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鵝的眼淚 第十章
    這世界需要一點善良,多點像妹妹的人,而自己的心已經污濁了,不再純白無垢,就算犧牲也無所謂。

    「呵呵……我果真教出一頭冷酷又無情的母獅,連養大你的親阿姨也想咬一口,我真不知該欣慰還是難過。」她希望外侄女能更狠,最好六親不認。

    白縈曼冷冷揚唇,「真姨,你又說錯了,我到你那裡時已是能自理生活的國中生,是我照顧「生病」的你,才讓你的病一夕康復。」

    曾經,她是那麼天真無知,相信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女人,以為她是自己全然無私的守護者。

    但是,人在錯誤中學習長大,她在多年以後才赫然發現,原來每個人的心裡都住了一頭惡龍,它巨大而邪惡,伺機毀滅一切的良善。

    「嘖嘖嘖!都這麼多年了還沒釋懷,怪我欺騙你,你這孩子的心眼未免太小了,到現在還耿耿於懷。」不就小事一樁,值得斤斤計較嗎?

    原來當年的李玉真謊稱自己重病在身,即將不久於人世,連寫了十多封文情並茂的書信給姐夫白景天,懇求他能讓她在最後的歲月裡有親人陪伴。

    本來白景天不願意大女兒遠渡重洋到國外,在人生地不熟的美國求學,他對兩個女兒一樣疼愛,捨不得任何一個離開身邊。

    可是李玉真一再的哀求,加上女兒也同意赴美就讀,他才在不捨的心情下送大女兒出國。

    原以為白縈曼沒幾年就能回國,誰曉得她一去十二年,期間不曾有返國的意願,直到白家夫婦出事了,她才匆匆由美回台,迎接她的則是掛滿白幡的靈堂。

    其實宣稱久病不愈的李玉真早就奇跡式的康復了,她在白縈曼踏上美國土地的第三天,便興高采烈的擁著外侄女,說自己的憂鬱症已經用藥物控制了,不會再發作。

    但是由於她有自殘的先例,因此明知她無病的白縈曼也不敢擅自離開,怕自己一定會造成遺憾,索性留下來讀書,一邊照顧她。

    正當大家以為事情就是如此時,李玉真的陰謀卻悄悄展開,她在每個人心裡埋下毒素的種子,將他們玩弄在手掌間。

    「真姨,別繞著圈子說話,你費心得很,我也聽得煩。襲擊玥兒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我要聽實話。」白縈曼挑明了說。她再怎麼不濟,也是妹妹老掛在嘴邊的最愛的姐姐,有必要問清楚妹妹的下落。

    「是或不是有什麼關係?反正她的存在也礙眼,我順手除了是幫人你的忙。」白縈玥越長大越像寧嫂嫂那個賤人年輕的時候,她一瞧心火就旺,恨不得一刀刀劃花她那張神似母親的臉。

    寧嫂嫂是白景天再婚的妻子,另一個身份則是李玉真的同學,也是原本最好的朋友,然而所愛的男人先是愛上姐姐,後又戀上好友,求之不可得的怨恨與感覺被人背叛的不甘令李玉真的精神瀕臨瘋狂。

    「不要把玥兒扯進你的仇恨當中,我已經把她趕出去了,你還不滿是嗎?」真要做絕了,天也不饒她們。

    「趕?」李玉真呵呵低笑,抽了一大口煙。「我看是救吧。你怕我加害她,拐著彎把她送走,這點小心思還能瞞得了我嗎?」

    眼前的外侄女可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一點一滴的慢慢調教,絕她的後路、斷她的親情、孤立她,為的就是讓身在異鄉的小女孩只能依賴她這個親姨,她還會不瞭解外侄女在想什麼嗎?

