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戀人向她提出了同居要求,老實說,任倩羽沒有心理準備,所以始終無法給出同意的答案。
「我覺得太快了!」居酒屋內,她一手撐臉,一手把玩小酒杯,向老爹傾吐自己這段時間的不安。「你算算,我們在一起還不到三個月耶!」
「所以呢?你們不是認識很久了嗎?幹嘛不答應?」扣除宇墨小子出國一年,算算他們認識至少有一年多,唉!現在想想,人與人的緣分還真是很不可思議。
「是這樣沒錯……」任倩羽嘟囔,事實上這跟時間的長短無關,純粹是她個人的心理問題。「可人家不是說愛情要常保新鮮才會持久嗎?我很怕,怕他現在跟我膩在一起是因為一年沒見到面的關係……唉!煩死了。」
她抓亂頭髮,一臉的憂鬱樣,其實總歸一句,她就是怕兩人太常膩在一起,終有一天他會感到厭倦。
聽了她的憂慮,老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哪有人像你這樣,才剛在一起就煩惱起這個問題,或許不會膩也不一定啊!」
「不,一定會的。」她搖頭,表情很肯定。
老爹一頭霧水,正想問她是打哪來的依據?忽聽「嗶」的一聲,兩人都愣住了。
任倩羽率先反應過來。「我有簡訊。」說罷掏出手機瞥了一眼,只見她的五官在這一刻全都皺在一起,把手機遞給老爹,上面是何宇墨傳來的訊息——
「抱歉,今晚還有工作,不過去了。」
她努努嘴,「這已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
「可他是為了工作啊!」
「是啊!」任倩羽歎口氣,趴在桌上,感覺好苦悶。「但之前不論他的工作有多忙,甚至我叫他回家休息,他還是會跑來。」
而且還會說什麼「看到你,我就不累了」之類讓人很不好意思的話語,害她除了臉紅心跳,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誰知才短短三個月就變成現在這樣!
「所以我說,一定會膩的。」她喃語,還沒住在一起就這樣了,若真的同居,一天到晚生活在一起……任倩羽實在無法往樂觀的地方想。
見她被憂鬱氣息籠罩,不知該如何安慰的老爹搔搔頭,「唉!算了,現在這樣也好,剛好可以避避風頭。」
避風頭?「什麼意思?」
唉!不小心說出來了。「呃,就是……你老爸他……咳,他知道你有男朋友的事了。」至於是怎樣知道的……唉!畢竟好一陣子沒聯絡,老友間聊著聊著就不小心說漏嘴了嘛!
聽到「老爸」兩字,任倩羽瞬間面色鐵青,嘴唇顫抖。「完了!」
「倩羽?」
「完蛋了啦!」任倩羽驚恐大吼,抱住頭慘叫。「我死定了!」
有這麼恐怖嗎?老爹愣住,可熟知老友個性的他也忍不住一顫,確實、好像、有點糟糕耶……
畢竟任爸爸自小就十分疼愛任倩羽這個獨生女,連她上台北工作都不忘叮囑老友好好監視……不,是照顧她。
想到這裡,任倩羽只覺得頭皮發麻!!基本上她交男友不算大事,偏偏她一沒報備、二沒報告,加上宇墨又不是老爸喜歡的style……
這下屋漏偏逢連夜雨,她該怎麼辦才好?
