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少爺最大,就算他叫她把盤子頂在頭上,她也只有照辦的份。
修長的手指隨意的遊走在琴鍵上,不成曲調,「啊……」
她不解的看突然張大嘴發出奇怪單音的他一眼——
見她完全沒有意會過來,他老大不爽的說:「你不餵我,我是有手吃嗎?」
他在彈琴啊,而且還是昂貴的名琴,別說是食物的渣渣,哪怕是一點汁液水痕都不准留在琴鍵上頭,懂不懂啊她!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拿起叉子,叉了一隻小白兔送到她嘴邊……
他一口咬下,恣意咀嚼,爽脆的聲音響起,卻發出咕噥抱怨,「你喔,害死我了,居然讓我生吃小白兔,罪孽深重喔……不過,幸好你雕的不是蓮花,不然我肯定連觀音菩薩都要得罪了。」連菩薩的蓮花座都吃,不想活了!
領略他話裡的意思後,談嘉薇噗嗤的笑了出來。
見笑容擠進她眼裡的愁緒,畢牧傑頓覺舒坦不少,挺起身子,再度彈了一首高難度的曲子,果不其然,當場唬得談嘉薇一愣一愣的,男人的虛榮心也因而被滿足。
當她正要往他嘴裡餵進另一隻小白兔時他卻挪動身體空出位子,拉她一起坐在鋼琴椅上,「仰著頭吃蘋果很累,這樣比較舒服。」
哇,有人喂還嫌累,真是身嬌肉貴……
「喜歡聽什麼曲子?」難得他開放點曲,快跪下來謝恩吧!睥睨的瞧她一眼。
歪頭想了想,「輕快的。」
畢牧傑二話不說,馬上奏起了一曲輕快的旋律……
流暢的琴音,攫住了她的注意,見到她一臉的欣羨與渴望,完全洩漏了談嘉薇對鋼琴的喜愛,想要滿足她這份小小喜歡的念頭空前強烈——
一曲彈畢,他接過她捧在手裡的水晶盤,「借你玩。」說完,他逕自吃起蘋果,他不用叉子,捏著小白兔就往嘴裡送。
「我、我不會彈琴。」雖然小時候媽媽教過,但那已經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旋律指法……她早忘光光了。她微窘的望著他。
「我說借你玩,又不是借你彈,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有沒有要你彈什麼肖邦、李斯特,緊張什麼?」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看他專心的吃著蘋果,躊躇須臾,她伸出手指壓下琴鍵,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湧上,手指再也忍不住的親近起眼前的黑白鍵,輕快跳動。
他忍不住加入她的玩耍,騰出一隻手,彈了幾個音符,她跟著;他又彈了幾個,她又跟著。像是嬉戲,又像是在教她……
玩得正開心,冷不防的,他捏著小白兔湊到她嘴邊,「喏,吃。」
頓時一僵。蘋果?她不吃的。連忙搖搖頭,「我不吃蘋——」果。
他少爺這一輩子可是第一次餵人吃東西,敢拒絕,想死了她!沒等她說完,他捏住她的下顎,強行把頭扭過來,一隻小白兔就被塞進了她的嘴巴裡。
談嘉薇傻住,表情錯愕的怔看著他——他、他、他餵她吃蘋果?
