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曦等了三天,但霍尹整個人就像消失了一樣,三天來一通電話都沒有,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裡、在做什麼。
今天她去買了菜,特地將晚上的課給調開,傍晚從畫室回來便下廚煮了一桌的菜,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結婚三年來,她每年都幫他慶生,每年送他的禮物都是她親手畫的畫,第一年她送給他的是一幅婚禮的畫,畫裡那對站在教堂中的新郎和新娘,正是他們兩人。
還記得他看見這幅畫時,他很高興的收下。
第二年她送他的是一幅全家福,裡面有她和他,還有七龍豬。
他也欣然的收下,臉上的笑容讓她知道他很喜歡那幅畫。
第三年就是今年,她要送的是他的肖像畫。
拿起那幅他半裸的肖像畫,她心頭又急又氣。
都十點多了他竟然還不回來,再過一個多小時他的生日就要過去了。
七龍豬彷彿感受到主人低落的情緒,晃著圓滾滾的身子慢慢走過來,輕蹭了她一下,然後靜靜在她腳邊趴下。
放下畫,沈如曦低頭看著牠問:「七龍豬,霍尹離家出走三天了,你說他是什麼意思,他怎麼可以這樣丟下我,對我不聞不問?」
七龍豬抬起前腿撓了她一下,似是在安慰她。
這三天來沒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人在哪裡,她又擔心又著急。
當時鐘走到十一點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的拿起電話撥給他大姊霍芷若詢問。
原本她跟霍尹的事她不想鬧到霍家去,但是她真的很想見他,也只剩下這個管道能找到他。
這三天來見不到他,她整個世界都亂了,她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在教小朋友畫畫時,好幾次都說錯話,要交的畫稿甚至畫不出來。
連時間都變慢了,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變得好漫長。
她睡不著、吃下下,不停的查看手機,就怕漏接了他的電話。
短短三天,她覺得好像過了好幾年,她再也受不了了。
「大姊,我是如曦。」
「怎麼這麼晚打來?你跟小尹度假回來了嗎?」一接到她的電話,霍芷若便輕快的笑問。
「我沒有跟他去度假……」她努力不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太低落。
聞言,原本慵懶斜坐在沙發上的霍芷若坐直了身子,訝異的問:「你沒有跟小尹去度假?那他為什麼請了七天的假?我還以為你們出國去玩了。」
「他請了七天的假……」聽到這件事,沈如曦很吃驚。
「你不知道嗎?」
她坦白說:「我已經三天沒見到他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去做什麼,現在人在哪裡?」
「你們吵架了?」
「沒有,我們沒有吵架。」她否認。
「那他怎麼會不跟你說一聲就請假?連你都不知道他去哪裡?」說著,霍芷若低呼了一聲,「啊,難道他是帶別的女人出國?」
聽見她的話,沈如曦心頭一顫,「大姊,你說的是真的嗎?他是跟別的女人出國?」
「我亂說的,你別緊張,若是別人還有可能,但小尹不會做出這種事。」語調一轉,霍芷若正色問:「如曦,你跟霍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他不可能瞞著你休假,離家出走。」
「……是發生了些事。」遲疑了下,她才說。
「什麼事,方便告訴我嗎?」霍芷若柔聲詢問。
