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總慢走,明天我們小靜一定會準時去拜訪您。」分行經理鞠躬送客,還以為他們倆已經約了時間。
豈料才站直,貴賓又退回他面前,而且換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目光帶殺氣。
「你叫她什麼?小靜?」
「是……有什麼不對嗎?」同事都是這樣叫的。
「太親密,這裡是辦公場所,你應該稱她白理專、白小姐,或白宇靜小姐。」倨傲冷臉微揚,他姿態高得像是經理的經理,不准其他男人用那麼親匿的稱呼叫「他的」女人。
「呃……也對,多謝指教,我們白理專明天一定會準時去拜訪您。」
經理也不生氣地立刻更正,就怕得罪貴客,少了上千萬業績,對一家小分行可是莫大損失。
「我等你。」任凱稍感滿意地頷首,轉向她的神情乍暖如春陽,綻放一圈和煦燦亮的光暈。
分行經理不太能適應,她則很想裝作「不知情」。
終於,大貴賓走出銀行,她鬆了口氣。
「經理,明天可不可以請其他人去拜訪任先生?」
「不行,他都親自指名要你服務了,而且這麼難得的大客戶,別忘了你還有個兒子要養。」為了她好,也為了分行好,經理命令她一定要赴湯蹈火,還提醒她的工作就是要跟客戶維繫好關係,用力推廣全方位金融產品,把他們的錢全弄進來——不,是代為規劃,發揮最大的投資效益。
「是。」想到壯壯,她當然得拼嘍。
去就去吧,那男人又能拿她怎樣!
「不過剛才看任總經理說話的態度,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你們之前認識啊?」經理推推眼鏡,突然八卦了起來。
「這個……呵,我還有電話要回,失陪了。」她裝傻兼裝忙,一溜煙地跑開。
隔天下午,她和任凱約了三點見面。
到了他的辦公室,秘書助理說他還在開會,很客氣地請她入內稍等。
這一等,居然超過二十分鐘,使她原本就有點緊張的情緒變得更為焦躁,坐立難安,心煩地乾脆站起來走走,順便參觀這間充滿時尚感的辦公室。
走到辦公桌前,她看見桌上散落著文具和幾份公文,角落居然還擺了個吃到一半的便當餐盒,乾硬的白飯上擱著竹筷子。
她忍不住多瞄幾眼,那些油膩的菜色令她皺眉,而那個男人的壞飲食習慣也令她感到不悅。
可以想像,他一定是邊吃飯邊工作,扒了幾口就忘了便當的存在,然後直接去開會。
唉,他為什麼就是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老是這樣揮霍他的健康?
還有,明明旁邊走兩步路就有衣架,他的西裝外套卻隨意披在皮椅邊,委屈地壓縐,下面好像還擠著一團……領帶?
唉,只能說這男人的生活習慣真是遠不及他的工作能力。
她再歎口氣,看不慣凌亂的順手整理桌面,再將他的外套、領帶攤了攤,掛回旁邊的衣架上——
「你來了。」任凱無預警推門而入。
她倏然轉身,突然對自己站的位置有些尷尬……
對呀,她幹麼幫他整理東西?!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如果沒空就不該叫我這時候來,讓人坐在這兒空等。」她迅速走回原來的位置,惱羞成怒地對他發火,都怪他沒準時出現,才害她「沒事找事做」。
「對不起,會議臨時延長。」他走近點,瞄了眼整齊的辦公桌和衣架上的外套,微微一笑,跟在她身邊坐下。
那不說什麼,卻像是瞭解出自她之手的笑容,讓白宇靜內心更感懊惱。
「這是我幫任總經理做的理財規劃,請您參考一下,還有這邊的資料是要辦理開戶用的,麻煩幫我填寫。」她拿出昨天那張鉅額支票和一份整理好的資料,企圖轉移焦點。
「我說了那筆錢——」
「任總經理,雖然我並不富有,但還不需要別人幫我養兒子。」她嗔睨著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要他別想用錢來「收買」她的心。
