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遇見你 第三章
    梁秀辰將注了八分滿果汁的杯子移到方落坐的鍾曼情面前,沒什麼情緒地說:「這位小姐,請用果汁。」側眸見她坐得直挺挺,眼眸低垂著不知在想什麼,他又道:「放輕鬆,不必緊張。」

    「就是啊,Melody是吧?梁總對女人很客氣,你儘管放輕鬆,不就是吃頓飯嘛,你要是搞得自己很緊張,大家看了也會跟著你緊張啊。」主人翁笑了笑。

    方才聽聞廖大哥稱說話的那人為莊董,那麼她只需跟著那樣稱呼對方應該沒錯吧?鍾曼情抬起臉蛋,捧起果汁杯,對莊董微笑。「莊董說得是,Melody晚到,掃了大家的興,我以果汁——」

    「莊董,還是先用餐吧。飯吃飽了,也才有力氣談談合作案。」梁秀辰出聲打斷鍾曼情的舉動。

    「呃……對對!梁總說的是,還是先用餐。來來,大家不要客氣。」莊董招呼著大家繼續方才中斷的飯局。

    頂級的餐具,可口的佳餚,一旁還有美女溫柔相陪,軟語呢喃,有什麼比這一刻的時光更讓這些大企業家覺得輕鬆自在?可鍾曼情吃得不甚開懷。除了這場合本就不該有她置身其中,更因為身側男人給予的無形壓力。

    他依舊寡言,與她沒有交談。他本就是情緒深埋的人,這樣不說話不看她,她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他沒理由記得自己,可難道他對於自己曾經表示過情愫的對象,也不留一點記憶嗎?

    她看了看對座的美艷女子正揚著醉人的笑,為身側男人剝著荷葉沙蝦,那撒嬌討好的動作是如此熟練,那笑容是如此專業不扭捏,更顯得她的格格不入。

    她側目瞄了眼男人乾淨的瓷盤,忖度著自己是否也該為他這樣服務。片刻,她舉筷夾來兩尾肥美蝦子,放在瓷盤裡,打算剝開蝦殼。

    「這位小姐喜歡吃蝦?」梁秀辰餘光映入她夾蝦的動作時,稍側過俊美的面龐,低聲輕問。

    男人低沉如醇酒般迷人的嗓音滑過耳膜,灼熱的氣息拂過她頸項,鍾曼情耳根一熱,頓了幾秒才轉過面容,當目光迎上他墨深長眸時,她僵滯了好幾秒。

    他的發較當年短了些,而那精短的劉海下,有他清俊的眉眼;頭上那一片墨黑中竄出的銀白髮絲似是多了些,但未顯老態,反倒添了幾分成熟魅力;仍舊清俊的五官、依然清瘦的身材……這人真是天之驕子,連歲月都不忍在他面龐上、在他身形上刻上痕跡。

    他是不記得她了還是不想認她?不記得也好,在這種情況下重逢,她寧可他是忘了她,反正今晚飯局過後,就不會再有交集,又何必執著這無意義的事情上?

    她驀地揚笑,眼眸燦燦。「我不大挑食,只是看梁總都沒動這道菜,也許是嫌剝殼麻煩,所以我想剝幾隻給您嘗嘗。」他要這樣像對待初識的人般對待她,她也不是不可以。

    梁秀辰沒說話,只是夾過她盤裡的蝦剝了起來。她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他眼眸卻只凝注著蝦子,沒看她,倒是那張唇色好看的薄唇緩緩掀動。「這位小姐看上去很年輕,還在唸書?」

    這位小姐?她想了幾秒,道:「梁總叫我Melody就可以了。」

    梁秀辰像是充耳不問,再問一次:「這位小姐還在唸書?」

    這人是沒聽懂她的話還是怎麼著?納悶了幾秒,她應聲:「嗯,還在唸書。」

    「幾年級了?」把一隻剝了殼的蝦放進她的碗裡。

    「大四。」鍾曼情看著那只肥美的蝦子,略感意外,抬眸又見到同桌用餐的幾位大人物與小姐,目光皆在她與他身上探繞,她又感到幾分尷尬。這蝦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身側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小姐念什麼科系?」他無視那些帶了點八卦意味的探究目光,慢條斯理地繼續脫第二隻蝦衣。

