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一張張與國際財經資訊相關的報告正透過投影機出現在大螢幕上,其中包括美國聯準會主席柏南克對第三波量化寬鬆政策的暫緩執行、歐洲銀行監管局對銀行壓力測試的公佈結果、歐洲債信危機分析、美國上半年經濟成長減速報告、大陸資金需求暢旺,以及一些國際級信評機構對南歐國家的債信評等數據……等等。
與會主管們對著報告做詳解,時問滴答滴答的流逝,一直到——
「全球股市幾乎是風聲鶴唳,但我們所得到的客戶群卻反向遞增,有大筆資金入注,銀彈足,動能也變大,但就往新興亞洲或東歐市場先佈局……」楚震最後做了結語,「總之,市場有其波動,汰弱換強,大家眼睛要盯著。」
會議結束後,主管們一一起身離去。
梁力仁定到好友兼老闆身邊,「說個題外話。」
楚震笑了,因為他知道他要說什麼,最近自己接到的抗議電話已不少。
知道他這個笑容代表的意義,梁力仁不禁搖頭一歎,「鼎天練馬場?我的大總裁、好同學,你知道有多少同學打電話給我抗議嗎?」
他還是笑,「大概猜得到。」
「你這算哪門子開同學會的好地點?騎了一天馬,第二天怎麼上班?」
他聳肩,「騎馬只是其中一個小活動,那裡設有度假村,我在回信時寫得很清楚了。」
「私心可議吧。上午人事經理好奇的來找我,說你請了兩星期的長假是不是要結婚或是度蜜月?還說你是總裁,結婚是人生大事,他們總該送上點祝福。」他眉頭一挑,「說巧不巧,你就是從同學會隔天開始請的假。」
楚震咳了聲,神情難得尷尬。最近他跟恩希的感情愈來愈好,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甜蜜的兩人世界他就是覺得怎麼過都不夠。
上次在礁溪一連三天賴在一起的感覺太美妙,令他好想延長那段時間。何況他跟她之間遺失的回憶太多了,他是真的想竭盡所能地用更多幸福的回憶來填補。
梁力仁見他臉色愈來愈沉,以為他不開心,連忙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跟你開玩笑的。結婚也罷、蜜月也罷,只要你快樂,好朋友都挺你。」
「因為還有半個月,所以我沒先跟你說。」
「不用了,我這副總裁也要做事,從前你千山萬水去追她時,公司還不是由我主導。好好玩吧,責任心重很好,但有時讓自己放下,才能純粹的享受人生。」
「謝謝。」楚震握拳輕槌好友的肩膀,不愧是他這輩子的生死至交。
「下班喝一杯?」
「抱歉嘍,別忘了我現在比較重色輕友。」他自我調侃道。
「跟恩希有約?」
「思,跟恩希的父母吃晚餐。」他微微一笑。
梁力仁搖搖頭,一臉甘拜下風,「史上最難追的女人,非言恩希莫屬。」
她曾經很好追過,但那只是「曾經」了。想到過去,楚震心裡有點苦澀,即使重新擁抱了她,但那段在青澀歲月中曾經相知相許的過往,已無法照著原軌跡、再來一次。每次想到這裡,他總有那麼點難過與遺慨。
「但你總算苦盡甘來了,恭喜。」梁力仁又道。
「謝謝。」
下班後,楚震先到飯店接言恩希,才前往岳父母在陽明山的別墅共進晚餐,順便邀約他們參加半個月後的出遊。
「不用了,騎馬場度假一星期,再往墾丁住上一星期……唉,我們兩個老的沒那種體力玩。」言母笑道。看著小倆口感情變得這麼好,她真的很慶幸自己和丈夫及時幫女兒抓住楚震這個好男人。
「要請假兩個星期,恩希可以嗎?」言父經商多年,公司員工不少,明白不管哪個人請假多少都會影響公司的整體營運,更甭提女兒上班才幾個月就請長假,似乎會給上司或同仁不好的負面觀感。
言恩希也知道這點,但誰教有人已厚臉皮的替她處理好這個問題,准假單都下來了。
「她不是請假,我向飯店外借她這名管家跟著我去『出差』兩星期,當然……事先說明了我們的關係。」楚震微笑解釋。其實這個假請得沒這麼複雜,他用總裁傑克遜先生之名下個指示,連理由也不必,飯店就一定要准假。
