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自海的另一頭輻射出橘色光芒,貼著海面,緩緩的往岸邊延伸。
這裡是天子腳底下的京城,人文薈萃,富商名流聚集,也是市井小民渴望一夕致富的夢想寶地。
沿著龍門大街走到底端,再往右拐,徒步約莫一個時辰,迎面而來的海風帶來鹹鹹的味道,這裡是全國最大的港口,也是商品交易頻繁的市場。
京滬港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地龍蛇雜處,身家清白的民眾大多不敢靠近,更遑論是身形窈窕的女子行走在打著赤膊,揮汗如雨,由船舶上扛下一箱箱貨物的工人之中。
因此,在夕陽尚未西沉,商家、漁民和工人幾乎全數出動,辛勤工作的當口,一名穿著淡藍色衣裙的女子走在男人們之中,顯得特別突兀。
嬌小的身形越過重重人群,彷彿對此地十分熟悉,腳步輕快的走向港口右端,那裡連漁民與工人都不敢造訪。
「姑娘,那裡很危險,別過去。」一名扛著一箱魚貨、身形壯碩的漁民好心的提醒。
「我只是想去那裡看看。」藍芍芍微笑的說。
「不是我愛說,那裡真的很危險。」漁民放下魚貨,雙手扠腰,「姑娘,妳不明白,十年前京城一名李姓官員想要重整京滬港口,於是撥下大筆經費,要蓋防波堤,以及供商家交易的走廊,沒想到後來他因為得了風寒而不治,重整的工作也就停滯了,因此那裡不只放有當年留下來的建材和蓋一半的防波堤,聽說夜裡還有李大人的鬼魂會出沒呢!」
瞧他說得口沫橫飛,藍芍芍露出笑容,態度堅持,「謝謝大哥的告知,那裡有我的回憶,所以想去瞧瞧現在變得怎樣了。」
「這樣啊!」漁民抓了抓頭,可惜他沒空,否則真想陪眼前這名嬌滴滴的姑娘訪舊。「妳要在天黑之前離開,知道嗎?」
「我明白了,謝謝大哥。」她輕聲回應。
鬼魅傳說讓京滬港口蒙上一層詭譎的陰影,尤其是港口的右邊盡頭,即使是大白天,就連成年男子都不敢前往,更何況是夕陽西下的現在。
藍芍芍淡藍色的身形穿越人群,獨自緩步的往前走去,越走越冷清,漸漸沒了人跡。
不久,蓋了一半的防波堤斜斜的矗立在她的面前,美眸望入的不是被海風侵蝕的斑駁牆面,而是曾經雪白嶄新的防波堤……那是屬於他與她的回憶。
拉起裙襬,手腳並用,她利落的爬上防波堤,坐在傾斜的牆上,看向無垠的大海,有著無比的感傷與懷念。
那曾經拉著她的小手的大掌已經不在,她聽說他成立全國最大的航海商船團,做著瓷器買賣,也聽聞他在京城早已富甲一方,甚至擁有二十座火窯場,而她卻一點長進都沒有,依然操持舊業,成為人人喊打的惡人。
「曜哥哥,如果早知道我會變成這樣的人,當時你還肯冒著生命危險救我嗎?」藍芍芍甜膩的嗓音在空中飄散。
沒有人響應她,她只聽見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那震耳欲聾的聲響卻傳不進她的心底。
她的心一直都是空虛、寂寞的,而且覺得愧疚,久久不散。
「曜哥哥,我想見你,這十年來,不曾忘記你對我的好,但是我也不想見你,不想在你的心中留下污穢的記憶……曜哥哥,你說,我該怎麼辦?」她淡淡的說,露出苦澀、嘲諷的笑容。
陽光下,蔚藍的大海已經變色,那一大片的海就是她的家,她的歸宿沒有別的,只有一望無盡的蔚藍海。
※※※
炮聲隆隆,在京城最繁華的龍門大街中段地帶響起,輕易的吸引了來來往往的路人。
「大家注意這裡!本店今天午時正式開張,請各位貴客入內挑選。」二十多歲的高大男子為了吸引眾人的注意,刻意搬出一張桌子,站在上頭,大聲喊著。