「是關於孩於的事……」思索了下,沈如曦將事情經過告訴她,最後說:「他醉了之後,第二天留下那張紙條人就不見了,打他手機也一直關機,我很擔心他。大姊,你想他有可能去什麼地方?他常去的幾個地方我都找過了。」她甚至還假裝成別人打電話到霍家大宅去找他,管家說他沒回去過。
聽畢,霍芷若沉吟片刻後,安撫她,「你先別著急,我幫你找找看,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那麻煩大姊了。」掛上電話後,沈如曦靠著沙發坐在地上,看著牆上的時鐘指針一分一秒的慢慢栘向十二點的位置。
趕在最後一秒,她低聲對著他的肖像說了聲,「霍尹,生日快樂。」眼淚抑制不住的靜靜滑落面頰。她好想他,這三天來見不到他,她整個人空虛得好像失去了一半的靈魂,變得不完整了。
霍芷若查了幾個地方,最後在霍家位於大溪的一處別墅裡找到了霍尹。
進去後,她在一棵樹下找到弟弟,看清他的模樣,忍不住搖頭斥道:「小尹,你休假幾天,就是為了在這裡裝頹廢嗎?」他恍惚的坐在樹下,鬍子沒刮,整個人像嗑了毒品一樣邋遢而無神。
抬眸覷她一眼,霍尹沒起身的意思,「大姊,你怎麼會來這裡?」
瞟了眼樹下的落葉,她在他對面的一張石椅上坐下。
「如曦昨晚打電話來找你,你休假沒跟她說,她很擔心你。」霍芷若關心的接著問:「小尹,你們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你怎麼會一聲不響的自己一個人跑來這裡?」
「她沒告訴你原因嗎?」依大姊的個性不可能不追問原因。
「大概說了下,但她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好好跟她說,反而留下一張紙條就鬧失蹤。」說完,她再補上一句,「我也不懂你在想什麼,只不過是不能有小孩,又沒什麼大不了,你有必要為了這件事,就跑來躲在這裡不見人嗎?」這種逃避的行徑很不像他的個性。
「如曦很想要小孩。」霍尹神色幽黯的垂眸說。
「如果真的那麼想要小孩,可以去領養呀,不然我叫老二想辦法找人生一個給你們養。」
他沉默著沒有答腔。
「你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問題?」霍芷若敏銳的問。
許久,他緩緩開口,「我跟如曦的婚姻,是我用孩子交換來的。」因為他自私的用孩子做了交換,剝奪了她擁有孩子的權利,所以看著那麼喜歡孩子的她,讓他覺得再也無法面對她。
霍芷若眨了眨眼。她自認理解能力一向很好,但弟弟說的這句話,她卻完全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整理了下思緒,霍尹緩緩出聲,「我們結婚前,她心裡愛的是另一個男人,那個人你也見過,就是韓兆新。」
聽見這件事,她有些驚訝,「你的意思是說,如曦她不愛你?那她當初怎麼會答應嫁給你?」
「她單戀兆新多年,那天因為聽見兆新說要結婚,她失戀喝醉了,所以我們上床了。」
霍芷若接腔道:「因為跟你上了床,於是她就自暴自棄的答應嫁給你?」
「不是那樣。」他搖頭。
「那是怎樣?」她追問。
霍尹沒有馬上回答,幽幽回憶起三年前七夕那晚的事。
霍大姊耐著性子沒催他,等著弟弟開口。
良久,他才再出聲,「三年前七夕那夜,我走進了一家店,那家店叫『幸福販賣店』,那家店就如它的名稱一樣,販賣的是幸福——」
聽他說到這裡,霍芷若忍不住打斷,「幸福怎麼可能拿來販賣?」
「我當初也這麼認為,還以為這是詐騙集團的新手法。」
覺得他這話似乎還有下文,她追問:「然後呢?」
霍尹看著不遠處一隻停在一朵紅花上的蝴蝶,慢悠悠的續道:「裡面的一個女孩讓我坐上了一張椅子,結果,我回憶起了前世的事。原來前世我和如曦就相識,那一世,我深愛著她,最後還為了救她而死。」
「你該不會是被催眠了吧?」霍芷若狐疑的道。
大姊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事後我也曾這麼想過,所以我去請教了一位心理醫生,他替我診斷的結果是我並沒有被催眠。」
