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一名滿臉糾髯、身材魁梧、聲音宏量的男子走入了客棧的廂房。
廂房內正在打坐的男子聽見他的叫喚,慢慢地呼吸吐納,將內力灌入丹田,這才睜開了眼。
「打聽到消息了嗎?」
相較於進門的男子,被喚作頭兒的男子身形較為高瘦結實,有一副低沉渾厚的嗓音,此人正是人稱神捕的衛子商,跟隨在他身邊、滿臉糾髯的男子則是他的部下冉德申。
「聽說夜梟前夜又犯案了。」今日一早他到市集去吃早膳,順便打探消息,一到市集就見眾人正熱烈討論著夜梟又犯案的事,看來頭兒的判斷沒有錯,夜梟果真在京城。
衛子商沉思著。夜梟果然開始沉不住氣了。
一年多前江湖上突然出現了夜梟這號人物,專做洗劫巨富商賈的無本生意,夜梟所到之地絕不空手而回,他一路追捕,中間數度交手,每回總是差那麼一步,竟讓他滑溜地逃逸無蹤。
夜梟行事頗為謹慎,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也不曾盜劫過任何官家,正因為如此,官府就算早就耳聞這號人物,但也只是例行公事地發佈追捕令,至於是否真能逮到夜梟,官衙的人也不甚在意。
夜梟行事之縝密,不僅讓他不至於成為官府追緝的頭號人物,也讓在江湖行走一年多的他未曾讓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就他的猜想,說不定有關於夜梟的一些傳聞,或許是夜梟自行放出的假消息,用以混淆他人耳目。
但有一事頗令他不解。依夜梟如此謹慎的作風,竟會選擇在天子的眼下犯起大案,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想來再過不久,他必定會接到上頭給的、務必捉拿夜梟歸案的密令,這回若是再抓不到夜梟,將置天子的顏面於何地?
雖然逮捕夜梟歸案是他的職責所在,但恐怕此次上頭的人想要的必然不是夜梟又再次脫逃的回覆,他的責任更重大了。
「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傳聞。」他跟隨頭兒一路追捕夜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傳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也有些糊塗了。
「說下去。」見他停頓了一下,衛子商示意他繼續說。
「聽說其中一戶被夜梟洗劫的富家當夜闖入了兩名黑衣人,一名應是夜梟無誤,另一名身份不明。難道夜梟這回找了個同夥?」一直以來夜梟都是單獨行動,從未聽說過他有同夥。
不可能。衛子商馬上否定了這個傳聞。夜梟不會冒這種風險的,就算他從未見過夜梟的真面目,也無從瞭解他的性情,但他感覺得出他對人性是不信任的;依夜梟這種個性,是絕不可能與人結黨同盜,就怕被同黨給揭發了,反而容易陷自己於危險之中,倒不如一人犯案一人獨享盜來的珍寶來得安全多了。
另一名黑衣人若不是夜梟的同黨,又是何人?目的為何?為何只出現在其中一戶富商家中?
拿起了掛在床邊的長劍打算出門,衛子商問道:「是哪一戶人家?」
聽見頭兒的問話,冉德申馬上就明白他的想法。「城西的蘇府。」
兩人出了客棧往城西而行,沿途跟路人打聽了蘇府的正確位置。沒多久便尋得了他們要找的蘇府。向蘇府的門僮說明了來意,請他代為稟報;過不了多久,門僮便領著他們步入大廳候著。
蘇璽善聽說神捕衛子商來訪,帶著好奇來到了前廳。
衛子商則有些訝異這麼大一戶人家,當家主子竟是一名少年郎,但他畢竟行走江湖追捕重犯多年,早練就了心中所思不顯於色的功夫。
但一旁的冉德申可沒有這麼好的修為,一見到蘇璽善,就忍不住問道:「家中沒大人嗎?」
蘇璽善聞言不怒反笑,他的娃娃臉確實常讓人誤以為他只有十五、六歲,其實他已是弱冠之年了。
「家父身體有些不適,不便親迎兩位,如有事相談,若是我所知的,一定知無不言。」他們似乎是為了前夜闖入府內的黑衣人而來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來歷?竟讓神捕衛子商親自出馬緝捕?