    她付出的耐心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曾經對不起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真姨,適可而止,別玩得太過火了。」

    「玩?」李玉真挑起眉,一口喝乾手上的紅酒,將杯子放下。「曼兒,人要有捨才有得,你放不下,就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但這些並不需要借由犧牲妹妹去得到。」玥兒活著,才能看見她的成功,分享她的喜悅。

    「夫!還妹妹呢?喊得真親熱。當年我姐姐、你母親,不也熱情的真妹長、真妹短的喊,結果一轉身就搶走我喜歡的男人!」李玉真的眼中浮現怨毒。

    那時她悲痛、氣憤,差點連命都不要的想跑去跳河,不敢相信自己的親姐姐會這麼對她。不過後來她認了,誰教她們是親姐妹,至少肥水不落外人田,她還能常常看到心愛的姐夫,偶爾去糾纏一下,不致便宜了別人。

    當然,當年她也沒出席他們的婚禮,而是在家裡哭了一整天。

    「何況,你已當眾宣佈和她斷絕姐妹關係,她不再是白家的女兒,這聲妹妹你也甭喊了,她若知道你的目標是白家產業,還會甜膩膩的喊你姐姐嗎?」李玉真續道。她最擅長挑撥離間,利用人性弱點分化別人的感情。

    「這是我的事。」一抹刺痛掠過眼底,白縈曼聲冷如霜。

    「雖說是你的事,我也沒抽手不理,她一天不死,就一天威脅到你現在的位置。姐夫的遺囑寫得清清楚楚,你們各自擁有他一半財產,她若知情不會來搶嗎?」李玉真絕不容許有萬一發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沒有人可以壞了她的計劃,包括她的親外侄女。

    「玥兒很單純,不會想到錢財上頭。」白縈曼知道妹妹的心很小很小,只希望一家人平安快樂。

    姐姐,姐姐,我們要當一對勇敢的白天鵝,你找到你的幸福,我飛向我的真愛,我們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天鵝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她心一痛,妹妹天真的話語猶在耳際,也一直全心信任她,而她卻狠狠的給了妹妹一擊,奪走妹妹握在手中的幸福安穩。

    「單純就一定沒有殺傷力嗎?你幾時變得跟小賤人一樣天真了?她不要,不代表其他人亦然,到現在還沒發現她的行蹤,肯定是有人收留下她。若那人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從旁慫恿……」李玉真瞇起眼。她曉得人不會永遠不變,貪念會改變人。「你不要說了,我知道怎麼處理。」白縈曼打斷她的話。看來自己必須比真姨更早一步打到玥兒,把她送到更遠的地方。

    李玉真重新倒了一杯酒,意興闌珊的喝著,「別忘了還有那個難纏的男人,他誓言要娶到你完美無瑕的妹妹,現在你到哪裡生個人給他?」

    「你是指湛問天?」一聽到這名字,白縈曼眉心倏地一凝。

    「沒錯,他向來作風強硬,專制獨裁,想要什麼就非要到手不可,你不會是他的對手。」李玉真開始同情妄想一肩挑起所有重任的外侄女了。

    可惜,她的心更狠,只看見自己心裡的傷,瞧不見別人眼底的淚。

    「沒較量過怎知強弱?他無情、我冷血,不正好是一對?鹿死誰手尚是未知數。」為了妹妹,她會化身為一頭強悍的母獅。

    「你像代替她嫁人?」李玉真握著酒杯的手一緊,眼神凌厲如淬了毒的劍。

    白縈曼冷然揚唇。「有何不可?總比他把魔爪伸向春陽船運好。」

    李玉真臉色一沉:「你提了個非常不聰明的點子。」休想她會贊成,籠中鳥只能待在她的掌控中,她還要外孫女替她完成復仇計劃。

    「難道真姨希望他併購父親留下來的公司?」她們能不妥協嗎?

