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澄芸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沙發上,她看看時間已經清晨六點,她再也睡不著,起身回房沐浴更衣,想早點到公司去待命。
今天可是言拓希上任的第一天,依照他昨天的態勢看來,他肯定還會給她排頭吃。
但她不能膽怯,她得做好秘書的工作,讓他發覺她工作上優異的表現,也許漸漸地他可以接受她成為他的左右手,逐漸地有默契,那也才有更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目前她是不太敢想像他們之間有任何的可能。
約莫清晨七點半,葉澄芸到了言氏財團總公司,她像往常一樣把車停進地下停車場,直接搭電梯上到總裁辦公室。
這個時間整個公司除了保全人員,沒有半個員工來上班,她得先進到總裁辦公室裡把新任總裁今天的行程及工作流程全安排好,還有確認休息室是否打理得整潔,他工作時喝的咖啡或茶是否準備齊全等等。
她拿出鑰匙打開總裁辦公室的門,意外地發現,門竟然沒有鎖。
「怎麼會這樣?」這辦公室就只有她和總裁有鑰匙,她一整個星期都沒在公司,但她很確定一個星期前她離開時是有鎖上門的。
她打開門走進裡頭,桌上的電腦竟然開著,椅子好像有人坐過,並沒有擺正。
她走近辦公桌,看看電腦開著的網頁竟是公司的機密檔案,這通常是主管等級的人才可以瀏覽這個網頁。
是誰那麼大的膽子?膽敢在新總裁還沒到公司的空窗期闖進來使用這辦公室?
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發現她抽屜裡的文件也有被動過的痕跡。
她是個很少生氣的人,但此時的她生氣了,她想揪出那傢伙。
她走進茶水間探看,裡頭並沒有人,而靜謐中她隱約聽見有流水聲從休息室傳出來。
那傢伙膽大包天闖進辦公室不說,還大刺刺地在淋浴?
她得給裡頭的傢伙一個教訓!
她打開休息室的門走進去,脫下高跟鞋站在浴室外問:「是誰在裡面?」
水流聲突然停了,裡頭的人似乎已聽見她的警告聲。
「是誰在裡面?別以為不出聲我就拿你沒轍,我會叫警衛上來喔!」她又問了一次。
言拓希很意外會有人跑進他的休息室來,而且很不客氣地在跟他嗆聲,那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好像是葉澄芸。
她來做什麼?他已經擺明不需要她了。
而他在自己專用的休息室裡有什麼不對嗎?
他昨晚睡得不好,午夜就獨自進公司來看報表了,直到剛才覺得有點累才進來休息室淋浴,想說待會兒上班時間一到就要召開主管會議,淋浴後會清爽些,也精神些。
他抓來手錶一看,才七點四十分,離上班時間八點半還早,她是來做什麼?他沒有允許她再進辦公室內。
他得出去跟她說清楚,要她滾遠一點。
「喂!你到底是誰?」葉澄芸敲門。
言拓希甩去頭髮上的水,拿浴巾擦乾身子,穿上衣褲,打開浴室門,看到他最不想見到的女人,她手上握著高跟鞋在警告他,樣子不但不兇猛,還很可笑。
他冷眼睨著她,嘲笑地問:「你認為還會有誰在裡面?」
葉澄芸怔住,她萬萬沒想到是他,時間那麼早他怎會來辦公室?