「你這孩子說來實在太客氣了,當初別墅跟公司要重新裝潢時來這裡住就好,還去住什麼飯店!」言父道。
「老公,他住飯店是為了跟恩希培養感情。以前再遠的歐美非都飛去找了,要他來家裡住,不是壞了他的好事?」還是言母英明。她在得知他指定女兒當管家時就心知肚明了,這個男人根本就是怕女兒吃苦才想就近守護。
說來他對恩希的心意,連她這個當媽的都自歎不如。
言父笑了笑,「也是。這次就當提前度蜜月,回來啊,把婚事辦一辦吧。」
「那要看恩希的意思,因為我答應了她,婚期由她訂。」他深情的凝睇她說。
「我……對,是我。」言恩希尷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你上輩子不知道燒了多少好香,這輩子才有他這麼包容你,還那麼有耐心的等著你,真的別再拿喬了,快點嫁一嫁吧。」言母真的完全站到女婿那邊去了。
「媽咪,人家又不急……」她害羞極了。
楚震聽懂她的暗示,溫厚的大掌隨即握住她小手,「我急,你願意從准人妻變成人妻了嗎?」
言恩希羞怯的笑了,點點頭,與他凝眸相對。
一旁言家二老見狀,高興得用力拍手。雖然有些不捨女兒出嫁,但他們多了個優秀又孝順的半子,可是件大好喜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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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溫暖,秋風微涼,楚震跟言恩希忙碌又恩愛的過了半個月,備妥行囊出遊了。
他們的目的地鼎天騎馬場就位在桃園近郊,四周林蔭環繞,前往時,山路略顯蜿蜒,這是熟客才會拜訪的私房景點。
雖然是騎馬場,但也經營民宿,住房皆為獨棟小木屋,客房的用品也標榜皆為名牌。因為地點隱密又坐臥山林,有一種隱遁的氛圍,所以生意很好,若沒有事先預約,通常不會有房間可供住宿。
楚震開車載著言恩希,在清晨的薄霧間來到騎馬場,一棟棟小木屋矗立在坡地上,門前皆掛著一盞昏黃的燈籠,而山坡另一邊就是綿延的山林,環境果然清幽迷人。
他看著心愛人兒的側臉,曾經,她就在這裡學會騎馬的。只是上次結婚後,他們反而比較少來,因為當時他年輕氣盛,更愛熱鬧的夜店或KTV,明知她喜歡這裡,但一趟旅程麻煩又有些遠,他便不肯再來了。
停好車下車後,兩人進到民宿的櫃檯接待區,裡面定的是清雅俐落的風格,自有一股沉靜簡約的風采。這裡不但土地極大,自己養馬也幫人寄養馬兒,雖然只是民宿,所有設備可不輸五星級。
同學會的時間特別挑在中午,他們包下一個宴會廳提供自肋餐,讓大伙可以邊吃邊聊天,除了笑談校園的青春往事,也談工作、談妻兒、談男女朋友。
至於小朱,她並沒有來,言恩希將梁力仁「愛要及時」的故事跟她說了,看來他的創傷仍在,小朱聽了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大概知道自己是該死心了,所以這次反而自己主動說不來參一腳。
只不過她沒來,梁力仁好像更安靜了。
而且不只梁力仁,這地方雖豪華清幽,但確實沒楚震的別墅來得方便及私密,在楚震那兒,有泳池、健身房、三溫暖,穿著泳褲或比基尼也能隨意走、隨意玩,在這裡卻無法玩得太瘋。
一行人吃完午餐後,相偕到外頭走走,馬場備有復古馬車讓不會騎乘馬兒的遊客乘坐遊園,也會在每個區域定點停車,像是花園拼布區、噴泉區或動物區等。
今年同學會辦在這裡,不再只是吃吃喝喝或唱個歌就走人,明明舒服又健康,可惜班上總有幾個毒舌的機車人士,就愛發表高見。
