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驕陽毫不留情地照著天地,曬得人們幾乎無處可躲,所有的樹蔭下都站滿了人,只為求可以躲躲那炙熱得讓人發暈的陽光。
校場上,一群漢子揮汗如雨地操練著,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個冷著一張臉的纖細身影。
只見她負手而立,直視著一個個被操練得粗喘著氣的漢子們,光潔的額際竟不見一滴汗珠。
「頭兒,這太陽這麼大,咱們是不是該讓弟兄休息一會?」
再這麼操下去,只怕等會下了校場,所有的弟兄又都要東倒西歪好一陣子了。
不忍見弟兄們這樣辛苦,一直跟在談宗音旁的項捕快忍不住為他們求情。
轉眼一睨,那一眼充滿了絕對的不以為然。
「難不成項捕快以為這些弟兄們不用操練,就可以將黑風寨的眾匪徒們手到擒來?」
被那凌厲的眸光一掃,項捕快堂堂一個大男人,立刻背脊生涼,對於談宗音的氣勢更是敬畏。
想到自己初見到這個頂頭上司時,心中還充塞著滿滿的不屑,滿心以為這個能讓縣太爺破格任用的姑娘,清瘦嬌弱,哪裡可能成為捕快的頭頭,但很快的,他是不服也不行。
想那談宗音不但不似外表那樣手無縛雞之力,還有著矯捷的身手,銳利細膩的心思,這東三省裡好幾個全朝貼榜想要逮著的要犯,更是全都栽在她的手中。
更別說她對新進捕快的要求有多麼嚴厲,校場上的日日操練不可少,三不五時還有演練。
原本散漫無紀的捕快們,如今被她操練得益發有了男子漢的氣勢,武學造詣更是精進不少。
眾人對於談宗音這個女人的存在,也慢慢的從不屑轉變成了尊敬,對於每日的例行性操練也不再那麼怨聲載道。
可不怨是一回事,操練完的虛脫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談捕頭,這日日的操練雖有助於精進他們的武功修為,可也頗為耗費體力,若是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樣,哪還有力氣去為百姓捕捉盜匪呢?」
「這……」雖然外表總是不苟言笑,但談宗音倒也不真是那麼妄自尊大的人,心裡頭知道項捕快說的沒錯,渾身的冷意也就斂去了不少。
「不如,以後咱們還是日日操練,但是縮短為一個時辰,不知道談捕頭覺得如何?」
項捕快雖然外表粗獷,但心思細膩,瞧得出來她已經開始思索自己的話,於是連忙開始為屬下們請命。
談宗音凝視著遠方沉默不語,靜靜的思索了好一會,就在項捕快滿心以為她會同意自己的建議時,她卻突然搖頭說:「這……不行!」
已經努力了那麼久,眼看著她安排混進黑風寨的人已經快謀劃好一切,到那時她只需要領著弟兄們,便能將黑風寨一網打盡。
她怎能在這個時候讓弟兄們鬆懈呢?
