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修羅 上 第四章
    他載她回家。

    因為最近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是她家。

    「抱歉,我只有這雙備用的室內拖鞋,可能太小了,應該勉強可以穿吧——」

    「可卿。」

    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是緊張的繼續往廚房走,一邊碎碎念:「你要喝水嗎?還是要喝飲料?不過我家只有咖啡和礦泉水,對了,還有樓下房東給我的花茶——」

    「可卿。」

    「不過它喝起來酸酸甜甜的,可能不像你常喝的烏龍、龍井,你大概喝不慣,我煮咖啡給你喝好了——」

    他上前從後握住了她的腰,將她定在原地,不讓她再往前走,然後俯身低首在她耳旁很輕很輕的說了一個字。

    「噓。」

    她輕顫了一下,終於停住了喋喋不休的小嘴。

    「我從第一次看見你,就想要得到你。」

    他沙啞的聲音近在耳畔,氣息吹拂著她的臉頰,她屏住了呼吸,只能感覺到他的手很熱很燙,密密實實的覆在她的腰上。

    「那麼美、那麼耀眼……」他將她轉過來,抬手撫著她的唇。

    她仰望著他,緊張得心都快蹦出喉嚨了,他卻只是慢條斯理的以拇指摩挲著她的唇。

    「我一直在想你嘗起來會是什麼滋味,當我進入你的身體,你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你會發出什麼樣的聲音?」

    她不由自主的輕顫著,全身發熱。

    「那些幻想占滿了我的思緒,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他越說越小聲,然後終於緩緩俯下身,吻了她。

    他明亮的黑瞳倒映著她氤氳迷茫的雙眼,當他的唇終於碰到她的時,她不由自上的歎了口氣,伸手攀住了他。

    他吻著她的唇,一路往下來到她的頸項、她的肩膀,他用鼻子推開了她禮服的肩帶,用手緩緩拉下了她身後的拉鏈。

    那件漂亮的黑色禮服滑落到她腰間,她還來不及羞怯,他就跪了下來,強健的雙臂環住了她的大腿,穩穩地抱著她站了起來,然後含吻住她粉嫩的乳尖。

    她倒抽口氣,只能抓著他結實賁起的肩頭。

    他濕熱的舌折磨著她,逗弄著她敏感的蓓蕾,她想退開,又想湊得更近,最後只能低首抱著他的腦袋呻吟著。

    他准確無誤的找到了她的臥室,甚至空出一只手開了門——他果然一只手就可以舉起她。

    他在床邊讓她貼著他強壯的身體慢慢滑下,那件黑色貼身的絲質禮服終於完全滑落到地上。

    他伸手要解襯衫的鈕扣,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停住動作,她深吸口氣,仰望著比她還要高上一個頭的他。

    「我來。」她顫聲道。

    他瞳孔收縮著,顏色加深,然後放下了手。

    她深吸口氣,踮起腳尖、攀著他的肩頭,然後親吻他的喉結、他頸邊急速的脈動,跟著慢慢往下,再往下,用牙,一顆顆咬開他襯衫上的扣子,跟著親吻他的腹肌。

    他是一個強壯的男人,在層層文明的衣物下,是堅硬結實的肌肉。

    當她越來越往下到他的褲頭時,他的呼吸越見沉重,她可以看見他的肌肉因她的唇舌收縮緊繃著,她著迷的看著,忍不住舔了下他的肚臍,他抽了口氣,立刻將她拉了起來。

    「我還沒——」她抗議。

    「不行。」他粗聲地捧著她的臉。

    「但是——」

    「不行。」他不想在第一次就失控,他要她永遠都忘不了今天晚上。

    「可——」

    她還要再說,他已經熱情的吻住了她,吞去了她所有的字句。

    「你是我的,每一寸,都是我的。」他將她壓倒在床上,溫柔地舔吻著她身上的每一處,在她耳邊低語著。他厚實的大手像火般熱燙,所經之處,點燃了更熾熱的欲望。

    到了最後,她只能緊緊攀著他,呻吟嬌喘著。

    他褪去她的底褲,粗糙的手指愛撫著她柔嫩的腿間。

    她渾身一震,不由得閉上了眼。

    「看著我。」他要求。

    她臉泛紅潮。

    「看著我。」他再說了一遍。

    她羞窘的睜開眼。

    他注視著她,將一根手指探進她濕熱溫潤的蜜泉,讓她適應他。

    她想重新閉上眼,卻無法離開他那火熱的雙瞳。

    她只能注視著他,被他操控著、掌握著,讓他帶著她進入了失控的浪潮裡。

    當她再也受不了時,他終於進入了她。

    他是如此熱燙,如此令人無法忽視,她喘著氣,只覺得暈眩,他低頭吻住她,然後開始律動,她呻吟出聲,空氣在震動,或是世界在震動,她不曉得,也分不清,下一秒,她再度被拋進更猛烈熾熱的潮浪之中。