尤其這會兒,大家都圍在跑馬場看楚震與未婚妻同乘一匹駿馬,他騎術極佳,駕馭馬兒相當俐落,而懷抱著美人兒更是讓人羨慕,難怪那張俊臉上的笑容比頭頂上的太陽還要燦爛。
等兩人下馬後,幾個好朋友半開玩笑的促狹調侃——
「重色輕友!根本就是想甩開我們才到這裡開同學會。」
「人家正在熱戀中,在家裡會疏忽了我們,比這裡更慘。」
「那麼等她成為人妻後,我們就可以去了,女朋友跟老婆是不一樣的。」
「不行。」楚震聽了突然變得很正經,「明年、後年,甚至是之後的每一年,我們的同學會都不會在我家舉行。」
「哇!這麼狠?為什麼?有了老婆不要朋友了?」眾人大聲抗議。
「他開玩笑的。」言恩希連忙解釋。
「我沒有。這樣在外度假不是很好?老婆不必事先忙,事後還要整理。」楚震神情一臉嚴肅,證明他不是隨便說說。
她的心甜滋滋的,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公開的說這種話。
「聽聽,這傢伙是投顧集團的大總裁啊……」
「好窩心,我還以為這麼會替另一半著想的男人已經絕種了。」
女人們羨慕極了言恩希,但男人們可命苦了,不管有沒有帶女伴或老婆來的,全被迫洗腦要做到像楚震這樣才行,老婆是娶回來疼的,可不是娶回來當免錢女傭的……
「沒事發表什麼愛妻宣言?我們的日子這下可不好過了……」有人忍不住低聲向楚震抱怨,他的女朋友本來很聽話,現在聽了那些女人的話卻點頭如搗蒜,一副就要被教壞了的樣子。
「女人收拾家裡是天經地義,不然『女主內』什麼意思?」
「那『男主外』呢?是不是代表男人賺錢也是天經地義?若是如此,那女人何必辛苦的身兼職業婦女,她可以在家等老公拿錢回來就好。」
楚震的這席話,可讓眾男士們噤聲了。
「再說,未來陪在身邊最久的人將會是另一半,再好的朋友遲早會各擁家庭,只能偶爾相聚。能隨時跟我分享喜怒哀樂的人既然是恩希,我該在乎的是誰,已不言而喻。」他語氣堅定地說,惹來同學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噓聲。
梁力仁馬上打圓場,「楚震沒說錯,常常被放鴿子的人可是我,你們統統有了女人就忘了朋友,他絕不是其中的異類。」
他這一說,其他同學完全說不出反駁的話。他們的確都曾重色輕友過,放了梁力仁幾次鴿子,但這也是因為他太好說話、脾氣好,不會跟他們計較的緣故。人嘛,一旦遇上好人就是會不自覺的得寸進尺。
好在男人似乎比女人好溝通,這一說開後,沒多久一群人又是嘻嘻哈哈。
就在此時,忽然有些不認識的人扛著攝影機到中庭架了起來,看來好像要拍戲還是拍廣告,不少男女模特兒也已在一旁先練習走位。
時間已近黃昏,漫天彩霞相當美麗,眾人邊看邊閒聊好一會兒後,揮揮手分別離開了。
「你今天犯眾怒啦?」言恩希雖然這麼說,表情卻是眉飛色舞的,因為每個女人都說她真的幸福到讓人不嫉妒也難。
「我說的是真話,我娶你當妻子,是要疼你、呵護你,要跟你一起慢慢變老、共享幸福的。」楚震溫柔地將她抱在懷裡道。
他已經弄丟了她一次,掉了一次他們的愛情,如今失而復得,他不會再放手。
「再說下去我要哭了,因為太幸福而哭。」她眼中閃著感動的淚水嗔道。
「別哭,這是我對你的承諾,等到我們都齒搖發禿時,你再給我看你幸福的淚水。」語畢,他深情地低頭親吻了她。
夕陽在他們身後形成了一圈美麗的光暈,真是一幅令人動容的好風景,這對俊男美女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讚歎的目光。不過,位於不遠處另一棟小木屋上的二樓,一對男女看著這對儷人卿卿我我,可就不怎麼愉快了。
簡盈吟瞪著他們兩人恩恩愛愛,心中妒火愈燒愈旺,甚至氣到渾身發抖。
這世上哪有什麼真愛?她不相信!而且她得不到,憑什麼言恩希就可以得到?
