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關他什麼事啊?
樊衣甫不知道是第幾次這麼問自己,可是無論他問幾遍,答案都還是一樣,那就是——不關他的事!
可就算認定了事實就是這樣,他依然放不了手、離不了心,滿心滿腦的竟然都是她的虛弱和病體。
向來懶洋洋的樊衣甫還是認命地捧著大把的銀子,找上了儲仲泉。
丁點也不打算浪費時間,樊衣甫豪邁的把銀雨往桌上一扔,然後老大爺一般地往太師椅上一癱,就沒打算再開口。
「這是怎麼回事?」
向來愛財如命的傢伙竟然會這麼大方的拿出這麼多銀兩,儲仲泉和閔奇善兩人不解地對視著。
「我要買東西。」
儲仲泉是個成功的商人,要買啥找他就對了。
「你要什麼東西?」對於樊衣甫,儲仲泉一向感念在心,要不是他的出手相助,他與音兒也不可能終成眷屬。
所以就算沒有眼前那包看起來就很沉的銀子,只要樊衣甫開口,他也會義無反顧地助他一把。
「我要娃兒大的千年雪蓼、雪蓮和何首烏。」一聽儲仲泉問,樊衣甫連忙開出藥單。
因為那女人毫無節制的糟蹋,她的身子虛得很,需要這些頂級藥材為她補氣延命。
「如果是你要的,就把銀子拿回去。」望著那小山似的銀子,儲仲泉連眉頭也沒抬上一下,只是淡淡的說道。
樊衣甫向來不甚在意自己的性命,他與閔奇善都知道,他中毒已經幾年了,但從來不見他花任何心力在自己身上。
每回勸他,他也只是笑笑,丁點也不在意自己需時時承受毒發之苦,也不知道他在執著什麼,只是隱約知道他這樣的舉動,應該和一名女子有關。
可這回,樊衣甫卻主動來求那極其珍稀的奇藥,既然他早把樊衣甫這個不知打哪冒出的神醫當成自己的兄弟,這區區的錢財他壓根就不看在眼底。
「如果是我要用的,你認為我會拿銀子來嗎?」對於儲仲泉的好意,樊衣甫微微頷首算是心領了。
如果這些珍稀藥材是他自個兒要用的,他會直接讓虎子來傳句話就成了,想來儲仲泉也不好意思同他伸手。
可正因為不是自己要用的,他才會親自帶銀子登門。
向來獨善其身的樊衣甫竟會為旁人求靈藥,這未免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儲仲泉和閔奇善兩人面面相覷,眸中難掩詫異。
好奇呵!
這世上究竟還有何人可以勞動樊衣甫大駕?
「那這些藥材是何人要用?」見樊衣甫沒有正面回答,閏奇善這個向來視天下事為己任的男人,連忙開口追問。
望著眼前這兩個男人,也算得上是他樊衣甫當今世上唯二的好友,他並不想隱瞞,於是他懶洋洋地抬眼,薄抿的唇既輕且緩地吐出一個令人驚詫的名字——
「宇文丹花!」
「你瘋了!」一聽到那個名字,閔奇善揚聲怪叫,望著樊衣甫像是他瘋了似的。
就連向來穩重且氣定神閒的儲仲泉也忍不住皺起眉頭,用不以為然的眼神審視著好友。
因為太過震驚,廳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兩個男人像掉了舌頭似的,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但終歸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儲仲泉率先回了神,望著自己的好友,他很快的隱去了眸底的震驚,語氣平穩地問道:「你為她求藥,為什麼?」
明明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啊!
