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腦袋悶悶的痛著,沈如曦伸手揉了揉微微抽痛的額際,除了頭痛,全身上下也一陣酸痛,她手撐著床鋪慢慢坐起來,薄被從身上滑落。
發現薄被下的自己竟然全身赤裸,她愣了下。
她沒有裸睡的習慣,昨晚怎麼會脫光光睡覺?
在看見赤裸的胸前有著一處處的吻痕時,昨夜的記憶慢慢湧入腦海裡,她驚愣的瞠大眼。她想起來了!-
昨夜得知兆新哥要結婚的消息後,她想以毒攻毒,於是跑去喝酒,她想用那種難喝的飲料來麻痺自己。
苦澀的酒液入喉,就分不清究竟是酒苦還是心苦。
她記得霍尹一直陪著她,她邊喝酒,邊向他吐露這些年來對兆新哥的感情。
後來她醉了,他送她回來,然後……
「噢,天哪!」她撫著額頭低呼一聲。
她很想假裝自己當時完全醉了,所以不記得之後發生的事,但偏偏她還記得,雖然昨晚醉得站都站不穩,她卻該死的記得她做了什麼丟臉的事——
那時霍尹將她送到家後要離開,可也許是失戀的打擊太大,也許是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線,她竟拉住了他的手不讓他走。
她攀著他的肩,勾下他的頸子強吻了他,酒精讓她失去理智,也讓她整個身子都在發燙,她急欲消解體內那熾人的溫度。
她不記得他當時是什麼表情,只記得自己多放蕩,她動手脫著他的衣服,也脫著自己的衣服。
然後她像個慾求不滿的女人,整個人纏上了他,不停的吻他、撫摸著他。
他似乎對她說了什麼,但她想不起來,她只記得他將她壓在身下,狂猛的吻著她的唇和她的身子。
她戰慄著,情緒卻異常亢奮,接下來他……
「噢。」她捂著臉,不敢再想下去。
她居然那麼放蕩的勾引霍尹!
她明明爛醉如泥,為什麼卻還要命的記得那些細節,她真希望什麼都不記得,至少不會覺得那麼羞窘。
天哪,她真想死,以後要怎麼面對霍尹?
酒果然是萬惡的飲料,理智被酒精麻痺了,什麼瘋狂的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狠狠的自我唾棄譴責一頓後,沈如曦走進浴室,拿起蓮蓬頭用冷水沖著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對了,就假裝不記得這件事好了。」她喃喃道。
反正她喝醉了,她這麼說他應該會相信吧?
酒後亂性這種事霍尹應該能理解,反正吃虧的是她又不是他,他應該不會在乎吧?
她不想因為這種事而失去霍尹這個朋友。
剛認識他的時候,老實說對個性有點冷傲、說話又很直接刻薄的他,她並不是十分喜歡。
可因為他是兆新哥的朋友,加上後來常常遇見他,也漸漸瞭解他的個性,她開始明白他的好、把他當成她的朋友。
這五年下來,他幫了她不少忙,連她教畫的那間房子,都是他的。原本他要免費借給她開畫室,是她堅持要付租金,他才開了一個價格給她。
後來她發現他開給她的價位,遠遠低於附近的行情價。
還有,她遇到需要救援的動物時,只要她一通電話,他二話不說就開車過來接送。
她知道他其實有點潔癖,但當那些動物弄髒他價值幾百萬的車時,他卻從來不曾說過嫌惡的話。
知道協會缺經費,他會慷慨的捐錢給協會,現在協會每個月的捐款金額,有三分之一來自他的捐助,自從他成為協會的志工後,協會就不曾再短缺過資金。
這幾年下來,她已經把他當成很重要的朋友,她真的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他們的交情。
沐浴完,沈如曦穿了件短袖的淺藍色T恤和一件牛仔褲出來,她決定要把昨晚的事當成酒後亂性來處理,只要她推說不記得了,他應該不會再追究。
然後這件事就當成沒有發生過。
才這麼打定主意,室內電話就突然響了起來。
沈如曦走過去接起電話,聽見話筒裡傳來一聲——「如曦,妳起來了嗎?」
那熟到不能再熟的聲音,讓她的手立刻抖了下,臉上登時發燙,連說話也跟著結巴起來,「我我我……剛起來。」
「我買了早餐放在桌子上,妳記得吃。」
「……好。」應了一聲,彷彿話筒會咬人似的,她慌張的掛斷電話。
