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闆聽了,頭皮霎時發麻。
蔚爾曜放開王老闆的手,低下頭,擔憂的望著藍芍芍,「他有沒有傷到你?」
「沒有。」她微笑的搖頭。
他仔細的梭巡她白嫩的臉頰,確定她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這才放心。
「敢問蔚當家,你跟司珍坊的丫頭是朋友?」慘啦!王老闆知道自己惹上靠山穩固的人,壓著嗓子說話的模樣與方才跋扈的態度大相逕庭。
「芍芍不僅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疼愛的妹子……」蔚爾曜的大掌放在藍芍芍的後腦勺上,模樣十分親暱,故意不將話說全,只是肯定了自己與她交情匪淺,讓王老闆有諸多想像的空間。
「這……」王老闆驚慌不已,但薑還是老的辣,佯裝突然想起什麼事,話鋒一轉,「我想起來了,上個月王記的確有接到司珍坊的訂單,我記得你們是跟王記訂金線嘛!那我的確是搞錯對象了,上個月月底也有一間店舖跟我訂貨,但他們訂的是鍍金的線,我想是這兩筆訂單搞錯了,才會發生這種狀況。」
「你騙人!」年僅十五歲的藍翠翠向來有話直說,看見王老闆見風轉舵,
立刻完全不留情面的大喊,「方纔你口口聲聲的說我們在騙你,怎麼曜哥哥一出現,就馬上改口?你擺明了是在欺侮我和芍芍姊。」
王老闆雙手握拳,老臉一陣青一陣白。
「翠翠,別這樣。」蔚爾曜輕扯嘴角,望向王老闆,「王老闆貴人多忘事,才會把兩筆訂單搞錯,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就不要再為難他,現在只需要請王老闆將送錯的貨換回來即可。」
「是是是,蔚當家,你說得是,我馬上請人更正錯誤,到倉庫拿出純金的線,收回送錯的貨品。」王老闆聽到蔚爾曜竟然開口幫他緩頰,趕緊順著他解決目前的窘境。
「多謝王老闆。」蔚爾曜依然面帶笑容,「丫頭們,你們要記得,跟王記買東西,收到貨品的時候,一定要先檢查是否是你們訂的貨物,王記出貨量大,有時難免會搞錯一、兩筆訂單,幸好今天你們還沒使用這批貨就發現送錯否則我不確定王老闆能不能讓你們退貨,我想我也認識不少需要使用到金線的商賈,明天就去提醒他們這件事。」他的語氣平淡,像是在對自家妹子耳提面命,一點也沒有想諷剌的意思。
王老闆再也笑不出來,十分慌張,因為他知道蔚爾曜人脈廣,只要他隨口說一聲,接下來王記就不用在京城裡混了。
「蔚當家,你真是愛說笑,這只是我一時不察才發生的錯誤,現在我就趕緊要人換貨。」王老闆乾笑著,完全不曉得自己應該如何是好。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藍芍芍與藍翠翠跟著雙手提著竹籃的蔚爾曜走出王記材料行,走在龍門大街上。
藍翠翠瞄向他手裡裝著滿滿金線的竹籃,心底得意萬分,她想,司珍坊有號稱京城第一大富商的蔚爾曜撐腰,往後一定沒有人敢欺侮她們。
「曜哥哥,為什麼你會知道我跟翠翠在王記材料行?」當蔚爾曜將手中的兩籃金線放入司珍坊的倉庫後,藍芍芍忍不住開口詢問。
蔚爾曜揚起一邊眉頭,「難道你忘了?今天咱們不是約好由我作東,帶你們上稻禾香?我依約來司珍坊找你們,是一名顧店的小伙子告訴我,我才知道你們去王記材料行。」
「是呀!今早我還一直記得這件事,直到發現王記材料行送錯貨物後,我的一顆心全都懸在半空中,完全忘記跟曜哥哥約定的事情了。」藍芍芍吐出粉舌,一臉愧疚。
「真是可惡的丫頭,今天我得罰你多吃一碗飯。」他笑說,心底升起一股愉悅。
每次瞧見藍芍芍,他都會有這樣的情緒,不過沒有深入探究,因為他理智的告訴自己,她只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小妹子,他對她絕對不會有超出兄妹情誼的多餘情感。
「這還不簡單,這樣的懲罰,曜哥哥可以多罰幾次,我都不會懼怕。」她朝他皺了皺鼻子,是他將她瞧扁了。
蔚爾曜但笑不語,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豁然開朗的心情。
是從母親過世後開始的吧!