「你兒子?你一個人生得出來嗎?要不要我提醒你當初是怎麼受孕的,嗯?」他忽然貼近,勾起她慌張的小臉,俊魅臉孔直逼眼前,突擊她的心跳,害她嚇得屏住呼吸。
「請你……放尊重點。」她假裝鎮定,聲音卻洩漏了她的慌。
「如果不尊重你,我就不會問,會直接示範。」他非但沒退開,帶著木質香味的體溫反而更朝她撲近,拇指輕撫她微顫的紅唇,像是正在考慮付諸實際行動。
面對如此迷人的誘惑,他或許不該為了贏得她的好感而壓抑,其實他比較想直接在這張沙發上重溫他倆過去的激.情,像頭野獸般吃了她……
「我今天來是幫任總辦理投資手續的,如果您不需要,我就告辭了。」眼看那男人的眼神愈來愈危險,她猛然推開她,掙脫那片可能會害自己失守的陽剛魅力,急急收拾帶來的資料就想逃跑。
「我今天為什麼叫你過來,你也很清楚不是嗎?」他按住她的手,瞬間又以深邃的柔情鎖住她,不准她擅自逃避他的真心。
「我想見你,宇靜,還有我們的兒子,雖然過去我說過不要孩子,但真的看到他……那孩子跟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又是我最愛的女人生的孩子……你說我怎麼能不想到他、不喜歡他?」自從見過那孩子後,他便忘不了那張稚嫩紅潤的臉龐,猶如他思念她一樣,他也打從心裡掛念著自己的兒子。
問他為什麼,他無法解釋,或許血脈相連,或許是愛屋及烏,或許他比自己想像的還喜歡小孩……反正,他無法討厭那個孩子,也不能逼自己遺忘,想到她就會想到兒子,想到兒子也會想起她,所以這對母子老是一起出現在他夢裡,可惜他不能把她帶進夢鄉證明給她看。
「……」白宇靜突然語塞,望著他眼裡沒有半絲虛假的誠懇,只覺得心裡好難過。
想相信,又卻步,因為她不能拿自己的孩子來打賭,即使知道他並不是個矯情的男人,也不會這麼堅持說一個做不到的謊來哄騙她,但站在她的立場……
他不知道她有多害怕……
一陣沉默中,她的手機鈴響,顯示幼稚園的室內電話。
她有不好的預感!因為還沒到小朋友的放學時間,心臟一陣抽緊——
「請問是祈安媽媽嗎?」
「我是,他怎麼了?」
「小朋友玩蕩鞦韆的時候沒抓穩,摔傷了頭,老師已經把他送到附近的醫院……」園長在那頭解釋,白宇靜在這頭已經嚇得臉色發白。
「壯壯發生什麼事了嗎?」一掛上電話,任凱就急著問她情況。
「醫院,我要去醫院……」
她起身就想往外衝,被他快一步拉住——
「等我,我們一起去。」
他回頭拿了車鑰匙,帶著她搭主管專用的電梯下樓。
電梯裡,她的手被他緊緊握在大手裡,掌心傳來他沉著的力量……
這個剎那,她真的慶幸這個男人就在她身邊。
他們趕到醫院時,孩子的傷口已經包紮完畢,醫生研判沒有大礙,回家後自行觀察四十八小時,確認沒有腦震盪症狀就可以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疏失,我去教室拿一下東西,沒想到一回來就出事了……真的很對不起……」老師再三道歉,說明當時的情況。
白宇靜沒有責怪老師,只掛心兒子的傷勢。
壯壯的額頭因為挫傷而縫了三針,手掌和膝蓋也有破皮擦傷。
白宇靜一見兒子胸口那片半干的血漬,眼淚就像水龍頭一樣停不住,抱著兒子哭得唏哩嘩啦,把一旁的老師和其他病人都嚇到傻眼。
「媽媽,你不要哭了,我又不痛。」小男孩拍拍母親的背,強調自己平安無事。看媽媽為自己傷心大哭,他覺得很自責。
然而這一安慰,聽得做母親的人更揪心,愈是淚如泉湧。「流了那麼多血怎麼會不痛……」
小男孩往四周看了一圈,再拍拍母親的背,努力想抹乾她臉上的淚。「是我受傷又不是你受傷,這樣很丟臉耶。」
「醫生已經說了沒事,你就別太擔心了,不然那個老師也快被你嚇哭了。」任凱也靠過來安撫她,拿了老師遞來的手帕幫她擦乾眼淚,心疼她的難過,卻也見識到她愛護兒子的「威力」。
她終於漸漸緩下情緒,回頭向老師道謝,讓老師先回幼稚園。
「真的不痛嗎?」她還是好心疼兒子頭上的傷,又氣這孩子怎麼玩那麼瘋,聽老師說他剛才自首是因為把鞦韆蕩得太高才抓不穩,真的好想K他兩下!