越聽越離奇,她蹙起秀眉,「那之後呢?後來發生什麼事?」
「我用一個代價,買了我想要的幸福。」
「那個代價該不會就是孩子吧?」她不敢置信的問。
「沒錯。」他頷首。
霍芷若覺得很不可思議,「小尹,這會不會只是你作的一個夢?」
他撿起旁邊的幾片枯葉,握在手裡用力揉碎,「我也希望是這樣,但我去做的檢查報告上卻說明,我的精液裡沒有精蟲,完全無法生育。」
頓了下他再說:「但以前我在美國讀書時,曾被同學拉去捐贈過精子,那時的我很正常,現在我正值壯年,又沒有生什麼大病或是受過傷,怎麼會突然不孕?」
「……」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種情況。
霍尹沉默了下再次開口,「而且那年七夕過後沒幾天,我向如曦求婚,她竟然答應了。婚禮那天,我特地請來她單戀多年的兆新,我以為她看見他,她一定會動搖想退婚,可是她沒有。」
「也許……她發現你比韓兆新更適合她吧。」霍芷若心裡想的其實是,或許是因為心愛的人要娶別人,如曦在失戀的情況下,懷著自暴自棄的心情,才決定嫁給弟弟。
「大姊,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去諮詢的那個心理醫生後來為我做了催眠,結果發現三年前七夕那晚的事,是真的發生過,不是夢,也不是出自我的幻想。」
明白弟弟是那種實事求是的人,不可能會輕信這種離奇荒誕的事,只怕當時他比她還懷疑。想了想,霍芷若不得不信了。
思忖了下,她突然明白他留給如曦那張紙上的內容是什麼意思了。
「你是不是以為當年如曦會嫁給你,是因為那間幸福販賣店的影響?所以你才留宇條給如曦,要她不用顧慮你,依她自己的心意做抉擇。」
「雖然如曦如我所願嫁給了我,但是她不愛我。」因此在他醉了的那晚,當他問她愛不愛他時,她才無法回答他。
那晚他是醉了沒錯,但酒醉只影響到他的思緒,沒有影響他的記憶,他記得那晚說過的每一句話。
「但我覺得她嫁給你的這三年,似乎過得很快樂。」一個人快不快樂是假裝不來的,她每次見到如曦都感覺得出來她很開心。
「那是因為她一向樂觀開朗。」
「你是認為她還愛著韓兆新嗎?」
他將掉落在身邊的枯葉全都揉碎了,「她說過她已放下兆新,不過這也不代表她轉而愛上我。」結婚三年,她從不曾對他表露過任何情意,更不曾說過愛他。
他們在肉體上有親密的接觸,卻無法觸碰到她內心最深處。
所以他不想再以婚姻之名束縛住她,這次他決定要讓她自己做抉擇,是要留在他身邊,還是離開他。
留下來也意味著她和他將無法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對她面言會是極大遺憾,所以他要她心甘情願的做出選擇,不想再因為七夕那晚的那場交易而影響她。
他給她七天的時間考慮,在等待答案的這段時間,他無心做任何事,所以只好向公司請假,把自己放逐到這裡。
「你捨得放手嗎?」霍芷若問。愛了她這麼多年,他捨得就這樣放手嗎?
他仰起頭,透過枝橙問的縫隙看著那一方小小的藍天,隔了半晌才回答,「我捨不得,但孩子的事讓我發現我很自私,我私自用孩子來換取與她的婚姻,卻未曾考慮過她的意願,這次我只是想還給她一個自由選擇的權利。」
他愛得太深沉了!霍芷若很心疼弟弟,上前抱住了他,「小尹,我覺得如曦是愛你的,你回去跟她好好談談吧。」
「等七天到了我就會回去。大姊,你暫時不要告訴如曦我在這裡,我希望這幾天能讓如曦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
「如曦,我見到小尹了。」
霍芷若在從大溪回來的路上,一直在考慮,最後還是決定來見沈如曦一面,有些事她覺得應該要讓她知道。
聞言,她急問:「他在哪裡?」
「他說暫時不希望讓你知道。」
「為什麼?」他就這麼不想見她嗎?