對於好友的問題,樊衣甫只是聳了聳肩,其實他也不知道是怎麼糾纏上的。
最初,他原本很清楚宇文丹花與「她」是不同的,雖然有著相同的面容,脾性可卻是南轅北轍。
隨著接觸的時日拉長,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她們到底像不像,甚至總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他真以為是青青回來了。
原本,對於她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是真的想要撒手不管的,可是就在他要離開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竟浮現青青那一抹總能溫暖人心的粲笑。
想要留住的渴望拖住了他的腳步,所以他駐足,在他回首的那一刻,便再也不能瀟灑的離去。
「對啊,為什麼?你明明知道那個女人的性子有多陰險狠毒,不但害死了寨裡的人,前陣子竟然還偷走仲泉的娃娃,勒索了一大筆的銀子。」
那時將人給顧不見的他和樊衣甫,還鋪天蓋地找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由儲仲泉拿著銀票去贖人的。
要他來說,這種女人愈早去見閻王,天下就愈早太平。
聽到好友對她的批評,樊衣甫忍不住眉頭一擰,有些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他竟然開口替宇文丹花說話,「她要那銀子,並不是為了自己。」
「怎麼可能不是為了自己?她一定是因為黑風寨的金銀珠寶全都被官府充公,才會將主意打到仲泉身上。」
「她是為了寨裡的那些孤兒寡母才這麼做的。」原本懶洋洋的聲調驀地揚起,聽得出來那話語中帶著一絲絲的激動。
他的解釋讓儲仲泉和閔奇善心中同時泛起了不好的預感,眉頭不自覺深鎖。
樊衣甫向來是不在意旁人死活的,如今偏偏在意起宇文丹花,還巴巴的來找他買藥?這代表著什麼?
代表樊衣甫只怕已然在不知不覺間動了心緒。
如果對像換成任何一家的閨女,甚至是個身份低下,再或者是青樓嬌娘,他們都會樂觀其成。
可如果對象是宇文丹花,那麼他們就要頭疼了。
「這是她告訴你的?」
就算打死閔奇善,他都不會相信那個刁蠻任性、視人命為無物的女人會有懸崖勒馬的一天。
本來,儲仲泉和他是盤算著用循序漸進的方式將黑風寨導向正途,免除那種血腥殺伐、刀口舔血的日子。
若非宇文丹花一時私心作祟,想要挾寨要脅儲仲泉,事情又怎會變得如此令人遺憾。
「她沒說過,但我有眼睛。」心知好友們對於宇文丹花的觀感極度不佳,所以對於他們質問的語氣,他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
若非宇文丹花真心對待福嬸她們,那些遺孀們又怎會打心底憐惜著她,就憑他一句話,她們個個縮衣節食,就是想省下些銀兩替宇文丹花買老母雞。
「所以呢?你愛上她了?」一直抿唇不語的儲仲泉突然語不驚人死下休的問道。
「愛?」他輕聲冷哼,但一點也不奇怪像好友這樣的大男人竟然會提到這個字。
畢竟就為了這個字,他可以詐死下黃泉,再忍受著千刀萬剮之苦,為自己換了一張瞼,只求一世的清靜。
但他這生的愛戀都給了一個離世的女人,早就沒有多餘的愛可以給人了。
只不過宇文丹花很幸運,生了一張和青青一模一樣的面容,再說,就算是看在兩人尚屬同盟的份上,他也得插手管管閒事。
他的心裡兜轉著千百個理由,可是有時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懂,他對宇文丹花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心思。
可愛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不,我不會愛上她,也不可能愛上她,我只不過是有點同情她罷了。」樊衣甫搖搖頭,斬釘截鐵的回道。
「真的嗎?」都已經願意散千金尋名藥了,還說不愛?這話說出去,有人信嗎?
儲仲泉和閔奇善對視一眼,顯然並不相信樊衣甫的輕描淡寫。
瞧那兩人眸中閃爍著的濃濃疑惑,樊衣甫也知道他們並不相信自己的話,但他卻不在乎。
他向來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否則又怎會有他嗜錢如命的傳言呢?
用錢買命,理所當然啊!
