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博克一路把樂樂帶到頂樓辦公室,直到指紋辨識器確認他的指紋後開啟厚重的門兩人入內,門便自動上鎖,確定這個空間只屬於他們後,他才放開她的手。
雖然他的辦公座位已排定在她那一層樓,不過有這麼好的「私人空間」,必要時還是可以派上用場。
「那個……Robert……」樂樂試著出聲想表明自己的立場。
如果跟他同一組,她注定成為辦公室所有女人的公敵,這一點在他把她拉出會議室時,她已從關小姐嫉妒的眼神中清楚認知到。
可這還不是最慘的。最令她頭痛的是,如此一來每晚下班後,她一天中最期待的美食時間恐怕也將被殘忍剝奪,只剩下永無止境的加班加班加班……
媽呀!她可以不要嗎?
「叫我博克。」羅博克眼眸半斂,不帶情緒地瞥她一眼。
「可是剛剛經理……」樂樂欲言又止,看著他走到吧檯前,動手利落開了瓶酒,倒了約兩指節高度,一手拿著杯口輕輕晃動酒杯。
他悶不吭聲,銳利的眸子警告而慵懶地射向她,沒人發現他輕扣酒杯的手指竟微微顫抖。
「博……博克……先生……」在他的瞪視下,她只好吶吶改口。
不過就是個名字而已,她叫他,而他也知道有人正在叫自己,這樣就達到名字的功用,中英文有差嗎?
「博克就可以了。」羅博克嘴角勾起滿意的微笑,把酒杯舉到眼前,問她,「要嗎?」
對他來說,中文名字屬於家人,是關係親密互動的稱謂,而英文名字則屬於公司、同事、下屬及社交場合。
這是一種感覺,他想從她口中聽到的不是Robert,就像兩人發生親密關係的那一晚,他曾告訴她,他的名字叫博克。
是她那夜真的喝太醉,還是根本不願記起有關那晚的任何回憶?
他們曾共享過的美好時光,似乎只在他心裡留下深深的刻痕,卻絲毫沒有進駐她心中一分半毫……
他抿緊唇,因為這項認知,不甘心的怒焰在眸底點燃。
「不用了,謝謝。」她低聲咕噥,「我喝超過一口就會醉……」一年多前的教訓太慘烈,現在她連最愛的麻油雞都不敢碰了。
羅博克沒有錯過她的自言自語,他拿著酒杯,坐到她面前的沙發,炯炯雙眸緊盯著她,「我不喜歡輸,接下來三個月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關於這點,我正想跟你討論一下。」
他挑起一邊眉毛,靜待預期中她的反對。
「你可不可以找別人搭檔?我不太方便。」她不想害人害己。
「因為那個男人?」這是羅博克最在意的一點。他眼神一閃,狂怒乍現。
「不是。」哪個男人?樂樂困惑地眨眨眼,半晌才後知後覺想到他指的應該是大智剛剛的表現,連忙澄清道:「跟大智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他沒有立即採信她的話,黑眸裡危險的表示質疑。
「怕拖累我?」他又問。
樂樂沮喪地低下頭,「你剛來,所以可能不清楚,企劃二部是被公司認為比較……嗯……」
見她支支吾吾,努力思考適當的措詞,羅博克輕鬆往後靠向椅背,適時開口解救她的窘迫。
「弱?」
「對,比較弱的部門,就像以前學生分班制度中的B班一樣。」她吐吐舌,不好意思地聳了下肩。
「你就那麼一點企圖心?」羅博克冷哼。
「什麼?」樂樂抬頭,詫異地看向他。
「公司怎麼決定你們的部門?」他冷著臉問。原本不打算碰公司內部運作狀況的他,卻透過她開始慢慢瞭解。
「依照剛進公司前三個月的表現。」她知無不言的回答。
「之後呢?」
「什麼之後?」她愣了一下。
「之後就沒有再變動過?」羅博克看似面無表情地詢問,其實腦子已在快速的運轉。
「沒有。」樂樂搖搖頭,煞有介事的說:「這大概就是所謂『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吧。」
「你倒很能自我安慰。」他訕笑。
「是自我鼓勵。」她瞪他一眼,認真的強調。
他雙手一攤,「既然是自我鼓勵,就不要怕接受挑戰。」這是他的激將法。
「我沒有怕接受挑戰。」被這麼一說,樂樂不太高興地望著他。
他對她挑了下眉,帥氣的表情彷彿在問:你確定?