「他說想給你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不希望妨礙到你。」霍芷若解釋。
「我不懂。大姊,這是什麼意思?他在不在跟我的自由有什麼關係?他又沒有綁著我。」沈如曦困惑的問。
「他覺得是他束縛住了你。」瞥見她臉上迷茫的神情,接著說:「我知道你一定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想。如曦,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也許會覺得很離奇,甚至是荒謬,但那是小尹的親身經歷。」
「是什麼事?」她微蹙趄眉,凝神傾聽,直覺大姊要說的話很重要。
「小尹說,三年前的七夕,他無意中走進一個叫『幸福販賣店』的地方……」
霍芷若將從小弟那裡聽來的一切轉述給她聽。
在敘述的過程中,一直留意著她的表情。
聽完後,沈如曦整個人似乎有些傻住了,不知是覺得這件事太不可思議,還是在懷疑事情的真偽。
看著她,霍芷若最後說:「小尹一直覺得你之所以嫁給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才想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她之所以過來找如曦,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讓她明白小尹的心意。
在她的認知裡,愛一個人就是要讓對方知道,若是讓對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只是默默的愛著,對她而言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她說服不了小尹當面把心意告訴如曦,那麼她這個做大姊的,也只好辛苦跑這一趟,幫這個笨弟弟一個忙,好讓如曦明白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
她是個女人,還是兩性作家,以前如曦與韓兆新的事她不清楚,但這三年來,她看得出如曦對小尹是有情的,差別只在用情的深淺。
好半晌,沈如曦才從震驚中回神,「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販賣幸福的店?這種事在童話故事裡才有吧!」
「小尹不是那種會輕易相信童話的人,他認為那間店確實曾經存在過。」
想了下,她憤憤不平的質問:「可是既然叫幸福販賣店,為什麼還殘忍的要他拿孩子來做交換呢?這樣一來,又哪裡會有什麼幸福可言?」
對這點,霍芷若倒沒有太大的質疑。「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小尹選擇付出子嗣來換取與你在一起的機會,因為和你在一起,就是他想要的幸福。」
連霍尹那樣理性的人都相信那間幸福販賣店的存在,她也沒什麼好懷疑的了,因此沒有思考太久,沈如曦便決定相信這件事,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上,她只想快點見到霍尹。
她拉著霍芷若的手央求,「大姊,霍尹在哪裡?你告訴我,我要去找他!」
她不知道在他心裡竟藏著這樣的秘密,他一定很痛苦,可她居然還不停的在他面前說自己想要孩子,甚至還逼他去做檢查。
現在她只想告訴他,她不要孩子了,只要他快點回來。
「如曦,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這幾天好好想清楚一件事,你到底愛不愛小尹?」她相信這才是弟弟最在意的事。
為什麼連大姊都這麼問她?她不解的望著她。
她臉上疑惑的神情令霍芷若忍不住歎息。看來連如曦自己似乎也不太瞭解自己的心意!她溫聲開口,「如曦,如果你愛小尹,等他回來的時候,就親口告訴他;如果你不愛,也請坦白告訴他,他會放你離開。」
沈如曦急忙表白,「我當然愛他!」
輕拍她的肩,霍芷若安撫她,「先別急著回答,你再仔細想想,小尹對你而言究竟代表著什麼?」說完,便起身離開。
送定霍大姊,沈如曦獨自在客廳裡待了半晌後,走進畫室裡,拿起畫筆。