「所以,你會幫我尋藥材嗎?」面對好友質疑的眼光,樊衣甫只在乎這件事,活像其他事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似的。
如果好友不願意替宇文丹花買藥,那也無妨,頂多他麻煩點,讓人專成去天山上找罷了。
「咱們當然不願意!」因為吃過宇文丹花那個大小姐許多的苦頭,閔奇善可沒有什麼以德報怨的度量,對於樊衣甫的問題,他搶先一步答道。「那種不顧他人死活的女人,閻王肯收才是慈悲。」
相較於閔奇善的氣憤,儲仲泉倒是平靜許多,「但凡只要是你開口的,我沒道理不幫。」
就算這些珍貴難尋的藥材他是用在宇文丹花身上也一樣,他並不在乎她是死是活,唯一在乎的是樊衣甫,所以只要他開口,他一定會允。
「好,那我要走了。」得到滿意的答案,樊衣甫廢話也不多說,朝兩位好友揮揮手,便打算走人。
算算時間,那個女人也該醒了,那原本蒼白的臉龐,也應該有點血色了吧!他得再去瞧瞧,總怕福嬸管不住她,她又要閒不住的下榻亂晃了。
想著想著,他的嘴角竟不自覺微微向上彎去!
瞪著樊衣甫挺直的身影,閔奇善終於忍不住發難,朝著儲仲泉問道:「仲泉,你當真由著他這樣胡來嗎?」
「你覺得衣甫很笨嗎?」儲仲泉突然這樣問道。
「當然不!」那人精得跟個猴兒似的:心中的算盤打地比誰都還要來得響亮。
「所以他不會做自個兒沒把握的事,再說,若是有他關照著黑風寨的遺孀們,咱們也能放下心頭的重擔了,不是嗎?」
要說他心底對黑風寨、對宇文丹花沒有一絲愧疚,那是騙人的,所以如果樊衣甫真可以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倒也不是一件壞事呵!
瞪著,再瞪著。
望著眼前那一碗碗還冒著熱氣、湯體通透晶瑩,一瞧就是用上等老母雞和金華火腿精燉了一天一夜以上的高湯。
若換了是平常,那湯散發的陣陣香氣,煞是誘人。
可若是餐餐是這個,就算再誘人,也挑弄不了她的胃口啊!
更教她食不下嚥的是,這一隻隻的老母雞,再加上一塊塊的金華火腿,還有干貝等乾貨,這一盅就得花下多少銀子啊?
若是把這些銀子拿去讓娃兒們唸書,說不準將來黑風寨裡會出多個狀元。
如果是這樣,伍叔、鐵叔他們都會瞑目了吧!
她幾次開口要福嬸不要再燉湯了,以她們今時今日的情況,有藥喝就不錯了。
可偏偏不論她好說歹說,福嬸她們就是軟硬兼施要幫她這麼補,且福嬸偏疼她,直嚷著她若是不喝湯,那她也不吃飯了。
這些嬸嫂們以往在寨裡的時候就疼她,那時她重傷初癒,她也害怕她們會不接受她、怨恨她,可是當她一個個地尋回了她們,她們卻還是一樣疼她,丁點也不怨她的任性害她們流離失所。
有時她忍不住將心頭的歉疚脫口而出,她們也總是漾著一臉的笑,安慰著她,嘴裡還說一切都是命,因為她們的丈夫疼她,所以她們也當她是自家的女兒和妹妹,丁點也不怨。
如今福嬸都以不吃飯相逼了,她只好將那些不捨全都兜在心裡,再也不敢直說自己再也喝不下這一盅盅的雞湯。
想到這裡,宇文丹花的心中不住的氣悶起來,這都該怪那個樊衣甫,明明沒事,偏愛說話嚇這些疼她的嬸嬸嫂嫂們。
「來,快喝吧!這些日子,你那些嫂嫂們,可是自個兒變弄起生財之道,除了種田的粗活沒法使外,種菜的、養雞的,咱們的日子倒也好上了許多。」
「那不委屈了嫂嫂們嗎?」
嫂嫂們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當初泰半都是跟著自己的夫婿入寨安生的,只有極少數是寨裡的兄弟們去城裡迎回來的。
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讓她們做這些粗活是委屈了。
「有什麼委屈的,樊大夫說的對,這本來就是咱們該做的啊,總不能讓你一個人胡忙瞎忙弄壞了身體,到時我們連個主心骨都沒有,那才該慌呢!」
雖然那日與樊衣甫有些衝撞,對他也多所防備,可是那日深夜,樊衣甫那年輕人也不知怎麼尋到了她的寢房,與她長談了許久。
她這才知道丹花這丫頭為了讓大家都能活下去,背著她們做了多少事、吃了多少的苦頭。
真是個惹人心疼的丫頭呵!