「袁大哥。」藍翠翠站在桌子旁邊,一臉困窘的拉了拉袁眾任的衣襬,等他彎下身子,才小小聲的說:「你忘了要先揭匾額。」
「對呀!我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袁眾任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他真是不應該,昨天才和一群人聚在一起,研擬好開幕流程,還漏夜綵排順序,沒想到記性這麼不好,居然忘得一乾二淨,所有的努力和辛苦差點就白搭了。
為了彌補方才小小的錯誤,他趕緊站直身子,用盡力氣大聲的喊道:「時辰到,請各位貴客一同參與本店的揭幕儀式。」
小狗子與阿貓分別拉著綁在紅布兩端的長繩,而紅布則是覆蓋在匾額上頭,他們直盯著袁眾任,看到他的左手高高舉起,聽到他喊「揭幕」之時,急忙默契十足的一起拉下紅布,黑底金字的匾額立刻映入眾人的眼底,蒼勁有力的字體瀟灑的寫著「司珍坊」三個大字。
此時,一直掛在大門兩側的炮竹被點燃,轟天作響,讓駐足的民眾感染到新店開幕的歡樂。
「請各位入內挑選,本店除了奉上溫熱的柚子茶,今天還能享有最便宜的價格。」袁眾任十分盡責的叫喊,因為站在高處,清楚的看見眾人不斷的擠進店裡,嘴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明顯。
一個穿著天藍色衣裙的嬌小女子站在略顯老舊的木製櫃檯前,她的五官精緻,漾滿笑意,面對洶湧的人潮,有些不知所措。
司珍坊是藍芍芍向幾位友人借款而開設的店舖,當然希望生意興隆,卻怎麼也沒想到今天開張竟會如此盛況空前。
要在龍門大街上開店是非常困難的,更何況是位於中段的店家,更是商家必爭之地。
她在找店舖的期間,剛好發現這間比起鄰近店舖都要小上許多的空房子等待出租,掂了掂自己口袋裡的銀兩,決定承租這間店舖,開始編織她人生中最大的夢想。
然而今天小小的店裡擠滿了客人,外頭則是長長的一條人龍,全都等著進入店裡,她不曉得他們為何如此捧場……該不會是向來熱心的袁眾任在兩個月前就開始大張旗鼓的宣傳得到了效果?
她晶亮的曈眸越過人群,瞟向外頭,站在桌上的袁眾任不斷的叫喊,那奮力的模樣令她的內心充滿了感激。
「芍芍姊,妳出神啦?」藍翠翠看著藍芍芍,發現她連自己何時站在她的身旁都沒發現,不禁噘起嘴巴。
「怎麼了?」猛然回過神來,藍芍芍轉頭,看著情同姊妹的藍翠翠,一臉歉疚,「方纔妳說了什麼?」
藍翠翠努了努嘴,抓住她的手腕,直往人群裡鑽去。
「欸,翠翠,我今天負責站在櫃檯前,這樣擅自離開不太好。」因為人多嘴雜,深怕前方的藍翠翠聽不清楚,藍芍芍不得不放大音量。
昨天一群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聚在這小小的店舖裡,每個人都像責無旁貸,搶著在藍芍芍對店務還未上手前,義務來幫忙。
她被分派站在櫃檯前,一邊支援充當掌櫃的小狗子算帳,一邊可以替顧客解說。
是的,司珍坊販賣的是女用飾品,舉凡金釵、銀飾、手鐲、項鏈等,應有盡有,而貨品的來源,除了由專辦南北雜貨為生的袁眾任替她從別的城鎮找來,還有些飾品是他出海到其它國家購買的,大多數的商品是出自藍芍芍的手。
自小她就有一雙過人的巧手,總是用便宜的金線摻著木棒,用獨到的眼光,做出一件件令人愛不釋手的飾品。
而同為孤兒出身的貧窮孩子們,就是靠著她那雙手打扮自己。
等到她與好友們長大,攢了些錢,在他們的鼓勵下,毅然決然的購買大量金線,開始製作女子的飾品,最後開了司珍坊,一圓她的夢想。