    李玉真冷瞪著她,一把捏碎酒杯,溢流而出的鮮紅液體,不知是酒還是血

    「自由了,終於自由了,我終於可以從殘障人士躍升運動好手,跑、跳都不成問題,我久違的左腿重見天日了。」

    拆除礙事的石膏,最高興的人莫過於「癢到不能抓、悶得快自閉」的白縈玥,原本就愛笑的她笑得更開心了,彷彿全世界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臉上,瞬間燦爛無比。

    「無膏一身輕」的她踢著剛康復的腿,非常高興的伸直再試著彈跳,一蹦一跳的像是只野猴子,一刻也安分不下來。

    她的喜悅明顯表現在雀躍的小臉上,笑意盈滿全身,讓人彷彿感受到春天來了,花團錦簇,奼紫嫣紅。

    就在她打算踮起腳尖跳她最喜歡的「天鵝湖」舞步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抱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提高,離地三寸。

    「想跑馬拉松還早得很,得把你的腦袋先換掉,再把你的骨頭用鋼條綁緊,這才能確保萬一。」跑、跳?他看她會先摔死自己再說。

    「希爾」她撒嬌著求饒,嬌嫩容顏綻開一朵耀眼的笑花。

    杜希爾將她放回地上,輕掐她嫩頰,「才剛讓你透透氣就玩

    瘋了?不要忘了,醫生說過你的腳暫時不能太用力,以少走動為宜,否則你就等著回來跟他說哈羅。」

    「我知道了,你不要一直用話嚇我,我會很乖、很聽話,當個無懈可擊的傑出傷患。」她可不想再當只跛腳馬,走起路一拐一拐的。

    醫生也很壞心,居然恐嚇她,說什麼剛長的骨頭很脆弱、曾經斷過一次很容易再斷一次,要她千萬珍重,別以為英雄很好當,以後看到車禍要閃遠點。

    拜託!救人是醫生的天職,他怎麼可以叫她見死不救?要是再有一回,她還是會使勁全力救助需要幫助的人。

    醫生的諫言並沒有錯,正義感十足的白縈玥最見不得人受苦,老是不自量力的為別人出頭,強調「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灰色地帶,絲毫不得馬虎。

    雖然她做的是好事,但的確也該量力而為,因為不見得每個人都能認同她所謂的「對錯」,有些人根本是蠻不講理硬要拗到底,甚至不惜出手傷人。然而,天真善良的她卻從來顧不得這麼多。

    杜希爾故意掏著耳說:「為什麼我耳朵癢癢的,好像聽見有人在說大話?」

    乖?聽話?真難實現的承諾,尤其是對她而言。

    「你很壞耶,老是打擊我的士氣,我是真的有心要當個無可挑剔的淑女,只是事與願違,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白縈玥找著理由美化自己的好動,還咬文嚼字,故意感慨人事無常。

    「是,你的不如意就是給我乖乖待著,一步也不准離開,等我和醫生談完後再一起回家。」他鄭重警告,對她做了個打X的手勢,表現她禁止走動。

    她裝乖地眨動翦翦水瞳,「那你得先讓我找個座位坐下,然後面壁思過,做個徹底的反省。」

    看著她自然不做作的俏皮樣,他輕笑出聲,「記住,不要跟陌生人走,人家給你糖吃要拒絕,看到怪叔叔接近要立刻尖叫」

    「停——你當我是小學生呀?我有帶腦子出門,你不用千交代、萬交代,像個嘮叨老頭似的,操心這操心那。」

    出車禍到現在快兩個月了,白縈玥的石膏腳已經復原,杜希爾的記憶卻像誤點的火車遲遲不出現,讓人忍不住心急地引頸眺望,可它依舊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如石沉大海。

    電腦斷層掃瞄的結果顯示,他腦中淤積的血塊已吸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小點,照常理來說,就算不能完全復原至少也該有零星記憶逐漸恢復,讓他稍微拼湊出真實的自己。

    可怪異的是,他的記憶一點恢復的跡象也沒有,有如被一塊不透光的黑布蓋住,雖隱隱有什麼要浮出,卻始終看不清,讓他有如在濃霧中摸索,不得要領。

    不只他不解,主治醫生也納悶,但大腦是人體結構中最複雜的一部分,無法完全靠電子儀器解析,因此若想得到答案,唯有等待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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