她抱著頭在客廳裡轉了幾圈。
明明想好了要把這件事當成沒發生過,可是一聽見霍尹的聲音,她整人就亂了慌了。
她蹲在地上抱著膝蓋,陷入自我掙扎反省中——
「沈如曦,鎮定一點,不就是上了床嘛,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沒錯,只是上床而已,沒什麼好覺得丟人的。」
「可是他是霍尹,是妳最信賴的朋友之一,有誰會隨隨便便就跟朋友上床?」
「而且昨天還是妳主動勾引他!」
「他是男人,這種事只要你不介意,他就不會在意的,剛才他電話裡的語氣不是很平常嗎?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想到這裡,沈如曦用力點頭,決定不再胡思亂想。吃完他留下的早餐。看了下時鐘,發現已經快十點,她趕緊收拾了下,背起米白色的帆布背包,打開大門,下樓準備到畫室去趕畫稿。
但才走出巷口,一輛銀灰色的休旅車在她身旁停下。
看見降下的車窗後面,露出霍尹那張俊帥的臉孔,沈如曦突然有種想拔腿逃跑的衝動。
「你要去哪裡?」他出聲問。
她腦袋不由自主迅速閃過昨夜與他滾床單的畫面,秀麗的臉龐登時漲紅,支吾的回答,「我、我要去畫室。」
「我送你去。」
她飛快的拒絕,「路不遠,我自己過去就行了。」昨夜那些激情的畫面持續閃過她腦海,這種時候,不太適合跟他見面,至少等她能完全冷靜下來再說。
「上車。」他很堅持。
她努力讓有點小當機的腦袋運轉找藉口推辭,「你不用上班嗎?」
「今天是週末。」見她遲遲不上車,他索性下車,將她塞進副駕駛座上。
坐進車裡,沈如曦的心跳莫名快了好幾拍,昨晚那些煽情的畫面不停在她腦子裡一幕幕的播放,剛才就開始燥熱的臉孔不僅無法降溫,還又往上輾高了幾度。
她全身緊繃的縮起手腳,低垂著頭,不敢瞄向他那張俊臉.
霍尹用眼角餘光注意著她,「昨晚的事……」
她急忙道:「我喝醉了,全都不記得了。」
他不讓她逃避,直截了當的說:「我們上床了。」
沈如曦被他過於直接的話給嚇到,驚愣的看向他。
「我們做愛了。」霍尹把話說得更白。
她僵笑了幾聲,「啊……哈哈,我喝醉了、你也喝醉了,我完全不記得發生什麼事,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見她想就這樣算了,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嚴厲。「我沒辦法把這種事當沒有發生過,而且我昨晚並沒有喝醉。」
要死了,他幹麼這麼說,就讓她把事情帶過去下就好了嗎?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呀?「那個……我不介意,你也不用在意,畢竟我們是酒後亂性——」
他打斷她的話,「我很在意。」
昨晚明知她喝醉了,但當她異常熱情的邀請他時,他完全無法拒絕。
他抗拒不了她的誘惑,尤其當她摟著他的頸子主動吻他時,他所有的理智都斷了線。
五年來對她的渴望彷彿洪水,頃刻間淹沒了他,他依循著慾望佔有了她。
翌日清醒後,他怕她會怒斥他不該在她酒醉時乘虛而入,所以為她買了早餐之後,他匆匆離開。
但他不是會逃避事情的人,冷靜下來後,他決定回來跟她把話說清楚,可她卻表現得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令他有些火大。
沈如曦脫口說:「我都不在意了,你一個男人有什麼好在意的?」說起來這件事吃虧的是她耶,她都不追究了,他在意什麼?
霍尹正色道:「那是別的男人不是我,發生這種事,我沒辦法不在意。昨天你喝醉了,但我沒喝醉,這件事情我有責任。」
聽他緊咬著負責不放,她趕緊澄清,「這件事錯不在你,我真的沒要你負責、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我希望我們以後還是朋友。」
他原想接著表白自己對她的感情,但她最後那句堵死了他想說的話。
她只把他當成朋友,即使他們已有了肌膚之親,她還是無法接受他!