接觸到他綻著冷火的眸光,她感到窒息,握著高跟鞋的手垂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那麼早來?我還以為是誰那麼大膽……」
「可能嗎?這個辦公室的鑰匙除了我還會有誰擁有?」他的眼神冷冷的,口吻充滿不屑。
「我。」
他不以為然地說:「你才是不速之客。」
「我是你的秘書。」
「你不是,自動把鑰匙放到我桌上,交給我點收,然後你就可以滾蛋了。」
「你怎麼說話老是那麼蠻不講理?我……哪裡得罪你了嗎?要是有,請你告訴我,我會改進。」
言拓希銳利的眸光從她的臉移到她手上的高跟鞋,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得罪他,他愈看她愈心寒,她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出賣自己的女人。
她的眼神太澄澈,她說話時的神情很誠懇,她的外表猶如他初見她時的印象,偏偏她是那老頭的情婦。
「我天生就蠻不講理,說一不二是我的行事風格,你最好記住,別來惹火我,否則你會有苦頭吃。」他不再理她,要踅進浴室裡刮鬍子,他希望她永遠別再來打擾他,別再出現在他的面前惹他心煩。
「等等……」她急急弓起修長的腿,把手上的高跟鞋套在腳上,她想問清楚為什麼他的態度和初見時相差那麼多,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看法,她急切地走上前去,一不小心腳拐了一下,撲到他背上……
「熊抱?」他緩緩地回頭,瞪著背上的女人冷啐,她實在太大膽,竟然抱他,企圖勾引他。
「不是,不是,我是因為扭到腳,不是因為……」她語無倫次,心慌又自責地忍著疼痛立正站好,他的背精實有力,透過薄薄的襯衫,她完全能感覺到裡頭傳出的溫度和力量。
他倏然轉過身,怒視她酡紅的臉,嚴厲地警告道:「因為什麼我不管,我警告你最好離我遠一點,那老頭糊塗吃你這套,但你要明白,這對我一點也不管用。」
葉澄芸赫然退後一步,她很容易就聽懂了他話裡的影射。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要我當著你的面說嗎?我想你應該不會覺得難為情。」他冷嘲熱諷,姑且當面把話說破。「你身為總裁情婦,又升級為公司大股東,有了這些優惠,你還不滿足?你的胃口真不小。」
她瞪大了雙眼,他說的字字句句都像利刃一樣刺中她的心。
她終於知道他對她的態度為何會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了,他相信了謠傳,但那並不是事實。
她一直都待在言世豪身邊,在公司裡大多數的人認為她高高在上,有一定的地位,言世豪在退休前又給她股份,於是情婦之說的謠言漫天飛。
雖然她自己也曾耳聞過有人在她背後說她壞話,但她問心無愧,從來不予理會。
別人是羨慕她也好,嫉妒她也好,她從來不管,她一向只管好自己的分內事。
可這些話從言拓希口裡說出,她內心好難受。
他不只對她輕視和誤會,他竟然還以為她想引誘他,這教她有說不出的難堪。
「立刻滾出去,永遠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言拓希指著門,冷酷地命令她,刻意忽略她無辜的眼神,他不想受她影響,只當她在演戲。
任何有目的的女人都善於演戲,而他不會相信她,她主動投懷送抱動機已經很明顯……她的胃口還真不小,居然想要老少通吃。
他對她只有更加的失望。
「我會出去,但我必須告訴你,外傳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可以懷疑我的清白,我絕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她想要他瞭解。
「滾、出、去。」言拓希獰著眼眉,字字嚴厲地下令,拒聽她的辯解。
葉澄芸眼眶忽紅,他凜然的神態很傷人,擺明了不想再聽她解釋,更不會接受她這個人。
再這樣下去,他們之間不會有進一步的發展。
她失神地別開臉,在這一刻竟發現她並不擔心自己無法達成對老總裁的承諾,而是心裡很在意言拓希對她的看法。
她心中充滿著無力感,他竟然把她看得如此不堪,那怎可能還會喜歡上她?
但就算她無法符合老總裁的期待使言拓希喜歡上她,進而成為言家的媳婦,她在公司也該發揮自己專業秘書的功能。
她沒有回嘴,忍著腳疼,轉身默默地走出門外。
言拓希注意到她走路微跛的樣子,很痛心她竟能演得那麼逼真。
他不屑地走進浴室,踢上浴室的門看著鏡中自己橫眉怒目、頗為駭人的表情。
這就是他面對她的神情?
他在初見她時並不是這種反應,而是對她有愛慕之意,當時他還以為她是難得一見的優質美女,誰知事實又是另一回事。
對她,他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他甩頭想忘了她,希望待會兒上班,她就會遵照他的命令,自動消失。
八點半——
言拓希穿戴整齊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撞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的男秘書賽門進辦公室了,但他竟像個客人似的坐在秘書辦公桌外側,而葉澄芸坐在主位裡,兩人有應有答,一副互動良好的樣子。
葉澄芸還拿表格,以熟練的英語在跟賽門說:「這就是待會兒開會要用到的記錄表,你語言不通,所以還是由我來記錄就行了。」
「真感謝你,我還在擔心我的中文一竅不通,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幸好有你這位救星。」賽門眉開眼笑地說,認真地問她:「你下班後有空嗎?可以教我中文嗎?」
「可以啊!我下班後的時間除了去探望退休的總裁之外,並沒有別的事需要忙。」葉澄芸很樂意,她的生活很單純,目前看來,的確也沒什麼事要做。
她原本以為會和言拓希建立起友好的關係,下班還可以一起吃飯、約會,可是現在,她很難再抱持樂觀的想法。
「太好了,真謝謝你。」賽門充滿感激。
言拓希瞇起眼,死死地盯著葉澄芸看,她勾引他不成,現在竟然還對他的男秘書下手?