藍翠翠將藍芍芍拉至一名身穿華貴衣飾的女子身旁,隨即將她推至身前,一臉得意的介紹,「妳好,妳手上拿的這支髮簪就是出自我姊姊的手。」
「這支髮簪真美,姑娘的手藝真好。」女子捧著髮簪,愛不釋手。
「謝謝妳的讚美。」聽見好友以外的人肯定她的手藝,藍芍芍露出燦爛的笑容,懸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下。
藍翠翠發現女子似乎有購買的意思,急忙開口,「姑娘,若妳喜歡,本店今天有優惠,妳要不要買下這支獨一無二的髮簪?」
「獨一無二?怎麼說?」
「這髮簪是由我親手製作的,每件飾品都只有一件,所以當然是獨一無二的,請姑娘放心,在司珍坊買到的飾品,絕對不會有人與妳擁有一模一樣的。」藍芍芍瞧藍翠翠賣力的鼓吹,也開始遊說,畢竟眼前的女子極有可能成為司珍坊開張後的第一位客人。
「好,那我買了。」女子越瞧手上的髮簪越喜愛,那精緻的作工與新穎的樣式,完全不輸號稱京城最大的飾品商家「悅來坊」所出產的東西。
「謝謝妳,請妳移駕至櫃檯,好讓我幫妳包裝。」眼看第一筆生意終於成交了,藍芍芍開心不已,帶領著女子來到櫃檯前,取出一隻精緻的木盒,再將髮簪放入其中。
女子捧著由藍芍芍手中接過的木盒,微笑的說:「這盒子也別緻得很,司珍坊真的很用心。」
「謝謝妳,是妳謬讚了。」藍芍芍聽到客人的讚美,笑得合不攏嘴,「這木盒是請城外的木工老師傅幫司珍坊製作的,所以除了司珍坊外,沒有其它店舖有這只盒子。」
她似乎掌握了做生意的技巧,今天甫開張,面對客人的羞澀與擔憂情緒一掃而空,總算恢復往昔的開朗笑容,穿梭在川流不息的客人之中。
※※※
雖然沒有盛況空前的燃放大量炮竹,也沒有多餘的閒錢請舞獅團在店門前表演祥獅獻瑞,但是司珍坊開張十天以來,日日都有不少客人上門,讓藍芍芍每日都得加快動作,製作更多的飾品,以應付買家。
這日,日正當中,藍芍芍與藍翠翠才剛送走一批客人,她要藍翠翠趁著空檔先到附近的小攤子填飽肚子,順道替她帶點吃的東西回來。
藍芍芍坐在約莫一尺高的櫃檯後,從身後頂至天花板的木櫃裡取出筆墨與宣紙,想利用空閒時間設計新的款式。
她低垂著頭,用筆桿抵住豐滿的下唇,一邊偏著頭苦思,一邊努著嘴,對於剛剛設計好的圖樣感到不甚滿意。
這時,一道柔美的嗓音從店門口傳了進來,緊接著響起插在女子烏黑髮絲上的鈴鐺珠釵發出的清脆聲音。
「蓮兒告訴我,這裡的髮簪特別別緻,要我一定得來看看才成。」方螢揚起嘴角,嫵媚的眼眸瞟向與她並肩而行的男子,溫柔的嗓音彷彿天籟。
「既然如此,待會兒倘若妳看中了哪些,就別同我客氣。」男子低啞的嗓音裡有著一絲愉悅。
「當然啦!我身旁可是堂堂的京城大富商,若我不好好的敲你竹槓,恐怕是對不住你的盛名。」方螢笑說,絲毫不扭捏,流露出愛戀的目光。
男子沒有回話,只是勾起一邊嘴角。
坐在櫃檯後的藍芍芍急忙放下筆,抬頭起身,望向跨過門坎的一對男女,正要開口說話,那挺拔的身形毫無預警的印入她的眼簾。
她是早知道的,闊別京城六年有餘,再度踏上屬於他的故鄉之地,遇上早已享有京城第一大富商之名的他是遲早的事,她暗暗想過千百回與他重逢的時刻和橋段,卻沒有一種場景是像眼前這般令她揪心的畫面。
她眼底映入的是蔚爾曜雋朗依舊,那如刀刻的深邃五官,因為時間的洗禮而更顯英挺,穿著一身深藍色衣袍,黑長頭髮隨興的束在身後,模樣看起來俊逸非凡。
站在高挺的他的身旁是一名柔美的女子,肌膚賽雪,有張瓜子臉,不大的眼睛閃著睿智的光芒,穿著繡上精緻花卉圖樣的米白色衣裙,與他彷彿天造地設的一對。
「芍芍?」蔚爾曜瞠大總是波瀾不興的雙眼,詫異不已。
他認得自己?
