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纖細、楚楚動人的身影,著一身純白的露肩長洋裝立於斷崖之上,其後有青翠蒼綠的山壁為背景,身前則是碧海雲天,陣陣海風吹起她的長髮、衣裙,飄逸的宛如一幅瑰麗的景致。
濤濤滾滾的波浪一層層的翻捲上來,白色的浪花此起彼伏,呼嘯著拍擊在岩石上,又洶湧地退了回去,捲起數不清的泡沫和漣漪。
遠處,在陽光的照射下呈金黃色的點點波影,閃閃亮亮有如鑲在藍絲緞上的鑽石,讓人忍不住會有一種想要仰躺於上的衝動,容采葳著迷地凝視著它,想像著它如絲緞般光滑的擁抱……
正午時分,日陽高高地懸掛在正上方,那種高壓罩頂的沉悶感,簡直就快教人窒息了,尤其是今天氣溫竟高達三十六度,就連車內的超強冷氣都無法抗拒外頭熾烈的陽光。
這種天氣對一個駕駛人來說,就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悶」
悶死人了,尤其是行駛在這種鳥不生蛋的蘇花公路上。
一輛蓮花跑車由路的彼端冒出,以誇張的急躁方式向前飛奔,彷彿只有速度可與快要令人窒息的單調相對抗,讓不斷被超越的笨重卡車司機恨得牙癢癢的,連帶著咒罵出聲。
驀地,一幕少女自殺畫面突然掠過殷少棋的眼際,他連忙猛踩煞車,接著輪胎因摩擦而發出一長串極為刺耳的聲音,地上更留下一條又長又黑的煞車痕以及濃濃的焦炭味。
殷少棋等不及熄火地狂奔下車,以低空跳欄的方式越過路旁的護欄直奔立於斷崖的少女——
「小心!」一個飛撲連帶著數個翻滾,他終於及時搶救下這名差點命喪黃泉的少女。
容采葳一臉驚駭地瞪著這名不知打哪兒來的冒失鬼,緊接著耳邊便傳來一陣刺耳的煞車聲,以及連續撞擊聲,她驚駭地轉過頭去。
天啊!是連環車禍!她瞪大了眼。
殷少棋循聲望去,馬上皺起眉來,他回頭瞪著容采葳道:「你在這坐著別亂動,聽到沒有!」他吼,望向她。
就在那一瞬間,四日相投下,他們彼此都微微一震,像是一道電波突然同時穿越他倆,他們就這麼彼此深深的凝視著,有些眩惑。
「怦怦、怦怦……」這是什麼聲音?是她的心跳嗎?抑或是他的?
就在容采葳仍處於疑惑時,車道上已經亂成一團,爭吵聲甚囂塵上。
這時,容采葳才慢慢地將視線調向道路上正在爭吵的人群,而後再度回到他的臉上,表情充滿了疑惑。
殷少棋亦擰起兩道與斯文五官有些不搭的濃眉,道:「我馬上過來!」
說著,他也不等采葳回答,就逕自起身往車禍現場走去。
容采葳還愣在方纔的驚駭裡,身旁馬上圍繞上來一群人。
「搞什麼,那個人是誰啊?」助理惠惠嚷著。
「亂七八糟的,真該死!好不容易取景好了,那人卻突然撞了進來,剛才的全不能用了,這下又得重拍了!」攝影師傑克也抱怨著。
「怎麼重拍?你沒瞧見采葳的衣服全髒了嗎?那個人到底是誰啊,莫名其妙!采葳,你認識他嗎?」導演更不悅地問著。
容采葳輕輕地推開抱怨聲不斷的眾人,筆直地往車禍現場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著深深的歉疚感,明明這場車禍不關她的事,明明是那個人莫名其妙的跑過來打斷她的攝影,明明……
老天,她剛才真的很想跳下去!
就差那麼一點兒,如果他沒有及時衝上來,她真的會往下跳嗎?
不知道!