「……我只是不喜歡逞強鬥狠。」她聳肩歎了口氣。
「聽起來像黑道。」他撇嘴一笑。
樂樂歪起眉。又是這種不屑的表情?這男人的驕傲到底從哪來的啊?
「剛剛你們在會議室裡的那種氣氛,差不多跟黑道一樣恐怖了。」她對他齜牙例嘴地笑了下。
「你又知道黑道是怎麼回事?」羅博克懶洋洋睞她一眼,說話語調帶點危險的挑釁。
「電視還是電影都有演啊。」樂樂雙手環胸,不悅地直視他。「你不會沒看過吧?」
「除了這個不成理由的借口之外,還有嗎?」他決定漠視她的問題,直接搞定她,達到他真正想要的結果。
「還有什麼?」他突然跳開話題,害她有些銜接不上。
「不能跟我搭檔的原因。」
「這個還不夠?」她音調微微拉高,幾乎快呻吟了。
「你覺得呢?」他冷冷反問。
「我真的不想害你輸掉。」她痛苦地說。
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她大可盡全力去試試看,然後乖乖聽天由命,絕無二話,但眼前這個一身傲氣的男人,擺明根本不接受失敗,萬一拖累了他,她一定會被自己的良心活活折磨死!
「這一點,請留給我煩惱。」羅博克舉起酒杯,淺嘗一小口。
看來叔叔幫他買的酒還不錯,色、香、味一應俱全。
「我好像說不動你喔?」樂樂認命地又歎口氣,似乎已看到一堆香氣逼人的美食正在離她遠去。
「身為本公司職員,我實在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拒絕。」他輕鬆翻開最後一張王牌道。
雖然重逢到現在跟她只交談短短幾分鐘,但已足夠他摸透她責任感重的特點,並準備好好善加利用。
樂樂覺得自己彷彿標靶,被人一箭射中紅心,本就微弱的立場立刻搖搖欲墜。
「你需要我怎麼配合?」
羅博克一飲而盡杯中物,勝利光芒浮上他精悍的眸子,「我要你今天準備好全台北市風評不錯的一百家店資料。」
「一百家?!」她有沒有聽錯?
「有問題?」他冷然挑眉,帥到噴火的俊臉滿是濃濃嘲諷。
「……沒有。」樂樂咬牙切齒的回說。
做就做,她就不相信自己卯起來工作,還達不到他的要求。
「很好。」他點點頭,又交代,「明天一早我們就討論。」
「好。」她深吸口氣接下戰帖,心裡萬分哀怨。
本來就有預感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到哪去,可她沒想到會一下子就身處在煉獄之中。嗚……
「如果沒事,你先去忙吧。」察覺自己不小心流露出老闆的架式,羅博克放下酒杯,跟在她身後站起身。
樂樂走了兩步,突然發覺不對勁,轉過頭來想問他,不料卻陡然撞上一堵厚實的胸膛。
「噢!」她立刻摀住自己的鼻子,痛到飆淚。
羅博克眉頭一緊,低頭看著她痛苦的模樣。
「撞到哪?」他伸出雙手輕輕抓住她肩膀,略顯急躁地想看她有沒有受傷。
「鼻子。」樂樂捂著鼻子,眼角掛著兩顆晶瑩淚珠,說話聲音悶悶的。
聽出她的難過,羅博克沒多想,拇指跟食指輕捏起她的下巴,半強迫她仰頭放下手,讓他審視她的傷勢。
幸好沒有流鼻血,不過紅通通的程度也讓他臉色不太好看。
「沒有流鼻血。」他宣佈,算是一種安慰。
「我知道,可是好痛。」樂樂可憐兮兮的目光向上瞅著他。
他的心倏地揪了一下,不自覺心疼地問:「要不要去醫院?」
「然後被笑?」她狐疑地看他一眼,搞不清他是真的關心她,還是純粹挖苦。
「沒有人因為鼻子被撞到就跑去醫院啦。」
羅博克微微挑起眉。那又怎樣?別人是別人,只要她覺得有必要,就值得跑這一趟。
「為什麼突然轉頭?」他轉移了話題,不想跟她起衝突,尤其在她這麼痛的時候,正好也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樂樂眨眨眼,想了一下才回憶起來,「我是想問你,你為什麼可以進來這裡?你是誰?」
「空降部隊。」他下意識閃避她的問題,不樂見她心理有負擔,希望兩人先以單純的夥伴關係開始相處。
「只是這樣?」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不只。」雖然不想坦白,但羅博克也發現自己不願對她說謊,於是便道:「總之現在瞭解太多,對我們的工作沒有幫助。」
「好吧。」樂樂聽不太懂他的話,可挖人隱私也並非她本意,等他自己想跟她說的時候再說好了。「所以這裡是你的辦公室?」
「不是。」在他沒有正式公開身份以前,的確不是。
「嗯。」察覺到他的為難,她體貼的不強人所難,儘管心裡好奇得快要死掉。
接著,兩人一起乘坐電梯回到企劃部樓層,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他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去過夜店嗎?」
樂樂僵了一下,不安地轉頭看向他。
「一年多前去過一次,我再也不想去那種地方。」她皺著眉頭回答。
羅博克冷下臉。
為什麼?是因為會勾起她過去傷心的回憶?還是……想起他們共有的那一夜?