聽見他低啞的嗓音喊著自己的名字,藍芍芍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綻放笑靨,感覺自己開心得要飛上天。
「曜哥哥,咱們分開這麼久,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妳不也是一眼就認得我?真是個傻丫頭。」蔚爾曜微微一笑,模樣溫文爾雅。
「說得也是,我可是一眼就認出曜哥哥。」看著與過去的印象沒什麼不同的他,藍芍芍雀躍的走出櫃檯,站在他的面前,嬌小的身子僅到他的胸口,仰起小臉,露出甜膩的笑容,「曜哥哥一定不知道,我回到京城後就一直擔心,若是哪天在哪條街上遇上你,而你不認得我,我一定會很傷心。」
「我怎麼會不認得芍芍?咱們認識十幾年了,雖然有六年沒有見面,但是妳的面容依然在我的腦海裡。」
蔚爾曜低沉的嗓音就像海浪,輕易的讓藍芍芍整個人陶陶然。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方螢忍不住開口,「蔚大哥,你是不是應該介紹眼前可愛的小妹子讓我認識呢?」
他揚起嘴角,伸出手,撫著藍芍芍的頭頂,「這丫頭啊,我打從她四歲時就認得了,她走路都還走不穩,就已經跟著她的義父,同我父親和我在海上討生活。」
「什麼?所以這小妹子也是……海盜出身?」方螢一臉詫異,直瞅著嬌小的藍芍芍,但是不管她怎麼瞧,還是無法將看起來像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與海盜聯想在一起。
「這已經是以前的事了。」蔚爾曜低頭,望向藍芍芍,「芍芍,妳說是吧?」
面對他深邃的眼眸,她只覺得他的視線有如熱鐵,無情的烙印在她的心底,疼得她勉強扯動嘴角,努力讓自己的音調聽起來是愉悅的,「是呀!那是以前的事了。」
她知道,他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深黑眼瞳彷彿能將全世界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透徹,包括她的謊言。
「小螢,妳不是要選髮簪嗎?就讓芍芍幫妳介紹吧!」蔚爾曜深不見底的狹長雙眸望著方螢,「店裡還有事情需要我處理,所以我無法久留。」
「那好,就請小妹子幫我介紹。」方螢抓住藍芍芍的手臂,將她拉至擺有髮簪的櫃子前,拿起一支又一支的飾品,仔細的欣賞著。
身為店主,藍芍芍知道自己要恪守本分,因此很努力的不去注意站在櫃檯前梭巡狹小店舖的蔚爾曜,詳細的幫方螢介紹她手中的商品,同時胸臆充滿了疑問。
她急切的想要問清楚,方螢與他究竟是什麼關係?卻又像是鴕鳥,不希望從他的口中得知他與她的關係匪淺。
其實她早就心知肚明,蔚爾曜與自己是天差地別,她不該存著任何夢想,尤其她在不久前還陽奉陰違的做著他最不齒的工作,這樣的她怎麼能跟早已成為京城第一大富商的他相提並論?