「為什麼不行?」
「因為最近他們會有重要的任務。」拋去了心頭的猶豫,談宗音再次回復一身的冷然,但卻不小心失了口風。
打從她進府衙的第一天起,她就只有一個目標。
現在一切都已經箭在弦上了,她真的沒有理由放棄,她要親眼看到那個男人受到該有的報應。
「你就別多管,你只要知道我這麼操練他們,都是為了他們好就行了。」談宗音冷冷的說,完全拒絕被說服。
聞言,項潛龍眸中精光一閃,連忙問:「捕頭難道心中有著什麼我不知道的盤算嗎?」
聽到他的問題,她挑眉一望,但見那張粗獷的大臉上滿是關切,在略微停頓半晌之後,啟口答覆,「我和縣太爺已經商議好了,不日咱們就要調兵遣將攻進黑風寨,好替百姓們除害,所以這陣子還是得讓衙裡的弟兄們多多操練。」
談宗音之所以坦誠以告,那是因為她的心裡很清楚,以她一個姑娘之姿能在衙裡坐穩這個捕頭之職,除了縣太爺的破格任用之外,項潛龍也在暗地裡出了不少的力兒,而要破黑風寨,更需要他的幫助與配合。
「捕頭想要對付黑風寨?」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他的話裡,似乎有些不贊同。
「那是自然!」官兵捉強盜,天經地義。談宗音覺得他的問題荒謬得很,虧他還是衙內的捕快。
「可是……」
項潛龍臉上那抹猶豫登時惹來她的不快,她認為這個問題壓根不需要懷疑。
「黑風寨是作惡多端的盜匪,咱們身為衙門的捕快,食的是朝廷的俸祿,難道不替朝廷拔除那顆毒瘤嗎?有啥好可是的?」
「可是那黑風寨搶的是為富不仁的商賈,殺的是貪官奸佞……」
事實上,以他的所知所聞,城裡城外的那些小老百姓,其實還滿歡迎黑風寨的存在。
畢竟,近年來,要不是有黑風寨,讓城中為富之人或是歷任縣太爺多所忌憚,只怕以這世道,那些小老百姓也很難安生。
「住口!」
冷聲一喝,談宗音瞇起了眼,眸中再無任何一絲的和善,那森冷的目光讓他的背脊驀地泛起了一陣寒涼。
「盜匪就是盜匪,不可能是好人,更應該接受國法的制裁。」
聽到項潛龍的說法,她揚聲喝斥,只見向來冷淡的她,激動得雙拳緊握,洶湧的怒氣明顯可見。
「捕頭,妳與黑風寨有宿怨?」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可能。
「沒有,我與黑風寨沒有任何宿怨,只是看不慣惡人橫行霸道、目無王法罷了。」談宗音冷然地說著,可眸中卻快速地閃過一絲憤怒。
其實,她不太記得了,可師父說,黑風寨的寨主是殺了她父親的兇手,與她有著不共戴天的血仇。
隱隱約約間,每每發起惡夢,她總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就連殺人都優雅得宛若一個仙人,她知道那是黑風寨的寨主,可卻總見不著那人的臉。
因為對親爹的印象幾乎沒有,所以對於師父口中的仇恨無法感同深受,只不過她向來正義,對於黑風寨這個土匪窩自然深惡痛絕,一心一意想要為民除害。
「屬下知道了,屬下會讓弟兄們再多撐一會的。」
望著項潛龍離去的身影,談宗音的水眸倏地拉成了一條線。
不悅,明顯地在她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流轉著。
她就是不懂,明明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可偏偏在百姓們的心目中是個大善人,就連項潛龍這種正直的漢子,竟然都為黑風寨的人說話。
可惡!
她一定要趕快撕破黑風寨的真面目,好教世人知道那批強盜是怎樣殺人劫掠,視人命為草芥。
靈動的雙眼、通體雪白的鴿兒靈巧的停在儲仲泉的手臂上,他並不急著解下鴿腳上所綁著的竹筒,反而慢條斯理的抬起另一隻手,輕撫著鴿兒那輕軟的羽毛,似是在讚許牠的靈巧。
看著鴿兒在他的撫弄下舒服地瞇起眼,他勾唇輕笑,這才解下被牢牢綁在鴿腳上的竹筒。
倒出卷在裡頭的紙卷,懶洋洋地抬眸瞧了一會兒,然後那有稜有角的唇驀地往上勾起。
有趣!