「既然如此,就有勞小兄弟了。」
衛子商約略提了一下有關於夜梟的事,並表明想瞭解前夜兩名黑衣人闖入蘇府的情況,愈詳盡愈好。
原來那一夜闖入府中的黑衣人就是夜梟,蘇璽善還以為夜梟只是市井中流傳的一則人物傳說,沒想到真有其人,看來他還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聞。
蘇璽善將前夜的事一一對衛子商述明。
聽完他的轉述,衛子商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問道:
「你說另一名黑衣人一直潛伏在蘇夫人房外,直至夜梟想挾持她,他才現身相救?」難道這名黑衣人與蘇家人相熟?不然何以要出手相救?但若是熟人,又為何深夜躲藏在蘇夫人房外?為何不光明正大地入蘇府?
蘇璽善肯定地點頭答覆。他也不明白隱身在娘房外的那名黑衣人為何要出手相救。黑衣人自始至終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依他高挑結實的身形判斷,似乎是一名男子。
「府中失竊了哪些物品?」衛子商又問。
蘇璽善還真不知道府中失竊了什麼東西。他住的西廂房,書房看得出曾被翻找過的痕跡,但並不凌亂;夜梟似乎很小心,不想製造出太大的聲響。
而放置在書房內的除了一些書冊外,就只有一兩幅較值錢的字畫,但都未被竊,依然掛在原位。夜梟對於字畫似乎沒什麼興趣。至於其他家人是否有遺失什麼貴重物品,倒也沒有聽他們提起過。
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蘇璽善才想找個人去問問,薛蓉襄卻在此時來到了前廳。
「娘?」
蘇璽善有些訝異在前廳見到娘親。這幾年她非常的貪靜,除了待在自己住的南廂房外,另一個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佛堂。除了這兩個地方,很少在府中其他方見到她,但此時她卻步出了南廂房來到了前廳。
「我聽翠兒說有人上門詢問有關黑衣人的事?」薛蓉襄步入廳中,打量坐在廳內的兩名陌生男子。
蘇璽善將廳內的兩位引見給母親,突然想起剛才衛子商問他的事。
「娘,您是否有遺失任何物品?」
「我確實遺失一物。」
那是她一直珍藏的東西,沒想到今日卻發現東西已不在原處,正猜想著是不是那一夜被竊,就聽翠兒提起前廳來了一位神捕。遺失的東西價值不菲,但她在意的並不是它的價值,而是它的意義。
遺失的是一塊翡翠玉石,是她的陪嫁品之一,原本是一對的,其中一塊當年請翠兒帶給了她無緣的女兒,另一塊本想在善兒娶妻後要給媳婦的,現在卻不見了。
「請問夫人遺失了何物?」
薛蓉襄將翡翠玉石的樣子稍微形容了一下,希望衛子商能幫她尋回。
確實是夜梟會選擇盜取的東西。夜梟極其聰明,難以變賣的物件不偷,大型不易藏匿搬動的也不取,專偷價值連城、小巧的寶石玉石類的東西,一轉手可能就賣到黑市去,要尋回並不容易。
「對於另一名黑衣人,夫人可有任何想法?」
不知為何,除了夜梟之事外,他有些在意另一名神秘的黑衣人。這名黑衣人意圖不明,假使他並非他原先猜想的,是蘇府的熟人,而是夜梟的敵手,那麼這件事就會變得棘手許多;他可不希望因為他的出現讓夜梟多了一份戒心,這會使得逮捕夜梟一事變得更加困難。
薛蓉襄回想了一下前夜的情景,突然想起一事。
「我不知此事對你是否有所幫助。」
對於她似乎想起些什麼,衛子商很感興趣。「夫人但說無妨。」
「那一夜出手相救的那名黑衣人,有一刻很靠近我身旁,他身上傳來一股我從未聞過的異香,香味不濃不烈,清清淡淡地,甚是好聞;但它的淡卻不會讓人忽略它的存在,是一種很特殊的味道。」
那股香氣會讓聞過的人很難忘記,雖然無法用言語形容是什麼樣的味道,但是只要下回再聞到,絕對可以馬上知曉就是那種香味。
衛子商行走江湖多年,聽過的、聞過的異香並不在少數,通常不是濃烈得讓人退避三舍,就是含有毒性,蘇夫人所描述的異香他倒是第一次聽說。
「在下有個冒昧的請求,希望夫人能夠應允。」為了進一步瞭解當夜闖入蘇府的黑衣人身份,衛子商厚著臉皮提出了要求。
薛蓉襄示意他說。
「是否方便讓我們在貴府進行一下搜查,看能否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這樣的請求是有些太過了,畢竟蘇家並沒有報官,就算他們是官衙的人,也不能任由他們想查就查、要搜便搜,但為了尋得一絲絲線索,衛子商也只能試試自己的運氣夠不夠好了。
看來他今日的運氣真不差,蘇夫人沒有多作考慮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衛子商領著冉德申跟在蘇璽善身後,一路從南廂房的前院查至西廂房的書房,可惜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才想放棄之時,冉德申突然喊道:
「頭兒!」指了指桌上的一小塊紅漬。
衛子商用手抹了一下紅漬,紅漬一下子就沾上了手,他將沾著紅漬的手指靠在鼻下,傳來一股脂粉香,他有些訝異地抬了抬眉。難道他先前都被誤導了?尋錯方向了嗎?