    從頭到尾,她都無法閉上限,只能不由自主地看他專注火熱的看著她,焚燒著她。

    除了他,一切都不再有意義。

    她在他懷裡燃燒殆盡——

    屋外,輕風細雨,夜深深。

    有記憶的三十五年來,她第一次感到完整,她哭了,因為在這之前,她甚至不曉得自己是殘缺的。

    他吻去她的淚,將她擁在懷中,無聲安慰。

    她將臉埋在他汗濕的胸膛上,聽著他原本激烈的心跳逐漸平緩。

    兩人因激情高升的體溫降了下來,空氣變冷了,他伸手拉高薄毯,覆住她的身子。

    雖然早已止了淚,她卻還是覺得羞窘,不願意抬頭面對他。

    他沒有逼她,只是撫著她的裸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在他親暱規律的愛撫下,恍惚中,她有種奇怪的安心,不禁喟歎了口氣,更加放松下來,沒多久,便沉入溫暖的夢鄉中。

    察覺她呼吸放緩,他知道她睡著了,他仍然維持著相同的姿勢和輕柔的動作,不敢驚動她。

    雖然夜早已深,他的精神仍然很好,事實上,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她終於又回到他的懷裡……

    最初,他是恨她的。

    她是他最信任的人,連在戰場上都只信任她守衛他的背後,她幾乎……事實上,她早已成了他的一部分,她怎麼可以背叛他?

    他好恨,恨她的背叛,恨到連死了,連在最深的黑暗裡待上千年,連喝了孟婆湯都無法教他完全遺忘—

    最初,他是瘋狂的。

    在那無邊的黑暗中被施以極刑時,在那數也數不清的前世裡,在每一世再次遇見她時。

    所以他傷害她,每一世、每一次,恨她,卻又被她吸引,不敢相信她,卻又在不自覺中信任了那般全心全意想感化瘋狂的他的女人,然後再次遭到背叛,死去。

    事情一再一再的發生,他的怨氣越來越深,他恨不得能親手殺了她,但重新投胎卻總是教他記不起過往的總總,所以他還是在每次轉世時,栽在她手裡

    其中一次,他記起了些許片段,他試著想在她動手前,把她殺了,卻怎樣也下不了手。

    她卻還是哭著下了手。

    他恨極了——

    劇痛,在胸口。

    他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的女人,暴怒中,巨靈般的大掌猛然掐住她不堪一折的頸項。

    「你……」

    「對不起……」她看著他,淚水滑下白玉般的臉龐,然後將匕首刺得更深。

    他身子一震,嘴角逸出鮮血。

    現在掐死她還來得及,雖然氣力開始流失,意識開始消逝,但他還是有能力為自己報仇,就是現在,在他還未完全死去之時。

    「為什麼?!」他咆哮著,青筋暴起。

    「我不能……讓你繼續下去……」她閉上了眼,紅唇微顫。

    不能什麼?繼續什麼?

    只要過了今晚,只要宮裡那廢物死了,他就能贏了啊!

    他等了那麼久、計畫了那麼久、殺了那麼多人,就只為了今天啊!

    他想搖晃她、想掐死她,卻再無力氣,只能朝她倒下——

    他死不瞑目,絕不!

