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毅宣覺得自己很倒楣,不是普通的倒楣,是非常的倒楣,越不想遇到的人越經常遇到,想躲也躲不掉。
大前天,他到衙門去打聽陳記米鋪的後續,才剛到門口就和那個馮騫撞個正著。
遇到也沒什麼,他只管當沒看到,哪知那人臉皮比城牆還厚,無視他的冷臉,上來便稱兄道弟,一副和他很熟的模樣,而馮騫明顯是塞外人的相貌,還引得不少人朝他們行注目禮。
他本想在鏢局裡躲幾日、避避風頭,待那人放棄再說,誰知吳鏢頭今日就派他出去送信,無法推辭,他不得已才出了門。
雖然一路上格外小心,但剛送完信,走在大街上便遇上馮騫,害他忍不住懷疑老天在玩他。
「易公子,好久不見。」白衣玉冠的呼延騫揚著笑臉,向他揮手。
「……」沐毅宣沒好氣的撇嘴,神色也不太好。
還好久不見,說得好像自己與他多熟似的,這人臉皮未免太厚了,難道看不出來自己不想見他嗎?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人生得很俊,及肩的烏亮長髮如絲綢一般,雙眸不似中原人是漆黑的,而是淡淡的淺褐色,像蜂蜜一般醉人。
再加上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只是這般站在大街上,已有許多姑娘臉紅心跳的偷偷望他。
「易公子,在下馮騫。」生怕他不認得自己,呼延騫上前又自報了一次姓名。
「我知道你叫馮騫。」從來沒有如此煩惱過,眼前人就像只趕不走的蒼蠅一般,讓他困擾極了。
「易公子,我們到裡面坐著聊。」假裝沒看到他的冷臉,呼延騫熱情的拉著他的手臂,將他往對面的酒樓拖。
「鬆手。」沐毅宣用力掙扎,卻驚覺對方的力氣比他大上許多,他根本不是對手,只能被拖著走。
「易公子,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前兩次的失敗,讓呼延騫知道對付這種人就是得來硬的,這下總算是達成目的。
沐毅宣被人半強迫地拉到酒樓雅間,呼延騫坐在他對面,伸手倒了杯茶送到他的面前。雖然心下不滿,但走不成,只好接過茶杯勉強應付著。
「不知易公子今年貴庚?」呼延騫仔細打量著他問。
「十八。」簡單回答,沐毅宣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
「才十八歲,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呼延騫有些訝異。
看此人的外貌和機智,他本以為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沒想到才十八歲,還是個少年。
「說吧,你究竟找我何事?」這人的糾纏實在令他不堪其擾,自己的平靜生活全都被打亂了,況且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還是快點打發為好。
「易公子可曾想過自己的前途?」不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呼延騫婉轉的詢問。
「不曾想過。」他冷哼一聲。
他當初可是拋下王爺身份,獨自離京,此時談什麼前途,實在可笑。
但呼延騫不知道他的心思,還以為他是無心仕途,眼神不由得一黯。
為了找到易宣,他四處打聽,才從那日他身上穿的衣服打探到他是長風鏢局的人。本以為像易宣這種人,必定不會甘心窩在一個小小的鏢局中,只要自己以誠心相邀,必能打動對方,沒想到他竟是無心仕途之人,這下可麻煩了。
「時辰不早了,在下還有事,先走一步。」見對方半晌沉吟不語,沐毅宣不耐的起了身。
「等等。」生怕他離開,呼延騫伸手去拉他。
「放手!」
拉扯之間,呼延騫一時用了太大力氣,竟將沐毅宣塗抹在手臂上的易容膏藥蹭掉一塊。
「對不……你的手臂好白!」驚訝那片露出的皮膚之白皙,呼延騫一把將他的手臂拉到眼前,看了又看。
「放開我。」沐毅宣心中大叫糟糕。他遺傳母后,天生膚白,不管怎麼曬就是黑不了,因此他才會用這種藥膏改變膚色。
本來這藥膏是易容專用,就算在太陽下干一天的活、汗流浹背也不會脫色,誰料馮騫竟如此用力,將顏色蹭掉一塊,露出馬腳。
「這不是你的本來面目?!」呼延騫當下肯定的說。
他大手一伸,將沐毅宣拉入懷中,一手鎖著他的腰,一手摸到他臉上,立即發現他臉上有什麼東西覆蓋著。
「果然,這不是你的真容。」早聽說中原有種易容術可以改變人的容貌,沒想到眼前的少年除了機智之外,還會這一手!
