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的婚禮、喜宴結束,樊振宇領著佟海寧走進位於台北市郊的自宅,打開其中一道門扉,回身向佟海寧說道——
「這是你的房間。我已經交代管家整理過了,你的東西也都搬進來了。倘若你還有什麼其他需要,明早管家上班時,你可以親自向管家交代。」
「好,謝謝。」佟海寧停下腳步,果然看見屬於她的幾箱物品已經通通被搬進房內。
她為數不少的書籍已經排放陳列在書櫃上,衣物鞋帽也都整齊的置放在穿衣間內,其他零散的幾箱私人物品,管家約莫是不知道她想放在哪裡,所以沒有擅自整理。
真是不可思議……即使看見了熟悉的物品,卻還是沒有即將要住在這裡,生活在這裡的實在感……離開了原生家庭,佟海寧心中難免感到幾分惆悵。
「在想什麼?」樊振宇望著佟海寧的走神,問道:「不舒服嗎?是不是喜宴上喝太多酒了?需要解酒茶嗎?」
「不用,謝謝,我很好。」佟海寧微笑道。
她沒有喝醉,就連一點點都沒有。
要說喝醉,方才席間喝了不少酒,甚至還幫她擋了不少酒的樊振宇還比較有可能喝醉。她抬眸凝望樊振宇,只見他的頰色正常,腳步穩健,說話有條不紊,一點兒都沒有熏然神態。
是酒量過人,還是自制力驚人?或許,她今晚也喝太多酒了,才會對她新婚丈夫感到有些許好奇?
這只是一段權宜婚姻,她並不需要對她的丈夫感到好奇。
「我臉上有什麼嗎?」發現了佟海寧過度專注的視線,樊振宇問。
「沒有。」佟海寧淺笑,搖頭。真是喝多了嗎?她竟然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張男性臉龐看。
「那好吧。」樊振宇領著佟海寧往房間內前行,經過了衣物間與浴室,撥開了一道極為女性化的珠簾,來到另一個獨立的空間——
「這裡是起居室,或者,要說是書房、家庭劇院也可以。今天時間已經太晚了,我改天再跟你介紹這些東西怎麼用。」
書櫃、書桌、DVD、投影機、環繞音響、貴妃椅,大得足以睡下兩個人的沙發……這間只比她的臥室略小的起居室似乎還有很多東西,但是她今天的確是累了,改天再細瞧吧!佟海寧如是想。
「最後,這裡。」樊振宇推開了某道活動式的書櫃,略有倦意的面容回頭向佟海寧微笑。「這裡是我的房間。」
「呃?」佟海寧微怔。
這間約莫七十平左右大小的屋子,一樓是院子、客廳、飯廳、客房、與廚房,而二樓這麼大的空間僅隔了三間房間——她的房間、起居室、樊振宇的房間。
***
這兩間房都有獨立對外的門扉,中間只是起居室相連。
樊振宇如他所言,的確給了她一個獨立的房間,甚至還給得明亮寬敞,自由得可以令她選擇要不要被他打擾。
她相信,她只要不想看見樊振宇,只要將那道活動式的書櫃掩了,珠簾放下了,她便與一名獨自在外居住的單身女子無異。
「爸媽不知道你把房子裝潢成這樣嗎?」佟海寧不僅脫口問道。她此時口中說的爸媽,指的當然是樊振宇的父母,她的公婆。
「我相信如果我母親同意的話,我父親應該也挺想把房間改成這樣的。」
「呃?」佟海寧一愣。
「開玩笑的。」樊振宇擺了擺手。「我跟他們提過,他們並不反對我們有慢慢培養感情的空間,或是吵架時能夠各自思考冷靜的空間。」兩個彼此還不相熟的人結婚哪有那麼容易?他的父母並不難理解。
更何況,樊振宇毫不懷疑,與他的夫妻感情生活是否融洽相比,他的父親更關心他是否能安撫好佟海寧,令佟海寧的父親為他帶來最大的政治助益這件事。
不過,這點就不需要特別向佟海寧提起了,雖然,他想,依佟海寧聰穎的性子,要想通這個環節也不難。
才正想著呢!佟海寧果然就擰著眉頭,不知道偏頭思索起什麼,樊振宇及時出言打斷了她遊走的神思。
「好了,已經很晚了,早點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或是有什麼東西找不到,你可以隨時過來叫我。」新婚夜,即便他們沒有愛情,想這些有的沒的還是太傷人。
而且,今天又是婚禮又是宴客的折騰了一整天,他累了,他也看得出來他新婚的妻子累了。
佟海寧沉默了會兒,彷彿直到此時才驚覺仍穿著送客禮服的自己早已疲憊不堪。「好,晚安。」她說。
「晚安」樊振宇望著佟海寧的背影走入起居室,揉了揉累了一天隱約發痛的眉心,打開房內的小冰箱,灌了口冰啤酒。
他今晚已經喝太多了吧?可是怎麼卻覺得還是喝不夠?