她沒有尋死的理由,也沒有輕生的念頭,就只是很想……很想仰躺於那如絲緞般光滑的擁抱裡。
「這是你的車子嗎?你不曉得這裡不能停車的嗎?」
「賠錢、賠錢,他媽的,路是你家開的啊!」
「ㄜ,有錢人ㄋㄟ,開這種車子ㄜ!」
「我的車子壞了啦,這下全完了,回去怎麼跟老闆交代!?」
此起彼落的抱怨聲拉回了容采葳飄遠的思緒,她關心地察看了一下,幸好沒人傷亡。
容采葳吁了一口氣,在心裡偷偷地慶幸著,她看了一眼前方正忙著開支票的斯文男子,殷少棋亦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接著又低下頭去繼續忙碌著。
容采葳有些無措地看著這樣的畫面,小小的罪惡感在心底徘徊,接著,助理惠惠便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采葳,」她喚,看了殷少棋一眼,急急地拉著采葳的手臂。「走了啦,導演說今天不拍了,提早收工。」
容采葳再望向殷少棋,她不確定該不該上前去和他打個招呼。
惠惠似乎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她拉著她。「快走啦,這又沒你的事,別攬麻煩上身了。」
助理惠惠匆匆地看了一眼那個長相俊帥斯文的男子,發現他正抬起頭來看向她們,惠惠急急地低下頭去,不由自主地紅了臉頰。
她當然知道對方的目光是落在采葳身上,但能被這樣偉岸男子的眼角餘光掃射到,依然讓她禁不住地心頭小鹿亂撞。
「他看起來好像很有錢的樣子,你就別擔心了。」惠惠小聲地說著,又拉了拉客采葳。「快走啦,大伙都在等你一個人!」
容采蕆深吸了一口氣,仰天望了一眼,熾熱的陽光令人雙眼都睜不開,她低下頭撥開頰邊的髮絲,唇畔漾起一朵很輕的笑容。
是啊,她管什麼閒事呢?
反正他看起來是很有錢,而且這的確不干她的事,是他壞了她的拍攝,害她明天還得再曬上一天烈陽。容采葳如此說服著自己。
「好吧,咱們走。」說著,容采葳便與惠惠一同離去。
殷少棋瞄到那抹美麗的身影移了位,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抬起頭來對著那飄逸的背影發怔,他原想追上前去,但馬上被三、四隻手緊抓著。
「喂,少年ㄟ,錢還沒賠,你想要去ㄉㄨㄟ?」
「對啊,賠錢、賠錢!」
大家七嘴八舌的就怕眼前這個財神爺給跑了,緊抓著他不放。
殷少棋無奈地看著眼前尚未解決的麻煩,接著耳邊就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他抬起頭來朝聲音方向看去。
一輛克萊斯勒休旅車由他面前行駛而過,窗口那名長髮飄逸的小姐正朝他的方向看過來,在發現他後,她微微地點了一下頭,唇畔微漾起一朵淺淺卻隱含愧疚的笑,然後搖上車窗。
那朵一閃即逝的笑容馬上在殷少棋的心底泛起漣漪,有好一會他就沉浸在那份心旌震盪的激動裡,直到身旁索賠人群的噪音再度將他喚醒。
「少年ㄟ,開支票啦,你是為ㄌㄟ看ㄉㄨㄟ?」索賠的人不耐煩地催促著。
她走了?
她就這麼走了!
留下完全失神的他,以及一塌糊塗的現場?
殷少棋就這麼怔愣在那兒,理不清腦海裡的紊亂。
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皺起兩道濃眉。
難道是他弄錯了,她根本不是要自殺?
但,怎麼會呢?