「瞧什麼瞧得那樣開心?」
如入無人之境,宇文丹花完全沒有姑娘家該有的矜持,堂而皇之的步入儲仲泉的寢房,一見他笑得那樣開心,連忙開口詢問,想要分享。
抬眸,望了她一眼,他笑容斂起,再次回復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冷淡。
「什麼事?」
雖然言語冷淡,但沒有出言驅趕這個不請自來的人,儲仲泉已經是為她留下了幾分面子。
任何熟悉他的人都應該知道,他的屋子向來不許旁人擅入,而宇文丹花卻每每仗著她在寨裡的身份特殊,肆無忌憚地壞了他的規矩。
「來瞧瞧你,咱們已經幾日不見了。」
宇文丹花櫻唇微勾,漾起一抹甜笑,似乎早已習慣他的冷淡,完全不以為意。
「我很好,這幾日寨裡頭忙。」依舊言簡意賅,說完,儲仲泉筆直地往書案後頭走去,送客的意思十足明顯。
「你……」對於他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行為,她氣得暗自咬牙。
她就是不懂,為何他總是對她如此的冷淡?
明明他們打小就是青梅竹馬,兩家的爹也早已為他們定下婚約,這可是寨裡大大小小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就他不當一回事。
在接下寨主之位後,他對她的冷淡日益明顯,讓人忍不住懷疑,當初他之所以答應與她的婚事,全是為了讓她爹將寨主的位子傳給他。
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就想一腳把她踹開了嗎?
「要忙什麼?我陪你。」明知道是利用,可多年的愛戀和心底的那股不服輸,還是讓宇文丹花想要捉住這個男人的心。
隱忍著胸臆之間的怒氣,那細緻的臉龐上,努力維持著如花的粲笑,換成其它男人,只怕要瞧得雙眼發直了,可偏偏儲仲泉卻連丁點目光都捨不得給。
暗自垂眸,一徑地輕撫著他手中的鴿兒,那模樣擺明了鴿兒不知道比她重要多少倍。
不服氣呵!
向來性子倔的宇文丹花哪肯服輸,杏眸一瞇,踩著款款的步伐朝著儲仲泉走了過去,畢竟打小在寨裡的男人堆裡長大,再加上她爹向來疼她這個寶貝女兒,所以四書五經、詩書禮樂這類八股的書籍她瞧也沒瞧上兩眼,既然不受禮教所縛,行為舉止自然較尋常女子來得大方許多。
「不需要!」儲仲泉冷冷地回絕。
只見他的身形微微一晃,宇文丹花就連他的衣角都沒碰著,若非有那麼丁點的武學修為,只怕那一身的自尊自傲就要跌個粉碎了。
「你……不要太過份了。」
對於儲仲泉的舉措,宇文丹花自然狂怒,水眸驀地圓睜,她恨恨地瞪著他那張俊挺得宛若刀雕斧鑿的臉龐。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用自己的指尖抓花他的俊顏。
「男女授受不親,妳該自重。」對於她這般糾纏的不耐與憤怒,已經悄悄爬上他的闇眸。
「但咱們是夫妻,說什麼授受不親?」她不服氣地嚷道。
「只要還沒拜堂就不是夫妻。」幽眸中的不耐就要壓抑不住了。
「那就挑個黃道吉日,成個親。」尊嚴向來在儲仲泉這個驕傲的男人身上不管用,心高氣傲的她只好委屈自己,主動開口說了。
他還是連睞都沒有睞她一眼,只是淡淡的回道:「沒空。」
「你……」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宇文丹花的怒氣宛若通紅的岩漿,在轉瞬之間傾巢而出。
想也沒想地,她揚高了手便要朝儲仲泉的俊顏揮去,而已然不耐的他哪可能任由她打,他亦毫不留情的伸出手,重重地握住她的纖腕。
「別在這兒撒潑,知道我為何不娶妳嗎?因為我討厭蠻子。」
打小就看慣了她的任性無理,他壓根就覺得她是個還沒長大的娃兒,鎮日只會使脾氣。
將這樣的女人擺在身邊,除了自找麻煩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益處。
煩!