她一邊作畫,一邊思考著霍尹對她面言究竟代表著什麼。
不久,她完成一幅畫,畫裡是一片漆黑的夜空,白色的雪花緩緩飄落,遠處的屋子裡亮起了溫暖的燈光,但前方黑暗的路上卻有一個女孩孤獨的走在雪裡,女孩臉色凍得發白,羨慕的望著遠方那暈黃的燈光。
這是她這幾天的心情,霍尹不見了,她就孤單寂寞得彷彿失去伴的孤鳥,獨自在空中徘徊,找不到一個歸處。
她回憶起三年來與霍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他們一起規划動物收容中心,一起構思要怎麼做,才能讓收容中心長久經營下去。
他們去澎湖看雙心石滬,還一起去看了夜裡會發光的沙灘。
他陪她去巴黎,走遍那裡博物館,逛遍那裡美術館,看了無數的畫作。
她說她不曾看過極光,於是她生日的時候,他帶自己坐郵輪去看極光。
他為她佈置的這間畫室,所有的用品都是最好的,缺少的畫紙和顏料,不用她開口,他都會自動幫她補齊。
不管他有多忙,他都會到日出畫室接她回來。
她爸媽的忌日,不用她說,他都會提前為她準備好祭品。
他每一季都為她添購新衣服,包括貼身衣物,她的尺寸他都一清二楚。
他不喜歡七龍豬,可知道七龍豬對她很重要,所以知道牠夏天伯熱,就幫牠買了水床;牠冬天伯冷,他幫牠準備了電熱毯:在她忙著作畫時,他替她照顧牠,清理牠的排泄物時,也從來不曾有過怨言……
三年下來,她與他的回憶有好多好多,全都是他對她的寵愛和呵護。
她換上了另一張畫紙,拿起筆畫下另一張畫。
那幅畫的背景是一張床,床上坐著一男一女,兩人親暱的依偎在一起,男孩唇嚐噙著一抹笑,親吻女孩臉頰,女孩很溫柔的凝望著他,她的手握著他的手,兩人的手上戴著同款的戒指。
畫完,她看著自己的畫,無法抑制的哭泣起來,先是無聲的哭著,而後她雙唇輕顫,嗚咽啜泣。
無關悲傷,而是突然間湧起的情緒太過深濃,強烈到她無法承受,只能以哭泣來宣洩。
沒什麼好再懷疑的,她愛霍尹,她早知道自己愛著他,他就像是她靈魂的另一半,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失去了他,她將不再完整。
胸口漲滿的感情無處傾訴,沈如曦只能全都抒發在她的畫裡,這一晚,她在畫室裡畫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休息。
放下畫筆,看見晨曦從窗外照射進來,沈如曦伸了個懶腰,走出畫室。
再次確定了心中的感情,她不再有任何猶豫和徬徨: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等霍尹回來時,她要親口告訴他,她愛他。
清晨的陽光很柔和,七龍豬在牠的窩裡抬頭望了她一眼,尾巴輕搖了下,她走過去揉揉牠的頭,拿了食物餵牠。
牠沒吃,睜著一對圓圓的黑眼珠靜靜看著她,然後慢慢站了起來,緩慢的往大門移去。
「你想出去散步呀?」
這三天因為擔心霍尹,她都沒心情帶七龍豬出去,心裡有些歉疚。
於是她打開大門,帶牠搭電梯下樓。現在才清晨六點,外面街道上只有一些早起的行人,她不經意朝天空瞥去一眼,一抹淡白的月亮掛在天穹上。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七夕情人節。
與霍尹結婚三年,每年的情人節他們都一起度過,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回來?
今天是第五天,大姊說,他給她七天思考的時間,所以他還要再過兩天才會回來。
如果能打得通他的電話,她會叫他立刻回來,她迫不及待的想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霍尹、霍尹,你快回來吧,你快回來,我才能告訴你,我的心意。」抬頭望著天上那抹淡淡的月亮,她在心裡默念著對他的思念。
一直慢吞吞走著的七龍豬此時突然暴沖,邁開肥短的豬蹄往前跑去。
「七龍豬,等一下,你要做什麼?」她嚇了一跳,急忙追上去。
「駒駒駒駒……」牠沒有停下來,低吼了幾聲,又向前跑了幾步後,才猛然停了下來。
沈如曦也跟著停下,抬頭看見眼前的景物,她怔住了。
她置身在一間古色古香的店裡,左邊的櫃檯上方浮現出五個淡金色的字——幸福販賣店。
她瞪大眼,震驚的盯著那幾個字看。
她來到了幸福販賣店?這就是霍尹說的那個地方嗎?