明明,他就感覺到……
由於中午的那場車禍,使得殷少棋那輛蓮花跑車嚴重受損,逼得他非得在台東過夜不可。
台東的空氣很好,清淨乾爽,與台北的潮濕一比,令人有種情緒減壓的舒適感,尤其是到了晚上,白天的暑氣全消,留 下的只是清清淡淡的涼爽氛圍,感覺真的很舒適。
殷少棋步出戶外,他選了一處山頂的旅館,設備當然不及五星級飯店來的舒適,但這兒的夜景與涼風,卻此室內三溫暖更能令人放鬆情緒。
殷少棋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一向最討厭排場,那會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此刻,他站在一處可以鳥瞰整個台東夜景的高地,沁涼的微風徐徐迎面拂來沁透人心,讓他一整日煩悶的躁氣全消。
忽而,一張潔淨明艷的臉龐,不自覺地浮現腦海,那雙大而慧黠的水眸,像是裝載著看透世事炎涼般的冷漠。他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從不管閒事的他,第一次管閒事就出了這麼大的糗。
他回神,耳邊馬上傳來一陣吵雜聲。
殷少棋皺了皺眉頭,在台灣不管是走到哪兒,都可以撞見醉漢。
他不屑地輕瞥向那群搖搖擺擺的人群,轉身就要離開,突地,像被什麼東西制住了般,他匆匆地又轉回頭,不禁猛然大吃一驚。
是她!
是中午那個女的!
他看見她輕蹙著眉頭,夾雜在那群醉漢之間,格外顯得不協調,莫怪他會注意到她了。
容采葳有些不耐煩地揮手打掉假借酒意攀上她身的手臂,她皺了皺眉,看了一下腕表,懷疑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
這些人是知名的廠商,也是這次拍廣告的金主,更是她的財神爺,所以她應公司之邀與他們吃頓飯也是合情合理。
但她實在是很討厭這樣的應酬,尤其難以忍受他們一身酒臭味、銅臭味,以及時常藉故攀上她身的毛手毛腳,那會令她有種快要作嘔的感覺。
奇怪,惠惠怎麼還不出現?容采葳有些著急地巴望著前商。
每回她應邀應酬時,總會和惠惠及傑克他們先套好招,只要十點一到,他們就會「很湊巧」地出現,然後將她救出,以免她落入魔掌。
當然,這也是當初與經紀公司簽約時的聲明,她必須配合公司方面的宣傳,而公司則必須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容采葳覺得這樣很合理,所以她即使再不願意,還是會勉強出來吃頓飯應付應付,但時間只能到十點,十點以後她就走人!
可是眼見都快十點了,怎麼還不見惠惠的人影?容采葳開始有些急躁。
殷少棋瞇起眼,他瞧見了夾雜在人群中的她,顯得愈來愈不耐煩,但這回他沒有貿然行動,他在思索著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她身旁那些又是什麼人?當然,他可不想再出一次糗。
殷少棋發現那群人中,有一、二位他感覺有些面熟,但實在思索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沒辦法,誰叫他一向討厭應酬,現在如果換成唐赭,他大概就能馬上認出對方是什麼來頭?