重重地甩開了她的手,儲仲泉不顧自己的力道是不是會傷了她,不想與她繼續糾纏,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被留下的宇文花丹雙眸含恨,直勾勾地瞅著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為止。
聽說,陰縣裡最近來了個女捕頭,不但統領著衙門裡那些粗獷的捕快們,還一心一意的想要剿去縣外太陰山上的黑風寨。
他們還聽說這個捕頭姑娘長得其實很美,一身勁裝颯爽,那英挺的身姿和美麗讓許多城中富商都巴不得能將她給娶回家去,不但可以跟衙門攀點親,在做生意時得到些方便,還能鎮鎮家裡那些鎮日游手好閒的兒孫們。
所以陰縣的衙門近來十足的熱鬧,來來去去的都是一些老爺、太太的,就算只逮著了芝麻大小的事,他們也毫不客氣地上衙門「麻煩」談宗音。
找雞、找鴨、找不見了的珠寶首飾,就連找娃兒都找上了她。
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惹得談宗音陣陣的心火直竄喉頭,她想吼人,可是良好的教養讓她不能這麼做。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練功來發洩滿腔的怒火,所以她來到這裡,揮汗練武,任由豆大的汗珠落下。
在艷陽下練武,一向能夠鍛煉一個人的心智,而平素若是她這般用心練習,心頭的煩躁也會一掃而空。
可偏偏今兒個不論她怎麼練,心中的窒悶還是不斷地竄上來。
停下了正演練的招式,談宗音轉頭看向身後的深潭,那碧幽的湖水在這艷陽之下閃爍著粼粼波光,好不動人,彷彿是在對她發出聲聲的召喚似的。
向來自製的她咬著唇,瞪著那潭池水,猶豫了一會,再轉頭瞧瞧這幾乎渺無人煙的深山叢林,終於再也擋不住心頭那抹誘惑。
她真的需要做點什麼來除去她的煩悶,要不然,她真怕自個兒等會兒在面對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老爺太太時,會完全失去了該有的分寸。
褪去了鞋襪,談宗音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環視著四周,十分確定這裡不會有人跡之後,她在潭旁坐下,將那白皙的嫩足給泡進了潭中。
清冽的冰涼讓她微微地逸出了一聲滿足的歎息,只可惜這已經是自律的她對自個兒最大的放縱了。
要不然,她還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進那碧潭之中,恣意而暢快地體會那種冰涼的舒爽感。
像個孩子似的,談宗音一時童心竄起,她踢踏著水面,瞧著潭中那些被驚擾的魚兒四處逃竄的模樣,銀鈴似的笑聲就這麼流洩了出來。
就在滿心暢快的時候,突然間她背脊的寒毛豎起,她是個練武之人,對於危險一向都能敏銳察覺。
斂起了臉上的淺笑,她瞇起了鳳目,警戒地朝四周搜尋著,果不其然,在五步之遙處瞧見了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
蛇正虎視眈眈地朝著她吐信,那嘶嘶的聲音更是讓人忍不住渾身都起了疙瘩。
其實,以她的身手,要弄死那條蛇不是什麼難事,可偏偏打小她就啥都不怕,偏怕蛇。
只消一瞧見了蛇,就嚇得魂都要飛了,整個人就像中了定身咒似的,完全動彈不得。
「別、別過來……小心我剁了你煮碗蛇湯喝,趁你還能逃的時候,還不快快逃命去。」
可蛇哪裡聽得懂人話,危險的蛇眼還是直勾勾地瞧著她,讓她直打哆嗦,而打腳心窩處傳來的冰涼更是讓她手腳僵直,就連移動那麼一寸都難如登天,更別說真能將那條蛇殺了,煮成滋補的蛇湯。