至於何宇墨,他也沒好過到哪去——公司接了個大案子,一家啤酒廠商決定轉型推出一系列的雞尾酒,為了博得年輕人注意,何宇墨規畫他們在鬧區一問PUB舉行一場雞尾酒派對,大樓外更架設起巨型活動看板,看板前設置透明水缸,裡面倒滿雞尾酒,穿著該公司形象T恤及熱褲的辣妹們隨著音樂在水缸內嬉戲熱舞,噱頭十足。
全場High翻天,氣氛熱鬧,但身為這場Pa r t Y最大推手的何宇墨卻獨自一人窩在角落,冷眼看著這一切,一臉沉鬱。
與他同組的小陳見了很不解,「難得看你一副很煩的樣子……你不是很會裝嗎?」語氣挑釁,看好戲的意味濃厚。
「我懶得裝了,反正你們都知道。」這次回台灣,換了一問新公司,何宇墨很喜歡這裡,所以便將自己的真面目一點一點透露出來。
可這也是因為她的影響,使他得以放下過去那些無聊的堅持——有時候,所謂的瞭解一個人,與其說是認識時間的多寡,倒不如說是由對方願意讓人瞭解的程度去決定。
所以偶爾他會覺得……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瞭解任倩羽的想法。
他知道只要去找她,總是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她是個遲鈍的女人,有時卻又敏銳得可惡,表面上看來是他在照顧她,可實際上真正被照顧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他需要溫暖,她就給他溫暖;他需要安慰,她就給他安慰。她傻氣的任他予取予求,從不懂拒絕,所以何宇墨才會得寸進尺地以為……她會答應那個同居的要求。
想不到她竟產生了猶豫,是他侵入她生活的程度還不夠,還是……想到這裡,何宇墨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可怖,腦中隱隱浮現一個畫面,那是小時候他在山谷間徬徨徘徊,然後腳下一空,接踵而來的是一股無法呼吸的感受!
「你……你怎麼了?」小陳被嚇到了。
「沒事。」極力止住自己差些脫序的思考,何宇墨臉色一白,彷彿小時候那如夢魘般的記憶……又回來了。
淩晨三點,任倩羽的門鈴響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很疑惑這個時間會是誰……該不會是老爸殺上門了吧?
思及此,她的睡意頓消,戰戰兢兢的打開門,眼前出現的人雖不是老爸,卻也嚇了她一跳。「宇墨?這個時間你怎會……」不是傳簡訊說今天不過來嗎?
何宇墨沒有說話。
在黑暗中,任倩羽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總之不是老爸,讓她鬆了一口氣。
忽然,何宇墨自背後抱住她!
任倩羽嚇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就聽他悶聲喊著——
「小倩姊,我好累。」
「好累?好累就去休息……等一下,要累也是我比較累吧?」半夜三點,莫名其妙被人吵醒,是佛都要發火,但任倩羽直覺此刻的何宇墨似乎有些不對勁。
在她印象中的何宇墨絕不是會在半夜三點跑來擾人清夢的人。「你怎麼了?」轉身疑惑的瞅著他。
何宇墨苦笑,「沒事。」靠在她身上,攬得好緊。
他的疲憊不只是工作上的,淩晨兩點多,好不容易結束了案子,站在夜半清冷的台北街頭,他忽然有種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的感覺……
然後就是很想見她,所以他不顧時間趕來,而她也如他預料的,儘管困惑卻仍是接納他這樣的任性。
「咳咳!」任倩羽被他勒得快要不能呼吸,「最好你半夜三點跑來會沒事啦!」還露出這副表情……是怎樣,知道她會心疼嗎?「你給我過來。」
拉著他走到沙發處,自己先坐下,然後指著一旁的空位道:「坐。」
何宇墨不解的瞅著她。
被他這樣注視著,儘管早已習慣,任倩羽仍是不由得緊張起來。「還是……你要不要躺在大腿上?不對,我到底在講什麼……」
她語無倫次,腦中明明想著一定要好好安慰這男人,卻又怕自己太唐突,也許他根本不需要安慰……
何宇墨見狀,嘴角的笑逐漸轉為柔情。「嗯,那我不客氣了。」
「什麼?」
衡量了一下床和戀人的大腿,只要是男人,肯定都會選擇後者,何宇墨當然不例外。