她吃驚的打量著這間店,後方有一座七彩的拱橋,拱橋上方有道泉水流進下方的池子裡,有兩隻彩色鳥兒停在椅上靜止不動,看不出來是真是假,池水上面繚繞著淡淡的霧氣,整間店裡安靜得只聽得見淙淙的流水聲。
她再看向旁邊,擺了兩張太師椅,中間有張茶几。
「有人在嗎?」她輕聲詢問。
等了片刻,遲遲不見有人出來,七龍豬也不知是不是剛才跑得太累,走到一張太師椅前躺下,她跟著走過去。因為一直沒見到有人,她決定先坐在這裡等。
也許待會兒就會有人過來。
她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下。
驀然間,椅子上散發出一團柔和的白光包圍住她全身,她眼前忽地一暗,下一刻又亮了起來。
封鎖在靈魂深處的前世記憶,頃刻問如潮水般翻湧而出——
「師兄,我覺得頭好痛又好冷。」長相明艷的少女秀眉緊蹙,流露出難受不適的神情。
男子吩咐一旁的侍女再去點燃幾個暖爐,接著坐到床邊。
「靠過來一點,我幫你揉揉。」
「噢。」她挪了挪,靠向他。
他一邊伸手在她額際輕揉著,一邊叮囑著,「以後別再莽撞的跟著官差跑進山裡抓犯人。」
在他按揉下她舒服了些,緊擰的眉心微微鬆開,「我哪有莽撞,我只是想去幫忙抓那些江洋大盜。」她噘著嘴反駁。
「抓江洋大盜是官差的責任,你去湊什麼熱鬧?結果沒抓到人,反而受了一夜寒。」他訓斥著,俊秀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心疼。
「師兄怎麼能這麼說?這種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的壞人,人人得而誅之,更何況我們是學武之人,更應該盡一己之力!氣人的是搜捕了一夜,竟然還是讓那些江洋大盜給逃了。」
因為昨晚全身發冷又頭痛欲裂,折騰得她一夜沒睡好,他身上溫暖的氣息讓她覺得身子似乎暖了些,不由得再靠近他一點,半闔著眼,有些昏昏欲睡。
可是又捨不得睡著,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著師兄,怪想念他的,忍不住想再和他說說話。
「抓壞人的事就交給那些官差去辦吧,要不然朝廷養著他們有何用。」他好言相勸。師妹武功平平,卻愛管閒事、打抱不平,他很擔心師妹哪天不小心會因此為她招來災禍。
「但那些官差也不輕鬆呀,能盡一分力幫忙,就盡一分力嘛。像師兄明明就有一身不凡的武藝,卻不肯報效朝廷,這不是白白浪費了你一身好本領?要是我像師兄一樣擁有那麼高強的武功,我就把那些壞人全都抓起來。」
「人各有志。」他淡淡的說了句,見她親暱的靠著自己,他眸光流露出一抹柔色。
知道師兄無意仕途,她也不再勉強,而在他的按摩下,她舒服得眼皮都快閉起來了,她強勉撐起沉重的眼皮,不讓自個兒睡著,「師兄,這幾個月都沒見到你,師娘說你上江南去了,你去那兒做什麼?」
「我大哥在江南經商,前陣子他家中出了些事,讓我過去幫他。」見她半瞇著眼,嘴角輕輕翹起,他的指尖不禁想輕觸那柔軟的唇辦。
「那你還會再過去嗎?」
「下個月還要再過去一趟。」
「我再過一陣子也要南下呢。」提起這件事,她興匆匆的說:「我要去找見塵哥,不如師兄等我,我們結伴一起去?」
從她口中聽見另一名男子的名字,他眼神一黯。
沒聽見他答腔,她抬眸看向他,「師兄,你怎麼不說話?」
「結伴同行的事屆時再說吧,家裡的事安排妥當後,也許我會早一點南下。」
他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褥,「我看你似是想睡了,你睡吧,我也該走了。」
「那師兄明天會再來看我嗎?」她仰起臉期待的問。
「若是有空,我就過來。」臨走前,他替她點上了他特地為她帶回來的檀香,讓她能好睡一些。
屋裡燃著的幾個暖爐烘得整間屋子暖烘烘的快透不過氣,他走到最旁邊將窗子微微打開一條縫隙,好讓屋內的空氣能稍微流通一些,不會那麼窒悶。
回頭看見她已睡著,他深深凝視著她好一會,這才離開。
之後師兄送了些補品過來,人卻不曾再來,隔了幾天,她聽來探望自己的師娘說,那批江洋大盜已全被抓了。
「也不知你師兄怎麼會突然插手幫忙?不過有他出手,那些江洋大盜沒幾天就全被他抓住,送入衙門裡治罪了。」