「叔叔,你又來找我媽媽喝咖啡了嗎?」白祈安睜大一雙好奇的眼睛,認出任凱的臉。今天他們又在一起,是不是表示這個叔叔也有在喜歡媽媽呢?
白祈安早熟地想,以前也有一些叔叔想約媽媽出去玩,不過媽媽都沒有答應過,而且他也不喜歡那些叔叔,他們一直看著媽媽笑的感覺很討厭,但是對眼前這位又高又帥的叔叔,他卻有莫名的親切感,可以答應他和媽媽出去喝咖啡。
「不是,我是想請你媽媽答應我一件事,可是你媽媽還在考慮。」他彎下腰,笑著摸摸兒子的頭,再次見到這個小傢伙,心裡還是感動莫名。
其實他也心疼孩子的傷,不過大概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更常帶傷的關係,對這點小傷口沒有表現得像白宇靜那麼緊張,而且覺得男孩子好動一點也很正常。
瞧,他兒子多勇敢吶!這點也跟他很像呢!
白宇靜瞅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何時答應過他要考慮了,居然在這裡騙小孩……
「壯壯先在這裡等我們一下,我和這個叔叔去那邊說幾句話。」她指指自動門外的小花圃,兩個格局間隔著透明玻璃,兒子可以看到她,她也可以看到兒子。
「好。」白祈安乖巧地點頭,抬頭又對那位叔叔安心地笑了笑。
任凱的胸口一暖,本來還想多說什麼,卻被白宇靜阻擋,要他到外頭談。
他隨她走到小花圃,她開口說道:「謝謝你送我過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宇靜——」
她搖搖頭,請他先聽她說完。
「記得我跟你說過當年為了想跟你一起出國,曾經瞞著你,自己偷偷跑到醫院想拿掉那個孩子吧?」
「嗯。」他記得,並且為此深感到懊悔,要是有時光機他一定會回去痛扁自己一頓。
「壯壯是早產兒,剛出生就因為體重不足,必須待在保溫箱裡,後來又因為先天體質弱,常常生病住院,隔一陣就會去找醫生報到……」她遠望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兒子,一想起那孩子每次生病時的虛弱模樣,她又忍不住泛起心酸淚。
任凱想上前安慰,她卻往後退開,堅持把話說完,悲傷地捂著發疼的左心口。
「每次看到那個孩子受苦,我都會覺得是自己的錯,一定是我這個狠心的媽媽曾經有過那麼惡毒的想法,才會害老天爺生氣,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才不是!你別亂想。」他聽不下去了,她怎麼能相信那些怪力亂神的事給自己扣罪名。
「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會那樣想,你不明白我有多害怕老天爺把那孩子收回去,把壯壯從我身邊帶走,所以我發誓要保護那個孩子,絕對不可以……不可以再讓他因為我的關係,受到任何一點傷害。」這就是一個母親捨不得孩子的心情,因此她不能允許他回來,即使仍然深愛這個男人,勢必又得承受一次與他分開的心痛,她也得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