誰來救我?惠惠,快,快來救我!容采葳在心裡呼救。
驀地,尚在評估中的殷少棋,心口猛地一抽,接著他就跳了起來,不經思索便衝上前去,一把抓住正快被推人車內的容采葳。
正處於掙扎狀態的容采葳,心底才在喚著救命,手臂就突然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扯住,接著纖細的身子馬上撞向一具偉岸的身軀。
她驚愣了下,有著說不出的熟悉感,但時間不允許她再有任何的思考,於是她就隨著那陣力道的拉扯,展開一陣不要命似的飛奔。
殷少棋拉著容采葳的手奔過了好幾條巷子,直到確定後頭再無追兵時,他們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容采葳貼著牆不斷地喘著氣,一張臉因奔跑而變得紅撲撲的,一雙大眼更是不敢置信地瞪著殷少棋。
「你——」
「你——」
他們倆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口,四目交接間詢問著彼此出現在此的原因。接著,又想起上午的畫面,他們同時莞爾一笑,緊張的氣氛頓時在他倆之間化為無形。
「你到底是誰?」殷少棋性感的薄唇勾勒出一抹淺淺的笑,一雙如鷹般炯炯有神的黑瞳則緊鎖著她。
「是啊,你到底是誰啊?你一直在跟蹤我嗎?」容采葳眼眸亦閃著光采,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是有趣極了,好像她每回處於危急時,他總是那麼「恰巧」的出現,活像是一道救命符似的。
殷少棋斜睨了她一眼,「跟蹤你?」他笑著甩了下頭,殊不知這樣的動作有多麼眩惑人。
「你以為我很閒嗎?」近看她真的很美、很修長,很讓男人炫目。
「哦。」她發出了一個單音,表情是有些失望的,而這使得他再度挑高了眉。
哎,原來人家並沒有跟蹤她,她還以為他與那群死纏爛打 的蒼蠅一樣,對她產生了興趣呢。
「那現在怎麼辦?你住在這兒嗎?」她壓抑下心中的失落,仰望著他問。
眼前這個男人全身散發著貴族的氣息,一套純白的休閒服就將他的俊逸發揮到淋漓盡致,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麼迷人而又瀟灑,像他這種男人,依正常的觀點判斷,應該是住在五星級的飯店裡,不應該會住這種山頂旅館,但不知道為什麼,容采葳卻直覺地認為,他會為了這裡美麗的夜色而捨五星級就粗糙。
真好笑,她根本還不認識他哩,但她卻覺得自己很懂他,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就像人家說的什麼第六感之類的,感覺上好像自己早在八百年前就認識了這個人似的。
殷少棋點點頭,「是呀,我今晚在這附近的旅館過夜,那你呢?」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與她好像早已熟識了般,但事實上他現在連她姓啥名啥都還不知道。
「我不住在這裡,我住台東市區,你能送我下山嗎?」容采葳直接要求,一點兒也不避諱兩人不算熟識。
這又是很奇怪的直覺,她就是認定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而她信任他。
「哦,這樣啊……」殷少棋撐著下巴作思考狀。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容采葳盯著他,發現他連側臉都相當好看。
殷少棋笑了笑,「沒事。」
其實他的車子已經送修了,不過向飯店借一下車子,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他思忖著。
「那你在這兒等會,我去開車。」他對她說。
她點了點頭,看著他以小跑步之姿跑開。
見他身影遠離後,她嗅了一下清涼的空氣,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腰身,驀地,一輛克萊斯勒休旅車,朝她的方向行駛而來, 容采葳下意識地閃避到樹後,直到車子完全地遠離後,她才又步了出來。
她對著逐漸遠去的車子皺眉,不解自己剛才的行為,她明明知道那是惠惠他們,也知道他們若找不到她會很心急,但她怎麼又會躲起來呢
她怎麼會這麼壞?
不,她不是故意要讓惠惠心急,而是……而是剛剛那個人已經去開車了,她答應他要在這兒等的,所以她不能食言……
「叭叭!」
兩聲喇叭聲喚回了容采葳的注意,她回過頭來,有些錯愕地看著身後那台老舊到快分不出來是白色還是灰色的裕隆汽車。
車子停了下來,一身比車身還白上數倍的殷少棋步出車外,他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辦法,旅館的老闆說,他們這兒沒有外借的車子,這輛車還是在很勉強的情形下借出來的,」他走近她的身旁,指了指車子。「外觀有點破舊,聲音有些吵雜,裡頭也有點髒,不過還好它會跑。」
容采葳噗哧一聲,毫不掩飾的笑了出來,她覺得他這個樣子真是好笑。
「別笑了,行不行?」殷少棋整張臉孔陡地發熱,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好丟臉,尤其是在她那雙充滿笑謔的眼眸注視之下,更讓他感到微微的難堪與尷尬。
今天到底是什麼鬼日子?