「敢吐出來你就完蛋了,吃下去!」命令的口吻。
她表情古怪,掙扎半天,總算勉為其難的咬了一口。
「什麼表情?是有毒嗎?」沒好氣的數落,壓著小白兔,非逼她吃完它不可。
她嚼著,心驚膽戰的嚼著,從小就發誓不吃的蘋果,現在居然在她嘴裡……也不是難吃,就是有些心理障礙要克服。
她大可以吐出來,可是,目光一觸及他深邃的黑眸,她便像是中了蠱,什麼都做不了,她想,就算是有毒,只要是他給的,她也會吃下去。
她完蛋了、完蛋了!可她卻不想抽身,甚至想要繼續完蛋下去……
「你是沒童年嗎?白雪公主都是吃蘋果長大的。」
「可她也是被蘋果毒死的。」
「毒死了自然會有王子吻醒她。」
「但我想要清醒的遇到王子啊!」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嘖嘖,病得不輕啊,這位白雪公主。「那現在遇到了沒?」
她瞟了他一眼,心中五味雜陳。有,遇到了,遇到了她心目中的王子,但那王子顯然不屬於她的,悶。用力咀嚼蘋果當做發洩。
見他擦完手又把手指擺上了琴鍵,她忍不住鼓起勇氣問:「……你會不會一首曲子?」
「曲名。」
她搖搖頭表示不知,只伸出一根食指,指頭在鍵上彈著疑似小星星的曲調。
他旋即意會是莫扎特的小星星變奏曲,雙手優雅一擺,旋律就這樣完美流瀉。
指尖輕盈跳躍,輕快的旋律,感受該是澎湃愉悅的,然而塵封的記憶卻宛若浪潮,一波一波打來,打得談嘉薇熱淚盈眶……
驀然,一滴炙熱的眼淚落在畢牧傑的手臂上——
他別過頭,看見她宛若星子的雙眸蓄滿了淚,強烈的心疼湧上,侵蝕並且灼痛他的心。
「想到什麼了?」他低啞問。
「媽媽。小時候媽媽總是彈這首曲子給我聽……」爸爸就在一旁逗她笑。那時的她,幸福得不得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她說的是媽媽,而不是某個男人的名字,他覺得好像鬆了一口氣,這樣想的自己有點小人,但她的眼淚一樣令他心疼。
舉起手,拇指指腹溫柔撫過她眼下,揉去淚水,他看見她身體震了一下,抬眸揪著他,好像是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哭,她窘得捧住臉龐,急著想要把滿臉淚痕的自己藏起來。
他不許,大手先她一步扣住後腦,強勢的將她壓向他胸口——
「今天讓你痛快的哭,以後我再彈這首曲子給你聽,不許你再哭。」承諾就這樣脫口而出。
明明是那麼囂張霸道的口氣,她卻覺得自己被疼惜了,讓好久沒哭過的她再也忍不住,躲在他懷裡像個孩子似的啜泣。
他真的會再彈這首曲子給她聽?她不確定。
但她真的好希望這句話是真的,她好想、好想有個依靠,好想……
他敏銳的感覺到自己心情的變化,因為她。
靠在房間的躺椅上,原想要翻翻雜誌打發時間,可詭異的是,都老半天過去了,他始終看不見任何一個文字,只看見那教他心疼的迷濛眼淚,卻無從解釋自己為何牽掛。
該死!他到底是怎麼了?他煩躁的把手中的雜誌發狠的扔在地上——
行動電話響起,他伸手抓來粗聲粗氣的回應,「喂。」
是李雲凱打來邀他出去喝酒的電話,正想要拒絕,突然改變主意,與其在家裡胡思亂想,不如出去放鬆心情,或許這樣奇怪的心情會平復些。
「二十分鐘後到。」掛上電話,他馬上走向更衣室更衣,接著抓過車鑰匙,邊穿邊下樓。
來到玄關,正在穿鞋,身後一道聲音響起——
「少爺,您要出門?」剛巡視完門窗,準備設定保全的談嘉薇,眨著眼睛,不解的望著在玄關的畢牧傑。
「朋友約我去夜店喝一杯。」頭也不回的答。
他不想回頭看她,怕一看到她,他又會想起她哭泣的樣子,然後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把她再次拉進自己懷裡……抱住。像她男朋友那樣。
「現在?」她瞄了牆上的時鐘一眼,似是無法理解,十點已經是就寢時間,怎麼還可以跑出去玩樂?
