單純,一心認為他們兩家會一直比鄰而居下去,永遠也不會改變,但事實上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八年前,延伯父一家搬遷到蘇州去經商,做起了布疋買賣,而他們柳家則繼續留在貴州經營古書鋪。
漫長的八年之中,延家起了不小的變化,其中最重大的事件,就是延伯母在三年前染病去世。
除去這件不幸的變故,聽爹說,延家在蘇州發展得很好,這幾年已成為當地赫赫有名的富商。
至於他們柳家,這八年來仍過著一如往常的日子,生活沒有什麼太大改變,仍然只是不愁吃穿卻也稱不上富裕的小商賈。
對於兩家如今懸殊的家境,他們倒是一點兒也不嫉妒,一來因為天性知足,二來因為彼此之間有著深厚真誠的情誼,眼看至交好友有這麼好的發展,爹娘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其實過去延伯父曾經不止一次邀請爹爹前去一塊兒合作生意,只是因為爹娘的個性較為保守,沒有太大的野心,再加上對於老家有著捨不下的情感,所以便婉拒了延伯父的好意,繼續留在貴州。
「蘇州不知道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柳杏兒偏著腦袋想像了下,美眸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半個月後,就是延伯父的五十大壽了。一個多月前延伯父捎來請帖,邀請他們一家前去參加生辰壽宴。
既然是這麼一個值得慶賀的大日子,再加上延伯父熱忱的邀約,他們當然不能缺席。
為此,爹不但承諾屆時必定會舉家前往祝賀,還已精心備妥了一份禮物,打算到時和老友好好一聚。
「聽說江南的景致美如詩畫,真想快一點去見識見識!」柳杏兒難掩興奮地低語,迫不及待地想立即動身。
除了對於江南的湖光山色充滿期待之外,她也很想要見見多年不見的延伯父一家人。
八年不見,延伯父肯定變了不少吧!還有延子律……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麼模樣?
一個模糊的身影,逐漸浮上腦海。
坦白說,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當時她又只是個十歲大的女孩兒,延子律的臉孔早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他是個人人都說俊俏出色的大哥哥,個頭比她高出許多。
算一算,他今年也已二十三歲了,身形應該更加高大挺拔吧?就不知道他的性情有沒有改變?
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總是被他耍著玩兒,柳杏兒的俏臉上就流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雖然她知道延子律從來不會惡意欺負、傷害她,但應該沒有人喜歡被人耍得團團轉、惹得哇哇叫吧!
「希望他別再動不動就欺負人了。」柳杏兒由衷地期盼著。
早膳過後,柳杏兒一邊幫忙收拾碗盤,一邊問道:「爹、娘,咱們是等會兒就啟程前往蘇州吧?我包袱都收拾好了呢!」
柳天祐聞言皺起眉頭,神情有些煩惱。
「唉,關於這件事,爹正要跟你說呢!」
柳杏兒一愣,疑惑地問:「怎麼了?」
「鋪子裡出了點狀況,昨晚爹在察看藏書的時候,發現許多古書遭到蟲蛀,情況不太妙啊!」
柳杏兒發出一聲驚呼,甚至還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天啊!怎麼會這樣?」
古書若是遭到蟲蛀,那可就沒了價值,這對經營古書鋪的他們來說,可是相當嚴重的損害,絕對不能置之不理。
「我和你娘得花點時間好好地整理、清點,若是放置不管,情況肯定會愈來愈糟糕的。」柳天祐和妻子呂翠鳳互望一眼,都不禁歎了口氣。
由於柳家的古書鋪是小本經營,所以並沒有僱用夥計,平時都是柳氏夫婦親自打理的。
「那……得要多久時間?」
柳天祐聳了聳肩,滿臉無奈。
「目前還不確定情況到底有多嚴重,所以究竟要花多久時間來清點、搬移、整理,爹的心裡也沒個準兒,但恐怕不是兩、三天就能解決的事,就怕會耽誤了你延伯父的生辰啊!」
「那該怎麼辦才好?」柳杏兒擔憂地蹙起眉頭。
蟲蛀的問題非得要徹底解決不可,否則鋪子裡的古書全要遭殃,但他們已答應了延伯父會前去祝壽,倘若沒辦法在延伯父五十大壽的生辰宴之前趕到蘇州,除了失約之外,也會掃了延伯父的興呀!