在那之前,他每日面對的是遼闊無盡的大海,海天一色的絕美景致讓他心胸開闊,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激怒他,卻也沒有太多事情能讓他愉悅。
「曜哥哥,我肚子餓了,可以趕緊上館子嗎?」藍翠翠忍不住出聲,她不像藍芍芍,能夠忘記今天的邀約,打從蔚爾曜開口的那一刻,她每日都期待著今晚的來臨。
「嗯,咱麼現下就去稻禾香。」蔚爾曜頷首,率先走出司珍坊。
身穿灰黑色衣袍的袁眾任剛好走進司珍坊,與蔚爾曜擦身而過。
「袁大哥?你不是後天才會回京城嗎?」藍芍芍一看見袁眾任,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記得半個月前他才說要出城批貨,預計後天回到城裡,沒想到竟然提早兩天出現,讓她有些詫異。
「因為路途順利,所以提早回來了,怎麼?看見我提早回京,難道你不開心?」袁眾任明知道藍芍芍沒有這個意思,還是假裝一點也不瞭解的開口詢問。
「才沒有,袁大哥提早回來,我怎麼會不開心?」藍芍芍睨了他一眼,然後突然想到什麼,趕緊笑著看向蔚爾曜,「袁大哥,你瞧,站在門口的人是誰?」
「門口?」袁眾任一臉狐疑的轉身,當那高挺的身子映入他烏黑的眼瞳時,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你是……蔚爾曜大哥?」
「好久不見,當年的小鬼頭如今都長成大人了。」蔚爾曜不多想他凝結的神情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都已經這麼多年了,我當然會長大。」袁眾任勉強揚起嘴角。
「袁大哥,曜哥哥今天要請我和芍芍姊到稻禾香吃飯,所以我們現下沒空跟你說話,倘若你是拿新批的貨物給我們看,可以等明天再來嗎?」藍翠翠餓壞了,只想趕緊坐在擺滿菜看的桌子旁邊,大快朵頤。
「眾任,你跟我們一起上稻禾香吧!」蔚爾曜開口邀約。
「這……」袁眾任一點也不想跟蔚爾曜扯上關係,更遑論與他同桌吃飯。
「咱們許久不見了,就讓我作東,請你們這群多年不見的朋友吃頓飯。」蔚爾曜怎麼可能看不出袁眾任的百般不願意,但是從前他就將袁眾任當成親弟弟一般看待,因此多年後再次相見,他的確是想好好的同他聊一聊。
「曜哥哥都開口邀約了,袁大哥,你就跟我們一同去,好嗎?」藍芍芍在一旁敲邊鼓。
袁眾任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讓蔚大哥破費,心底有些過意不去。」
「別這樣說,照顧你們是我應當做的事情。」蔚爾曜明瞭他之所以勉為其難的答應,全是因為藍芍芍的一句話,不過他不點破。
酉時,龍門大街上尚有營業的店家紛紛掛上燈籠,結束一日工作的百姓開心的閒逛與白日截然不同的夜市。
「沒想到夜裡的稻禾香還是高朋滿座。」藍翠翠坐在蔚爾曜早已預訂的二樓臨窗座位上,像個剛從鄉下來到京城的丫頭,詫異的望著門庭若市的盛況。
「是呀!方纔我一進來,也著實嚇了一大跳。」藍芍芍附和。
「稻禾香生意興隆,隨時來這裡用餐,總是免不了瞧見這樣的景象。」蔚爾曜微笑的說,然後看向從答應一同用餐後,就沒說過半句話的袁眾任。「眾任,你這幾年過得如何?」
「還過得去,反正餓不死。」面對比自己富有千萬倍的蔚爾曜,袁眾任的心底有說不出的苦澀滋味,尤其是當他與蔚爾曜一同出現在藍芍芍的面前時,讓他老大不高興,因而忍不住口氣沖了些。