看頭兒的表情似乎這是很重大的新線索,冉德申有些興奮,著急地問著:「這紅漬是什麼東西?」
衛子商仍有些不確定,因此並沒有畫答他,反而轉向一旁的蘇璽善問道:
「書房平日可會有女子出入?」
蘇璽善也很好奇他究竟發現了什麼、為何會這麼問他?先耐住了好奇心照實回覆:「除了我之外,就只有灑掃的婢女會進出。」
衛子商眼神一亮,續問:「打掃的婢女可有上胭脂的習慣?」
蘇璽善搖頭。打掃書房的婢女不過十三、四歲,這麼小的女孩家哪會上什麼胭脂。
蘇璽善的回覆讓衛子商微微點頭,還帶著淺笑,似乎很滿意今日的發現。
「頭兒?」冉德申已經忍不住了,很想知道他究竟發現了什麼。
「夜梟可能並不如我們所認知的是一名男子。」所以說傳言並不可靠,連他都被她虛晃了一招,誰會想到膽大妄為的竊賊竟是女兒身!
他沒聽錯吧?頭兒的意思是說夜梟其實是個女人?冉德申驚訝得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夜梟是女子的猜測無誤的話,必定是一名身材高挑纖細的女人,才會讓跟她數度交手過的自己,因先入為主的想法及她的身長誤導,認定她是一名男子。絕對錯不了!
「蘇公子,很感謝貴府今日的協助,有關於夜梟其實是女子的事希望你能代為保密,此事絕不能外傳,若是不小心傳到夜梟耳裡,想抓她就難上加難了。」
蘇璽善瞭解他的顧慮,同意代為保守這個秘密。
在蘇府探查到重要線索後的兩人滿意地離開了。再度回到大街上,街上的人仍樂此不疲地討論著有關於夜梟的小道消息。
兩人行至街角,才要轉彎,另一邊的街上剛好有一名白衣少年正要轉向這條街,就這麼差點與衛子商撞個滿懷,還好兩人反應都極快,一個閃身就避開了彼此。
「走路不帶眼的!」冉德申先聲奪人。
「嗓門這麼大,是想嚇誰?!」小喜不服氣地回嗆他,還毫不畏懼地瞪著身形足足有他兩倍的大塊頭。
旁邊未出聲的兩人拉開了似乎快打起來的小喜與冉德申,互跟對方道了歉。
鐵福英有些訝異對方並未被他臉上的胎記給嚇著。通常第一次見著他的人總是需要花一些時間才能適應得過來,但眼前這名男子倒是很鎮定,沒任何反應,也不會緊盯著他的胎記瞧,反而眼帶誠懇地直視他的眼。
他好奇地打量他,只見他身著深藍簡樸的深衣,背上背了一把長劍,眼神帶著銳光,卻不顯霸氣,一雙好看的濃眉顯示他堅毅的個性。
對於白衣少年打量的眼神,衛子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倒是對於白衣少年剛才閃身的靈巧動作印象深刻,似乎有武學底子。
「少爺,咱們快走,不是要去城西的蘇府嗎?」小喜催著還在打量衛子商的自家主子。
一聽到他們要去蘇府,本想舉步離開的衛子商停住了腳。
「這位小兄弟為了何事去蘇府呢?」表情登時變得有些嚴肅。
小喜心想關他什麼事,幹嘛管他們去蘇府做什麼,他們又沒有義務要告知他,才想叫自家主子別理他,快點走,誰知他家主子似乎不以為意,只是笑笑地答道:
「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去湊熱鬧。今天在大街上聽一群大叔說前夜京城裡鬧賊了,還是鼎鼎大名的夜梟,好奇心使然,想去走走看看。」回答得不慍不火,嘴角始終噙著笑意。
「小孩子跟人家湊什麼熱鬧。」冉德申話是回鐵福英的,眼睛卻看著小喜。
小喜氣紅了臉,人長得矮礙著他了嗎?他都沒嫌他胖,他竟敢說他矮!