    「休閒事業經營。」

    「休閒事業?」莊董訝然出聲,隨即笑道:「Melody跟梁總可真有緣,咱們梁總可是飯店總裁,兩人不怕沒話題聊,呵呵。」

    鍾曼情微微一愣,至此才後覺地發現原來命運竟是這樣安排,連她當時不得已選擇的學校和科系竟是與他的行業相關。

    「小姐念這科系,未來想考導遊嗎?那很好。」把第二隻剝得光溜溜的蝦子放進她碗裡,他拿來餐巾,仔細地擦拭手中的油膩,不緊不慢地說:「多吃點海產也很好。」

    他又是把蝦子放到她碗裡,又說這樣的話,他這是要她吃他剝的蝦?這種場合怎麼樣也不可能是大老闆剝蝦給飯局小姐吃呀。「梁總,這蝦子……」

    「我說Melody呀,出來做這行呢,反應就要快一點,梁總都親自剝蝦子給你吃了,你還不做點表示?」莊董暗示她該有些肢體上的表現。

    雖然他和其他賓客歡暢地吃喝,但他一直留意著梁秀辰的神色;若能和梁亞那樣的大飯店合作,勢必能為他的遊樂園帶來新氣象。Melody這女孩可是梁秀辰自己看中的,相信他對她應有極高的興趣,現在又見他剝蝦給她吃,這更證明他對這個女孩有那麼點意思,所以他得趁這機會好好利用Melody的美色。

    表示?鍾曼情納悶地看向莊董,在視線觸及他身側的女子半靠在他懷間、他一隻大掌摟在女子裸露肩頭並來回撫摸時,她倏然明白了所謂的表示是指什麼。

    她臉腮發燙,沒想過有天自己必須對身側男人做這樣的事,她垂著眼簾默思著,不敢看向身側的男人,遲疑之間,身側男人卻在這刻站起身。

    「莊董,我去一下洗手間,回來時,我們來談談合作的事吧。」梁秀辰不輕不重地說了幾句,隨即退開椅子,並暗示楊特助跟上後,轉身離去。

    「喔,好好好!也該談談正事了。呵呵。」莊董眉開眼笑地看著梁秀辰的背影,有幾分得意。

    上次讓小廖找的那個女模肯定是不對梁秀辰胃口,才會一眼也不肯施捨給那小模。本還以為梁秀辰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癖好,但今晚一個Melody就讓他願意主動提合作,這再次證明天底下的男人想要談成合約,還是得在溫柔鄉里。

    回頭該給小廖一筆賞金。

    而離開餐桌的梁秀辰並沒有踏進洗手間,只是和楊特助走到無人的角落交談。

    「你等等去找那個廖俊林,想辦法從他嘴裡套出曼曼的事,灌醉他也行。曼曼為什麼會認識那種人,為什麼會從事飯局小姐這種工作……這些都去問清楚,事情辦妥後你可以先走。」梁秀辰匆匆交代後,便轉身離開。

    灌……灌醉?!那豈不表示他自己也得喝?這樣他是要怎麼開車回家?楊特助看著老闆的背影,卻突生歉疚……這樣也好,就算是讓他彌補老闆和曼曼同學吧。

    飯後,那幾個老闆轉往客廳,談論著他們的合作,幾名飯局小姐相約到屋前庭園品咖啡,鍾曼情只覺得自己與這場合仍是格格不入,因此並未同行。

    她在桌前坐了許久,一名似是管家的婦人給了她一盤洗淨、淋上一圈煉乳的草莓,還告訴她順著迴旋樓梯上去有片空中花園,她遂端起果盤,往樓上走去。

    露台上搭著花架,架上頭攀爬著她看不出是何品種的綠色植物,架下植滿不同品種的蘭花,角落還擺了一組籐制桌椅,看得出來主人翁很懂得享受生活。

    她靠著圍牆,咬了口草莓,那口卻無煉乳,酸意讓她蹙了蹙眉。她目光往下便是水質清澈的泳池,夜色下的泳池泛著幽冷藍光,讓她想起那人,酸味便直滲入心。

    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場合相逢?