男人都會在無數的女人床上流連,至少她遇見的男人都是如此,沒理由言恩希能比她幸運……
她眼中充斥著嫉妒的惡火。她痛恨言恩希,恨死她了!
「眼神那麼可怕是辦不了事的,何況這段日子以來,他們的親熱戲不是看不少了?」漢森執起她的下顎微笑說。
這個女人難怪叫「女狼」,心狠手辣程度不下豺狼虎豹,她派人暗中調查、跟監楚震跟言恩希,收集了一大堆資料跟照片伺機而動,而他,則當了錢奴,事成後將有千萬入帳。
她不客氣地打掉他輕浮的手,「你都安排好了嗎?」
他邪笑地點頭,「放心,只是你得先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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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楚震早在餐廳訂了靠落地窗的位置,好讓言恩希可以一邊用餐一邊看著外面的點點繁星,可惜正當兩人相對而坐浪漫的享受美食時,一個不速之客驀然現身——
「真巧,我選了這個地方來拍攝皮件飾品的廣告,沒想到你們也在?拍攝小組已經來兩天了,我今天是過來看看進度的,看來我們還真有緣。」
簡盈吟笑得好嬌媚,不在乎兩人都因她意外出現而怔愕地放下手中刀叉,表情當然更談不上好看。
有緣?是冤家路窄吧!霄思希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楚震同樣沉默,一雙黑眸只是淡漠的直視著她。
感覺到氣氛很僵,簡盈吟無所謂地一聳肩,「好吧,我跟朋友在那邊吃,就不打擾了,我知道自己不怎麼受人歡迎。」她很有自知之明,說完便往另一張桌子走去。
兩人直覺的跟著她看過去,這才發現她的朋友也是另一個討厭鬼漢森。
楚震一下子就沒了胃口,抿唇看著身前的可人兒道:「我們回房吧,我再另外叫客房服務送餐。」
言恩希遲疑了一下,隨即搖頭,「我們別浪費食物比較好,何況總不能每回遇見他們就走,讓他們影響好心情。」
見她表現得還比自己成熟,他露齒一笑,「也對。」
於是他們繼續用餐,盡量忽略令人不悅的另外兩人,但在用到第四樣餐點時,一名上前整理桌面的服務生,一不小心竟將高腳杯打翻了,杯裡的紅酒好巧不巧就往言恩希身上倒下去,弄濕了她的胸口,引得她輕呼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一臉尷尬的拚命鞠躬道歉。
「呃……沒關係,我到洗手間處理一下就好了,沒事。」
楚震連忙拿了桌上的餐巾想幫她擦拭紅酒漬,但由於位置太敏感,他只好把餐巾交給她,讓她自己來處理,一邊不忘問:「還是你要回房換衣服?否則衣服濕濕的會很不舒服吧。」
「不用,我去一下洗手間就好。」言恩希笑了下,起身往廁所去。
簡盈吟看著她進去廁所後,也起身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沒人注意到方纔那名服務生擦拭好桌椅及地板的酒漬後,在轉往廚房走去時,順手收走了漢森那桌桌上的空盤,而在空盤上的餐巾紙,則壓了幾張鈔票在下面。
女廁內,言恩希正站在洗手台前清理衣服上的酒漬,沒想到簡盈吟也走進來,還刻意站到她身邊。
「聽說你跟楚震這次要玩兩個星期?」
她一愣,「你聽誰說的?」
簡盈吟冷笑地聳了下肩,「下午時,他那些同學大聲的吆喝打趣,想不聽到也難。」
原來如此。言恩希沒說話,繼續擦拭著自己的衣服,想快點弄好就出去。
「你知道嗎?我一向看不得別人比我好,這是女人天生的妒性。所以,雖然楚震選擇了你,但你該知道我是被威脅才退出這場戰爭的。」見她轉身就要走,簡盈吟刻意擋住她,「我還沒說到精彩處呢。」
「但我並不想聽。」
「五分鐘。」簡盈吟哼笑了一聲,「這事讓我很不甘願,因此我打了電話去客訴,說你跟楚震就算是未婚夫妻,可飯店是公共場所,而你身上又穿著飯店員工的制服,也得注意言行舉止,不該公開親吻、擁抱、要特權,甚至,出現衣不蔽體的畫面——」