「少爺,剛剛路明明還滿寬的,怎麼走到這裡突然變窄了。」就是因為有胖子擋路才會變窄的,有意無意瞄了眼那胖男一眼。
「人小還想走大路,也不算算自己幾兩重。」矮不隆冬、瘦不拉嘰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也敢在街上嗆人?!
「我想走什麼路關你什麼事?死胖子!」
兩人互看不順眼,才正想撩起衣袖準備非吵出個輸贏不可。
「住嘴!」衛子商與鐵福英同時出聲。
因這個突生默契,兩人對看了一眼;鐵福英對他笑了笑,衛子商只是稍稍彎了彎嘴角,算是友善回應了他。
「走了。」鐵福英拉著小喜,免得他再繼續鬧下去。
被拖著走的小喜心有不甘,邊走邊回頭落下一句話:「今天算你走運,改天要是再碰到我小喜,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善了!」
才威風一下下的他,又被他家主子用扇子給敲了一記。他扁了扁嘴,開始碎念了起來:「再敲我腦袋,我就……我就……就回珠崖跟夫人說你欺負我。」
冉德申見他被他家主子修理了,本想取笑他一番,誰知他家頭兒一點報仇機會都不給他,竟自顧自地就這麼走了,他只好趕緊邁開腳步跟上。
※※※
「不是要去蘇府嗎?」小喜不明白地看了一下四周,怎麼會愈走愈偏僻?太陽快下山了,天色開始有些昏暗,來這麼偏僻的地方有些恐怖,他家主子究竟想做什麼?
「跟著走就是了。」鐵福英沒有解釋,只是要小喜緊跟在自己身後。
大約又走了近一刻鐘的時間,兩人已進到人跡罕至的山區,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一座獵戶上山打獵時暫住的茅草屋出現在眼前;茅草屋前是一條約兩米寬的溪流,溪水清澈,水深卻難測,似乎深不見底。
「少爺?」不明白自家主子來這偏僻的山區做些什麼。
「生火。」吩咐小喜生火後,他脫下了外衣,僅著單薄內衫,縱身跳下溪中,濺起的水花噴了小喜一身濕。
什麼嘛!走這麼久的路就只為了泅水,不過想想他家主子應該是悶了很久才決定走這麼遠的路一解太久沒有下水的苦悶。
他家少爺自小在老爺刻意的調教之下水性極佳,在家鄉可是數一數二的泅水高手,見他在水中猶如魚兒般悠遊其中,入水後一下子深潛一下子又突然冒出水面,故意用水濺濕在溪邊不敢下水的他,他本來想任由他的,後來忍不住出聲警告自家主子:
「不要再潑了!火都快滅了。」天色快暗了,火要是生不起來可就糟了。主子不怕黑,他可是怕得要命。
「你也下水來。」鐵福英在水中向小喜招手。
他才不要。他的水性又沒有自家主子好,加上小時候曾不小心掉下水過,他現在怕水怕得不得了,少爺試過好多次想讓他瞭解待在水裡一點都不可怕,但他就是克服不了心裡的恐懼。
「膽小鬼。」開朗的笑聲迴盪在寧靜的山林裡,不再為難小喜的他自顧自地往溪裡深潛而下。
過了許久,未見少爺浮出水面,小喜有些擔心地走至溪邊,往下探看。天空微光已漸隱,眼見就快轉為全暗、小喜喊道:
「少爺!你在哪裡?」
沒有人回應他。潛下去這麼久不要緊嗎?小喜急了,但不識水性的他又不敢貿然下水。要是出事了怎麼辦?只見他站在溪邊乾著急,要去求救嗎?正在猶豫時,一條身影冒出水面,青絲往後甩,露出帶著胎記的臉。
被嚇了一跳的小喜退了一步,心都快跳出來了。
手裡捉著兩條魚的鐵福英終於上了岸,將魚交給小喜:「晚餐。」
不會吧?主子該不會今晚不打算回客棧,要露宿這裡吧?邊打理晚餐邊問正坐在溪邊洗一頭青絲的少爺:
「我們什麼時候回客棧?」他可不想在這裡喂蚊子。
「不回去了,就在這裡待一夜。」
啥?真不回去?夜裡的山林在微風吹動下看起來魅影幢幢,小喜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不回去,要睡哪?趁現在才剛天黑不久,還是早點回去吧。」帶著一絲絲希望地勸著自家主子。
已將一頭長髮洗淨,用隨手取來、帶著些韌度的草根綁住,將濕透的內衫脫下掛在樹上晾乾,改披上放置在一旁的乾爽外衣。
「就在茅屋暫住一宿。」指了指離溪邊不到十步遠的茅草屋。
小喜一臉抗拒。茅草屋不常住人,誰知裡頭是不是躲了什麼奇怪的蟲還是蛇之類的東西,他不要!