「我一早跟你娘商量過,看來,也只能讓你先動身前往蘇州了。」
「我自己先去?!」柳杏兒驚訝極了。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呂翠鳳說道:「就讓小桃陪著你一塊兒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
呂翠鳳口中的小桃,是這幾年在家中幫忙的丫頭,年紀跟柳杏兒相當,做事十分勤快機伶。
「你和小桃就帶著賀禮先啟程吧!」柳天祐說道:「就算爹娘趕不及在延伯父的生辰之日抵達,至少你能先送上賀禮,也不算失禮。」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柳杏兒輕歎口氣,心裡有一些失望。
本來她還滿心期待一家人一塊兒開開心心地飽覽沿路風光呢!現在少了爹娘同行,遊興頓時減少許多。
「咱們會盡快把事情處理好,趕去跟你會合的。」柳天祐開口保證。
「我知道了,那杏兒就和小桃先行動身,若是見到了延伯父,杏兒也會幫爹娘捎上問候的。」
「還有你子律哥,別忘了也要問候他啊!」呂翠鳳提醒。
「說到子律,經過這些年,他肯定已經成了個俊挺不凡的公子了。」柳天祐笑道,對於至交好友之子很是欣賞。
「呵,是呀!子律和杏兒從小是青梅竹馬,八年不見,肯定有很多話能聊……欸,子律不是聽說還沒有成親嗎?杏兒也到了芳華正盛的年紀,說不定這趟除了祝壽之外,還能促成一段良緣哪!」呂翠鳳笑呵呵地說。
柳杏兒一聽立刻蹙起眉心,露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娘,您就饒了我吧!」
開什麼玩笑,誰要跟一個總是戲耍自己的人在一起?又不是腦子壞了!
她才不想跟延子律締結什麼良緣呢!只希望經過幾年,他別再像當初一樣老是愛逗弄她,那就謝天謝地了!
蘇州
柳杏兒在小桃的陪伴下,一路來到蘇州。
進了城之後,她立刻向人打聽延家的位置,依照一名熱心小販的指示,來到城東一幢偌大的府邸外。
「就是這兒了吧?哇,真是壯觀呢!」柳杏兒發出讚歎的輕呼。
當年,比鄰而居的兩家人,住屋的規模大小差不多,然而如今的延家已不可同日而語,住的府邸瞧起來真是氣派極了。
雖然她早就從爹口中得知延家已是蘇州知名的富商,但是直到此刻站在這麼一幢宏偉華麗的府邸外,才終於有了真實感呢!
「小桃,咱們過去吧!」
柳杏兒揚著一抹輕笑,打算上前時,正好看見開敞的大門內,有一名頭髮灰白的老人正對一名奴僕吩咐些什麼,那奴僕領命後立刻轉身離開。
望著那名年約五十多歲的老人家,一股熟悉的感覺驀地湧上心頭。
柳杏兒盯著他瞧,不一會兒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個面容和善的老人家,就是延家的總管祥伯!