若不是樊衣甫替她仗義執言,她們這些女人還當真就這麼賴著丹花,半點自立自強的想法部沒有。
「福嬸,我沒事的。」好吃奸睡了幾天,宇文丹花的氣色當真紅潤不少,精神也好了許多,可偏偏福嬸總盯著她,讓她雙足不能點地,只能一直待在榻上,吃飽睡、睡飽吃。
問她為何,她便說都是樊衣甫交代的,說她前回身受重傷時,沒有好好調養身體,要是這回再不好好調養,不出三年便會沉痼難治了。
有那麼嚴重嗎?
她倒覺得是那個傢伙唯恐天下下亂,才會故意說出這些話來嚇人。
雖然那日暈了過去,可是自從醒來後,她並沒有覺得自個兒的身體有任何的不適。
愈想愈覺得氣悶,自己怎麼會遇上這個個性詭譎難辨的男人。
被關得煩悶,所以一等福嬸離開,她便想要透透氣,掀被起身,可是雙足點地,才發現怎麼也摸不著自己的繡鞋,想來是福嬸使的小把戲。
宇文丹花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但還是任由地上的涼氣從腳底竄進她的身軀。
她朝著窗邊走,才想著要吸口新鮮空氣,門便被人大刺刺地推開來。
原本她還以為是福嬸去而復返,心中才暗叫了聲糟,正想開口向福嬸討饒,誰知轉頭便見樊衣甫如入無人之境的步入她的房中。
見到他,宇文丹花胸臆中一股悶氣驀地熊熊燒起,自然沒能給樊衣甫好臉色。
「氣色倒是不錯,可是臉色倒是不怎麼好看啊!」
彷彿完全不在乎她那難看的臉色,樊衣甫好整以暇地踱至她身邊,才站定便伸出了手挑起她那尖細的下頷,仔仔細細的瞧著。
這男人……
對於他輕佻的舉動,宇文丹花簡直氣壞了,啥都管不上,伸手就想要揮去他那一臉的賊笑。
「嘖,力氣也回來了,是比前幾天只會躺在榻上昏睡好多了。」
樊衣甫一邊靈巧地閃過她的攻擊,一邊叨念著,還眼明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一個巧勁旋身將她攬進懷裡,制住了她的攻擊。
「你想怎麼樣?」她咬牙切齒的問道。
「我沒要怎麼樣,只是想跟你說,等會兒會有兩個長工過來,這莊稼的事,交給他們就行了。」
早知道她絕對放心不下田里的事,要是不替她安排好一切,這丫頭只怕沒心思讓自己好好養身,所以便順手替她張羅了。
聞言,宇文丹花驀地一愣,好半晌不能消化自己所聽到的。
他為她找長工,為什麼?