    稍早前見到他時,她不是不錯愕與意外。一對不該有交集的男女,以沒有往來作為收場,卻又以一種企業界老闆與飯局小姐的身份在這裡重遇,怎麼生命總要以這種令她措手不及的速度展現它的各種姿態?

    夜微深,露水沾濕了飄香的花瓣,她就立在那,任著裙擺被秋的夜風小幅度地翻擺著,梁秀辰無聲地看著她的背影,尋思著下一步。

    前幾日那個叫廖俊林的男人打著莊董事長有事相求的名義找到飯店,一進他辦公室卻是拿出名片介紹自己是模特兒公司的經紀人,隨即拿出一疊照片,說照片上那些女人是今晚飯局上莊董將安排給他的福利,讓他挑一個順眼的。

    莊董在想什麼他豈會不懂。上回在這場地談合作,他明顯表示對合作企劃並不感興趣;以梁亞飯店的名氣根本不需要和什麼遊樂園配合以提高住客率,想不到莊董找來廖俊林,廖俊林那方法或許對大部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有用,可偏偏他不熱中此道。

    只是讓他大感意外的是那疊散落地面的照片中竟有她的影像,他當時震愕不已。為了得到她的消息,又不讓廖俊林看出他與她是舊識,他只得表現出猴急姿態,要了她的照片,還要廖俊林安排她參加飯局。

    「啊!」前頭有她的輕呼聲,他見她低下眼,看著圍牆外。

    梁秀辰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側,他目光並未順著她的目線,而是落在她姣美的側顏。她長髮應是被上過發卷,再被隨性地挽起,這樣的扎法讓她的髮髻顯得很蓬鬆,清甜中帶了點成熟,幾根細幼的雲發滑在她頰畔,誘人探指去勾攏。

    他藏在西褲口袋的手指蠢蠢欲動,好想將那幾根髮絲纏在指間,用鼻尖輕輕去嗅。他是可以這樣做,以這刻兩人這樣的身份,他就算擁抱、親吻她也不算過分:如果她願意更進一步也沒什麼,只是他怎麼忍心將兩人關係架構在金錢上?

    鍾曼情一雙眼眸專注著下方的狀況,在發現似乎沒人看見她的無心之過時,她吐吐舌尖,好可愛。抬起臉蛋,餘光有一身影映入,她倏然側首,就這樣闖入男人靜深的黑眸。

    她愣了幾秒,甜甜揚笑。「呃,不小心沒拿好,草莓掉下去了……」

    他來多久了?看見她的蠢事了?

    草莓?梁秀辰看了眼她擱在圍牆上的果盤,上頭有幾顆紅草莓果;他微微挑起一道濃眉,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原來那一聲輕呼,是因為她的草莓掉下去了,她方才在看她的草莓?

    「小姐穿得這麼少,又站在這吹風,不怕著涼?」他目光挪走,看著遠處隱匿於黑暗中的農田,不應她的話。

    「還好。這個氣溫還滿舒服的。」她微微瞇眼,享受夜風的清涼。不知是天生體質還是因為自小練舞的關係,她不像一般女孩常見的四肢冰冷,也不大怕冷。

    「明天有課嗎?」梁秀辰低沉的嗓音在夜風中聽來格外魅惑人心。

    「有啊。」她捏了顆草莓,放入嘴裡咬了一口。

    「樓下飯局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嗄?」她側過面容,圓睜秀目,一手還捏著那咬了一口的草莓。

    「送你來的那位廖先生喝醉了,莊董已經派了司機送他回去。」楊特助離開前已回報過,說廖俊林根本不用灌,自己就卯起來喝,應當平時就是貪杯之人。他輕輕鬆鬆就讓廖俊林說出曼曼接飯局的原因,連曼曼的課表都掏出來給他。

    「他回去了?」她瞅了瞅週遭環境。「這邊好像沒有公車……」

    廖大哥走了,她一定得搭什麼人的便車才能離開這裡,但她不可能隨意搭誰的車……此刻她默思著該不該搭他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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