「你……」只能眼睜睜地瞧著蛇一寸寸的逼近,談宗音只道今日小命就要休於這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不知打哪飛來一顆石子,挾帶著勁力,硬生生地打爆了毒蛇的頭。
蛇的血肉就這麼四處發散,還沾上了她的身,一股噁心感驀地襲來,她想也沒想的就往潭裡栽去,再也顧不得什麼禮教,一心只想洗去那渾身的蛇腥味兒。
「這天氣,倒還真適合在這涼潭中好好的游上一番呵!」
瞧著那在潭中猛刷著自己身子的姑娘,儲仲泉有些幸災樂禍地調侃她,一雙深邃的眸子好大方的瞧著。
「你……是誰?」談宗音聞言,驀地瞪大了眼。
她心裡很清楚,方纔那顆破空而來的石子應是出自他的手,她該感激他的出手相救,可是只要一想起自己的蠢樣被他瞧著了,她就是忍不住惱火,對他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
偏偏,這人說起話來又如此大言不慚,沒有半點君子該有的謙沖自牧。
「我是救妳的人,妳可以喚我恩人。」
儲仲泉還很好心地建議,那眸眼之間漾起的邪肆笑容,讓談宗音怎麼瞧怎麼不順眼。
他完全不將她的不悅放在眼裡,要不是方纔他射出的那顆石子不偏不倚地擊爆了毒蛇的頭,只怕現在的她已經橫躺在地,等著去向閻王爺報到了。
任何陰縣的人都知道,那條蛇可是太陰山上特有的七彩鎖煉,算得上是蛇中的至毒,只消被咬上那麼一口,就算武學修為再高,也只能勉強再撐走個十步。
這姑娘倒也可笑,碰著了蛇,不但不快逃,還像個傻子似的威脅恫嚇蛇,要不是他出手,只怕那蛇還沒成了清熱解毒的蛇湯,她已經魂歸西天了。
「大恩不言謝,我會記得替你立個長生牌位的。」談宗音沒好氣的回道。
她正想從潭中起身,卻又想起自己的衣服如今全都浸了水,要是貿然起身,那她的清白不全都毀在這個男人身上了嗎?
「需要幫忙嗎?」他的眼神是何等銳利,哪會沒有發現她的尷尬,但如果她期望他會像個守禮的君子非禮勿視,那麼她絕對會失望的。
其實,以他向來清冷的性子,見死不救的事他做起來可是得心應手。
方才救她不過是因為她的行為太蠢、太可笑了,甚至蠢到讓他忘卻了因為宇文丹花的糾纏而惹出來的厭煩,所以他才難得好心的大方施以援手。
「你只要謹守君子之儀,非禮勿視即可。」談宗音沒好氣地抬眼瞪著男子道。
隨著熾陽的漸漸西移,位在高山之中的深潭已經漸漸地泛起了一絲的寒意,她知道自己得要趕緊離開潭水,否則回去非得重病一場不可,可她的傲氣並不容許她示弱。
「我向來就不是君子,自然不懂什麼君子之儀,但要我伸手拉妳一把,倒也不難。」
瞧她臉色都已經泛起了幾許青寒,卻依然端著那高傲的氣勢,那模樣自然逗得儲仲泉心癢難耐,玩心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你……無恥!」
她恨聲怒罵,可對他來說卻是不痛不癢,甚至還頗為享受。
「啊……我說這天地蒼穹,倒還真是美不勝收啊!」儲仲泉見她不求,索性往潭旁的草地上一躺,一雙眸子就瞪著那耀眼的藍天發出了一聲讚歎。
他狀似不再瞪著她,但她心裡知道,只要她有一絲一毫的動靜,他一定都能盡收眼底,所以她依然不敢輕舉妄動。
別瞧她練武做捕頭,平日嚴肅冷靜、一絲不苟,可是骨子裡到底還是個飽讀詩書、謹守禮教的女人。
只是那潭水益發冰冷,她不僅全身發抖,一雙腿兒更是僵直得就要站不住了。
「我說,妳真不起來嗎?」他本意就是出於逗弄,想知道這個英姿颯爽的姑娘究竟能有多少的傲氣。
但隨著時間的過去,儲仲泉對她竟忍不住佩服起來。
這裡雖然屬於黑風寨的地界,可是位於邊陲,平素寨裡的人顯少來這,這人跡罕至的深潭一向是他煩心時消氣的好地方,所以他自然知道這潭水可以有多冷。
在日正當中時不覺得,可是當艷陽一旦西偏,那寒氣有時就連他這個大男人都不見得受得了。
而這個女人竟然為了傲氣,咬著牙一聲不吭,寧願凍死也不願開口求他。
好……真是好樣的!