彷彿被澆了一盆冰水,霍尹整個人頓時冷了下來,不再出聲,一路沉默的開車送她到畫室。
車裡一陣窒人的靜默,沈如曦有些惴惴不安的悄悄瞅著他。她感覺得出來他似乎在生氣,但是她不明白,她都已經當面告訴他,自己不介意昨晚的事了,他還有什麼理由生氣?
難道要她咄咄逼人的痛罵他一頓,他才高興嗎?
來到畫室前,她準備要下車時,霍尹叫住她問:「你只把我當成朋友嗎?」
沈如曦沒有多想的回答,「不只是朋友,對我而言,你是我很重要也很信賴的朋友。」說完,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她揮了揮手走進畫室。
直到把門關上,她才如釋重負的輕吐了一口氣。表面上她看起來很鎮定,但天知道她剛才有多緊張。
她不知道霍尹對這件事究竟是怎麼想的,但她不希望失去這個朋友。
她愣了下,後知後覺的思考起他剛才說的那句——你只把我當成朋友嗎?
那是什麼意思?怎麼感覺似乎另有深意,聽起來他似乎不希望她只是把他當成朋友,而是另一種關係。
不過,他從來沒有追求過她,也不曾說過喜歡她之類的話,不可能過一個晚上就突然喜歡上她了吧?
她突然想到有人說,女人是因愛而性,而男人則是因性而愛。難道是跟她做過愛之後,他覺得兩人的肉體很契合,進而愛上了她嗎?
回憶起昨晚的事,她不得不承認,在床上他們似乎很合,他帶給她很大的……歡愉。
天啊,她在想什麼?她居然覺得跟他做愛很歡愉?
沈如曦命令自己不能再想,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她拿起畫筆,站在畫架前,準備開始工作。前陣於她接了一部童書的插畫工作,總共要畫二十幅畫,還剩兩張還沒畫完成,最遲星期一要交,她沒空再胡思亂想。
她從大學時期就開始幫童書畫插畫,由於她用色豐富活潑,畫風充滿了童趣,很受小朋友的歡迎,與她配合的幾個童書作者也都很喜歡她的風格,幾年下來,她已畫過十幾本插畫,算是頗有知名度的插畫家。
手上這本童書是描寫狼與兔子的故事,她今天打算要畫的是故事倒數第二章的一幅插畫,但這時,腦海裡忽然湧現出一堆與故事無關的絢爛色彩和線條,她迅速的將腦海裡的景象勾勒出來。
一個多小時後,她震驚的看著自己完成的畫作,這幅畫可以說是她二十四年來畫得最好的一幅畫。
這是一幅海底的景色,流動的水波裡有顏色鮮艷的魚兒優遊著,另一旁搖曳的海草裡有兩條人魚在嬉戲。
雖然畫得有些隱晦,但他們親密交纏在一起的身軀其實像在交媾,旁邊相疊在一起的兩條海豚,那姿態也像在交配,最旁邊還有另一頭鯊魚緊追著另一頭鯊魚,像是在向牠求歡。
那濃艷的色調,歡愉的氛圍,讓那種熱情躍然紙上。
這是她第一次畫出這種含著性暗示的作品,卻也是她作畫這麼久以來,最成熟的一幅作品。
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畫出這樣的畫來,只能驚愣的站在畫架前,懷疑眼前這幅畫真是出自她之手嗎?
是因為昨天她……跟霍尹上床了嗎?因為有了性愛的體驗,所以風格才產生變化?
她不太想承認,但昨夜確實感覺不差,甚至可以說是美好。在酒精的作祟下,她很放縱自己,恣意的享受高潮時帶來的那種愉悅,因此纏著他做了一次又一次。
即使已過了一夜,她仍然記得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片段,難道是因為這樣,她才能畫出這樣的畫?
將性愛的美好呈現在畫上她不是第一個,只不過她的題材、畫風一向偏向於童趣,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畫出這種畫。
她突然又想起他送她到畫室時,對她說的那句話——你只把我當成朋友嗎?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他不希望她只是把他當成朋友,那麼是希望她當他是什麼?
她很拿起電話想問他,但要怎麼開口?要直接說——「款,霍尹,你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還是委婉的開口——「霍尹,剛才下車時,我沒有聽懂你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怎麼想都覺得不妥,但又想知道,心裡像有好幾隻貓爪在撓著,她煩躁的抓了抓頭髮,腦袋糊成一團,決定還是等過了今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