「你如果坐不慣,我再把車子開回去就是了!」說著,他又轉回頭,儼然有些兒氣惱。
容采葳急急地上前拉住他的手,殷少棋觸電似地回頭看著被她拉住的手腕。
容采蔬發現不對勁.趕緊放開抓住他手腕的手,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她還是止不住笑。
他直盯著她,害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
「你原來的車子呢?」她換了另一個方法問。
他聳了聳肩。「住院了。」
「啊!」愧疚馬上爬上她的心。是她害的吧?
殷少棋將她的愧色盡收眼底,心情一下子大好了起來。
「現在我是該送你下山,還是把車子開去還給老闆?」他問,盯著她看的眼神中有幾許逗趣。
「上車吧。」她紅著臉,快速地鑽人車內。
殷少棋咧嘴一笑,緊跟著上車。
車內真的很髒,飲料瓶、菸蒂、塑膠袋、衛生紙隨處可見,四周還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殷少棋循著她的視線瞧到一團衛生紙,他尷尬地撥開它,「是有點髒,不過,幸好從這兒到市區不會太久。」他笑。
容采葳四處瞧了一下,「不只是有點髒吧?」她牽強地對他笑了笑,然後以最小的碰觸空間為原則地正襟危坐著。
殷少棋瞧了眼她那副緊張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
他搖了搖頭,發動車子,可偏偏車子又很不爭氣地在那兒連喘大氣,怎麼就是不肯啟動。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她則對他「很善良」地笑一笑。
他表情尷尬地又繼續發動車子,但弄了半天,車子仍是一點啟動的意願都沒有。
他愈是心急,它就愈是不肯啟動,在連發動了幾次後,車子的溫度愈來愈高,廢氣味嗆得坐在車內的兩人就快要窒息了。
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衝出車外,急著呼吸一點兒新鮮空氣。
呼吸到新鮮空氣後,他們才發現彼此又做了相同的事情,兩人不由得在車的兩旁相視而笑,然後就這麼你看我,我看你的,愈看愈覺得好笑,便索性趴在復滿厚厚灰塵的車上,放聲大笑。
☆ ☆ ☆
在滿天的星光下,大地像被妝點了虛幻的色彩,罩上了一層霧似的輕紗,四周的草皮、石塊因夜露而潮濕,蟬鳴、蛙聲為美麗的夜彈奏著協奏曲,一切顯得那麼美好、協調,而且浪漫。
在這浪漫的氛圍下,對坐在石塊上的兩人,也彼此分享著這種城市裡難能覓得的平靜。
「今晚不回去,真的行嗎?」殷少棋關心地問著。
容采葳笑了笑,她發現自個今天笑的次數可真多。「不然能怎樣呢?這兒又叫不到車子,而那台車子擺明了跟我作對,有什麼辦法?」
殷少棋覺得很抱歉。「對不起,害你不能回去。」
她聳了聳肩。「無所謂,我打了通電話告訴惠惠了。」她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況且這兒的空氣比市區要好得多,我喜歡這兒,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惠惠是上午那個跟在你身邊的女生嗎?對了,你上午怎麼會出現在懸崖上,我還以為……」
「以為我要自殺?」她笑,看著他。「不是,我是一名模特兒,上午是在那兒拍廣告片,今晚你看到的那群人則是片商。那你呢?你是做什麼的?」她很自然地反問。
「模特兒啊!」他看了看她,人確實長得蠻漂亮的,但放在鏡頭下讓每個人欣賞就有些可惜了。「這樣的工作很複雜吧?呃,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在發現她挑起眉來看他時,殷少棋才發現他好像問錯話了,但他真的不是指生活上,而是問職場上,但顯然她不這麼想。
她扯了扯唇角。「別那麼緊張,我無所謂的。」反正每個人一聽到她的職業,都會很快的聯想到她的私生活不單純,她早就習以為常了,若要為這點小事介意,那她乾脆別活了。
她向他眨了下眼,又在石塊上坐了下來,屈起膝,將面頰倚在膝上,樣子頗為嬌柔動人。
「我已經很習慣被問到這種問題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做什麼的?」她趁機轉移話題,原本是不想談太多私事的,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突然對他感到好奇。
奇怪,她怎麼突然變成好奇寶寶了?