「你簡直胡說!」言恩希生氣地打斷她的話。
「沒錯,我是胡說。而且我還找人去打客服部的申訴電話,一天至少上百通,就是想把你逼走。但詭異的是,就我私下找人打聽的結果,那些聲音後來全都下了了之。」
她神情嚴肅的直視她,「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言恩希,聽聞熱戀中人都會變得比較笨,你不覺得自己正在享有特權嗎?」
簡盈吟嘲諷的搖頭,「一個工作不到半年的員工,一次連請兩星期的假也准;客人申訴你的電話那麼多,竟然連被叫去『關照』一次也沒有。既然飯店的經營定向是頂級客源,怎麼可能這麼不在乎客人的意見?」
這一點的確匪夷所思,如果她說的一切屬實,飯店裡半點流言蜚語也沒有,確實不正常。言恩希一想,心中隱隱感到忐忑。
「如果我再告訴你,你親愛的未婚夫是用他的財力開了這問飯店來豢養你這隻金絲雀,一切是不是就合理多了?你若貴為總裁夫人,誰還敢碎嘴?」
言恩希臉色丕變,「不可能!」這個假設太可笑了。
「是嗎?那請你告訴我,為什麼那些客服人員電話都接到手軟,也被罵到上火了,看到你卻仍不敢批評也不敢靠你太近,甚至恭敬有禮到不行?」
經簡盈吟這一提,她才突然想起,這陣子週遭同仁對待她跟小朱的態度,的確有些奇怪,但她們並沒有多心去想,以為只是因為新進人員的關係,大家才不怎麼熟。
所以真有這個可能嗎?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的身份?
***
「飯店所有人的資訊只有一個名字。本人從來就不曾現身過,指示都是透過電話直接與飯店副總裁聯繫,公司營運資料報告寄到一個指定的固定信箱……」
再回到餐桌吃飯後,言恩希已食之無味,整個腦海裡全是簡盈吟剛剛跟她說的話。但她不想破壞楚震的胃口,便一直忍了下來。
而回到房間,明明該是浪漫一夜的開始,她卻也無心跟他親熱——
「怎麼了?看來心事重重?」楚震敏感察覺了她的心不在焉。
「沒有。沒事。」她背貼靠在他懷裡,聽著他平穩的心跳,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問他,卻不知從何問起。
她知道楚震有個習慣,會在晚上十點上線收信,而簡盈吟則會在九點半左右傳送一封信到那個喜悅幕後老闆的專用信箱,內容她已經知道了,如果他有收到的話……
不,不要收到……這不可能吧?這樣算什麼?她在心中緊張不安地揣測著,感覺有點快喘不過氣來。
受不了這種折磨,她決定暫時逃避。「我、我想先去洗澡,換掉衣服。」
「我知道了,我剛好來收信,處理好事情後就可以好好陪你了。」楚震微笑的坐到桌子旁,上線收信,不一會卻看到一封很奇怪的信件,內容更是莫名其妙。
是寄錯了吧?他直接刪除,再簡單回覆其他信件後,才剛關機,言恩希已經沐浴完走出來。
「你好香。」他起身走近她,輕撫著她光滑細緻的頸肩,唇也跟著吻上她發燙的肌膚。
她伸手輕推他,「你也去洗,我們再……」她粉臉漲紅,羞得說不下去。
楚震點頭,忍住想一寸寸品嚐她的渴望,聽話地先往浴室走去。
深呼吸一口氣,言恩希突然鼓起勇氣發問:「有沒有什麼事?我是指你收到的信件……」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沒什麼,公司都是一點小事,力仁會處理。其他就是同學們調侃我的話,還有……」
「還有什麼?」她一顆心卜通卜通狂跳,不自覺握緊了拳頭,指甲因太用力而陷入掌心。
「有封寄錯的信,是一篇有關各種鳥類的報告,上面還有一張金絲雀關在籠子裡的照片……你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那麼難看?」他說著擔心的走近她。
「沒有……可能今天太累了。」他收到了。天啊……她臉色蒼白,震驚得無以復加。