他本就不是一個人慈心善的主兒,他的善舉背後都是藏有目的的,一如他行醫時的態度。
心中的狐疑讓她知道在這種時刻自己得要鎮定,於是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仰首凝望著他,直到在他那毫無表情的臉龐上瞧不出端倪,她這才又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為什麼?」
「因為接下來,你得好好養著身體,所以無暇可以理會那種瑣事。」
樊衣甫好理所當然的說道,但聽在宇文丹花的耳裡,卻是有聽沒有懂。
不管是調養身體,或是聘請長工,這應該都是她的事吧,他究竟憑什麼用這種君臨天下之姿,一副他說了算的模樣決定一切。
「那不關你的事!」雖然怒力想要用最冷靜的態度和他好好討論此事,可是語氣間還是不免沾染上些許的火氣。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樊衣甫勾起一抹壞壞的笑容,然後挺無辜的說道:「你是我的女人……」
他的話才起了個頭,宇文丹花已經暴眺如雷,幾近失控的吼道:「我不是你的女人,那只是在作戲、作戲……」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他的女人,又霸道的要福嬸將她關在床上,還自作主張的替她找來長工……
這一切的一切,原本都該屬於一個疼愛妻子的丈夫的責任,就像儲仲泉那樣小心翼翼的呵護他心愛的妻子談宗音。
他與她,既非情人,也非夫妻,要不是那次的陰錯陽差,他們之間壓根就連朋友都稱不上。
既然如此,他又憑什麼對她做這些看似溫柔、但其實殘忍的事兒。
因為他的種種行為,她知道自己枯寂的心開始萌出一棵希望的苗,隨著他為她做的事兒愈多,那株苗兒就愈發成長茁壯。
可現時今日,背負了那麼多的罪孽,她憑什麼擁有那抹不切實際的希望!
如果可以,她希望從來不曾遇上他,那麼她便可以心無旁騖的照顧這一大家子,直到老死。
聽到她那幾近失控的嘶喊,樊衣甫微微頷首,像是贊同了她所說的話,可隨即又開口說道:「那的確是作戲,可既然要作戲,咱們就該作個十足十,要不然那個姓段的娘們不就一下就發現破綻了嗎?」
一句話,便輕易堵得宇文丹花無話可說,她的唇嚅了嚅,原本激動萬分的心緒倏地沉寂下來。
像是力氣盡失地垂下腦袋瓜子,再抬頭時,細緻嬌艷的臉龐上再無任何表情。
「那麼,咱們就別作戲了吧!」
寧願不要貪他這個神醫的便宜,就算寨裡頭真有人生病了,花錢便是。
他那幾次不經意的動作和言語,早已讓她平靜的心湖掀起波濤,若是再不抽身,只怕真要置自己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錯愛一次已經足夠,當她在鬼門關前兜轉一圈的那一刻起,她就發誓今生今世不再沾染情愛。
即使有一丁點的可能都不行,苦戀一次,已經賠上她的所有,她再也沒有那種義無反顧的勇氣。
更何況,這個男人壓根不愛她,她不過是他的一個擋箭牌,她知道愛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有多苦,所以她連動心的勇氣都沒有。
「我不答應!」
本來,她要抽身,他就應該任由她去,反正當初他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要氣段劍箏,可是,聽到她要撒手,不知為何,他的心情便整個煩躁起來。
「你……」為何不答應?宇文丹花蛾眉微蹙,不懂他為何這般堅持。
明明就討厭她的,不是嗎?
又為何堅持介入她的生活,來個眼不見為淨豈不更加輕鬆恣意?
「我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以後你別再來了。」
回過身,背對著他,宇文丹花不只話說得決絕,就連動作也是。
若非她長得一張和青青同樣的面容,若非青青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女人,她以為他會有那個心神去理會她嗎?