「這年頭年輕人過得去就算是不錯了,我相信將來你一定會有一番作為。」蔚爾曜不以為意,溫和的說。
「袁大哥現在在做批貨的生意,有時會駕駛袁伯伯留下來的船,飄洋過海到東瀛去採買中原沒有的貨品,又有時會跟著之前的一幫兄弟到京城外帶回稀奇的東西,像是布料或是碗盆,甚至我店裡的女子飾品和鑲在髮簪上的珠寶等,很多都是托他幫我帶回來的,我聽袁大哥說,每次他帶回的東西總是能賣出很好的價錢。」藍芍芍也聽出了袁眾任話語裡的不悅,趕緊說些話,讓氣氛別那麼詭異。
「是嗎?我想眾任一定會做得很好。」蔚爾曜狹長的眼眸裡沒有任何懷疑,真心的認為袁眾任就如自己所說的,是個大有可為的青年。
袁眾任總算咧嘴笑了,但是他的開心並非來自蔚爾曜,而是藍芍芍的誇獎。是的,他明白自己完全比不過蔚爾曜,從前是,現在更是,不過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所擁有的資產在蔚爾曜的眼底只是九牛一毛,最在乎的是一直以來掛念的藍芍芍。
「謝謝蔚大哥的誇讚。」
蔚爾曜似乎已經看透袁眾任心底的一切,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這時,他兩天前到稻禾香預訂座位時點好的菜色紛紛上桌,於是要大家別客氣。
那香味四溢的菜看與彈牙的米飯,讓藍芍芍與藍翠翠食指大動,立刻拿起筷子,開心的用餐。
「芍芍,下個月初朝廷會派內務府官員準備採買送給寮國皇帝登基的賀禮,以及五公主即將遠赴邊疆和親的嫁妝,其中也有將女子的飾品列入採買清單之中,我想,你就跟著我一同參加,倘若你的商品被選為賀禮與嫁妝之一,我想不只你將來的生意會蒸蒸日上,也許還有機會讓宮中女眷發現你不凡的手藝,屆時司珍坊便不可同日而語了。」蔚爾曜突然開口,溫和的目光裡沒有商人的市儈,有的只是想提攜親如妹子的藍芍芍的誠意。
「我真的可以去參加嗎?」藍芍芍喜出望外。
前幾日她便已聽聞斜對街的七十年飾品老店悅來坊受朝廷之邀,參與下個月初的採買盛會,雖然十分欣羨,但是她知道在京城完全站不住腳的司珍坊想打進朝廷派員採買的盛會,是絕無可能的。
如今身為皇商的蔚爾曜主動提及,讓她樂不可支,畢竟只要有機會能讓司珍坊的生意變得興隆,她就可以掙更多的銀兩,給家裡的五個孩子過更好的生活。
袁眾任攢起眉頭,十分不悅,又不能當場發作,僅能埋頭吃飯,斟著一杯又一杯的酒,將滿腹的嫉妒吞進肚子裡。
蔚爾曜將這一切望入眼裡,心裡早已有了底。
「袁大哥,你會不會喝太多了?」藍芍芍坐在他的對面,忍不住替他擔心。
「怎麼會呢?」袁眾任又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蔚大哥有的是銀兩,就算這酒再貴,我再如何的會喝,也喝不垮他。」
「芍芍擔心的不是這個,你明明就知道,為何還要曲解她的意思?」蔚爾曜心知肚明,袁眾任是因為比不過自己才會忿忿不平,他能不明說,卻無忍受他借題發揮。
袁眾任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將酒杯放在桌上,倏地起身,「我想到還有新進的貨需要盤點,得趕緊回去工作。」
「怎麼這麼突然?」藍翠翠放下筷子,對於他的心思,一點也不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