殷少棋本想解釋他並不是指她私生活複雜,但想想還是算了,說多了,反而顯得欲蓋彌彰,況且他並不瞭解她。
思索了一下後,仙回答:「我在幾所大學兼課,平時則喜歡玩玩電腦。」
並不是他故意要瞞她,而是他覺得第一次見面就告訴對方,他是華納集團的小開,感覺上好像他在炫耀什麼似的。
華納集團由炒地皮起家,行事風格十分神秘,短短數年內便橫跨所有國有工程,以及新興行業的電子、網路,甚至連學術界、拍賣市場、賭場……都有其蹤跡,儼然已成為商場上的鰲頭,足跨黑白兩道,居於國際十大富商之列。
「玩電腦?」容采葳睜大了眼,感覺上又與他親近了許多。
「我有一個姊姊也很喜歡玩電腦,那幾乎成了她所有的生活重心,很誇張的,她可以為了解開一套程式密碼而廢寢忘食,人家蕭薔一天只睡一個小時,她可以為瞭解程式,連這一 個小時都免了?」一想起采楓那股瘋狂勁,采葳就覺得好笑,話也不自覺地多了起來。
她的好心情像是會傳染人似的,殷少棋的情緒也跟著高昂,「真的?改天有機會我倒想見見她,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彼此切磋切磋。」殷少棋雙眸閃亮地說著。
那麼他就有借口與她再次碰面了!殷少棋開心地想著。
「不可能的,她那個人是能不出門就絕不會主動出門,你想遇見她根本就不太可能。」容采葳笑著否決了殷少棋。
殷少棋緊緊地盯著她,「你可以為我們介紹啊!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不是嗎?」
他炯炯發亮的黑瞳等待著她的回答,心臟不勝負荷的狂跳著。真是好笑,這種十七歲才有的心境,竟然晚了十年才出現在他身上。
容采葳的一雙水眸就怔怔地鎖在他的俊臉上。
朋友?他們算是嗎?
她皺了皺眉頭,否決道:「你太『廣結善緣』了,我們這叫作萍水相逢,算不上朋友的。連彼此的名字都還不知道,說是朋友也太牽強了些吧!」
她自我防衛著,這是她一貫的習性,並不是只針對他,她一向不喜歡與男人套交情,因為那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殷少棋。」他緊接著說。
「什麼?」她突然反應不過來。
「我說我姓殷,名少棋,你呢?」他問,雙眼直勾勾地凝視著她。
她想笑,但在他懇切的凝視下她竟笑不出來,她從來沒有在哪個男人的注視下感到倉皇失措,唯有他……
扯了扯唇角,覺得這樣的自我介紹好彆扭,於是她再度站了起來。「很晚了,我該去睡了,明天一大早,我還得趕到山下去呢?」說著,容采葳旋即轉身要走。
殷少棋上前,衝動地急拉住她的手腕。「別急著走,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采葳回頭,揚了揚唇角,甜甜的一笑。「看緣分吧,如果咱們有緣再次見面,我就告訴你,好不好?」說實話,這男人真的給她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他盯著她,一時間卻眩惑了。
「好的。」他聽到自己這麼回答。
她笑了開來,揚了揚眉。「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她看了一下自己仍被他緊握著的手腕,他循著她的視線往下看,然後有些不捨地放開手。
「晚安。」她說。
「晚安。」他回應。
她再一次微笑,轉身離去,在回旅館的途中,她的笑容愈漾愈開,一份很甜、很甜的感覺在她心裡悄悄地滋長……
殷少棋望著那抹飄逸的身影發怔,一種說不出來的眩惑情緒,溢滿了他的胸口,這是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望著那道纖細背影,他口中喃喃道:
「一言為定……」