他又驚又喜,手指順著沐毅宣的臉頰往下摸,果然在他脖子上找到一道細微的接縫,他摳起那層東西往上一拉,整張人皮面具立刻被剝下。
看著眼前秀麗的容顏,呼延騫驚愕地瞪大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一直以來,娘親是他心目中最美的人,但眼前的少年絲毫不遜色於娘親,膚如凝脂,眉目如畫,那雙翦水秋瞳因驚愕和怒意染上明亮的生氣,好像能將人吸進去一般,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他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他本就對易宣相當欣賞,覺得這般聰明機智的人世間少有,一定要讓他為己所用,不料這少年如此天姿國色,更令他心生愛慕。
他甚至起了遐想──這樣才貌兼備的人兒,和娘親如此相像,不正是他理想中的伴侶人選嗎?
「看夠了沒有,還我。」秀眉微擰,沐毅宣怒目而視,飛快伸出手就要搶回面具。
但呼延騫飛快避開,一點也不想把面具還他。「你……為何要隱去自己的真實容貌?」
改變容貌的目的就那幾種,最有可能的就是避仇,難道說他是為了躲避仇家,所以才易容?
「你又不是我什麼人,管那麼多幹什麼。」沒好氣的再次伸手搶奪面具,但怎麼都搶不到,沐毅宣沒發現自己整個人幾乎都要撲到呼延騫懷中。
「你真的叫易宣?」懷疑起他名字的真實性,對此人的好奇心又增加不少,呼延騫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快給我!」一連搶了幾次都沒得手,沐毅宣氣得臉色鐵青。
他不知道這番邦人為何總纏著他,但他知道此人必定是個麻煩,如今真面目又被看見,對方眼中那抹光芒更讓他心驚得喘不過氣來,深知再糾纏下去不是辦法,他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親我一下就給你。」覺得他氣呼呼、鼓起腮幫子的樣子很有趣,呼延騫半是玩笑地出口調戲。
「……」雖然已棄了王位,但沐毅宣怎麼說都是天家子弟,一身傲氣不容人折辱,被人如此調戲,更是氣得恨不得一刀砍死眼前的登徒子,他的眼神若能殺人,呼延騫恐怕已經死了無數次。
「不答應也無所謂,這個就留給我做紀念算了。」言罷,呼延騫便將面具收入懷中,一副得意模樣。
「下流!」沐毅宣氣急敗壞地一巴掌揮向他,卻反被抓個正著,一時失了重心,跌入一堵寬闊的胸膛。
「非也,本少爺風流不下流。」呼延騫並未因他的叫罵生氣,反倒帶著興味的勾起唇。
這少年不是小貓,而是只野性難馴的小豹子,想他堂堂匈奴王,在草原上什麼千嬌百媚、溫柔多情的女人沒見過,如今這隻小豹子可真徹底勾起他的興趣。
「滾開,不要靠近我。」沐毅宣不顧一切的掙扎,只希望快些離開這裡,臉頰因氣憤而染上兩朵紅雲,連唇都被他咬得嫣紅。
「宣,你的唇好紅。」那雙形狀美好,如今更如花瓣般誘人的薄唇,竟令呼延騫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奪走他的呼吸。
「唔……」所有抗議的話語被迫吞了回去,雅間裡靜悄悄的,最後響起一陣愕然的抽氣聲。
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被強吻了,吻他的人還是只見過幾次的陌生男子!