繼續盧著自家主子早點回去。
一條黑影悄無聲息的逐漸靠近他們所在的溪邊,看見前方有些閃爍的火光,黑影頓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偏遠的山區居然會有人。
小心翼翼放輕腳步,慢慢地接近,在靠近火光不到十步的草叢停下了腳步,壓低身子隱在黑暗中,觀察著眼前的情勢。
一陣陣烤魚的香味散發在空氣中,火光映照出一張帶著胎記的臉;見到那張臉,黑影的眼神閃了閃,看了一眼掛在樹上濕透的衣物,眼神變得有些閃爍不定,猶豫了一會,決定按兵不動。
「少爺,咱們這趟來京城是有事?還是純玩樂?」
臨要出門的前一天,他被夫人叫到房裡,吩咐他,要他跟著少爺出一趟遠門,只交代他要小心少爺的身體,還有別讓少爺在京城玩過了頭,卻沒說清楚是為了什麼事出這趟遠門、要去多久。他只能傻傻地跟著少爺,經由水路再改搭馬車一路來到了京城。如今到達京城少說也有十天了,實在看不出少爺有什麼事要辦,每天不是到處閒晃,就是吃、睡,再這樣下去,他非發胖不可。
「是有點事要辦,但也不是挺要緊。」鐵福英咬著剛烤好、還有些燙嘴的鮮魚,漫不經心地回答。
當他是三歲小孩?如果真的不要緊,為何夫人會一臉擔憂?雖然他小喜只是個小跟班,但他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麼深的交情,難道竟有他不能知道的事嗎?想想心裡真是嘔。
看小喜有些賭氣不想說話的表情,鐵福英咬下最後一口魚,將魚骨丟向一旁,用溪水洗了洗手,才又道:
「不是我有心想瞞你,而是有些事尚待確認,等過一段時日事情明朗些再告訴你。」
聽他這麼說,小喜臉色才稍稍恢復,才想說些什麼,林中突然傳來聲響,小喜嚇得跳了起來,緊抓著鐵福英的衣袖。
鐵福英拾起一塊溪邊小石子往聲音來源擲去,隨著一陣拍翅的聲響,一隻貓頭鷹展翅飛離。小喜從他身後探出了頭,確認不是什麼奇怪的動物後才安心回到原位坐定。
鐵福英伸了一下懶腰,打算進到茅草屋內休息,才走了幾步,一條黑影在草叢裡晃動了下,他迅速將小喜往身後一護。
「是誰?」
黑影見行跡敗露,從暗袋中抽出一支毒鏢射向鐵福英,不等是否射中目標,轉身即奔離,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鐵福英護著小喜不及追趕,徒手接住了鏢頭。
小喜看黑影已跑遠,才自鐵福英身後步出,有些好奇地想拿走鐵福英手上的飛鏢觀看,手還沒碰著,他家主子已將飛鏢丟離。
「鏢尖帶毒。」
小喜聞言,嚇得一隻手立即僵住。我的娘啊!這裡不是京城嗎?怎會遇到這麼可怕的事「那個黑影人是誰?跟他們有什麼冤仇?是一路跟蹤他們至此的嗎?心腸怎會如此狠毒!若是少爺被毒鏢射中了……他不敢再想像下去。
「我們明天就打包回珠崖。」反正少爺都說了,來京城要辦的事不是挺要緊的,不辦也罷,乾脆打道回府比較安全。
鐵福英沒理他,只是繼續走向茅草屋,進屋之前轉身對驚嚇未退的小喜說道:
「該睡了。」
什麼?!這樣他還能睡?!不行不行!今晚他絕對不能閉上眼,一定要保護他們家少爺,要是少爺有什麼閃失,他怎麼跟夫人交代?舉步跟上。
一刻鐘後,一陣打呼聲,小喜嘴微張,嘴邊還流了些口水,睡著了。
鐵福英閉著眼,聽著早已聽慣的打呼聲,沉思了一會,沒多久也跟著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