    她被壓在他的屍身下,雙眼睜得大大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除了眼角滑下的淚,如同另一具死屍。

    他的魂魄離了身,卻仍對著她大聲吶喊咆哮著,恨不能要她如同自己般一命歸西,但她看不到他,沒人看得到他。

    然後,小鬼來了、牛頭馬面來了。

    他費盡所有力氣將那些牛鬼蛇神全打跑了,他太恨、太怨,死了,魂魄卻還是不肯離開。

    他怨氣太深,小鬼無法拘他,牛頭馬面也無法提他。

    他以為她會去宮裡討賞,所以死不瞑目地跟著她。

    但是她沒進宮,她離開了他的將軍府,離開了他們曾共同纏綿的地方,離開了他耗費一生創建的霸業天下。

    他跟著她走了上百日,想殺她,但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甚至也不曾合眼休息,她只是像縷幽魂般地握著他送她的玉佩走著,不管風吹雨打、日曬雨淋,視而不見地一直往前走。

    不知何時,她的簪掉了、發散了、妝化了,鞋爛了、衣破了,她還是停也不停的往南方走。

    他依然憤怒卻又感到困惑。

    她的外表變得像個瘋子,經過村落時,甚至有孩子會朝她丟擲石頭。

    她被砸傷了,額角鮮血直流,他狂怒地朝那些孩子咆哮,沒人看得到他,但其中一個孩子卻突然臉色發青、口吐白沫地當場倒下。

    孩子們驚慌得一哄而散,飛奔回去找大人,留下那中邪的孩子在地上,他一點也不同情他,至少他們沒人再對她丟石頭了。

    他回過頭,發現她沒停下,還是繼續往前走。

    「你究竟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像個瘋婆子一樣?」

    「你是後悔了嗎?後悔殺了我?背叛了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本來可以給你天下的!我本來可以讓你當皇後的!」

    「天殺的,女人,給我停下來!不要再走了、別再走了——」

    他暴怒地咆哮著,命令她、咒罵她,她聽不見,她只是一直一直走,忽然,一面透明的牆擋住了他,他再無法往前一步,她卻越走越遠了。

    不!

    他驚慌萬分,用盡所有力氣沖撞那面牆,卻怎樣也過不去。

    「蝶舞——」他嘶喊著,憤怒又心焦地看著她漸漸遠離。

    她沒聽到,她聽不到了,再也聽不到了。

    「蝶舞——」

    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了。

    他覺得好冷。

    好冷。

    莫名的冷穿透無形的魂魄,開始帶走他的意識,他摸著那面透明的牆,飛快的往兩旁飛奔,想找出穿過它的方法,但是那面牆像是延伸到天涯海角一般,怎樣也尋不到盡頭。

    她不見了。

    看不見了,他看不見她了。

    不!他必須跟著她才行,她瘋了,她會被欺負的!

    「蝶舞——」

    他紅著眼、狂吼著她的名字,憤怒的槌打撞擊那面無法穿透的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氣力盡失,直到他無力的跪倒在地,直到黑暗漫過天地、漫過高山、漫過草原,罩住了他。

    不!

    仇天放猛地睜開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驚出一身冷汗,然後才察覺到懷裡有人,是她。

    他躺在床上,她的床、她的家。

    他在黑暗中看著她沉睡的容顏,心髒仍在狂跳,他依然能看到她血流滿面的景象,依舊能看見她逐漸遠去的畫面,甚至能感覺得到那面無形透明卻無法穿越的牆,還有那恐怖冰冷的黑暗。

    驚慌仍在心口蔓延,雖然明知那已是過去,雖然曉得此刻她正在懷中,他還是覺得害怕。

    這一世,他恢復了全部的記憶,才曉得自己不只是信任她而已,不知在何時、在哪世,他早已愛上了她。

    那個一直出現在他面前,試著感化他、幫助他、愛他的女子。

    他愛她,所以為她感到心疼,為她感到憤怒。

    喜怒哀樂愛惡欲,他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只為她而生。

    但她不愛他了,不要他了,忘了。

    忘了。

    這麼長久以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

    他知道,現在她會和他在一起,是因為忘記了,因為她不想再記得他,所以她讓自己忘了,忘了一切,忘了他,這樣她才不會痛苦。

    她忘了,所以才會願意和他在一起。

    她已經放棄了,放棄他,放棄所有曾努力過的一切。

    若是哪天她的記憶恢復了,她一定會離開,離他離得遠遠的。

    他的罪,是她的罰;他犯下的一切,卻由她來受。

    他不怪她放棄,換了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忍受這樣過下去,早在許久之前便撒手了。他不怪她,一點都不怪,但失去她的可能性教他驚慌,他只希望能抓住這一次的機會。