他一躺下就見到她的臉在瞬間由白轉紅,他一愣,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出來。「哈哈……你明明就會不好意思,幹嘛還叫我躺?」
但他說歸說,還是沒起來的意思。
「那是我一時走火入魔……」任倩羽一臉的欲哭無淚樣。
何宇墨笑意更濃,忍不住將她拉近自己,在她的唇辦上輕吻。「謝謝你,我好多了。」
即使壓根不知他反常的理由,她還是想安慰他,這點令何宇墨戚到很溫暖,可她為何不能再多敏銳一點,覺察到那些他被自尊礙著而遲遲說不出口的渴望呢?想到這裡,他有些怨憤的在她的大腿咬了一口。
任倩羽吃痛喊道:「你幹嘛咬我!」
「我高興。」
夫!真幼稚。「你媽把你生成人的樣子,你學隻狗幹嘛?」
還沒吐槽完,原本乖乖枕在她腿上的男人忽地一個翻身,健碩的身軀欺上她,在夜半不甚明亮的燈光下,他俊美的五官顯得好迷濛,咖啡色的頭髮閃著光,像極了上好的絲綢……
任倩羽探手正要碰觸,卻聽他喚了一聲——
「汪!」
什麼嘛!「你真當自己是狗啊?」好氣又好笑,真的服了他。「好好好,好乖、好乖喔!」
摸著他的頭,指尖探入他的發間撥弄;何宇墨微笑著,當真像隻狗般配合她的撫摸而移動頭部,狀似在享受。
任倩羽忍不住笑出聲,「你也太誇張了吧?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在玩什麼奇怪的遊戲咧!」
好不容易笑夠了,她轉而捧住他的臉,皺眉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何宇墨一愣。
任倩羽從不敏感,甚至可說是遲鈍,但也許是漸漸和何宇墨達到了同步,她忽然有些懂得這男人未表現於外的某些情緒。
她別開臉,小小聲嘀咕。「最近……你不是不過來了嗎?可今天在這個時間跑來,一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吧?」
她的口吻好像有種被人冷落的不滿,分明是抱怨,聽來卻像是摻了蜜般。
何宇墨終於開了口。「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來。」
「哪有!」一反駁,感覺自己好像巴不得他來似的,任倩羽在瞬間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唉!我沒有不喜歡……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我一個禮拜有四天住在這裡對吧?」回國後他便回自己老家住,後因分身乏術而遲遲抽不出空搬家,但對他來說,除了這裡,其他場所不過都是作為睡覺的地方,因為那些地方沒有溫暖。
想著,他抱她抱得更緊了。
「咳……沒錯,所以咧?」
「假設四天變成五天,你OK嗎?」
「oK啊!反正多一天而已。
她欣然同意,讓何宇墨聽得哭笑不得,只能繼續旁敲側擊,「那……假設五天變成七天,你可以嗎?」
「可……」不對!一個星期有七天,而他七天都來她這裡,那豈不是——「等一下,你常來住跟直接住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好不好!」
「哪裡不同?」
「嗄?」
「哪裡不同?」何宇墨再問一次,炯黑的眸子定定注視著她,像是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脈動。
任倩羽嚥了嚥口水,被他的目光緊緊抓住,她的心怦怦直跳,腦中只覺得亂七八糟的。
哪裡不同,當然不同啦!「就、就算一個星期五天好了,但你來一定是晚上,這樣至少有兩天我們可以有各自的生活和空間……而住在一起就非得天天打照面,你每天看到我,我也每天看到你,這……你難道都不會覺得煩嗎?」
不會。
何宇墨腦中直覺冒出這個答案,怎麼會覺得煩?他恨不得天天看到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把她鎖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掌握屬於她的每一分細節。
她的情緒多變,她毫不掩飾的反應總能帶給他許多樂趣,看著她就像是在看萬花筒般,只要稍微撩撥就可看見不同的風景,從不會膩。
「你覺得煩嗎?」這下子,他擰了眉。
不對!「覺得煩的人不是你嗎?」怎麼他現在的表情和口吻好像煩的人是她一樣?