※※※
結束一整天的忙碌工作,藍芍芍與藍翠翠捏著膀子,返回位於京城邊郊,距離城牆只有一尺長距離的四合院。
「芍芍姊,翠翠姊,妳們回來啦!」
就在她們倆推開以木條建造而成的木門後,五名孩童一起衝了上來,將她們團團圍住。
「姊姊回來了,吃過晚飯了嗎?」藍芍芍勾起嘴角,彎下身子,對著年紀最小的小花問話。
「吃過了,是眾任哥哥帶了吃的東西來給我們。」年僅五歲的小花看起來比同年齡的女孩要來得矮些,小臉上有著點點雀斑,模樣十分討人喜歡。
「那有沒有好好的謝謝眾任哥哥?」
「當然有,小花每吃一口飯,就跟哥哥說一聲謝謝。」小花想起方才可口的晚飯,口水差點又流了出來。
藍芍芍摸了摸小花的頭,接著望向所有的孩童,像個孩子王般宣佈,「現在就跟著芍芍姊去房裡睡覺,要早早睡,明天才能起得早。」
五名孩童聽話的跟著她,來到位於四合院左側的房間,裡頭是大通鋪。
藍翠翠也跟著進來,負責幫孩子們蓋上破舊不堪,卻依然乾淨的被子。
她們等到孩子們沉沉入睡後,才安靜的退出房間,回到各自的房裡。
半晌,藍翠翠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一邊走入藍芍芍的房間一邊說話,「小花真的好可愛,我好難想像當初在港口邊撿到她時,她還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兩歲孩童。其它孩子雖然也都是咱們在不同地方撿到的孤兒,但是瞧他們和樂融融的模樣,我真是無比的欣慰。」
「是呀!孩子們相親相愛,讓人看了心頭發暖。還有,小花真的很可愛,但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我想等司珍坊賺了錢,就請大夫好好的根治她的病。」藍芍芍拿著換洗衣物站起身,想趁著水還是熱的,趕緊梳洗。
「嗯,我也是這麼想。」藍翠翠笑望著好姊妹,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頭,「不過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我先回房裡休息了。」
「我知道。」藍芍芍微笑的點頭,正準備跨過門坎,突然想到什麼,回頭望著藍翠翠,「今天曜哥哥來店裡了。」
「曜哥哥?」藍翠翠瞠大雙眸,滿臉興奮,「他還認得妳嗎?」
「嗯,他一眼就認出我了,還像以前沒有拆伙時一樣親切的喊我。」想起多年後再見到蔚爾曜,他雋朗的模樣依舊,就連低沉的嗓音都是如此令她著迷。
「真是太好了,只不過曜哥哥若是知道我們到不久前還是死性不改,不曉得還會不會待我們這般友善?」藍翠翠噘著嘴,一臉苦思。
心猛然一揪,藍芍芍很努力的擠出笑容,「那是不久前的事了呀!現在我們已經金盆洗手,堂堂正正的做人了,我想,只要我們絕口不提,他就不會知道。」
「說得也是,芍芍姊,妳快去沐浴吧!不然水冷了,可就不好了。」
藍芍芍笑著點頭,走出房間,來到四合院後頭用泥巴與木頭搭建而成的簡陋浴室。
她走進去,不打算點燈,將身上的衣物褪盡後,進入裝有溫水的木桶裡,仰首看著窗外高掛的圓月。
剎那間,往事有如潮水一般向她襲來,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蔚爾曜深沉的眼眸躍上她的心頭,那是那年他失去母親的時候,總是溫暖的眸光第一次失去溫度,才讓她明白,原來他竟然如此厭惡這樣的生活。
閉上眼,她永遠都無法忘懷海天一色的遼闊景致,船桅頂端飄揚著屬於他們共同的旗幟,那時年紀還小的她總是巴著大自己十歲的他登上瞭望台,迎著海風,在海上討生活的日子。
她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親生父母拋棄,只知道有記憶以來,便跟著袁眾任的父親袁道在海上度過絕大部分的日子,而藍翠翠也同她一般,是袁道在不同的海港撿來的棄嬰,生性善良又心腸軟的袁道早年喪妻,膝下僅有一子,因此將她與藍翠翠當作親生女兒般照顧,袁眾任有的,她們倆一樣也不缺。
幼時的她一直籠罩在棄嬰的陰霾下,是蔚爾曜用溫暖的眸光與低啞的嗓音帶領她走出灰暗,真實的面對有缺憾的自己。
曜哥哥,對你來說,我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這個問題,六年前她就想詢問,但是當時太過年幼,不敢開口,懂事後的她又怎麼敢發問?
藍芍芍重重的歎了口氣,眼前要面對的難關不是蔚爾曜,而是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明天她得更加努力的掙錢,至於那些無解的疑問,就任由它們在胸臆間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