    驚慌的寒顫竄過心口,他用力壓下。

    他知道自己只有現在這段時間,不知道多久的時間,也許很長、也許很短,他不曉得究竟要多久,她才會想起來,他寧願她永遠都別再記起,但光憑他的奢望太不保險了。

    他不賭運氣,他只相信自己。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黑夜白天交替,晨光微微透進窗裡,緩緩驅走一室黑暗。

    在這灰濛濛的清晨,他偷偷的、輕輕的擁緊了她,珍惜地嗅聞著她身上的甜香,感覺著她熟悉的溫暖。

    他必須讓她愛上他。

    他一定得想辦法讓她重新愛上他。

    如果她能再愛他,這一次,他絕對不會放手,死都不放。

    「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的。」

    他輕撫著她絕美的容顏,低聲承諾著。

    「絕不。」

    一早醒來,是因為聞到不知從哪傳來的咖啡香味。

    她睜開了眼,試著想看清床邊鬧鍾的時間,卻發現一旁枕頭明顯凹陷,她一愣,猛地坐起,昨晚活色生香的記憶霍然冒出,教她紅著臉輕抽口氣。

    喔,對了,她和他上了床。

    她臉紅心跳地揪著床被,連忙掃視房內。

    沒人。

    他走了嗎?

    浴室的門是開著的,沒看到裡面有人,她伸手摸摸一旁凹陷的枕頭,卻感覺不到溫度,她重新倒在床上,有一瞬,她以為是自己搞錯了,那只是和以往那般太過生動的春夢,但一倒下來,她就聞到他身上無法錯認的味道。

    她狐疑的皺起眉,轉身將枕頭抓到面前嗅聞。

    是他沒錯。

    她俯身嗅聞床的另一側,果然也聞到同樣的味道,而且她的衣服沒有一件在身上。

    瞪著披散在椅上的衣裙,她驀然紅了臉。

    看來,昨晚她和他終於滾上了床。

    而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還哭了。

    天啊,好糗。

    他一定覺得她怪怪的。

    可卿將熱燙的小臉埋在枕頭上,做了幾次深呼吸,試著冷靜下來,但腦海裡卻浮現更多有關昨晚的無邊春色,他滲入枕心的味道也提醒了她更多香艷刺激的記憶,害她渾身發燙。

    可惡,這太過分了,現在才早上——她看了眼鬧鍾——才早上六點半而已,她就滿腦子情色畫畫。

    該死,唐可卿,清醒點!

    她霍地跳起來,拍拍臉,誰知通往客廳的門卻在這時開了,她以為早已離開的男人只穿著內褲、裸著胸膛,輕松自在地端著咖啡和三明冶走了進來。

    她全身赤裸的僵站在原地,呆看著他,一秒,然後尖叫出聲,面紅耳赤地彈回床上,抓起床單包住自己

    「你你你——你怎麼還在?你在這裡做什麼?你不是回去了嗎?」

    見她驚慌地羞紅了臉,他老神在在的停在門邊,一邊欣賞眼前的美景,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我在這裡是因為我昨天晚上睡在這裡。」他勾起唇角,揚眉道:「如果你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我很樂意再示范一次。」

    「不用了,我記得!」見他作勢往前,她緊張地揪著床單,忍住想往後退的沖動,忙解釋道:「只是……你嚇了我一跳,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餓了嗎?」他舉起手中的餐盤。「我用你冰箱裡的東西做了些三明治。」

    「我……」她才想說不用,不中用的吐子卻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她紅著臉只好點了點頭。

    看著他遞過來的三明治,她遲疑了一下,有點想去浴室換上衣物,但經過昨晚之後,那似乎太多此一舉,她澡吸口氣,紅著臉將床單綁在身上,然後才接過他手中夾了一堆火腿、起司、生菜的三明治。