「你……不識好歹!」
胸臆裡的怒氣與傲氣相互重疊,樊衣甫惡狠狠地瞪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後,便拂袖而去。
「呼!」見他離去,宇文丹花凝望著他那堅實的身影:心知他以後不會再來了。
達到了她想要的目的,可偏偏她的心卻生不出任何的喜悅,反而蕩著一股子的酸,還有滿滿的空虛,五味雜陳。
驀地,她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似的,踉踉蹌蹌地踱回榻邊,然後撐著自己的力量一鬆,整個人便深埋進那軟軟的被褥之中。
她累了,與他說上這一段話,比她平素打理家中大小瑣事還要累上千倍、萬倍。
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似是要吐出胸中那愈來愈沉的悶意,可是無論她怎麼吐氣,這股悶意卻怎麼也消散不了,而她眼角兒卻選在這個時候淌出了一顆顆的珠淚。
她以為自己已經快刀斬亂麻了,但原來……還是晚了。
官道上,兩匹快馬急馳而過。
忽然間,為首的那匹馬突然昂然而立,驀地止住。
跟在後頭急馳的段劍箏幾乎就要煞不住身下的馬兒,兩匹駿馬險險就要撞成一
團。
「大哥,你幹麼……」揚聲,向來任性的段劍箏才要質問前頭的男人,卻被他回頭時的那一臉森然給嚇著了,原本要脫口而出的抱怨又全都嚥了回去。
如今的她,哪裡還有那時在樊家醫鋪時的趾高氣揚、目中無人,在大哥面前,她乖得就跟只小貓沒兩樣。
「你說的都是真的?」段仰卿冷眼凝著自己的妹妹,沉聲問道。
這陰縣已在眼前,他既是不遠千里而來,可不想嚐到被人戲耍的滋味兒。
段劍箏冷不防打了個寒顫,但心頭那口嚥不下的氣,讓她不願讓自己有任何反悔的機會,於是開口說道:「自然是真的,我真的在陰縣瞧著了青青。」
「青青明明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出現在陰縣?」
「可那人長得跟青青一模一樣,而且還和樊衣甫在一起,你說這事難道不可疑嗎?」
雖然心知不可能,因為當年青青就是在他眼前斷的氣,況巳他之前已來尋過一次,業曾撞見過一名和青青長得極為相似的姑娘,可是對方卻堅稱他認錯人了,害他傷痛欲絕的回到苗疆。
可這次就連妹妹也見到那名女子,還急奔回大理告訴他這件事,他的一顆心便亂了,雖然理智告訴他青青真的已經不在了,但心中的希冀仍讓他無法死心,所以只要還有一丁點的機會,他都不想放過。
「大哥,我是你的親妹子,我哪有可能騙你,那個女人真的長得和青青一模一樣,難道你不覺得這事透著詭異嗎?」
段劍箏的話裡帶著濃濃的暗示,向來心思聰穎的段仰卿又怎會不知!
他們兄妹因為是異母所生,平素倒也沒有多親,她這個心高氣傲的妹妹對於段家的財富和勢力更是虎視眈眈,如今她會這樣好心的不遠千里奔回大理,想來是在樊衣甫那個高傲的男人身上吃了癟,嚥不下心中的那口氣,所以才急急的搬來他這個救兵。
可是……這世上真的還會有青青的存在嗎?
腦中不自主地浮現青青那抹總是讓人舒心的恬淡淺笑,段仰卿的眼神倏地變得迷離。
當年,若非樊衣甫那個該死的男人從中做梗,青青也不會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
握著韁繩的手驀地一緊,臉上的神情更顯陰沉。
這些年來,他忙著擴張自己在段家的勢力,有些帳他倒忘了還沒同樊衣甫算算。
罷了,就信段劍箏一回,而她這誘餌也下得極好,畢竟他也想再瞧瞧那個和青青有著同一張面容的女人。
身為段家的獨子,段仰卿打小便要風是風、要雨是雨的唯我獨尊,卻在歐陽青青的身上徹徹底底被折損。
那份忘不去的情愫早已逼得他快要發狂,只可惜人已死,他就算還想強求也沒有辦法。
他這個妹子,倒掐住了他的弱點。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一個女人可以跟青青有著同樣的面容,那麼他將不計一切代價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