他鬆開領帶,梗在喉間的那份心浮氣躁,無論如何都鬆不開。
***
睡不好……凌晨四點,佟海寧數不清自己是第幾度從床上睜開眼。
是認床嗎?她盯著陌生的天花板吊燈,環視四周,這間屋子還有新漆的味道,當中的陳列擺設絲毫不富麗堂皇,走的是簡約低調風格,樊振宇說,這是因著要與她結婚,所以才重新購置的新房。
房內連一點居住過的痕跡與人味都沒有……是因為這樣才睡不好嗎?
佟海寧翻身下床,搭上外衣,開始動手整理起自己的東西。
才拆開三個箱子,她便聽見兩道門扉之外的距離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響……很像是玻璃破掉的聲音?
是窗戶嗎?還是其他的什麼?她不太確定。
既然,樊振宇說管家是明早才上班,她想,她有義務巡查一下情況。
才走到起居室,第二波的碎裂碰撞聲便從樊振宇房內傳出來,她心一慌,幾乎是小跑步地奔跑進樊振宇房內。
觸目所見是滿地不同種類的酒瓶酒罐,台灣啤酒的鋁罐、威士忌、紅酒、碎裂的玻璃瓶,與飛濺四處的冰塊,倒在牆角的冰桶……
這約莫是樊振宇睡著時翻身,手一揮碰倒了放在床旁矮几上的冰桶與酒瓶所造成的混亂吧?
很好,這麼多酒,她的丈夫很不幸地是個酒鬼。
佟海寧深呼吸了口氣,微微歎息。
床上那個竟然沒被酒瓶碎裂聲吵醒的熟睡男人是酒精中毒了,還是真的睡著了?她無奈地走過去探他鼻息。
呼吸很規律,看起來睡得很沉……希望樊振宇明天清醒,迎接他的不會是剛起床忘了穿拖鞋便下床,雙足被酒瓶碎玻璃劃破的慘叫聲。
算了!既然都來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
佟海寧旋身,正準備走出房門尋找報紙與清掃工具,身後卻傳來一句男人呼喚,她回眸,意識混沌的男人視線便對上她的眼。
「你怎麼來了?」樊振宇說。
「我?」佟海寧真訝異樊振宇沒被玻璃碎裂聲吵醒,卻被她細微的走動聲響驚醒。「我聽見聲音,我以為……啊?!」
她話都還沒說完,便被樊振宇措手不及地伸手一拉,令她跌坐在床沿,被他擁進懷裡。
佟海寧驚叫道:「嘿!你說過不會強迫我跟你有身體上的接觸,就算你喝了很多酒,也不能借酒裝——」
「我已經結婚了,你不應該再來了……」樊振宇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又轉身將她壓進床褥,將頭顱深深地埋入她頸間。
天旋地轉之間,佟海寧很無奈地看見自己的室內拖鞋從床沿飛到床尾。
樊振宇是醉昏了嗎?他到底在說什麼?
佟海寧推了推樊振宇胸膛,試圖想拉開些距離以看清他的眼,無奈箍緊她的雙臂卻連一丁點想鬆開的意願都沒有。
「我好想你……」樊振宇的低喃語調聽起來好任性好耍賴,又好可憐……
佟海寧想掙開他的力道徒然一鬆,不禁感到心頭微緊。
他在想誰?誰不該再來了?是情人嗎?
佟海寧還沒來得及弄清楚什麼,在她耳邊的低緩男嗓又驀地笑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我忘了給你晚安吻,沒有晚安吻,你便睡不著對嗎?」
「樊振宇,你——」認錯人了吧?他們之間什麼時候有晚安吻這回事?