「你可以找企劃部其它人陪你去,他們好像滿常去那邊把妹的。」她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
「你好像對夜店評價不高?」他試探地又問。
「曾經去過,但我現在寧願自己從沒去過。」
一百家餐廳。
聽起來似乎不難,可等樂樂實際動手去做才發現——是不難,不過卻非常耗時間,超、級、非、常、耗、時、間。
「樂樂,午休了。」彩星姐把椅子滑到她身邊說。
「我等一下再吃。」說這話時,她連頭都沒抬起來過,彩星姐之後好像又說了什麼,她沒聽清楚,搖了搖頭後,身邊所有噪聲便消失了。
為了響應節能減碳,公司規定午休時間電燈全關,灰暗無人的辦公室裡,眼下只有一個個空蕩蕩的座位陪伴她,以及手下的鍵盤敲擊聲不絕於耳。
頭頂上的燈暗了又亮,身邊的人去了又回來,直到又開始傳來零星的說話走動聲,她才瞄了眼計算機上的時間,晚上六點了。
「樂樂,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要不要我下班前先幫你買點吃的?」彩星姐又把椅子滑到她身邊問。
「你要下班了?」天啊!她才整理出六十幾家店而已。
她快吐血了!
「你想吃什麼?」彩星姐關心地問。
「我忙到沒胃口。」樂樂疲累地笑了笑,停下手邊動作稍微活動一下筋骨,赫然發現自己全身酸痛。
唉,早在被挑上的那一瞬間,她就清楚聽見自己被一腳踹到地獄的哀嚎聲了。
「不吃東西怎麼可以?你等我一下。」彩星姐話一說完,抓起皮包便往門外沖
樂樂來不及出聲拒絕,十分鐘後,當她正在整理第七十二間店的資料時,一大袋香噴噴的麥當勞忽地放到她桌上。
「彩星姐,謝啦。」她快手快腳存好檔,伸手到櫃子下方的包包裡撈出錢包,「多少錢?」
「一萬。」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哼,哪個不要命的傢伙,居然敢在她陶樂樂面前獅子大開口?她只要瞄上一眼,馬上就知道是幾號套餐,腦袋甚至可以立刻跑出整張價目表。
她沒好氣地一抬頭,卻看到男人斯文含笑的臉孔,「大智?你怎麼會在這裡?」
大智溫柔的大掌撫了下她頭頂,嘴角微笑蔓延,「剛才在電梯裡碰到彩星姐,我就自告奮勇接下幫你買晚餐的重責大任。」
樂樂詫異的表情直率地表露在臉上,面對異性突如其來的示好,她一時間有些不知該怎麼響應。
「我跟你一起吃。」大智拉過彩星姐的椅子,動作極為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順便動手打開袋子,拿出香噴噴的誘人食物。
「現在?」她聞言一僵。
「彩星姐說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別衝過頭了。」大智拿出漢堡遞給她。
樂樂默默接過,「我只要一忙起來就會這樣。」
「哪樣?」大智意會地笑了一下。
「懶得吃飯啊。」她聳聳肩。
「Rober很強勢?」
「唔……你現在是在刺探敵情嗎?」樂樂看向他,眼神故意充滿戒備的問。
她這話令大智痛快地笑出聲,而剛從頂樓跟美國公司視訊通話完下樓的羅博克,俊挺的身影也因此在電梯口頓住,最後還是輸給她身上莫名的吸引力,忍不住踏出電梯悄悄走近他們。
「如果是呢?」大智溫和的眼神忽然變得火熱。
樂樂懶洋洋看他一眼,「如果你打算用美男計,我是不會上當的。我的搭檔說過了,他不喜歡輸。」