「那你先躺著休息一會。」他扶著她到床上躺下,俯身啄了下她的唇,心疼的揉揉她烏亮的髮絲,「我去洗個澡就出來陪你。」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回應。
半晌,楚震從浴室出來,竟見言恩希已換好外出服坐在床上,而她的行李箱則擺放在她腳邊。
「這是?」他錯愕不解地看著她。
「我想先離開,冷靜一下,因為……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大老闆竟然就近在咫尺……你到底打算隱瞞我多久?台北喜悅假日酒店的總裁——傑克遜先生。」
楚震臉色倏地一變,怔怔的瞠視著眼眶微紅的她,俊臉上有幾分心慌意亂的狼狽。
「說話啊!」她眼中有晶瑩的淚珠在打轉,盯著他逼問。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氣,力持冷靜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還想騙我?你不要問我如何知道的,只要告訴我實話,我們是夫妻,我也愛你,我們之間不該有謊言。」
他看著她堅持知道答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好……對,飯店是我的,但我只是想為你圓夢。」
居然是真的……言恩希的心都涼了。
雖然聽見他收到那封簡盈吟隱喻嘲諷的信件,但她內心還是存著一絲希望,期待是哪個地方弄錯了,他並沒有騙她,怎知……
楚震心急的看著她,趕緊解釋,「你生氣了嗎?我只是想保護你而已。在看到簡盈吟後,我執意去當飯店房客、指定你當管家,也是因為我知道她會找你麻煩。如果我連自己深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我會恨死自己的。」
「對,所以不管客服部有多少對我的申訴電話,反正天塌下來,你都替我頂著了。」她難以置信地搖頭,語氣失望又傷心。
面容一凜,他心中已有底是誰去查出來這些事,但眼前他得先試著得到言恩希的諒解。
他很清楚狀況,那些客訴電話都是簡盈吟僱人打的,因此當他從飯店副總裁那裡得知杜經理打算辭退恩希時,他便不得不抬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她的准總裁夫人身份,為的就是保住她,並且不讓她深陷流言的漩渦。
他甚至直接下達了命令,只要有人膽敢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品頭論足或在共事時有任何排擠行為,一律辭退。
「我只是不忍你承受職場上的辛苦與壓力。」
「然後呢?再讓我平步青雲的成為飯店管理人?」見他點頭,她簡直快瘋了,「楚震,不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感激也感恩,可是你不該為我打點好一切,那等於給了我一個籠子!」
「恩希?」他皺眉,不是很明白她生氣的原因。
「我知道你把我放在心上,體貼溫柔,什麼都希望替我安排得好好的,最好我的人生一路無風也無雨,」她難過地看著他,再度直搖頭,「你如此待我,如果我還埋怨你、厭惡你,恐怕會因為下懂知福惜福而遭天打雷劈吧?但是……我真的無法接受,你為什麼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長大了,也在國外花了好多的時間學習飯店管理,我想要靠自己去完成夢想。你可以給我力量、給我信心、給我支持,但絕不是像這樣把我蒙在鼓裡,讓我像個傀儡似的活在你的掌控中,用無形的絲線來操控我。」
他否認地搖頭,「不是這樣的——」
「你是!」她不想哭,可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我很努力,不管是上課或實習,我都想為自己的人生做些什麼。我不想只當依附著你的寄生蟲!