說什麼下班後還有空教賽門中文,依他看來她分明是不安於室,不耐寂寞。
她四處狩獵,表示那老頭根本就無法滿足她。
他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一把怒火在他心頭跳燃,他無法默不吭聲,決定要立刻攆走她,絕不眼睜睜地看著賽門成為她的下個獵物。
他單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走向自己的辦公桌,沉聲問:「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葉澄芸和賽門同時望向言拓希,賽門立即起身,以英語問候他。「早安,總裁。」他完全聽不懂言拓希是用中文在說些什麼。
葉澄芸臉上的笑容淡去,她希望自己能從容地面對言拓希犀利的目光和無情的言語,可是她做不到,她難掩受傷的心。
「賽門不懂中文,待會兒開會怎麼記錄要點?我得幫著你,你排斥我對公司並沒有好處。」她說。
言拓希深沉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她臉上移開,他仍想在她臉上找到精明狡詐的痕跡,可惜他竟抓不出她表情上的破綻。
他坐到自己的辦公椅上,保持冷靜地倚著椅背說:「要找個記錄還不簡單,我公司裡人才多得是,這種小事,任何人都可以做。」
「那是當然的,可是你除了開會,還得日理萬機,總需要有個對運作流程完全熟悉的人幫你,讓你很快就能上手。」她抱持著真誠的態度說明自己的好意。
言拓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道:「那也不需要你。」
賽門噤聲不語,他知道言拓希平日很嚴格,但卻從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
葉澄芸微啟著唇喘息,黯然神傷地垂下眼簾,他的強硬讓她覺得自己的存在真的是多餘的。
他不把她看在眼底,不惜將她趕出辦公室,那她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她很灰心,她對不起老總裁,她答應老總裁的事竟連一件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她放下手中的表格,不再回顧他一眼,起身背起自己的包包,她的腳踝好疼,她強忍著邁開步伐走向大門,不爭氣的腳踝卻不配合,她跌向前去。
賽門毫無考慮地在第一時間上前去扶住她。
「小心。」
「謝謝。」她感謝他的好意,費力讓自己站穩了。
言拓希狠狠地瞪著他們,他看到賽門一副英雄姿態的握著她的手,他的內心激起一陣莫名的浪濤,胃開始翻攪,他有個衝動想命令賽門放開她。
他緊握著拳頭,握到指節泛白,也立刻警覺到自己的反應,他居然很不喜歡眼前的這一幕,他是怎麼搞的,他不是對她不屑一顧嗎?他怎麼還會如此在意?
他強壓下莫名其妙的感受,冷言諷刺她說:「這是你欲走還留的招數嗎?」
賽門自然是聽不懂言拓希在說什麼。
但葉澄芸懂,她回過頭瞥著言拓希,接觸到他輕蔑的眼神,她忽然有個想法,她不能就這樣走掉,她要是走了,那他勢必永遠以為他所認為的全都對。
她問心無愧,她說什麼也不能輕易走掉,至少她得待到他認清事實的那一天為止。
「我想留下何必須要什麼招數,我是有權參與公司經營的大股東,你要一句中文都聽不懂也不會說的外國人當秘書,勢必會誤事,我不同意,我得留下。」她有點怕他會大為光火,可是她至少得試一試,她鼓起勇氣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你在嚇誰?你自己嗎?」言拓希不為所動地問。
「我只是決定任命自己成為你的秘書,沒有嚇誰。」葉澄芸聳聳肩。
斗膽!
「賽門你出去。」言拓希下令,立起身走向葉澄芸。
賽門不知發生什麼事,立刻退出門外。
言拓希站定在葉澄芸的位子旁,大手不客氣地扣住她纖細的手臂,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從位子上拉起來。
他惡狠狠地說:「我想你是在等我把你甩出門。」
「你不會。」她對自己的回答毫無把握,他看起來是會把她甩出門去的樣子,但她都決定留下了,她得堅持到底。
言拓希錯愕地揪緊她,想從她眼底看出她到底是何居心?哪來的好膽量,她竟然不怕他?