「不是我。」
「什麼?」任倩羽瞬間愣住,既然他不覺得膩,她也不覺得,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裡?「等一下!那你這個月是怎麼回事?說要來卻又不來,你不是已經覺得厭了才這樣嗎?」
講到這裡,新仇舊恨全撩上來,她不滿的努嘴,聲音忽地變得很小聲。「所以我才不想跟你住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一定會膩啊!」她一臉慌張,像是腦中已浮現未來的景象。「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自卑個性……你的條件那麼好,外面大把大把的女人不要,結果愛上我,我哪知道哪天你會不會突然反悔?」
反悔?怎麼可能!「你——」
任倩羽才不理他,那些本來不想說的事一旦開了頭,就像潮水般不斷湧出,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你之前出國一年,沒有隻字片語,結果一回國就跑到我這裡來……」
憶及自己那陣子的忐忑不安、以為自己被人拋下的痛苦,任倩羽的心一沉,尤其是他剛離去那陣子她每天檢視信箱,Mail三分鐘收一次,就連上廁所都不忘帶手機,唯恐漏了他一通電話……
聞言,何宇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放開她。「你自己不也沒試圖聯繫過我嗎?」
「什麼?」
「我去了哪裡,在哪一家公司都是公開的事,你只要問問老爹就可知道不是嗎?」他爬梳頭髮,形狀漂亮的唇含著一抹諷刺,「負責被動的人可真輕鬆啊!」
「最好是!明明是你一下真、一下假,我哪知道!像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會安心……」講著講著,任倩羽蒙住臉,嘴唇顫抖。「啊!丟臉死了!我本來不想講的!」都是他啦!
他半夜突然跑來,又一臉不對勁的模樣,害她忍不住放鬆戒心,把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要知道那些事她本來打算一輩子都不說的!「你……你可不許講這是無聊的事。」
何宇墨只覺得哭笑不得,他都還沒開口好嗎?「我沒打算那樣講。」
因為任倩羽以手遮臉,所以錯過了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他笑著,雙眸燦亮,好像有人在裡頭點了光,熠熠逼人;在體內糾纏近一個月的鬱結,在她這番話語下消散殆盡,何宇墨內心的喜悅簡直已無法自己。
她總是這樣,在他認為不行了時突然來個峰迴路轉,給予他不同的驚喜。
他不禁苦笑,如果可以,他真想知道究竟要怎樣才可以膩了她啊!
「我是一個很小器的人,」他一邊說,一邊拿開任倩羽擋在臉上的手,滿意的看見她泛紅的臉,「我付出多少,就要那人回報多少;你可能要做好覺悟,因為我永遠也不會覺得你煩。」所以他也不容許她煩。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肯定?」她在欣悅之餘卻也感到不解。「我到底哪裡好?」
何宇墨沉吟了一會兒,「你的全部——」
「真的?」
「都很糟糕。」
「什麼?」
何宇墨搖搖頭,折著手指一個個數落,「臉蛋、個性、脾氣,沒一個行的。」
鏘的一聲,她內心的喜悅在瞬間摔得粉碎,既然她這麼糟,他幹嘛還要跟她在一起?「去死啦!」
可惡!氣得她一陣拳打腳踢往男人身上招呼。
何宇墨俐落制住,以自身重量壓住她所有的掙扎,接著一把將她納入懷中,緊得像是這一生再不放開似的。
「你放手啦……」
可他充耳未聞,力道愈來愈重,並在她耳邊悶笑道:「沒辦法,就算你這麼糟糕,但我偏偏愛上了。」
於是任倩羽在這一瞬癱軟了,她倒臥在他的懷中,感受他身上那股熱切而真實的溫度,再沒一絲抵抗的氣力。
他這樣是犯規啦!哪有人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聲音說出這樣濃情蜜意的話語的?
怎麼辦?她真的……贏不過這個男人。
即使他心機重,是兩面人:心眼又壞,可她就是愛上他了;而他也一樣,明明她一身缺陷,偏偏愛了就是愛了,沒法子啊!
瞅著她無可奈何的模樣,何宇墨掀唇一笑,「我小時候……曾有一次差點喪命。 」
「什麼?」任倩羽腦子一頓,這話……會不會太天外飛來一筆了?