被輕薄的事實令沐毅宣奮力的掙扎著,但下顎卻被呼延騫緊緊扣住。
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全身,他覺得自己像一隻落入陷阱的小兔子,被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有股想逃的衝動,卻被對方輕易察覺。
呼延騫將他的雙臂扭到身後,牢牢鎖住他的腰,貪婪的吮吸著他口中的甘津。
其實連他也沒料到自己會對眼前少年如此執著,對方吻起來的味道太美好,令他欲罷不能。僅這一吻,他就確定懷中人是他想相伴一生之人。
草原子民向來熱情奔放、敢愛敢恨,喜歡上就是喜歡上,沒有必要壓抑,何況聽說近幾年中原民間男風盛行,同性共結連理並不希奇。他決定,這個少年就是他唯一的閼氏人選。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呼延騫輕笑著,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如此宣誓。
從宣青澀的反應,就能看出他是第一次與人如此親密。這念頭一起,呼延騫心情一好,手中的力道也輕了許多。
但沐毅宣卻趁這時用盡全力推開他,連面具也不要了,轉身便往酒樓外跑。
「宣!」呼延騫暗罵自己大意,然伸手想攔人已來不及。沐毅宣的武功雖然比不上他,但身手敏捷,加上對地形熟悉,一衝出酒樓、躲進人群中,便沒了蹤影。
追出酒樓外的呼延騫不悅的瞇起眼,但很快就把失望拋到腦後。
他不會因為這一點小小的挫敗退卻,好不容易找到心儀之人,他可沒那麼輕易就放手。
易宣,你休想逃出本單于的手掌心!
深夜,長風鏢局的院落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已睡下,唯獨沐毅宣的小屋裡還點著燈,細聽,還有些許水聲傳來。
「該死的馮騫,害我又要重新做一副面具,今晚別想睡了。」坐在木桶中,背對著房門,沐毅宣一邊罵著,一邊洗去身上的汗水。
因為失去面具,他下午是從後門偷溜進來的,沒有易容的他只能躲在房中,連晚飯都沒吃,一直餓到現在,甚至沐浴也只能等到夜深人靜時再挑水到房裡。
他今天下午為了躲避馮騫,跑出一身汗,又擔心那登徒子會追過來,忐忑不安了一個下午,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身邊還有做人皮面具的材料,只是過程繁瑣,沒有四、五個時辰完不了工,幸而明日沒任務,白天再補眠也一樣。
他在心裡將罪魁禍首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不知他的房門偷偷被推開了一條小縫,而他暗罵的對象竟就站在門外!
原來呼延騫下午追丟了他的人,晚上便起了夜探的心思,他早就打探到沐毅宣是長風鏢局中人,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潛入,在院中找了一圈,發現一間亮著燈火的小屋正傳出陣陣水聲。
靠近一看,果然被他找個正著。
沐浴完的沐毅宣從水中站了起來,透明水珠順著他纖長的身軀滾落,屋內昏黃的燭光映在他潔白的後背上,呈現出淺淺的蜜色,看起來秀色可餐。
站在門外的呼延騫沒料到會看見這等活色生香的場景,頓時瞪大了雙眼。宣的身軀纖細,但並不瘦弱,肌理分明,寬肩窄臀,不像草原漢子那樣身上滿是糾結肌肉。
光是看著這副軀體,他就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了些,忍不住想再看清楚點。
他不動還好,這一動不小心碰到門板,驚動了剛出浴的沐毅宣。
「什麼人!」沐毅宣立刻扯過掛在一旁的中衣披上,轉頭向外看去。
這個時候大家都睡了,是誰在外面?
「是我。」見躲不過,呼延騫索性推門進來。
雖然沐毅宣已經披上中衣,但衣帶卻還沒繫好,露出大片白皙胸瞠。
呼延騫自然不會放過眼前的大好春光,大大方方將他看了個遍,從毫無掩飾的臉到誘人的胸口肌膚,再到中衣下的修長雙腿。
「你來這裡幹什麼?!」被他那像要吃人的眼神看得雞皮疙瘩直冒,沐毅宣咬牙繫好衣衫,再抓起外袍穿上,自始至終沒有自呼延騫臉上移開的目光裡怒火正旺。
什麼叫陰魂不散,這就是!每次這登徒子出現,都會讓他狼狽不堪,難道自己和他上輩子有仇,這輩子來找他討債?!