「我為什麼不會?」
「難道你不怕我離開公司後會賤賣公司的股票嗎?」她希望自己說話時充分地流露出自信,可他嚴峻的目光害得她的雙腿微顫著。
「你敢。」言拓希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在他面前撒野,他今天不把她教乖,他勢必不會放過她。
「那你何妨就……試試我敢不敢。」葉澄芸迎視他殺氣騰騰的目光,感到自己隨時會昏厥。
「你要是敢那麼做,我自然有財力全數買回。」言拓希警告她。
「但是你是個聰明的老闆,只要稍微評估一下,就知道利弊,讓我當你的秘書說什麼都是比較划算的。」
「哪裡划算?」他以邪惡的目光掃了她的胸口一眼,揶揄地問。
她忍受著他的貶損說:「我要是把股票拋售給其他財團,別人一樣也有能力買下,而且更感興趣。」
言拓希怒目以對,咬牙切齒地說:「你真令人失望,表面上看起來很單純,骨子裡很不乖。」
葉澄芸沉默無語,不知從何解釋,她確實是很簡單的一個人,但他戴著有色的眼鏡看她,她怎可能是清白的?
而她也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竟說對她失望,這表示他曾對她抱持著某種希望。
他指的是跟她在香港相遇之時吧!那時她感受得到他對她很有好感,那原來真的是事實。
證實了這一點,她突然更有留下來的勇氣,她相信日久見人心,他有一天終將認清她的人品。
「不說就是承認了。」他嘲笑她。
「隨便你怎麼說都行。」
「隨便我怎麼說?」
「我說的你全都不信,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留下來只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並不是真的要賣那些股票。」
「哈哈哈……」言拓希仰頭大笑,故意挖苦她說:「不是要證明你吊凱子的功夫一把罩?」
「你是凱子嗎?」她冒著危險問。
「對你來說我絕不是,我還沒老糊塗。」他眸光森沉地瞪著她。
「你怎可以惡意地影射你的父親?」
「你心疼?」
「當然,我老實告訴你,他……」葉澄芸胸口一陣緊窒,她差點衝動地把老總裁的病況告訴他了。
「他怎樣?」他厭惡去探聽他們的關係。
「沒,沒什麼。」她仍沒有說出口。
「沒什麼就少在那裡虛張聲勢。」他甩開她的手臂,發現她細白的手臂上清楚地留下他的指痕,他莫名地感到不捨,他不知自己用了多少力道,是否握疼了她。
葉澄芸揉著疼痛的手臂,他是握疼了她,但她不以為意。
她機伶地不再和他僵持不下,她從桌上拿起記錄表,側身經過他,忍著腳踝的不適感,逕自走向大門,邊走邊說:「新總裁,開會時間到了,你請移駕到會議室吧!」
言拓希瞪著她窈窕的背影,這女人竟敢逕行作主留下來?
而他居然就任由她去?
他並不是真的拿她沒辦法,而是他倒想看看她拿什麼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根本禁不起考驗,除非她真的跟那老頭沒什麼。
但那怎可能?事實擺在眼前,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的送股票給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拱她成為能干預公司的要角。
莫非還有別的原因是他所不知的?她剛才說的話似乎有玄機……
他索性就留著她,看看她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言拓希走出辦公室,賽門見到他還不曉得應該要開會了,以英語問:「總裁要去開會了嗎?」
「這裡暫時不需要你,你調回英國,即刻啟程。」言拓希沒有要他跟進會議室。
「總裁,我可以不要回英國嗎?我會努力學中文,葉小姐說她可以教我。」賽門想留在台灣工作。
「不需要。」言拓希聽他提起葉小姐,心頭又起了無名火,他懶得對賽門多做解釋,走向會議室,留下賽門愣在原地。
他就是不喜歡賽門跟葉澄芸學中文,很不喜歡。
他進了會議室裡,各級主管已就定位,葉澄芸就坐在主位的旁側位子,幾個庶務課的職員在現場倒茶水。
他冷睇葉澄芸一眼,坐到總裁寶座上。
葉澄芸暗自慶幸他居然沒有再反對她。
她默默地遞給他一張與會的主管名單,她已簡略地依照主管們座位的順序寫上人名,方便他認識這些人。
言拓希看著名單和位置圖,瞥了她一眼,她這麼做使他可以很快地認識這些未曾謀面的主管,給了他很大的便利。
他收回視線把名單擱在一旁,雖然認可她的做法,但他可沒有感謝她。
會議正式開始了,他對照名單和現場的生面孔,很快地便記住誰是誰。
主管們很驚訝新任總裁竟然認識他們,會議也因此溝通更順暢。
但言拓希仍舊沒有給葉澄芸任何正面的鼓勵,即使他已認定這張名單的效用。
葉澄芸不以為意,至少他接受了,她會為他做得更多、更好。
她認為總有一天他會瞭解,她並不是他所以為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