羅博克勾起嘴角,雙手插在褲袋裡,姿態輕鬆地側靠著牆壁,俊臉上儘是一派閒散的趣味神情。
「聽起來他的確很強勢。」大智回復原來的表情,吐了口氣下評語。
樂樂咬下一大口漢堡,口齒不清地開口,「這一點,早上全會議室裡的人應該都感覺到了吧。」
「他為什麼挑你?」大智最不明白的就是這一點。
「我也不知道。」她這個當事人一樣感到很困惑。
「你沒問?」他有些驚訝。
樂樂搖搖頭,抓起大杯可樂咕嚕咕嚕吸了一大口,「可能他覺得這樣比較有挑戰性吧?」聳聳肩,她又補了一句,「畢竟我是企劃二部。」
況且就算問了又怎樣,他不樂意回答的問題,她連一個字也沒辦法從他嘴裡挖出答案來。
「你會不會吃太快了?」看她不要命似的猛往嘴裡塞食物,大智滿臉擔心的勸說。
「我要趕快吃完。」她省略工作執行的程度,話鋒一轉道:「你呢?跟誰同一組?」
「關小姐。」大智皺了一下眉頭說。
由於最後一名得辭職的條件太嚴苛,後來參與競賽的人根本不到五組,尤其企劃二部普遍不踴躍的情況下,他破例和同是企劃一部的關大美人同一組。
和那個女人同一組固然讓人心安,畢竟兩人實力相當,但她用盡心機的醜態有時實在令他感到頭痛。
對工作很拚的樂樂當初之所以會被編派到企劃二部,個中緣由他很清楚,跟關小姐絕對脫不了關係。
無奈他們同期進公司,就算他敏感察覺到某些內幕,卻也無力保住樂樂。
「喔,你一定搶得很辛苦。關小姐人漂亮,工作能力又棒。」樂樂把最後一口漢堡塞進嘴裡,又狠吸了一大口冰可樂。
糧食補充完畢,要趕快進行第七十三家餐廳的調查整理。
她再度拿出錢包,大智見狀連忙微笑搖手。
「是關小姐自己來找我的。」他先響應她先前的問話,不希望兩人間有任何誤會,「別忙著給我錢,下次換你請我不就好了?」
「接下來會很忙,我不確定……」樂樂試著委婉拒絕。
欠人的感覺很不好,尤其往後一陣子他們的關係會比較像是競爭對手,而非單純的同事朋友,不可不避嫌。
「沒關係,頂多三個月不是嗎?」大智輕鬆笑了笑,知道她心中的介意。
大智離開後,樂樂又繼續跟眼前的工作奮戰,等一切終於大功告成時,已經凌晨四點。
真要命!再這樣操下去,她遲早會生病。
不過累歸累,認真完成工作讓她覺得一切都棒透了,如果明天討論時那個男人還敢嫌東嫌西,她一定會當場踢翻椅子出氣。
凌晨四點半,寂寥城市的天空灰藍得像張浪漫水彩畫,微微的曙光透過潔亮的辦公室落地窗探進來。
一道人影一改向來唯我獨尊的腳步,正小心翼翼踩著步伐靠近趴在辦公桌上的她。
「記得關燈、關計算機,卻忘記披件外套?」羅博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股微酸的心疼情緒輕輕敲上他心門。
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不愛探人隱私,對工作分配毫不計較,心思單純,工作起來卻像個拚命三郎……
昨天一整天,他一直在等她上門抗議,也預估過她會在今天早上討論時,拿出女人擅長的耍賴帶過,畢竟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確實過分。
但是,她竟然什麼都沒做,而是默默努力,推翻了他素來對女人的評價,不只教他刮目相看,也敲落他胸口牢固堡壘的一小角。
羅博克拿起樂樂披在座位上的小外套,輕手輕腳放到她肩上,黑眸中流轉著連他自己也未曾見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