「當然是與美人月下相會嘍。」說著,他上前一步,就想把人攬進懷裡。
沐毅宣自然不會讓他得逞,他避過伸來的魔爪,眼裡滿含戒心地瞪著他,「鬼才和你月下相會。」
但他可不敢大聲說話,就怕驚動了鏢局裡的人。
「你要是鬼也是艷鬼,把我的魂都勾去了。」肆無忌憚的調笑著,呼延騫的心情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好過,伸手一勾,這回成功地將要逃跑的人拉進懷裡。
看準他易容就是不想引人注意,且從他打聽到的狀況來看,想必鏢局的人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他才大膽前來夜探,倒沒料到能看到美人出浴,實在是賺大了!
「無恥!」沐毅宣伸手去推,豈料這番邦人力氣大,杵在那就像座大山般,怎麼也推不動。
「誰說我無齒了,我牙齒好著呢。」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呼延騫厚顏無恥的貼近他。
「把面具還我。」不想與他糾纏不清,沐毅宣直接伸手向他討要屬於自己的東西。
「不是說過了,親我一下就還你。」
「你……」想到下午的那個吻,沐毅宣的臉刷一下紅透了。
雖然宮中皇子身邊都有幾個貼身宮女,除了照料生活起居,再者就是那方面的事。但他離開宮中時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對於床笫之事也只是聽說,並未和誰有過親密舉動,才會此時被這個登徒子一再佔便宜卻無法應付。
「我說話算話,親我一下就還給你。」呼延騫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徑的忝著臉要求。
「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這麼吃飽撐著不會去找小姑娘去,偏來找我。」沐毅宣咬牙罵著。
「才不是毛病,我是對你一見鍾情,非卿不娶。」早已將和親之事拋在腦後,呼延騫死纏著他,就是不放手。
「荒唐,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是堂堂男子漢,就算要成親也是娶妻!」盛怒之下,沐毅宣放聲大罵。
這人也太厚顏無恥了,三番兩次調戲他,如今居然還說要娶他,簡直是欺人太甚!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你到底……唔!」問話還沒出口,嘴便被堵個嚴嚴實實。
呼延騫看著他因生氣而緋紅的臉頰,吸引他不顧一切的傾身,掠奪他的唇。
「唔……」再次被強吻,讓沐毅宣拚命的掙扎反抗,但他畢竟只是個毫無經驗的少年,無法抵擋呼延騫霸氣十足的親吻,被熾熱的氣息緊密包裹住,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許久,呼延騫才放開他,含笑撫著他紅腫的唇瓣,眼神溫柔得幾乎能夠溺死人。
「你的唇真甜。」
見這人還意猶未盡似的舔了舔嘴角,沐毅宣瞪回去的眼神幾乎能殺人。
「下流,無恥。」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他氣得渾身發抖。
如果手上有一把刀,他一定一刀捅死這個不要臉的色胚!
「宣,我對你是真心的。」呼延騫多少有些無奈。不管他說什麼,宣都聽不進去。他真不懂,他是真的喜歡他,才會想吻他、親近他啊。
「易宣,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啊?」房門外突然響起一道聲音,驚得沐毅宣臉色大變。
原來,是一名值夜的鏢師巡視,見到他房中的燈還亮著,以為他有什麼事,便過來問一聲。
呼延騫正想說些什麼,一隻手卻猛地覆上他的嘴,堵住了他的聲音,低頭一看,他的宣正一臉緊張的盯著門外,並用眼神示意他不得出聲呢。
難得心上人肯和自己如此貼近,呼延騫自然樂意配合。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在那白皙手心上輕舔一口,見手的主人回過頭來瞪他,一雙蜜似的褐色眼睛笑得都快瞇起來了。
「易宣,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馬上就睡。」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沐毅宣直到門外的鏢師離開,才狠狠推開呼延騫。
他將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咬牙切齒地瞪著那老愛佔人便宜的番邦人,心裡暗惱自己到底是在哪惹上這個剋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