佟海寧正待要說,一個帶著酒氣的、徐緩輕柔的吻便無比溫柔地落在她額上。
「不要再來了……連夢也不行……不許再來了……」囈語的男人只花了一秒鐘便枕在她頸肩沉沉睡去。
好重……睡著的樊振宇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佟海寧想推開他,使了幾次力都沒辦法將那雙緊抱著她不放的手順利拉開,好不容易,最後也只勉勉強強換了個側躺擁抱的姿勢。
什麼跟什麼?佟海寧苦笑,這真是個最詭異的新婚夜。
她怔怔地望著距離她只有幾公分的丈夫臉龐,莫名伸出手觸摸自己前額,又輕撫他緊蹙的眉心。
真難想像,這張談笑風生、意氣風發,交際手腕高明的英挺臉龐睡著時看來竟然如此無助及孩子氣……
這個晚安吻,原本是要給誰的呢?而樊振宇喝了這麼多酒,又是為了什麼呢?
今晚的宴會上,他看起來很快樂,快樂就像是過度的矯飾。
佟海寧望著樊振宇的臉龐走神了太久,走神到意識恍惚、眼眸半合,好像昏沉沉在他懷裡睡了會兒……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最後她被自己竟然在毫不相熟的丈夫懷裡睡著的念頭嚇醒!
她慌慌張張地跳下床,雙足才著地,便硬生生地吞回一聲痛吟!
可惡!她為什麼要擔心吵醒樊振宇?她應該掐死那個安然躺在床上的罪魁禍首才對。
她的拖鞋方才被他一扯飛到老遠,而她忘了地上有碎玻璃,甚至還一跳落地……
***
睡夢中,有人觸碰她足踝。佟海寧幾乎從床上跳起來。
「別動。」樊振宇把她按回床上,將醫藥箱擱在床沿,又捧起她雙足,細細審視,說道:「還好碎玻璃沒有扎很深,你已經挑出來了?用什麼挑的?怎麼不叫醒我問我藥箱在哪兒?」
佟海寧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在哪裡,而樊振宇又在問些什麼。
「用眉夾。你喝醉了。我不知道管家幾點上班,太想睡了。」若不是足底傷口還隱約抽痛,提醒了她昨晚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佟海寧真難相信眼前這個問話清晰、雙目炯炯有神的男人與昨晚那個喝醉的、看來無助彷徨的樊振宇是同一個人。
樊振宇酒醒了嗎?還真快,抑或是她睡了太久了?
佟海寧回話的簡潔令樊振宇不禁低笑出聲。
他今晨醒來,發現地上有不明血跡,又看見他的枕邊有掉落的女性長髮,而一雙女用的室內拖鞋也不整齊地散落在床尾……
管家與僕傭不會擅自進他房間,於是他便猜想受傷的人是佟海寧,所以,他便提著醫藥箱來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樊振宇打開醫藥箱,為佟海寧腳上的傷口擦藥。
幸好,看來不嚴重,只要不碰水不發炎,修養幾日應該就會好吧?但是,晚點還是得跑一趟醫院比較安心。
他為佟海寧的雙足纏裹好紗布,抬眸,望著她眼說道:「我起床時看見床邊都是酒瓶、玻璃瓶、碎玻璃,還有血跡,沿淌到起居室……抱歉,我不是時常這樣子的,新婚第一日便令妻子受傷,我是個很糟糕的丈夫吧?」
「不要緊,是我自己粗心。」佟海寧望著樊振宇的臉龐,停頓了會兒,又納悶地問道:「真神奇,你並沒有因為宿醉而頭疼嗎?」
「我酒醒一向醒得快,而且,我喝過解酒茶了。」這口吻聽起來居然像對自己醒酒快這回事有些自豪。樊振宇笑道。
「無論如何,你都不該這樣毫無節制地喝酒。」佟海寧義正言辭地說。
「知道了,夫人。」佟海寧嚴肅平板的說教口吻令樊振宇失笑。
他打趣似地喚她「夫人」,成功地得到了佟海寧一瞬間的錯愕怔愣,又令他哈哈大笑。
怪了!昨晚看來那麼可憐,現在又笑得這麼開心……
***
佟海寧靜靜地盯著眼前的男人,想問他昨晚夢見誰了?卻又覺得不太適當……他原本想娶的,是那個沒有他的晚安吻會睡不著的女人嗎?