記憶中,祥伯有著一頭黑髮,如今髮色卻已轉為灰白,不過那慈祥和善的面容還是一點兒也沒有改變。
柳杏兒綻開一抹欣喜的笑容,快步走過去,小桃見狀也立刻跟上。
「祥伯!」
聽見這聲嬌脆的叫喊,祥伯轉過身來。
一看見眼前這兩個年輕姑娘,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疑惑。
「兩位姑娘是?」祥伯客氣地開口詢問,只覺得其中這名衝著他燦笑的橘衣姑娘讓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但另一個綠衣姑娘則是完全陌生。
柳杏兒聞言鼓著腮幫子,佯裝不依地埋怨道:「祥伯怎麼把我給忘了?我是杏兒呀!」
「杏兒小姐?啊!是了,是杏兒小姐!」祥伯立刻露出滿臉驚喜的笑容。「幾年不見,杏兒小姐已經成了個標緻的俏姑娘了!」
「祥伯過獎了。對了,祥伯,這是小桃,這幾年來,小桃不但是家裡的好幫手,也是我的好姊妹呢!」
「小桃見過祥伯。」
祥伯朝小桃點了點頭,接著又問柳杏兒。「怎麼沒瞧見柳老爺和夫人呢?」
剛才他就是只瞧見這兩個姑娘,沒看見柳氏夫婦,才會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她就是柳杏兒。
「因為古書鋪出了點狀況,爹娘得留下來處理,怕會耽誤了延伯父的生辰,所以才讓我先過來。只要一處理好,爹娘就會立刻趕過來的。」
「原來如此,那還真巧哪!咱們老爺也因為生意上的事,臨時出了趟門,估計要到生辰後才能趕回來。」
「啊?真的嗎?」柳杏兒有些訝異。
「是啊,不過老爺出門前有交代過了,一定要好生招待你們一家人,幾間廂房都已經幫你們打理好了呢!」
「那子律哥呢?他也跟著伯父一塊兒出門去了嗎?」
「不,少爺並沒有同行,事實上,近三年來,老爺逐漸將家中生意交給少爺管理,這會兒老爺出門,店舖的生意更是全靠少爺打理。」祥伯笑了笑,忍不住讚道:「說起少爺,他可真是好本事哪!」
「喔?怎麼說?」柳杏兒好奇地問。
「剛才不是說了近三年來,少爺逐步接手店舖的生意嗎?自少爺接手後,布莊的生意是蒸蒸日上哪!若不是有咱們少爺的好本事,今日的延家恐怕也不會有如此的局面了。」一提起樣樣出色的少爺,祥伯的神情和語氣就充滿了驕傲。
「原來如此。」柳杏兒點了點頭,心裡升起一絲欽佩之情。
還記得當年才十多歲的他,就已經彷彿什麼事都難不倒似的,像是他光憑一己之力,就能搭蓋出一間有模有樣的小樹屋,真是讓她佩服極了。
正因為他這麼好本事,才讓她明明總是被他逗弄得哇哇叫,卻還是禁不住誘惑,一次次地跟在他的後頭,因為她的心裡很清楚,只要跟著子律哥,就會有許多有趣好玩兒的事情。
「今兒個一早少爺去布行巡視,估計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了吧!」祥伯說道。
「聽起來子律哥挺忙的,這樣的話,他應該沒法兒還像以前那樣,總是欺負我了吧!」柳杏兒輕笑道。
「呵,少爺是見杏兒小姐太可愛了,才會忍不住去逗弄杏兒小姐的。」
聽見祥伯的話,柳杏兒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自己也知道延子律不會刻意傷害她,所以也從沒有真的打從心底憎惡過他,事實上,這麼久沒見面了,她還挺期待再看到他呢!
「這趟見面,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反整回來,替自己報仇。」她半開玩笑地說,還故意裝出一副齜牙咧嘴的模樣,只是那神情一點兒也不可怕,反而增添了幾許古靈精怪的俏皮味兒。
祥伯被她生動的表情給逗笑了,笑吟吟地道:「呵呵,倘若有那個機會的話,祥伯也會暗中幫助你的。」
「真的嗎?」
「當然了,呵呵。」祥伯笑得更開懷了。
雖然這樣擺明了就是胳膊往外彎,但是誰讓這個可愛的娃兒從小就讓人打從心底喜愛呢?