    「謝謝。」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他在床邊坐下,吃起他自己那一份。

    他坐得太近,害她全身細胞都感到不自在,不禁偷偷的往另一邊移了移。

    「咖啡?還是果汁?」

    「咖啡。」她兩手捧著三明治,咕噥了一句。

    他遞了杯咖啡給她,可卿只瞧他藉著遞咖啡的機會將長腿移上了床,跟著不著痕跡的往她這兒移了移。

    他坐得那麼近,近到她能清楚感覺到從他身上輻射過來的體溫。

    她趁放咖啡到另一邊床頭櫃上頭時,忍不住偷偷地再往另一邊移了一些。

    他這回沒再逼近,只是靠在枕頭上,咬了一口三明治,一邊看著她掛在前方牆上的風景月歷。

    除了兩人的咀嚼聲之外,屋子裡沒有任何聲音。

    受不了太安靜的氣氛,她忍不住開口,「我不知道你會下廚。」

    他瞧她一眼,一扯嘴角,「不過就是將吐司、火腿、起司和生菜夾在一起,再擠些番茄醬和美乃滋而已,我在國外常吃這個。」

    她驚訝的瞥了他一眼。

    逮到她訝異的眼神,他挑眉道:「怎麼,以為我都吃鮑魚、喝魚翅嗎?」

    「不是。」她俏臉微紅,回道:「只是以為像你們這種少爺至少也會請個人來煮飯。」

    「我不是天天都能在家吃飯,請人太浪費了。」他喝了口咖啡,看著她說:「我是有請鍾點女傭,一個星期來打掃兩次,她會負責把我的冰箱塞滿,通常是三明治的材料和微波食品。」

    「喔。」她往後也靠在枕頭上,好奇的看著他,不禁再問:「為什麼不叫外送?」

    「國外不像這裡,到處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

    也對,太久沒離開這塊土地,她都忘了不是哪裡都像這城市那麼方便的。

    她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卻看見他那大鼻子上沾了些美乃滋,他在這時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這一次沾了些紅色的番茄醬上去。

    那些紅紅白白的醬,軟化了他冷硬的面孔,讓他看起來不再像冷酷無情的工作機器,反倒像個大孩子。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怎麼?」他挑眉。

    「你鼻子上沾了東西。」

    他伸手擦了擦,卻沒擦到。

    「下面一點,再上面一點,好了,還有右邊臉上,抱歉,是我的右邊,對,再過去一點,上面一點,不是,太上面了,算了,我來好了。」她笑著指點他,見他一直擦不到,她終於忍不住傾身向前,伸出食指替他擦掉。

    誰知,她才要縮回手,他卻抓住她的手腕,邪魅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然後伸舌緩緩地、仔細地,舔去她指尖上的番茄醬和美乃滋。

    她羞得滿臉通紅、心跳飛快,卻又無法抽回手,只能萬般著迷的看著他。

    恍惚間,她有些暈眩,只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似乎以前也曾有人這般舔著她的指尖。

    火焰、獸皮、山寨……

    染血的刀、悲泣的哀鳴……

    也許……這次他會……愛上她……

    心底不斷回蕩著的絕望期盼教她渾身一僵,她猛地回神,恐慌地將手抽了回來。

    不,她不愛他,她也不希望他愛上她!

    他只是個暫時的情人,暫時的床伴,暫時的——

    見她神色不對,他瞳眸一暗,任她抽回手,只是裝沒注意。

    可卿抽回手時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度,她僵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卻聽他語氣輕松的開口問:「你的月歷為什麼是三年前的?」

    「什麼。」她愣了一愣,抬頭看他,卻見他神情輕松的看著前方。

    「那個。」他伸手指指前方那張月歷。

    「喔。」見他似乎沒注意到她剛剛的不對勁,她微微松了口氣,聳了聳肩,回道:「我只是忘了換。」

    「我以為你是喜歡海邊的風景。」

    她倒沒注意到這點,可卿看著那張海天—色的風景月歷,不禁微微一笑,「也許吧,我之前沒想過,但我的確滿喜歡這種海闊天空的感覺,你不覺得它讓人看了很舒服嗎?」

    「嗯。」他吃掉最後一口三明治,湊上前瞧了瞧,「這是希臘嗎?」

    「不知道,可能吧。」

    好奇怪,他和她竟然在閒聊。

    她瞧著他上前打量那張月歷,像研究國寶畫家的山水畫似的,不覺湧起一股莫名的虛幻感。

    這真是個奇怪的早晨。

    瞧著眼前半裸的男人,再看看自己手中他親手做的三明治,還有床頭那杯他親手煮的咖啡。

    不知為何,一切都好像假的一般。

    她舉杯輕啜了一口咖啡,然後吐了吐舌頭。

    天啊,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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