停!她想這個做什麼?反正他們都已經是夫妻了,她好像從昨晚開始就神思不屬。
佟海寧還正在胡思亂想,身體卻被樊振宇一把打橫抱起。
「做什麼?」佟海寧驚呼,唯恐墜落地緊緊攀住樊振宇頸項。
「抱你去浴室梳洗,抱你下樓用餐,再抱你去醫院讓醫生好好檢查一下傷口。」她的傷是他造成的,他理當這麼做。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來,而且,這點小傷不需要看醫生。」流點血而已,沒有那麼嚴重,真的,佟海寧連忙澄清。
「還是給醫生看一下比較好吧,夫人。」樊振宇的腳步在浴室門口停下,笑道:「我希望在我們的蜜月旅行之前,你的足傷能完全好起來,否則,你便要錯過摩納哥的美麗風景了。」
「我可以不用去蜜月旅行。」佟海寧忽而冒出這麼一句。
她本來就不想去歐洲度什麼蜜月,要不是雙方父母堅持不能省略,而樊振宇又沒有意見,她才不想這麼大費周章。
一對無愛的夫妻,何必須要蜜月旅行?
「沒有妻子的旅行算什麼蜜月旅行。」樊振宇笑出聲音來。
「我們又不是夫妻。」佟海寧不知怎地,想起昨晚落在額上那個輕吻,心頭極度不是滋味地脫口而出。
樊振宇饒富興味地揚眉。
「我以為我們在法律上已經是夫妻了?」他說。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是指真正的夫妻。」有愛的那一種夫妻,或許,像他昨晚真正想給晚安吻的那種夫妻?「不是像我們這種——」
「我們這種什麼?夫人,你想跟我行夫妻之實嗎?」樊振宇咧嘴一笑,眼中的興味更濃。
對,他很壞,他是在等,等優雅得體的佟海寧對他的惡劣笑話做出反應。
她會悶不啃聲?瞪他?還是捶他?
佟海寧一直都看來沉著冷靜、無掛無礙且雲談風輕,好像沒有任何事情能驚擾她一樣,這也是樊振宇最欣賞她的特質。
但佟海寧昨晚卻在他房裡裸足踩上玻璃?誰會沒看見地上那些顯而易見的酒瓶碎片?
她是被喝醉酒的他嚇壞了嗎?還是他對她做了什麼事,令她驚慌失措得不慎受傷?
總之,不管他對佟海寧有沒有做出什麼不禮貌的事,他原本都以為佟海寧今天睜開眼看見他時會罵他的。
罵他愛喝酒,或是罵他害她受傷……至少得要抱怨個幾句吧?
沒想到佟海寧甫睡醒的朦朧眸色卻只困惑地盯著他兩秒,便又瞬間歸於淡漠平靜。
說句實在話,她的面具帶得真好,令他好想看看他昨晚沒來得及看見的她的驚慌神色,也好想知道這個藏在洋娃娃軀殼裡的靈魂有沒有利爪?
***
行什麼夫妻之實?
很好,看來她英俊的丈夫不只是個酒鬼,還是個無賴!
佟海寧忽而對自己感到好生氣。
原本樊振宇在媒體前端正清新形象都是騙人的,甚至還只靠著一頓飯的時間便糊弄過她,令她點頭答允嫁給他。
是她自找的!算她蠢!
她扭動身體踢直雙腿想從樊振宇懷抱中下來。
「嘿!夫人,別亂動,我開玩笑的!」樊振宇使勁抱緊她,卻無法阻止自己放聲大笑。
知道他的妻子私底下不是個沒脾氣的洋娃娃真好,但是佟海寧已經受傷了,再摔一次可不太妙。
砰!才一瞬間,佟海寧掙開他蹬下地,卻又因為雙足吃痛險些跌倒。
樊振宇眼明手快地想挽住她,重心一個不穩,便與佟海寧一同跌在地上。
幸好,他的動作還是快了一些,他成功地當了佟海寧的肉墊。
「別亂動了,夫人!」樊振宇捉住他在他身上,拚命想撐起上臂離開他身體的佟海寧。
「腳痛不痛?我開個玩笑而已,你何必找自己麻煩?」他說。
方纔她跳下地的那個力道可不輕,希望她的腳不會又流血了才好。
「你開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佟海寧說得氣惱,沒有回答樊振宇腳痛不痛這個問題,還在試圖掙脫他。
就算她沒有回答,但從她眼眶疼得快要泛出淚的表情看來,樊振宇也知道她一定痛極了。
為了怕佟海寧越掙扎越痛,等等又踩到傷口,樊振宇索性抱著她起身,將她放到椅子上坐下,蹲在她身前檢視她足底傷口。
果然,又滲血了……
「腳這麼痛還說你可以不用我抱,可以自己來?」樊振宇咕咕噥噥的,眼眉間充盈著的不知是心疼還是笑意。
「還說夫妻間要坦白,講恩義,第一天就逞強,還說謊……」邊說還邊捏了她腳踝一下。
反倒怪起她來了?黑的也能講成白的?佟海寧簡直不可置信。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而且,還、還……」生平極少罵人的佟海寧氣到結巴,然後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個適當的詞語罵他。
「還、還什麼?」樊振宇很有意思地瞧著他。
「……還是個不可理喻的酒鬼!」
好弱的罵人對白!樊振宇不禁大笑出聲。
糟了!再這樣下去,他惹佟海寧會惹出興趣來的。
「你可以說我下流,說我胡說八道、顛倒是非,也可以說我信口雌黃,或者乾脆說我不是人,說我是豬八戒……」
「……」他、他好無聊!佟海寧眼神直勾勾地瞪著他,搞不懂自己現在是好笑還是生氣的成分多。
樊振宇不甘示弱地回望她的注視,直到現在才驚覺他的妻子略帶著幾分慍意與笑意的臉龐竟是如此美麗。
她此時不只是一個徒具美麗外表的空殼子,雙眸灼灼發亮,眼底有熱烈情緒奔騰,令他捨不得移開目光。
素顏很適合她,少了人工色彩,顯得她更為白皙清麗;而連身的荷葉領雪紡洋裝也很適合她溫婉浪漫的氣質,沒有染燙過的一頭長直秀髮烏黑得發亮……
***
只是……雪紡洋裝?荷葉領雪紡洋裝?