何宇墨仍緊抱著她,臉貼著她纖弱的頸,淡淡的敘述。「那天我和父母上山郊遊,我迷路,不小心栽到水裡差點溺死……還好有人發現,救了我一命。」
「呃……」提起這段往事的理由是什麼?
「我小時候常常迷路。」
「所以咧?」這和他們現在討論的有什麼關係……還有她快被他抱得不能呼吸了啦!
可何宇墨像是沒察覺到自己用的力道有多大,他的口氣很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在講述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其實我是故意的。」
「啊?」故意什麼?「故意……迷路嗎?」
「是啊!」他笑了笑,口氣仍是一派的不在意。「我父母是國中老師,他們比較在乎自己跟學生的事,所以小時候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我會故意消失,看他們會不會來找我。」
現在想來仍覺得小時的自己真是幼稚,一開始他並沒這樣的打算,只是看著與學生熱切交談而逐漸遠離的父母背影,他不自覺拖慢腳步,希望父母會回頭找他,可以發覺他然後停下腳步對他說出「宇墨,過來吧!」的話語。
可拖著拖著,父母始終沒注意到走在後頭直至消失的他;被徹底遺棄的何宇墨憑著一股傲氣,不願主動找尋父母,只是一人盲目徘徊。
最後他們還是遇上,大概是安心過了頭,父母對他的消失始終不以為意,只以為他是迷路了,因為從小他就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
那次的落水事件也一樣,回想起那一瞬間腳下一空,往下墜落的震撼感,何宇墨至今仍是心有餘悸。
平時賴以維生的水在那一刻卻像是要奪走他生命似的,強硬灌入他的嘴裡……
那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
可現實是,他被人救起,吃了點水但無大礙,他的父母也沒察覺他差些喪命的事,當然何宇墨也沒多說。
後來眾人會合,渾身濕漉的他對著不解的父母,只天真的笑說:「我迷路,不小心跌進水裡。」
小時候瀕死的經驗使他極度渴望著他人的在乎,對於自己父母是那種態度,何宇墨儘管曾經不滿過,但早已放棄,為此他習慣了享受他人的注目,用最完美的形象來包裹自己。
可曾幾何時,這樣的想法已經消褪,他不再以得到父母、得到不相干的人的關注為目標,而是純粹為了他自己……以及為了眼前的這個人。
「我本來很不想講……」他低歎,賴在她身上,感受懷中那分柔軟而真實的溫度,好像找著了歸處。「可是……太舒服了。」
太舒服,所以那些本來他一直壓抑著的事一不小心就溜出口,而她毫不刻意的撫慰溫暖了他,他閉上眼,回想起那段往事,彷彿仍可聽見耳中被水灌入的聲音,但再睜開眼——
這一次,她就在他的眼前。
於是何宇墨笑了。「我可以留在這裡嗎?倩羽。」
他的口吻好淡又好輕,卻使任倩羽的胸口像是被人緊擰般的抽疼著,此刻的他像個纏著人要糖吃的小孩,而他向她索求的東西只是一分溫暖、一分在乎……
她並不熟悉何宇墨的父母,但她不懂天下怎會有為人父母卻如此怠忽自己的小孩?
她根本無法想像在那種環境下成長的他,究竟抱持著多大的缺憾?
任倩羽想起來了。
那天他曾說:「有些事,若不是你自己察覺,就沒意義了。」
而他想要她覺察的又是什麼?過去這男人一直用那樣隱晦且迂迴的方式在試探她的心意,並洩漏出真實的自己,她一直遲鈍的沒有察覺,可現在,她終於感知到了。
「你這個笨蛋……」她罵他,卻也像是在罵自己;她的眼眶泛紅,忽然覺得自己的煩惱很不值一提——她總是害怕、總是膽怯,總是擔心他哪天會厭了、膩了、煩了,以致忽略了他同樣渴望被人在乎的心情。
原來真正以貌取人的,是她!