「當然是現在。晚上十點營業的才叫夜店,早上十點只有早餐店。」她的問題總是讓他很有跟她抬槓的興致。
「可是現在是星期日的晚上十點鐘。」
敢情他現在開始有門禁時間了……
他忍不住回頭對她說:「我知道。」他已經脫離從學看時鐘的年紀很久了。
談嘉薇技巧的迴避他的眼睛,把目光定在他剛毅的下顎,因為只要一想到她在他面前哭泣,她就覺得很不好意思。
「明天是星期一,要上班,少爺這麼晚出門,明天上班會沒精神的。」她忠心耿耿的提醒。
唉,他差點忘了,談嘉薇是個認真乖巧的好孩子、生活秩序的糾察隊,嚴謹脫離軌道、矜持中規中矩,活像是個機器人,但是,他快要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想要為她「乖巧」的人生掬一把同情淚!
「你去過夜店嗎?」他猜,她百分之百沒去過。
「當然有啊,跟大學同學去過一次,就是那種很隱密,老闆很小氣不大喜歡開燈,大家擠在一個烏漆抹黑的小房間,音樂很吵、空氣很糟的地方。我進去不到十分鐘就落跑了,可他還收了我五百塊,簡直是黑店!」談嘉薇抱怨。
咋聽見前面四個字,畢牧傑原本想要給她拍拍手的,可聽到她後面的描述,他當場傻眼——怎麼她所形容的夜店,聽起來很像是那種會被警方鎮定的違法色情場所?
更要命的是,她抱怨的樣子,怎麼……怎麼……那麼可愛啦?
吼,他要去吹吹風,看能不能把心裡那種乖乖的感覺吹掉——
故作鎮定,「親愛的管家小姐,你確定你去的是夜店?你說的是色情場所吧?」
色情場所?談嘉薇傻眼。「……不然少爺去的夜店是什麼樣子?」
「當然是有好喝的酒,有好聽的音樂,還有漂亮的美眉。」
看吧,乖有個屁用,這樣一板一眼,人生最棒的享受都沒享受到,她不趁年輕多積累一點彩色回憶,這樣老了怎麼辦?
當下,一個強烈的念頭湧上,他的「良知」告訴他,他有必要對這可憐的靈魂伸出援手,並且把她徹底解放,他要讓她知道,世界是彩色的,不是她以為的黑白、配。他非常樂意在她的回憶佔有一席之地,所以——他要帶壞……咳咳,不是啦,是帶她盡情享受人生。
另外一個動機則是——他突然不想一個人出門,如果有她,或許會好玩些。
看吧,就說他怪怪的,不想看到她,又想看到她,他自己也很混亂啊!
理智還來不及阻止,嘴巴已經自動的問:「有麼有駕照?」
「有。」
伸手勾住她的脖子,「走。」
不解的抬頭問:「去哪裡?」
「夜店。」一路狂推她往前,「我要去喝酒,而你得負責開車送我回家。」
「可是……」
不讓她再可是下去,魅惑的眼睛猛地盯住她,「你是我的管家不是嗎?我生活中大小事情,就是你的工作,還是你要我自己酒駕回來?」話鋒一轉,「我白天才因為你腦袋腫一個包,說不定開車開到一半,頭痛欲裂,不小心撞上山壁,到時候車毀人亡……」
心頭一凜,「我去。」就當……就當……還他下午借她胸膛哭泣的恩情。
她鴕鳥的不想承認,自己答應其實是因為她無法抵抗他那雙眼睛。可她馬上在心裡發誓,她沒有要染指他,只是很眷戀著身邊有他的感覺。
一定是因為下午靠在他的胸膛,太有安全感了……只是這樣。
聽見她答應,一抹強烈的愉悅掠過心頭,像是找到玩伴似的令人開心。
來到車庫,「上車,回來再讓你開。」他怕她開車,他們可能明天早上才到得了那家店。
談嘉薇坐上副駕駛座,繫上安全帶,車子旋即像箭一般的飛射出去,她倒抽一口氣,「少爺,您開太快了,慢一點,要慢一點,這樣會超過速限啦……」
聽著她哀哀叫,他強烈懷疑她是變裝皇后來著,不然怎麼有辦法在這麼快的時間變身成為交通警察?
然而,聽見她大驚小怪的嚷嚷,他忍不住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