儲仲泉心中的讚歎未完,潭中突然有了動靜。
咚的一聲,好像有啥東西沉進了水裡,撥弄出陣陣的水聲,要不是他的耳朵較一般尋常人靈敏,這聲音細微得就要教林子裡的鳥叫蟲鳴給掩了過去。
該不會是……他驀地坐起身,果然就見那女人的頭正被攪進了潭心之中,看來是凍得昏過去了。
他真該如了她的願,就讓她成為潭中魚蝦的腹中之物,可是……
儲仲泉瞇起了眼,瞪著潭面上的漣漪好一會,終究還是暗咒了聲,褪去了自己的鞋襪,撲通一聲跳進了潭中。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無法對她見死不救了,這個女人最好識相些,別在他出手相救之後,再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否則—
心中一陣的腹誹,但他卻依然在水裡睜大了眼,四處搜尋著。
他不顧胸中的氣息逐漸消失,更不顧那潭水的冰冷,只是努力地找著。
終於,他目光一定,便在那糾纏的水草之間瞧著了她的蹤跡。
想也沒想的,他宛若一條水中蛟龍,直朝她游過去,然後伸手扯住了她,就要往水面上浮去。
可沒想到,那水草像是噬血的魔般緊緊纏繞著她的腳踝,任憑他怎樣拉扯都鬆脫不開。
儲仲泉知道自己應該要放棄,畢竟她與他非親非故,他不必救她,更別說她倔得不屑他救。
他完全犯不著為她搏命,他向來冷情,見死不救更是家常便飯,所以鬆手應該是件很簡單的事。
想到這裡,他的十指微微地放鬆了些,但旋即又緊握。
沒多想的,足蹬了兩下,來到了她的身邊,然後以自己的唇貼上她的,將自己口中僅剩的氣息渡給了她。
然後他伸手從自己的腰際摸出一把貼身小刀,為她斬去那些纏繞著她的水草,忍著胸腔快要爆炸的劇痛,固執地拉著她,往潭面衝去。
浮出水面,儲仲泉不停地粗喘著氣,過了一會,胸口那緊窒的刺痛才稍微舒緩了一些。
他一刻也不敢遲疑地又帶著她往潭邊游去,好不容易將兩人都弄上了岸,她的臉龐卻是一片死白,就連胸膛也沒有半點起伏。
既然已經出手救了,就沒道理不能從閻王爺的手中將人給搶回來,於是他顧不得自己也泛寒的身軀,再次俯唇貼上她的,不斷地徐徐朝她送著氣。
嘴裡不斷送著氣,手也沒閒著,他不停地按壓著她的胸口,想要將氣順進她的胸膛之中。
到底是她命不該絕,在他的努力下,她的胸口竟然開始微微起伏,然後驀地一咳,梗在喉頭裡的水就全都吐了出來。
星眸微睜了一會,連句話都沒力氣說,便又在轉瞬間闔上。
瞪著再次陷入昏迷的女子那胸前的起伏,儲仲泉原本緊繃的情緒,一下子鬆解開來。
他不懂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明明就是一個陌生人,為何方才在潭底竟然有那麼一瞬間,他竟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救活她。
儲仲泉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的行為太過可笑,還威脅蛇……這麼有趣可愛的女人,正好可以解解他胸臆之中的煩悶,所以他當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
瞇眼瞧著她,最後還是選擇將癱軟在地的女人,毫不溫柔地給甩上了肩頭。
他得趕緊把兩個人都弄乾,要不然等夜寒一襲,就算是他,只怕也得在榻上躺個幾天了。
雖然接二連三的為她做出奇怪的舉動,但他可沒興趣為她躺在病榻上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