「你在家裡何必穿得這麼拘謹?」樊振宇後知後覺地問。
佟海寧有些不懂話題怎麼會突然跳轉到這裡,愣了一愣,沉默了會兒,才開口:「我還沒有覺得這裡是我家,而且,我也不知道會有誰進我房裡來……」
她不知道樊家的管家與僕傭幾點上班,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擅自跑到她房裡,她才剛嫁進來,對這個陌生的環境還充滿戒備。
樊振宇偏首凝望她,也跟著沉默了會兒,忽而歎了口氣,內疚地說道:「抱歉,我老是忘了男人結婚只是娶一個新成員進門,而女人結婚卻是要適應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適應全然不熟悉的家人。」
佟海寧一怔,望著樊振宇的美眸充滿困惑。
「今天是因為太擔心你的腳傷,才會這麼魯莽衝進你房裡,我以後要進你房間會先問你,也會交代管家與僕傭沒有你的允許,不能擅自進去,對不起,是我太疏忽了。」
怎麼可以有人上一秒還像個孩子似地與她開著低級玩笑,下一秒卻突然變成一個體貼入微的彬彬君子?
樊振宇話中體貼出嫁女子忐忑不安的溫柔心意,令佟海寧一時之間居然感到有些想哭。
「我餓了。」像是想轉移自己的太多愁善感似地,佟海寧如此說道。
樊振宇注意到她逞強似地泛紅眼眶,好笑地揉了揉她頭頂。
「好,那你快去刷牙洗臉吧!我把餐點拿上來,在浴室門外等你,等吃過飯,我們再去看醫生,嗯?」
樊振宇再自然不過地抱起佟海寧走向浴室,在浴室內將她放下來。
***
或許,是因為方才樊振宇說的話令佟海寧有幾分感動的緣故,她這次沒有再拒絕樊振宇抱她的大驚小怪舉動了。
「能走嗎?」樊振宇站在浴室玄關處問她。
「可以。」痛,佟海寧微微擰眉。但慢慢走的話還可以。
「那我下樓咯!一會兒就上來,有事就喊我,嗯?」
「好……樊振宇?」佟海寧掩上浴室門前,忽而出聲喚他。
「嗯?」樊振宇正想下樓的腳步一頓,回身,揚眸。
「……謝謝你。」佟海寧說。
謝謝他跑來為她擦藥,謝謝他體貼她腳痛抱她進浴室,也謝謝他體諒女人嫁入陌生家庭的心情。
樊振宇回她一個俊逸微笑。
「你別謝我,『謝謝』是我要對你說的。」
「啊?」佟海寧一愣,他謝她什麼?
「昨晚謝謝你,謝謝你進房裡來看我,要不是你特地跑進來看我,也不會受傷。」其實,佟海寧大可以不要管他的,他們兩個人雖然結婚了,實際上卻與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無異。
她或許,是真的在跟他講夫妻恩義?這個念頭令樊振宇失笑。
「謝謝你,夫人。」他又強調了一次。
「不客氣。」她說,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樊振宇句末強調的「夫人」兩字令她臉紅。
佟海寧莫名心虛地掩上浴室門,聽見樊振宇關上房門下樓的聲音。
新婚的第一天,他們之間好像靠近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