「我謝謝你,謝謝你這麼愛我,但這樣的愛在此刻只讓我感到窒息,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淚眼朦朧地望著他,「我拜託你給我自由吧,我要離職,我要到別的地方接受挑戰,你不要再介入。」
楚震臉色愈來愈沉,神情也轉為嚴肅。「不行,你不知道社會險惡,因為我太愛你,所以無法冒任何可能會令你受傷或離開我的風險,你明白嗎?」
「不明白、不明白!」她克制不住地激動,「你看看你自己,多有成就,而我呢?我連自己的夢想都使不上力。我也有我的理想跟抱負,想做些什麼,甚至為你做些什麼……」
「你只要愛我、留在我身邊就好了,我別無所求,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他的表情益發凝重,眉頭深鎖,眸中更隱隱可見怒火。
「我愛你、深愛著你,所以就算沒有留在你身邊、沒在你的視線範圍內工作,我也依然愛你啊。為什麼不讓我勇敢去追尋夢想,試試看我是否能有其他可能?」她泫然欲泣地說。
「那不一樣。」他的語氣不容妥協。
「哪裡不一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沒信心?你若愛我,應該試著放手讓我自己去飛,當我倦了、累了,還可以回到你懷裡休息再出發……一對相知的愛侶不是本該如此?」她真的不明白,只能將心裡的疑問一再提出來。
但楚震聽不下去了,他沒有安全感,她不像他,不知道失去摯愛的滋味,他不願意、也不要再經歷一次了。
「我不是沒有信心,我只是害怕再次失去你!」他再也受不了的吼了出來。
言恩希驀地一怔,瞬間懂了,心也涼了半截。
她淚眼看向他,喃喃低語,「『再次』?原來……就算我這麼愛你了,可是在你心裡,我終究還是那個讓你瘋了似的尋找、不見了的『她』的替身?這才是你一直努力把我留在你生命軌道裡的真相?」她淚如雨下,傷心地問著他。
「不是這樣——」他十分懊惱,偏偏又拿這問題沒有辦法。
言恩希轉身往外跑,楚震立即追了上去,她卻又突然止步,令他不由得也停下腳步。
他知道她在哭,哭得好傷心,纖細的肩膀抖得好厲害。
「拜託,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只是需要一個人平復情緒,況且夜深了,我也無法離開。」她哽咽的請求。
他握緊雙手,阻止自己想要伸手將她擁入懷裡的衝動。他不想讓她走,怕自己會再次的失去她,但他也瞭解她此時的情緒太過激動,知道自己不能再逼她。
「好,我會在房間等你,一直等到你回來。那時我們再好好談談,好嗎?」他難過且心疼地看著她的背影說,希望她能明白他為何放不開手。
言恩希深吸口氣,拭去淚水緩緩往小木屋外走去。
她看著漆黑的山林,一棟棟小木屋都點亮了燈光,規畫良好的林蔭步道兩旁也都設了路燈,蟲聲唧唧,秋風微涼,靜寂的氛圍總算讓她激動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下來,也比較能冷靜的思考。
楚震做了什麼壞事嗎?並沒有,他只是保護欲太強,只是怕丟了她,只是愛得太深……因為,在他心裡一直有道未曾癒合的傷口。
然而她又怎麼了?只要他快樂她就快樂嗎?他不過是想為她遮風擋雨,是犯了什麼錯?
沒錯,她應該好好跟他溝通,告訴他,她絕不會像從前的那個「她」突然不見了,而他也得試著學習另一門課程,那就是——相信她。
過去,他給了她五年的時間,讓她慢慢愛上他,現在,她給他時間,好讓他完全忘了「她」。
對,這才是她應該要為他做的……
「你怎麼哭了?」
思緒怔仲間,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漢森?」一見到他,她想也沒想的轉身就要定,但他一個箭步擋住了她。
「別怕,我一點都不想再被揍,所以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做不好的事。」漢森故意這麼說,眼中卻閃過一道不懷好意的光芒。
「那就請你離我遠一點。」她板起臉孔,冷冷的道。
「別這樣嘛,我心情也很差,只是想找個人聊聊。上回我會對你那樣,完全是盈吟逼我的。」他俊帥的臉蛋難得露出苦澀的神態,「我不得不照做,那女人很狠的。」
她深吸一口氣,耐住性子說:「對不起,我要回去找楚震了,請讓開。」語畢,她就準備繞過前方的他離去。
漢森見狀,微慍地勾起嘴角,「那就不能怪我用強的了!」
聽見這句話,言恩希心一驚,直覺要往前跑,但來不及了,下一秒他已猛力地一把扣住她的腰,同時間,一塊沾了迷香的手帕便覆住她的口鼻,她掙扎了下,沒幾秒即昏厥在他懷裡。
接著,漢森一彈指,竟有兩人從一旁暗處走出來,拿了一個大布袋將言恩希套了進去,趁著夜色,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