況且,若只是開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相信少爺也不會真的生氣的。
就在祥伯打算領著柳杏兒和小桃進屋時,正好越過她們的肩頭,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說人人到哪!少爺回來了!」
柳杏兒聞言轉過身去,一抹頎長的白色身影立刻映入眼簾。
她的腦中才剛想著他變得更加高大挺拔了,一抬起頭,就瞧見一張令她不自覺看得失神的臉孔。
八年的時間,他已從一個俊俏的少年,成為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不但更加俊朗出眾,眉宇之間更是透露出神采飛揚的自信與魅力。
上天可真是厚待他哪!擁有這麼出色的外貌,恐怕任何一個姑娘瞧了,都要忍不住芳心怦動……
咦?等等!她現在心跳得這麼快是怎麼回事?
柳杏兒一察覺自己胸口的鼓動,不禁驚愕極了。
不不不,她怎麼可能會對延子律怦然心動?這是不可能的事!
她現在之所以會心跳加快,肯定只是……只是因為怕他會突然出手,像以前那樣將她的臉蛋當麵團似的亂揉一氣,絕對只是這樣!
就在柳杏兒的心情因為乍見延子律而陷入混亂的時候,延子律瞥了總管身旁的兩個陌生姑娘一眼。
她們並非家中的奴僕,而從衣著打扮來看也不像是前來拜訪的千金小姐,雖然那名身穿橘衣的姑娘瞧起來有些眼熟,但或許只是曾在路上擦肩而過吧!
「少爺,這兩位是——」
「是新來的丫鬟吧?」延子律說道。
幾日前,家中有一對姊妹丫鬟回老家去奔喪,祥伯曾提過這幾天會再找兩個丫鬟進府來做事,應該就是她們了吧!
「呃?她們——」
祥伯正要否認,柳杏兒卻忽然搶著答道:「是啊!少爺,奴婢是新來的,我叫小杏,她叫小桃。」她語氣恭敬,還狀似謙卑地垂著頭。
小桃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說,但也只能跟著她一塊兒恭敬地行了個禮。
延子律點了點頭,說道:「你們該做的事情,祥伯會好好教導你們的。」
因為還有一些帳冊要看,延子律沒有再多說什麼,也沒再多看她們一眼,便邁開步伐往書房走去。
祥伯才剛從柳杏兒那番令他錯愕的話回過神來,就見延子律已經走遠了。
「杏兒小姐,這……」
「只是跟子律哥開個玩笑嘛!誰叫他沒認出我來。」柳杏兒噘起了唇兒,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什麼嘛!就算沒有祥伯事先告知他回來了,她肯定也能一眼就認出他,但是他卻以為她是新來的丫鬟?真是太無情無義了!
難道說,經過了八年,他早已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儘管她也不是成天惦記著他,但從沒忘記過他這個人,但他卻似乎對她半點印象也沒有,這筆「新仇」加上「舊恨」,他欠她的可多了呢!
既然他沒認出她,她索性順著他的誤會假扮成丫鬟,找機會戲弄戲弄他,好讓他知道她已經長大,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他隨意逗弄而無法反抗的女娃兒了。
當延子律得知真相,發現原來他被她給耍騙了的時候,俊臉上的表情肯定會精彩萬分。
柳杏兒彎起嘴角,愈想就愈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
「祥伯,您剛不是說了,若有機會的話,會幫我的嗎?那就別向子律哥說出我的真實身份,好嗎?」
「這……可是……」祥伯一臉為難。
「好嘛∼∼祥伯,您不也知道小時候我被他戲弄得有多慘嗎?只是暫時保密而已,等子律哥最後發現真相時,我會說是我纏著請您保密,不會連累您的。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拜託嘛!」
被她那雙盈滿懇求的美麗眼眸注視著,再加上這樣帶點撒嬌語氣的嬌言軟語,有誰能夠抗拒得了?
祥伯無奈地搖頭笑道:「好、好,祥伯答應你就是了。」
他相信天性善良的杏兒小姐不會做得太過分,也相信少爺不會只因為一點無傷大雅的玩笑就大發雷霆,便也暫時由得她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
柳杏兒開心極了,只要一想著自己終於能夠乘機「報復」延子律,她就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