她聞言一喜。一定是師兄那天聽了她說的話,才會去抓回那些江洋大盜!她接著問:「那師兄現在人呢?他怎麼都不來看我?」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他抓那些江洋大盜時受了些傷,沒辦法來信一一」
聽師娘這麼說,她抓著師娘的手急問:「師兄受傷了……他傷得重嗎?」
「不算重也不算輕。」
「師娘,我想去看看師兄。」她心急的站起身,想去探望師兄。
「他昨兒個去江南了。」
她一愣,「他去江南了?怎麼這麼突然?我跟他約好了要一起去的,他怎麼不等我?」對師兄不說一聲就離開,她很生氣。
「也許松陽有急事要辦,所以才急著離開。含青,我聽說你過一陣子也要到江南去,有這回事嗎?」
「嗯,我要去找見塵哥。」提起這件事,她滿臉期待,「我好幾年沒見到見塵哥了,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看著少女提及心上人時臉上那抹欣喜之色,婦人在心裡輕歎了聲。這才是松陽不跟她說一聲便離開的真正原因吧!他深愛著含青,含青卻心儀另一名男子,他也只好黯然離去了。
姚含青再見到管松陽時,已是數月之後。
她那時帶著一封重要的密信要交給被皇上任命為欽差的大哥,卻被幾名窮兇惡極的殺手一路追殺,就在危急之際,師兄突然出現。
他一出手便連傷了數名殺手,她卻大意的沒發覺有人偷襲自己,待她發覺時已閃避不及,就在間不容髮的時刻,一道身影擋在她面前。
她毫髮無傷,但那柄利劍卻沒入了師兄的胸瞠。
他不支跪倒在地,胸前湧出的猩紅色鮮血頓時染紅了他身上那襲青色衣袍,她眼前一片血紅。
但他眼神還是跟往昔一樣那麼溫柔,他注視著她,彷彿想將她的身影牢牢的烙印在心版上,沙啞的嗓音低低的響起,「含青,若是有來生,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顧不得回答他,只能驚駭的喊著——
「師兄……我、我帶你去找大夫!」她驚惶顫抖的想扶起他,眼眶止不住的拚命淌淚。
管松陽再也撐不住的輕闔上眼,倒入她懷裡,她全身僵硬得不敢動,怕一碰到他就會加重他的傷勢。
「師兄,你不會死的,快來人,幫我把師兄扶到醫館去!」
一名護衛上前,探了下他的脈博,對她說:「他已經死了。」
姚含青駭然的大叫,「不,我師兄不會死的!你們快點幫我扶師兄去看大夫,快點!」她扶起他,堅持要帶他去找大夫。
另一名護衛過來幫忙扶著他,再確認了一次,也這麼對她說:「他死了。」
「他沒有死、他不會死,不准你們亂說!」她淚流滿面的怒斥,不願承認他已經死去的事實。她自己一個人扶不動他,仍叫旁邊的護衛將他送到醫館。
「姑娘,此人已沒有氣息,老夫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大夫診斷了後,如此回答。
她拽著要離開的大夫,哭喊著,「不,他沒死,你是大夫,你怎麼可以見死不救!你快救救他……」
「請姑娘節哀,老夫真的無能為力。」
她不肯放棄,找來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夫,仍得到同一個答案。
之後她大哥趕來,對守著屍首不肯放手的她勸道:「含青,讓他安息吧,你忍心讓他無法入土為安嗎?」
「大哥,你快幫我找人救救師兄,我不要他死……」她淚流滿面的哀求。
「含青,他死了!」他試著想帶走妹妹,好讓人將管松陽的遺體帶走。
「他沒死、他不會死的……」她緊緊抱住師兄,不讓別人帶走他。
「含青,你這樣他會無法安息,你想讓他死不瞑目嗎?」為了勸妹妹放手,他不得不說了重話。
從她眸裡滴下的淚落在了那張緊閉著眼的俊雅臉龐。
「你再看我一眼,師兄,求求你再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她心痛得彷彿整個人都要被扯裂開來。
當他的屍首被收殮入棺,準備封棺時,她撲過去再看他最後一眼。
看著躺著棺木中毫無氣息、一動不動的師兄,那張青白的臉上再也看不見往昔那抹溫柔的笑顏,她悲泣著跪倒在旁,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