「對了,我有個很棒的房子要介紹給你。」她突然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什麼。
何宇墨聞言一愣,不解的瞅著她。
任倩羽嚥了嚥口水,指著四周道:「你看,這裡是客廳,那裡是廚房,門外還有一個小陽台……缺點就是只有一間房間,你得跟我擠一擠才行。」
何宇墨聽著,原本迷惑的神情逐漸轉為恍悟,「你說你要介紹的……是這間房子嗎?」
「嘿啊!」任倩羽紅著臉點頭,迎向他過分火熱的注視,只覺得胸口發燙。
「這房子我住了很多年,是舊了一點,可環境不錯,老爹的店又在附近……兩個人住是小了一點,但還OK啦!」像是很不好意思,語調小心翼翼。「你覺得咧?」
「倩羽。」何宇墨喚她,以很慎重的口氣道:「我好像……還沒聽到你說愛我。」
「呃?」他不提醒,她還真的忘了。
何宇墨的心情很好,其實她不說,他也懂,可他就是壞心的想聽她說出口……
眼下她的同情心氾濫、意志薄弱,豈不是最好時機?他才不會傻得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我……」她囁嚅著,不知從何說起。「現、現在沒Fu,我不想說。」
「fU?」見她酡紅著臉,何宇墨當然不會放過她,他親吻她的嘴角,「這樣有FU了沒?」
任倩羽馬上宣告投降。「有了、有了,我有FU了!」
何宇墨用飽含期待的目光,好整以暇的瞅著她。
唉!真是受不了,這樣的事,她不說,他就不懂嗎?她在內心嚷嚷著,可一想到他過去竟是那樣缺乏溫情的孩子,任倩羽便無法只顧自己的自尊,於是她豁出去。「好啦,我愛你!」
她還來不及感到不好意思,便已被他徹底擁住,接下來一陣鋪天蓋地的吻綿密落下,幾乎要奪去任倩羽所有神智。
「再說一次。」吻畢,男人的呢喃就貼在她的耳畔。
他擁抱她的力道未減一分,吻過她後的雙眼更是散發出一種明亮的光澤,又野又亮。
被他瞅著,任倩羽知道自己不行了,只能臣服在他巨大的魅力下。「我愛你……」
「什麼?」
可惡!「我愛你啦!雖然你心機重、壞心眼,又很自以為是……但我就是愛你,很愛、很愛,愛死了!這樣你滿意了吧?」任倩羽本以為講出來會很困難、很不好意思,但坦白後反而覺得很安心。
她紅著臉,潤了潤乾燥的唇,見他久久沒說話,不禁有些慌了。「宇墨……」
就在她疑惑的瞬間,何宇墨突然一把抱住她。
任倩羽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只見他的頭就蹭在她的頰畔,一下下騷動著她……
唉!「你不要老是動不動就撒嬌啦……我也不是不喜歡這樣,只是有時候你要控制一下啦!你每次都這樣,我的心臟不好,頂不住啊……」
講到這裡,她的臉更紅了,「現在你可以搬來了吧?」
何宇墨笑了,他當然不可能說不。「倩羽……」抱住她輕歎,他終於明白,原來愛上她從來不是最壞的選擇,而是他這一生所做出的最正確的事之一。
她一顫,感覺原本安分躺在她腿上的男人突然纏住她的腰,腦袋則蹭在她的腰間——任倩羽感到手麻腳軟,「不是才告訴你不要動不動就撒嬌……」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的母性本能多到氾濫,相較於他表現於外的自信完美,她反而承受不住他偶爾顯露出需要她撫慰的模樣。
結果就這樣,她不自覺的慢慢敞開了心防,接納了他……
現在想想,還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不自覺梳理著他細柔的髮絲,再摸摸自己逐漸生長的發,感覺不太對勁。「你的髮質未免也太好了吧?居然比我的還要好……」
何宇墨唇角一勾,決定再把一些埋藏已久的事全都告訴她。「倩羽。」
「嗯?」可惡,摸起來好舒服,讓她愛不釋手。
「你現在知道……我買那麼多護髮用品是為什麼了吧?」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